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殤

在當代中國，在和平年代，沒有比警察這個職業更危險和更具奉獻精神的了，因為這種職業的本身就是流血和犧牲的同義語。當祖國召喚的時候，為了人民的利益，為了法律的尊嚴，危難時刻義無反顧地挺身而出，在殘酷激烈的斗爭中，揚起用鮮血和生命織就的旗幟。

——題記

引子

2009年的春節剛過，空氣里還到處彌漫著鞭炮的硝煙，人們仍沉浸在節日的氣氛中，我們一行人卻不得不冒著料峭的春寒，在云嶺的大地上匆匆邁步。

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千萬里河山如詩如畫。廣闊的肥田沃野，縱橫的大小山脈，眾多的江河湖泊，悠久的燦爛文化，豐富的礦產資源，無不一一印證著它的遼闊和壯美。但是我們此行的目的，不是為赭山風光、陶塘月色、民族壯歌，而是懷著沉重和悲痛的心情去為一群長眠的戰友們寫一篇半是頌揚、半是挽歌式的文章。“從今別卻江南日，化作啼鵑帶血歸。”因為他們感人的事跡已經根深蒂固地埋植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上，他們崇高的心靈已經深入持久地鐫刻在邊疆各族人民的心中，成為道義上的一種巨大力量，去鞭策著我們，催促著我們。

周恩來總理曾經說過：“國家安危，公安系于一半。”在我們這個古老的國度里，大災大難頻繁，突發事件不斷，哪一次天災人禍，不是公安民警一馬當先呢？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云南省公安民警的執法環境更是異常艱苦，地處邊疆，幅員遼闊，多是崇山峻嶺，且交通不便，警力又嚴重不足。在這樣的條件下，黨和人民把保一方平安的重任交給云南公安的同時，也就把艱辛和拼搏賜予了他們。據有關方面透露，僅2008年，在各種公安保衛工作中，云南省就有二十多名警察和保衛人員以身殉國。而長年在艱苦的環境中工作，積勞成疾、英年早逝的還不包括在內，因公負傷的那就更多了。這就是共和國之盾，這就是云南公安的殘酷現實。正是人民警察這些新時期最可愛的人，當祖國召喚的時候，臨危受命，義無反顧地挺身而出，所表現出的英勇無畏的氣概，赴湯蹈火的精神，舍生取義的壯舉，可以說驚天地、泣鬼神。他們用血肉之軀，在祖國南疆遼闊的國土上，筑起了一道固若金湯的屏障，才有了今天各民族和諧相處的安寧環境。

在我們整個采訪的過程中，這樣近距離地了解那些犧牲的民警以及他們的家屬時，那一個個被復活了的形象，給我們以強烈的震撼，也使我們的靈魂進行了一次莊嚴的洗禮，心好像都被揉碎了幾次。死者長已矣，那么生者呢？我們簡直沒有勇氣去面對，無法面對高堂白發的思念，無法面對妻子兒女的哀傷，無法面對痛失戰友的悲痛，真想在一個闃無人煙的地方放聲大哭一場，長歌當哭啊！遺憾的是手中蒼白無力的筆，寫不出他們的風骨，他們的氣魄，他們的神韻，而從心靈里、筆端下流出的只是歲月帶不去的那一曲曲悲壯的長歌……

一、一個人和一座城

他昨天的人生日歷已經翻過，這是我們從錄像上看到的實況。2008年10月14日上午，建水縣公安局大門旁，整條寬闊的仁和大街被擠得水泄不通，甚至幾百米外的其他道路也被人流截斷。

沉重的哀樂被數萬人的哭聲所淹沒，人們肅立著，一個個垂下痛苦的頭顱。建水縣公安局刑偵大隊大隊長黃保奇的遺體由8名民警托舉著，緩緩地安放在鮮花和翠柏之間。“忠魂不泯熱血一腔護古城，大義凜然壯志春秋衛民安”的巨幅挽聯懸掛在靈堂兩邊，一面鮮艷的黨旗覆蓋著他的身體。他看上去是那么年輕，一張英俊的臉，滿頭的青絲。但是，為抓捕犯罪嫌疑人，他奮不顧身地迎著刀鋒沖了上去，用鮮血和生命換回了人質的安全，而自己卻壯烈地犧牲。黨的好兒子、受人民無限愛戴的好隊長黃保奇就這樣從此離開了他所摯愛的公安事業，離開了他為之奮斗的熱土和人民，年僅35歲。

