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中西古典園林對于造園要素的運用

[摘 要]中西古典園林的造園要素包括植物、石材、水、建筑，造園者本身的趣味對園林的風格也有很大的影響。文章將中西園林對造園要素的運用做了深入比較，既研究其不同所展現的文化差異，又闡明在不同背后的和自然親密的聯系。文章討論了造園要素的運用手法所體現的不同效果，希望對現代造園藝術有借鑒的作用。

[關鍵詞]中國古典園林 西方古典園林 造園要素

[中圖分類號]J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489(2009)09-0145-03

構成中西古典園林的基本要素十分相似，不外乎植物、石材、水流與建筑四個種類。其中，除了建筑是第二自然的產物，植物、石材與水流都是直接取材于第一自然，這從一個側面證實了不僅是“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的中國園林，善于規整造園材料與園林整體的西方園林一樣與自然保持著不可磨滅的親密關系。

一、中西古典園林中的植物

英國風景園林學家B#8226;Clauston認為:“園林設計歸根結底是植物材料的設計，其目的就是改善人類的生態環境，其他的內容只能在一個有植物的環境中發揮作用。”這句論斷未免顯得有些絕對，但從中可以看出植物對于園林的重要性非同一般，這在中西古典園林中都有所體現。首先，中西古典園林都起源于存在大量植物的環境，這個傳統被延續了下來，然后雙方在此基礎之上確定了各自在植物布置時所要遵循的原則，即前者追隨植物的自然形態，后者享用植物幾何化后的整齊觀感。唯有英國自然風致園特別，既不跟風西方，也沒有盲目仿效中國，而是結合自身特色，創造了另一番自然天地。

具體來說，中國古典園林植物的配置講究自然與生機，講究產生視覺、嗅覺與聽覺三方面的藝術效應，并常將植物擬人化，使之更具有生命的活力。在視覺效果的體現上，植物繁而不亂，搭配巧妙。“繁”是植物品種多樣，是枝葉自然舒展，繁盛茂密，但并不因為這樣而顯得雜亂無章。“搭配”是因地制宜，與植物本身，與其他造園要素，與場景，與四季變化，甚至與一日三時的配合都要經過稠密的計劃。嗅覺與聽覺不用多說，一是植物與生俱來的天然芳香令人陶醉，一是在一定場合中植物隨風發出的聲響別有氛圍。除此而外，賦予植物個性并能因此而表達情感是中國古典園林的另一特色，如“歲寒三友”之松、竹、梅，“四君子”之梅、蘭、竹、菊，“出污泥而不染，濯清蓮而不妖”之荷花，這種擬人化的藝術手法使得單棵植物可以單獨成為園林中的景致，供游人品賞亦烘托場景氣氛，與多為大面積呈現，充當造園家手下色彩和造型元素的西方園林植物趣味迥然。房前屋后勁松翠柏蒼勁有力，氣魄雄偉;湖畔垂柳隨風搖曳，顧盼生姿;隔窗觀望紅楓翠竹挺拔多姿，秀麗壯觀;隨處可見香花、碩果、盤藤、纖草姹紫嫣紅，鮮嫩欲滴，千姿百態，生氣盎然……這就是中國古典園林植物所追求的自然。

西方古典園林中也有自然，只不過是人工化了的自然。就植物而言，通常作兩種布置:一類近建筑，一類遠離建筑。對于建筑周邊的植物，通常使其成為植壇、綠墻、綠色雕刻、綠色劇場、綠色建筑物等，而遠離建筑的植物，則離得越遠，越不具備幾何性質，越趨向于天然的形態。這種植物布置方式能夠緩和人工建筑與天然自然之間的不和諧感，也是特殊的審美情趣和理性主義思潮在園林藝術上的反映。同時，西方各國園林也各有自身的特色，比如意大利臺地園林中多是深色常青樹，花卉數量相對較少，雖然單調沉寂了些，植株卻能和多動的水景形成對比，別有一番意蘊;法國古典主義園林中多是淺色闊葉樹，注重樹林作為花園背景的整體效果，并且在花園中設有多姿多彩的圖案式花圃，美輪美奐;至于英國自然風致園里，自然形態的植物層次分明，錯落有致，一望無盡的草坪有的伸向天邊，有的落入湖泊，田園詩般的浪漫情懷撲面而來。但自然風致園中的“自然”多是對自然的再現，這就與善于凝練自然的中國古典園林區分了開來。

