淺談祭祀祖先儀式所隱含的文化意義

[摘 要]在川北地區(qū)長期存有祭祀祖先的“七月半”節(jié)，但不同的地區(qū)，祭祀的方式和過程有所差異。本文擬對三臺縣北部一漢族村落在“七月半”節(jié)中祭祀祖先的儀式進行分析，從中可看出二元對立以及其中的轉換無處不在，也正是“七月半”節(jié)反映出的當?shù)厝私?jīng)濟生活、社會關系、宇宙觀等程式以及當?shù)氐奈幕Ｊ剑瑳Q定了“七月半”節(jié)經(jīng)久不衰。

[關鍵詞]“七月半” 祭祀祖先 二元對立 象征 程式

[中圖分類號]K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489(2009)09-0056-02

“周家溝”村是四川省三臺縣北部一個偏僻的村莊，交通不便、信息不暢、文化閉塞。在這里，傳統(tǒng)節(jié)日影響日漸衰微。但“七月半”節(jié)不僅沒有被歷史的潮流淹沒，反而有日漸興盛之勢。

一、“七月半”個案

“周家溝”村有26戶人家，其中周姓人家被稱為“大姓”，有20戶，龍姓人家有2戶，楊姓1戶，廖姓1戶，唐姓人家2戶。每年的農(nóng)歷七月初十到十四期間都要以家庭為單位舉行三天的“七月半”節(jié)來祭祖。

“七月半”的前三、四天，女主人就開始發(fā)豆芽。豆芽是“七月半”的必備菜品(它是多子多孫的象征)。儀式的第一天上午，女主人早早為“迎接老祖先人”準備豐盛的飯食，男主人到田里采一、兩根快成熟的谷穗(谷穗要到農(nóng)歷八月才成熟)，剝掉谷殼，煮到中午的飯里(象征著能讓祖先嘗到新米)。中午，待飯菜即將做好的時候，男主人在院壩里點燃事先準備好的冥錢，虔誠地說“家的老祖先人，今天是‘七月半’，請您們回來耍，保佑您們的子孫無病無災，六畜興旺，糧食增產(chǎn)……”，然后依次在院壩和堂屋之間的階梯、堂屋的神龕下燒冥錢，并重復著那些言語。此謂“請祖先”。待男主人“請完祖先后”，家人就開始端菜上桌，第一天中午的菜至少要有四碗以上才行，后一兩天的菜根據(jù)家庭情況多少不等，但一定要準備最好的食物。菜上好之后，擺八雙筷子，盛八碗飯，每碗不必盛滿，象征性地盛一勺即可，四方形的桌子，一方放兩碗飯、兩雙筷子。待一切準備就緒，男主人站在飯桌旁向著神龕說到“老祖先人，請吃飯了”。此謂“敬祖先”。在他們的眼里，祖先吃飯只要一、兩分鐘即可。雖然時間很短，但是在祖先“吃飯”的時候，家人不能上桌的。祖先“吃”完后，家里的人才能上桌，未滿十二歲的小孩不能吃祖先吃過的飯，否則會生病，嚴重的會夭折，所以大人總會把祖先吃過的飯，翻倒自己碗里，給小孩重新盛飯。“七月半”期間，每頓飯重復這樣的過程。

到第三天中午，吃完飯后，男主人依次在堂屋的神龕下、階梯、院壩里燒冥錢“送老祖先人”，邊燒邊說“老祖先人，今天您該上天了，慢慢走，保佑您的子孫無病無災，六畜興旺，糧食增產(chǎn)……”。祖先走后，“七月半”也正式結束。此后，人們的生活又恢復到常態(tài)。

在“七月半”期間，家里的小孩禁止哭鬧，大人禁止爭吵，出門禁止關門，否則就意味著對祖先不敬，祖先會不高興，會將所有的災禍降臨到這家的;同時，由于世俗認為月經(jīng)期間的女人不干凈，因而禁止月經(jīng)期間的女人接觸祭拜祖先的冥錢和食物，否則，祖先會收不到。由于流傳“七月半，鬼亂竄”的俗語，因而親戚、朋友很少串門，太陽落山后就更不允許小孩出門。據(jù)說早上到中午期間，“陽氣”最旺，鬼不敢出來，從中午到夜里，特別是太陽落山后，陽氣逐衰，鬼就出來了。如果這時期，人在外行走，“陽氣”低的人很容易被鬼纏住，一旦被鬼纏住就會患病或有厄運相伴。

二、二元組合

“七月半”是“周家溝”人典型的祭祀祖先的活動。這個祭祀活動是一個整體。祖先是住在天上的，而鬼魂是住在墳地里即地下，就形成了天上與地下的對立。而且對于自己家來說是祖先的，對于別人家來說則是鬼魂，這又形成了家人和外人的對立，另外在“接送”祖先的時候也先是屋外到屋內再由屋內到屋外，這又形成了屋內與屋外的對立。而這些對立是通過轉換而來的，天上與地下的對立通過人間來轉換，自己家和別人家通過親屬關系的親疏來轉換，屋內、屋外是通過從院壩到堂屋的階梯來轉換的。于是這個空間上的對立就是:

在時間上也有一系列的對應關系。先接祖先到后送祖先，就形成了接和送的對立，每頓飯都是祖先先吃，活著的人后吃，于是就形成了先吃和后吃的對立。而且在這期間，上午的陽氣最盛，下午其次，到晚上陰氣最重，就形成了上午和晚上的對立。

祭祀祖先期間，大人能吃祖先吃過的食物，而小孩不能吃。從上面的描述可看出，在分工上男人和女人也有很大的區(qū)別，女人最主要的工作是準備食物，男人承擔接送祖先，與祖先直接對話的工作。而且月經(jīng)期間的女人被視為不干凈的象征，禁止接觸給祖先的冥錢和食物。其次還有一系列的禁忌，如大人不能爭吵，小孩不能哭鬧，出門不能關門，在祖先用膳的時候活著的人不能上桌“搶”食物，否則祖先會不高興。最后，自己家死去的長輩就是祖先而別人家的就是鬼魂。于是就形成了以下一些二元對立關系:

大人——小孩男人——女人干凈——不干凈高興——不高興祖先——鬼魂

以上的二元對立關系，使“七月半”祭祀祖先的過程，形成一個整體。這個整體內部的各個細節(jié)又具有多個象征意義。

三、文化的象征意義

當?shù)厝藦膫鹘y(tǒng)上來看有一定的社會分工，如“女主內男主外”，即女性最主要的工作是干家務、帶孩子、照顧老人等，男性的工作是干農(nóng)活，特別是一些體力活。如果男性和女性的工作調換了的話，男性會遭到村里人的鄙視被說成是“莫(沒)本事的男人”，對女性也會很同情。另外，在“當家”的問題上，基本上都是女性“當家”，但遇到“大事”，如修房子、子女考學或結婚等的問題上，還是男性的意見占主導作用。而且，在當?shù)厝说乃枷胗^念里，家庭是否富裕，也取決于男性的精明能干程度。從上面可看出，男性對家庭具有決定性的作用和權利。同時，子孫都是“從父居”、“隨父姓”。祖先是父輩的祖先，接送祖先的工作也都由男性承擔，所以“七月半”儀式實際上也是“父系傳承”的再一次體現(xiàn)，是“父權”的象征。

四、儀式的程式

從“七月半”祭祀祖先的儀式可看出，當?shù)厝说慕?jīng)濟生活、社會關系、宇宙觀等程式。

1.經(jīng)濟生活程式。“周家溝”有一條能從魯班水庫引水的水渠，所以七十年代在此地建了一個水塘蓄水，以供應全村的農(nóng)作物用水。這個地方，交通閉塞。到2005年才有鄉(xiāng)村公路。當?shù)責o主要經(jīng)濟來源，生活僅靠農(nóng)作物維持，如大米，玉米，小麥等。其中尤以大米最為突出。在“七月半”祭祀祖先時，雖然此時的谷穗尚未成熟，但當?shù)厝巳匀粫弧筛人耄サ艄葰ぃ笤谥形绲娘埵忱铮笳餍缘乇硎咀嫦瘸缘搅诵旅住６藭r正值玉米的收獲期，為什么當?shù)厝瞬灰杂衩诪橄笳餍缘氖澄铮源竺啄?當?shù)氐氖澄锝Y構是，早上一般吃稀飯，中午稀飯或干飯，晚上面條。但如果家有紅白喜事或幫工互助請客，以及過年過節(jié)如“七月半”，從早到晚都是大米做的干飯。由此可看出大米在當?shù)氐闹匾浴Ｔ凇捌咴掳搿奔漓胱嫦然顒又校诧@示出了大米在當?shù)厝酥械闹匾浴?/p>

2.社會關系程式。從上面“七月半”祭祀祖先活動的描述中可看出，男性在其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從接祖先到送祖先，摘谷穗以及每次請祖先用膳，都是男主人的工作。而且在接送祖先的時候，都會以這家的姓氏來稱呼祖先，如“唐家老祖先人”、“周家老祖先人”等。當?shù)囟际请S父姓，也就是說在稱呼某某家的祖先時，實際上指的是父姓祖先。而且當?shù)剡€有一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只有男性子孫才有繼承財產(chǎn)的權利，女性無此權利，結婚后隨夫居住。由此可看出當?shù)厥且阅行哉贾鲗У匚坏纳鐣?/p>

3.宇宙觀程式。祖先是居住在天上的，只有請他們來，他們才能來，而且在一定的期限內必須返回天上。人們時刻注意不惹惱祖先，處處把祖先的事放在頭里考慮。從表面上看是對祖先的崇敬，實際上是一種恐懼，祖先就相當于家里的“鬼”一樣。只是這種“鬼”是父輩已過世的親人，他們相信在某種程度上能保佑后代，所以從另一方面看又有一種神圣感。別人家的祖先即“野鬼”，是居住在地下的，當陽氣漸衰陰氣逐盛時，經(jīng)常出來危害人們，因而人們對待外面的“野鬼”只有恐懼。

從上面的描述和分析可看出，在歷史的發(fā)展中“七月半”節(jié)之所以沒有被人們“拋棄”，其實最主要的是它反映了當?shù)氐奈幕w系和文化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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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方 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