給黃保奇遺體告別的當天，省公安廳有關部門的領導，全省各州、縣公安局的代表，紅河州政府、州政法委、州公安局的領導，建水縣黨、政各部委、各部門、各人民團體及省、州駐建單位的領導，還有全縣各鄉、鎮的領導都匆匆地趕來了，許許多多的群眾也趕來了，自發地組成了一支吊唁大軍。

縣長趙云華含淚主持遺體告別儀式，縣委書記李燁在介紹黃保奇的事跡時，幾次哽咽著讀不下去。人們呼喚著黃保奇的名字泣不成聲：“保奇，你不該死，建水人民離不開你啊……”

看到這個場面，不少群眾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都失聲痛哭起來，連幾里地外都能聽見。

那哭聲如同一聲聲莊嚴的召喚：是對正義的召喚，對社會公德的召喚。人們在心底里呼喚著他們心中的英雄，追尋著英雄平凡而閃光的人生……

黃保奇是1992年紅河警校畢業后被分到建水市公安局工作的，到2008年10月他壯烈地犧牲，整整十六個春秋。16年來，他干一行愛一行，干一行干好一行，在平凡的崗位上，不平凡地顯示著自身的價值。

20世紀90年代末，他在青龍鄉派出所工作期間，創造性地開展工作，以派出所和聯防隊員為骨干，以村委會治保力量和治安積極分子為主體，動員廣大村民積極參與，組建了“戶戶聯防、村村互動”的治安防控網絡，為新時期農村治安防范摸索出了一條行之有效的路子。該鄉老里硐村委會一村民家的一頭水牛被盜，接到報案，黃保奇立即電話通知轄區各村委會的治安聯防、聯絡點同時出動，圍追堵截，他則帶領民警、聯防人員設卡布控。偷牛賊陷在民警和群眾布下的天羅地網中，只好把水牛丟棄在離現場7公里遠的一個山洼里逃遁。當晚，黃保奇帶領民警和護村隊員，借著點點的星光，連夜趕著水牛，走了十幾個小時的山路，于第二天中午時分才趕到失主家。失主看著疲憊勞累，雙腿被露水打濕的黃保奇和他的戰友時，喜極而泣。他上前拉著黃保奇的手說：“黃所長，太謝謝你們了！水牛是我們一家人的命根子，找回水牛，就等于是救了我們全家人的命啊！”

黃保奇在面甸鎮任派出所所長期間，有一次他帶領民警到上寬塘村收繳火藥槍時，看到村里只有唯一一條通往外地的山路，山道狹窄險要、人車通行艱難，他當即拿出了身上所有的現金共計1000元，捐給了當地的村委會，并叮囑村委會主任說：“這點錢是我們公安民警的一份心意，一定要想辦法湊夠修路的資金，盡快為上寬塘村的父老鄉親們修一條寬敞的‘致富路’。”事后，民警才了解到，黃保奇捐給上寬塘村為民修路的善款，原來是他準備寄給重病住院的老母親的。

“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黃保奇的父母已經過世幾年了。但是從以上兩件小事上可以看出，他是一個孝子，更是一個把人民利益放在第一位的人。因為他是人民的兒子，是人民養育了他，因此他才有火一樣的愛憎，對人民有火一樣的熱情。

在這次采訪中，我們聽到議論最多的一句話就是：“黃保奇不該死。一個大隊長，假如他‘靈活’一點，派幾個人上去，也許結果就不是這樣。”

建水縣公安民警含著眼淚給我們講述的黃保奇的故事，都是對上述“假如”的徹底否定。他是2006年9月調建水縣公安局刑偵大隊任大隊長的。上任一開始，就當眾表態：“我是隊長、是標桿，從現在起如遇有突發事件、案件，第一個到現場的就應該是我。”他這是以抵命的身體力行去完成對使命的忠誠的。

2006年10月的一天，建水縣西門農貿市場發現一具尸體，黃保奇二話沒說，帶領戰友們第一時間趕赴現場，立即開展走訪排查工作。當時因死者年齡大了，周圍的群眾都一致認為屬于正常死亡。黃保奇卻根據從尸體表面發現的疑點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并組織民警對整個農貿市場的群眾進行走訪、了解。開始，群眾極不配合，黃保奇就三番五次地敲開群眾的家，耐心細致地對群眾進行宣傳教育，最終，案件終于浮出水面——系被人毆打致死。犯罪嫌疑人聞訊后逃往昆明，黃保奇立即率領民警趕赴昆明，經過艱苦縝密的追蹤調查，終將犯罪嫌疑人繩之以法。