二、中西古典園林中的石材

太湖石玲瓏多姿，黃石古拙剛直，靈璧石黝黑質堅，英石嶙峋突兀，昆山石空透晶瑩，宜石色白如雪，松皮石細長雅致，黃臘石渾圓頑拙……它們都是中國古典園林中的常用石材，被用來制作園林中的假山石。而在西方世界，“對于17世紀的人們，再沒有什么比真正的山更不美了。它在他們心里喚起了許多不愉快的觀念”，“也就是使他們想起饑餓和痛苦。”居無定所、顛沛流離的生活經歷使得西方人對人工造山沒有興致，他們通常就地取材，用大理石或者一般的石料，甚至水泥和石膏，通過盡顯人工的藝術的加工完成園林中的各種石作，與中國古典園林中“雖由人作，宛自天開”的假山石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兩種趣味。

具體來說，疊石造山其實是中國古典園林凝練自然的典型例證。首先，這項技藝本身源于先民對自然山體的崇拜，因為不能常常親近真山，所以在居住地附近模擬山體，由此而發展成為現在意義上的疊石造山。其次，隨著社會的發展，疊石造山由單純的模仿真山發展成為對精神與意境的追求，以至于達到形神兼備的境界，這個“源于自然而高于自然”的過程形成了崇尚自然，好山樂水的精神基調以及以少勝多，以局部寓意全景的自身技藝優勢，恰好與中國古典園林凝練自然，追求意境的要求吻合一致。最后，疊石造山技藝根據園林的種類而分派，每個派別的技藝特色都與所處園林的風格相統一，這在無形中完善了自身，也使凝練自然的表達豐富起來。除了積極體現中國古典園林的大方向，疊石造山同樣是融合其他造園要素的優勝者。溪流可以從山間流過，瀑布可以依山跌落，樹木花草可以充滿山體且有序展開，就連建筑，也能在山石中找到適合自己的位置……其實這種營造本身就是對自然的一種凝練，所以與其說這是造園要素的完美融合，不如說這是以疊石造山為基礎凝練自然的一個范例。

在西方古典園林中，石材則得到了更為豐富的運用，臺階、平臺、擋土墻、欄桿、亭子、花盆、雕像、噴泉、水池等等，包括體量龐大的建筑，幾乎每一個景致都有石材的出現。并且，如果說中國古典園林的疊石造山是凝練自然的絕好體現，那么西方古典園林中的石作藝術則充分的凝結了人工雕琢的技藝。舉例來說，意大利臺地園中的臺階，是在一種石作類型中大面積運用石材的典型。由于地形的緣故，這些臺階的面積非常廣闊，變換也非常的豐富，“既有單跑階梯，也有分左右兩邊上的雙跑階梯，還有在階梯之間設幾個歇臺曲折而上的階梯。其形狀不單有直線形，還有半圓形，橢圓形，扇形等曲線形。”而精工雕琢的典范則出現在布滿精美雕像的法國古典主義園林里，特別是在全園主軸線上呈現出來的雕像和噴泉，除了本身的精美，它們既用來凸顯整個園林的藝術中心，也用來澆灌，并且賦予莊嚴的園林以動態的氛圍，這種以局部帶動整體，個體與整體交相呼應的觀感，使得雕塑本身更具吸引力。此外，必須提及的是中國的疊石造山藝術曾經對西方也有影響，只不過在不同的文化和社會背景下他們的作品始終不得要領和精髓，沒有形成氣候。

三、中西古典園林中的水

中西古典園林中的水概括起來有湖泊、池塘、溪流、瀑布和噴泉這些形態。其中，中國古典園林的水，貴在有源，貴在有與自然水系相通的生機，貴在與其他園景特別是山石的呼應，貴在曲折的自然形態，貴在以少勝多的意境。而西方古典園林則傾向于賦予水獨立的個性，直線的形態以及氣勢恢宏或精美絕倫的觀感。