2008年3月17日下午，建水縣官廳鎮磨玉村黨支部書記報案：“16日上午10點左右，村民馬玉生從家趕牛車到牛白村山地‘塔刺白弄’（彝族話地名）犁地，他妻子隔了一小時之后從家去地里，但馬玉生不在，直到17日上午，他家的親戚和村民在‘塔刺白弄’周圍尋找，才發現馬的尸體被埋在‘磨個的殼兒’（彝族話地名）樹叢里。”這起事件，經過縝密的偵查，又是黃保奇第一個鎖定了犯罪嫌疑人馬忠富。細心的他發現馬忠富身穿的襯衫上留有噴射點狀的紅色斑跡，立即讓民警提取襯衣上的斑跡送紅河州公安局進行DNA鑒定。鑒定證實，馬忠富襯衣上的紅色斑跡是血跡，與死者馬玉生的DNA一致，從而為案件的成功偵破提供了關鍵性的鐵證。

不一一舉例了，黃保奇自任刑偵大隊長以來，直接參與的各類刑事案件2000余起，有過多少次“第一”，誰也無法記得清楚。但是，在這無數個“第一”里面，每次他都把危險留給了自己，把平安讓給了戰友。2008年10月11日晚發生的綁架人質案，就是最典型的一例。當時，犯罪嫌疑人余永強到建水縣北正街83號羅永付家索要欠款，羅已外出，只有12歲的兒子羅忠道在家。余永強便叫羅忠道打電話給其父，讓拿錢來。羅永付聞訊急忙讓親戚羅林到家中察看。羅林從窗外看見余永強手持一把匕首架在羅忠道的脖子上，他立即向公安局報案。接報后，縣公安局副局長童金錄和刑偵大隊長黃保奇迅速組織警力趕赴現場。此時，羅林正與余永強談判，按照余永強的要求，他先將羅永付拖欠余永強的部分欠款8000元償還給余永強。余永強得寸進尺，拿到錢后仍用匕首架住羅忠道不放。為保證人質安全，民警在加強外圍布控的同時，與余永強周旋，勸說其不要傷害孩子，但余永強一手摟住羅忠道的脖子，一手用匕首揮舞著劫持孩子逃走。這時童金錄、黃保奇、刑偵大隊民警孫勇以及路過此地的縣政法委副書記鄒志軍4人將余永強圍住。童金錄上前搶奪余永強手持的匕首，由于黑夜無法看清，只奪下刀鞘。余永強隨即持匕首將童金錄刺傷，接著鄒志軍也被刺傷。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黃保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了上去。他用身體橫在犯罪嫌疑人與被劫持的孩子中間，被劫持的小男孩羅忠道趁機脫逃獲救。此時喪心病狂的犯罪嫌疑人余永強用匕首向黃保奇猛刺，黃保奇身中9刀、鮮血直流。此時他只有一個信念，絕不能讓犯罪嫌疑人逃掉，死死地抱住余永強與其展開殊死搏斗，其他民警迅速趕到，才將余永強制服。黃保奇同志終因失血過多，經全力搶救無效壯烈犧牲。

雨果說：“無論什么都不能從世界編年史上抹去用劍刻下的英名。”黃保奇正是以從容赴死，舍生取義的壯舉在建水人民心中刻下了英名。在送別他的路上，十里長街，萬人空巷。挽聯、花圈擺滿整個大街。有一個場面特別感人。一個60多歲的老人在英雄的遺像前久久佇立，哭得死去活來。原來3年前隆冬的一個夜晚，老人因心臟病突發而癱坐在建水北正路邊，生命極度垂危。此時辦案歸來，驅車路過此地的黃保奇看到這一幕后，立即停車，把老人背上警車，火速送往縣人民醫院搶救。黃保奇又想方設法和老人的親屬取得聯系，告知了老人的情況。因搶救及時，老人獲救了，當老人蘇醒過來后，黃保奇早已悄然離去。盡管時光荏苒，老人對救命恩人的那份感激之情一直纏繞在心頭。直到他從電視新聞里看到英雄黃保奇的遺像，才知道為解救人質而壯烈犧牲的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悲痛，10月14日上午，老人和家人一大早就來到建水公安局門口……

令人欷歔感嘆的是，當老人終于費盡千辛萬苦找到恩人時，世上已經沒有黃保奇了，“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建水縣建城已經有1200多年的歷史。據天啟《滇志》記載：“士秀而文，崇尚氣節。”千百年來，建水縣的仁人志士代不絕書，而歷史上用這種隆重的方式為建水兒女送別的，黃保奇堪稱第一人。

一個人感動了一座城。

這是黃保奇的驕傲。

也是人民警察的驕傲。

二、滿腔熱血寫忠魂

三月初的云南紅河，天氣已漸趨炎熱了，風也略微大了些，吹拂著漫山遍野的山花。“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想到了這句詩。傍晚時分，紅河州公安局政治部副主任沈平女士帶我們走進了烈士李宏專的家。沈平女士已有40多歲的年齡，臉色也略微曬得黑紅了些，但從她那干練的動作上看，依然洋溢著青春的魅力和風采。臨行前她一再告誡我們：“見到李宏專的父母和妻子，一定不要觸及那些傷心的事，他們家的人實在太可憐了。”

李宏專的家就坐落在蒙自縣世紀花園農墾小區28棟3單元501室，這房子是一年前李宏專結婚時小兩口貸款按揭買下來的。盡管房子有100多平米，由于沒有什么像樣的家具而顯得很空曠。大廳中間掛著李宏專的遺像，年輕而又英俊，正看著我們微笑。這情景怎么也不像是已經離開了我們，倒像是外出辦事還未回來。李宏專的父母和他年輕的妻子似乎沒有任何表情，癡癡呆呆地看著李宏專的遺像，木雕一般。

“大爺、大娘，我們看您來啦！”沈平拉著兩位老人的手一一介紹。老人站起身來依然沒有多少表情，雙手顫巍巍地和沈平的手握在一起，接著眼淚就出來了。李宏專的妻子付樹梅則在沙發上飲泣。在場的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情景感染了，不自覺地眼淚就涌了出來，沈平則抱住李宏專的母親忍不住失聲痛哭。

室外，殘陽如血。

那是一個永遠無法回避的話題。枯荷秋霜、杜鵑啼血，一對老人用絕望承受著巨大的喪子之痛；一個女人用青春和血淚面對喪夫的打擊，那滴血的酸楚，該如何去訴說。

紅河的人民，紅河的歷史，會永遠記住那一天……

2008年11月16日，正值周末。李宏專提前吃完晚飯，請妻子付樹梅當“參謀”，一起去老城區月牙塘附近的振興商場購買電熱毯，給中隊的同志御寒用。19時40分，走到離商場不遠的地方，突然，一陣急切的呼喊聲傳來：“救命啊，搶劫了！”原來，一位由重慶來蒙自經商的陳女士，剛從商場買襪子出來，就遭遇一場猝不及防的搶劫。躲在暗處的一名綽號“小昭通”的男子，猛然間掐住了陳女士的右手，用力把她往一條僻靜的巷子里拉，將其手上價值5000多元的金手鏈扯下，然后奪路而逃。

說時遲，那時快，李宏專沒有來得及跟妻子說一句話，就迅速沖上前去，一個“抱膝頂摔”將犯罪嫌疑人“小昭通”掀翻在地。就在這一瞬間，犯罪嫌疑人“小昭通”躲在一旁放風的同伙綽號叫“小頭”的，突然從旁邊沖過來，用刀刺向李宏專胸部。這罪惡的一刀，竟然刺穿了李宏專的心臟，頓時鮮血噴出2米多遠。

李宏專死死地抱住“小昭通”，身后留下一條3米多的血路。然而，終因體力不支，倒在血泊中。此刻，李宏專的妻子付樹梅也迅速沖上前來。看到丈夫的手機滑落在地，她明白了：“千萬不能讓歹徒跑了！”想到這里，付樹梅拾起丈夫的手機迅速撥打了110和120。