不同于植物的四時緩慢變換，假山的矗立不語，活水給中國古典園林帶來生機，給游人帶來神清氣爽的感受。寧靜的大片水面帶來遼闊的視野與心胸，不失人工開鑿卻不漏半點痕跡;曲折蜿蜒的溪流好似園林泄露出的生命體征，潺潺不息，源遠流長;天然或人工的瀑布總少不了依附著山石，既是真山水，更是巧技藝;純粹天然的噴泉無須美言，大自然的親和力已驅使人們上前感觸。湖、池、溪、瀑、泉這些水的形態承載著自然的水元素，充沛著綠樹叢林，香花纖草，同時與山石構成絕妙的組合，一動一靜，一堅一柔，即使與建筑，也能夠相映成趣。

除去英國自然風致園，幾何式水面，直線型水渠，與石作相結合的瀑布和噴泉構成了西方古典園林處理水的基本形式，在此基礎之上，不同的國家也有著不同的特色。舉例來說，由于臺地園自身地勢的緣故，意大利園林中的水總是活潑雀躍，清泉、溪流、瀑布……或匆忙，或悠閑，在不斷的跌落中形成豐富的空間與層次，還有各式各樣，令人眼花繚亂的噴泉、水風琴、水劇場，機關水嬉，或洋洋大觀，或小巧靈氣，或明目張膽，或躲躲藏藏，總是能夠全方位的滿足觀賞者視覺、聽覺甚至觸覺的感受。而法國古典園林中的水則是沉靜、規整和秩序的代表，這一來得益于平坦的地勢，二來符合整個法國古典園林的莊嚴氣氛，水池、河渠、噴泉、壁泉和跌水整齊劃一，循規蹈矩，邏輯鮮明，其中最具諾特式特征的河渠顯得園林更加寬廣，君權更加無上。英國自然風致園中的水則別有一番風貌，那里是自然形態的水體占據著主導的地位，這與中國古典園林相似，但卻一定是形似而神異，因為藝術源于生活，而中英的生活背景，從古至今都有著極大的差異。

四、中西古典園林中的建筑

中西古典園林中建筑的差異主要體現在取材、造型和作用上。就取材和造型而言，前者以木材質為主，建筑通透靈巧，而后者以石材為主，建筑體量龐大，宏偉壯觀。就作用而言，前者在低調中顯出不可或缺的真諦，后者則占據全園的主導地位，統帥全園。在這里，英國自然風致園又是例外，它的建筑照例以石材和獨立的造型為主，但卻處于從屬地位，且風格多變。

中國古典園林建筑種類繁多，有樓閣、亭榭、軒廊、舫橋等等，它們可以供人居住、休息、游覽，也可以融自身于園景創造多元變化的空間;它們既滿足功用需求，又陶冶觀者情操，凈化居者心靈;它們共同履行著“可行，可望，可游，可居”的原則，亦與植物、山石、水流揉雜混和成為最百搭包容的形體。這種包容不同于假山石的承載性，而是以淡化自身的方式配合其他，又無時無刻不發揮著巨大功用，因此可以稱之為奉獻，可以說中國古典園林建筑是充滿著奉獻精神的群體。而在英國自然風致園中，建筑雖然同樣扮演了看似次要的角色，卻不如中國古典園林建筑具有大局觀，這種大局觀使得它們無論從感官還是實用的角度都與園林氛圍更為緊密。但是無論如何，英國自然風致園打破了西方古典園林中慣用的建筑格局，這一改變在客觀上與中國園林精神和中國文化的滲透有關，與歐洲風景畫的影響也脫不了干系，但在主觀上，英國人熱愛且向往自然的民族情致起到了最根本的作用。