李宏專隨后被120急救車送往紅河州滇南中心醫院進行搶救，因心臟冠動傷引起失血性休克，經搶救無效，于2008年11月16日19時50分英勇犧牲，年僅30歲。

短短的10分鐘，李宏專沒有留下一句話。

10分鐘，在人生的長河中，只不過是匆匆的一瞬，而李宏專卻像熱核聚爆一樣，釋放了生命的全部熱能。是的，也許有人會說，那天是星期天，他完全可以在家休息，悲劇不就可以在他身上避免了嗎？可是作為一名人民警察，李宏專是用生命去詮釋警察和人民的含義的。

1978年8月29日，李宏專出生在蒙自縣十里鋪村一戶貧困的彝族家庭。父親病殘，基本喪失勞動能力，全靠母親李秀珍盤田種地、打短工、賣野菜，含辛茹苦供他讀書。李宏專善良心細的母親發現小宏專不僅聽話好學，而且還“心事重重”。一天母親反復追問，才知道李宏專想戴警察的大蓋帽，長大想當警察。為了滿足兒子的愿望，李秀珍竟然把借來的一袋谷子賣了，拿出6元錢買來一頂仿真警帽，陪伴兒子度過幼年的學生時代。

1998年9月，李宏專如愿以償地考入紅河州人民警察學校。去報到之前，他高興地騎著一輛從隔壁鄰居家借來的自行車，去蒙自書店買有關警察題材方面的書。沒想到，這輛借來的自行車竟不翼而飛了。李宏專知道，為了供他讀書，家里已經負債累累，賠償這輛價值450元的自行車，顯然又成為母親肩頭一副沉重的擔子。他滿懷歉疚地回到家后，向母親央求：“媽媽，我對不起您。你不要罵我。將來我一定當個為人民辦事的好警察，絕不讓壞人逃掉！”

這是一個兒子向母親的承諾，也是一名警察向人民的承諾。他的承諾是兌現了的。

李宏專警校畢業后分配到蒙自縣公安局芷村中隊當交警。一天他正在值班，一個文山的老人來蒙自走親戚，在蒙自老寨，被一輛外地牌照的奔馳轎車撞傷，而那輛奔馳車竟然加足油門逃逸了。李宏專接到報警后急追30公里，硬是把肇事逃逸的奔馳轎車堵截到了，使老人得到了妥善的救治。

2003年11月18日，紅河州州慶期間，家住昆明市的李子沛夫婦帶著不滿5歲的女兒到蒙自旅游。一不留神，小女孩走失了，在萬分焦急的情況下，李子沛向交警求助，李宏專聽完他們大致的描述后，迅速展開尋找，經過1個多小時的努力，將走失的小女孩找到并送到父母的身邊。

2004年11月的一天，紅河衛校女生張某，打的后把錢包忘記在出租車上。錢包里雖然只有60多元錢，但里面的證件對她很重要。看著淚流滿面的學生，李宏專心急如焚，他放棄午休，經過2個多小時的查尋，終于找到了該出租車，將遺失的現金和各種證件交還失主。

2006年的大年初三，一位苗族老大娘在蒙文公路落水洞路段被一輛飛馳而過的摩托車撞倒，肇事后駕駛員瘋狂逃竄。正在執行巡邏任務的李宏專見狀，馬上把這位腿部受傷的老大娘扶上警車，送到醫院救治，并為其墊付了醫藥費……

一樁樁，一件件，感人至深。正是這樣的一件件平凡的小事，李宏專完成了人格的升華和心靈的凈化。

沈平告訴我們：“當李宏專的母親得知兒子犧牲的消息后，老人除了難過外沒向組織上提出任何要求。其中的一個場面特別感人，向李宏專的遺體告別那天，老人拉著公安局領導的手含著淚說，‘對不起，是你們培養了李宏專，他這么年輕就走了，再不能為公家做事了。’”在場的人無不動容。

這是一位讓人敬重的英雄的母親，正因為她的胸懷如大山一樣，才培養了李宏專這樣的好兒子。

李宏專是為了保護人民而犧牲的，紅河人民自發地為他們家捐款30多萬元。可是局外人哪里知道，李宏專的妻子現在居住的房子還欠十幾萬元沒有付清。李宏專的父母在蒙自縣十里鋪村，兒子出事后才被接到縣城來，他們居住的三間土房子是20世紀70年代修建的，幾乎坍塌，急需重建。況且兩位老人都已60多歲，體弱多病，風燭殘年，已無力再耕種責任田，以后的路該如何走呢？令人不敢去想。