而在西方常規的古典園林中，建筑是作為園林主體存在的，這種主體地位不僅體現在龐大建筑體量上，更體現在建筑對于全園的統治地位中。黑格爾曾就西方古典園林發表了這樣的看法:“最徹底地運用建筑原則于園林藝術的是法國的園子，它們照例接近高大的宮殿，樹木是栽成有規律的行列，形成林蔭大道，修剪得很整齊，圍墻也是用修剪整齊的籬笆來造成的。這樣就把大自然改造為一座露天的廣廈”由此可見，建筑是法國古典主義園林的統帥，建筑化的園林以其規模和秩序感充分體現唯理主義精神和君主的權威。同時，這種格局也是由客觀條件造成的:在地勢平坦，臺階也平緩的法國，高大的建筑無疑成為了觀賞全園的至高點。于是在這些因素的共同作用下，法國古典主義園林從視覺到整個園林散發的氣息都能給人以遵從建筑形式的感受，這種鮮明的效果使得它與中國古典園林的氛圍形成了最為直截了當的對比。而意大利臺地園則含蓄的表達了以建筑為中心的造園理念。意大利臺地園主要是以郊區別墅形式表現的，首先是建筑的概念，然后才是園林。其次，意大利臺地園在中心建筑和自然之間也存在一個幾何化的過渡區域，只不過開放式的建筑形態和臺地地形的緣故使得這一過渡顯得不那么突兀，并且這一幾何化過程本身就執行得不如法國那樣嚴謹。還有一種情形，就是由流水的路徑牽引出建筑的所在，建筑顯得像配角一樣，其實還是主角的地位。

五、中西古典園林的造園者

“世之興造，專主鳩匠，獨不聞三分匠，七分主人之諺呼?非主人也，能主之人也。”計成先生的這句話鮮明地指出了造園者對于園林的重要性，中西古典園林藝術之所以能體現出各自的風貌特色顯然與它們的建造者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因此，本文且將造園者作為園林藝術的特別要素提取出來予以探討。

在中國古典園林的行進歷程中，專業造園者、文人、統治者構成了“能主之人”的隊伍，專業造園者如計成、張南垣、張然等，文人如白居易、司馬光、歐陽修、王安石等，統治者如乾隆、宋徽宗趙佶等，而無論能者何人，詩文與畫幅在園林建設與意境營造中總是扮演著重要的角色，特別是文人園林興起之后，從材料選擇、景觀配置甚至整個園林意境的營造都滲透了文人的作用，因此詩情畫意成為了中國古典園林的特征之一。而在西方，園林的“能主之人”主要由建筑師來擔當，建筑師手下的園林有理由充滿著建筑的意味，于是意大利文藝復興園林、法國古典主義園林以建筑為中心、為主導的形態便不足為奇了。造園者的趣味決定了園林的趣味，這一論斷到了英國自然風致園時代又得到了證明。在這段時期，建筑師的造園天下里走進了畫家、詩人等熱愛原生自然的人群。如英國散文家、詩人、劇作家以及政治家約瑟夫#8226;艾迪生，18世紀英國最偉大的詩人亞歷山大#8226;蒲柏等等，這對于英國甚至當

時整個西方園林趣味的轉變都是一個不可忽略的因素。

六、結論

中西園林對于造園要素的運用有著很大的差異，這是文化底蘊、審美情趣、社會氛圍等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但造園要素的差異并不妨礙中西古典園林對于自然共同的熱愛，這從雙方園林選址、各時代的文學作品甚至對園林要素的選擇本身就可以看出。事實上，中西方園林分別代表了一種看待自然的方式，前者是仰視，在順應自然的心態下盡量使人工痕跡和理性思考藏在暗處，并在此基礎上營造精神活動氛圍，后者是俯視，充分將人工和理性用在明處，并致力于凸顯人的主宰力量。這兩種看待自然的方式形成了中西古典園林這兩種不同的藝術效果，但由于同是理想生活境界驅使下人工的產物，它們在本質上同屬于對自然“更合我用”的修正，只不過前者含蓄些，后者顯得張揚而已。與此同時，這兩種在視覺上形成沖突的修正方式完好地體現了西方人異于東方人的文化與審美，并有力的充實了世界園林這個源遠流長的文化載體與藝術體系。在未來，中西方園林若能相互取長補短，攜手共進，定能創造出藝術領域的另一朵絢麗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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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方 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