吃晚飯的時候，沈平掰著手指頭跟我們訴苦：“僅2008年，紅河州公安民警犧牲、負傷的就多達20多人。在李宏專犧牲前不久，瀘西縣的民警李小龍也是在一次抓捕犯罪嫌疑人時獻出了寶貴的生命，年僅26歲。老天不公啊……”

沈平顯然有些激動，她端起茶杯說：“干警察不容易，腦袋都是別在褲帶上的，時刻有性命危險，就沖這，雖然我今天值班不能喝酒，就以茶代酒敬大家了。”說罷，一飲而盡。還大聲地吟誦著唐代大詩人王翰的詩句：“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誦畢，淚流滿面。

唯有真情才感人。

我們是吟誦著王翰的詩句離開紅河的，一路上默默地為那些犧牲的戰友祈禱，李宏專、李小龍，你們聽到了嗎？

三、清明節前的哀思

又到了2009年的陽春三月，又是清明節前的花開時節。元江縣公安局政工監督室主任付愛音帶著我們一行人驅車來到因遠鎮的一個小山包旁。山花在微風中搖曳，墳墓在松柏間安臥。我們的好戰友、二等功榮立者、因公犧牲的元江縣公安局辦公室主任周興紅已經躺在這里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了。回望他遠去的身影，總覺得他無時無刻不在我們中間，鑄成了長久的、抹不掉的回憶與思念。

我們靜靜地在墓碑前佇立著，擺放上剛采摘的一束束潔白的小花，算是獻上了我們的心香一瓣。此刻，說不出心里是一種什么滋味，一任淚水從眼里、心上無聲地流淌下來，融入腳下的泥土之中。然而，那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又每時每刻都在折磨著我們脆弱的靈魂，使我們始終無法平靜地去面對那么一種結局。周興紅不該死，他還年輕，40歲無論如何都不該是他的壽限。可是現實就是那樣的殘酷無情。他的生命就這樣被永遠地定格在2004年10月25日那一天。

那天和往常一樣，周興紅在家吃過晚飯后，又習慣性地到辦公室加班整理第二天所需要的材料。夜已經很深了，周興紅仍沒有回來，妻子雷鳳瓊坐臥不安，她趕緊披衣下床，迫不及待地走到辦公室前。辦公室的門緊閉著，從貓眼里望去，燈是亮著的，敲敲門卻無人應答。妻子慌忙撥打他的手機，手機的鈴聲從屋里傳出，一種不祥之兆頓時涌上了心頭。雷鳳瓊迅速撥通了辦公室民警老徐的電話，老徐急急忙忙趕到辦公室，門被打開，周興紅已昏倒在沙發上。同事慌了，趕緊叫來司機將他送往醫院搶救。

經醫院診斷：周興紅因勞累過度引發腦部出血，呈休克狀態。醫生一邊搶救，一邊埋怨：“人都病成這個樣子了才送來，早干什么去了？”

問誰呢？怎樣去回答這個看似容易實則很難回答的問題。其實周興紅的病已經有好多個年頭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由于沒有得到很好的治療，硬是給耽誤了，才留下了今日之憾。

倒退20年，周興紅應該算是一位十分英俊、身體非常棒的小伙子。高高的個子，又是體育尖子，人民警察學校的高才生。如果他對于自己所從事的受命于祖國和人民的公安事業不那么認真，工作不那么拼命，有了病就早點兒治療，平時善于保養自己，身體絕不會垮得那么快。

周興紅原先在派出所工作，最初的病根就是在那時染上的。

派出所是公安機關的“窗口”，一天到晚與老百姓接觸，警民關系直接影響著公安機關的形象。從走上崗位的那天起，周興紅就牢記從警時的莊嚴宣誓，他在筆記本上莊重地寫下了：“不負崗位之責，不負領導之托，不負公仆之德”的話勉勵自己。他出身于一個普通的彝族農民的家庭，對農民群眾有著深厚的感情 。“民有所盼，我有所辦；民有所需，我有所為”是他的做事原則。

大水平鄉南灑村有一名孤寡老人，辦一張從來沒有辦過的身份證一直是她的心愿，但因身體不支不能到派出所去。周興紅聽說后便馬上找到老人，幫她照了相，后來又親自把辦好的身份證及時送到老人的手中。看到老人家里缺衣少被的，他就自己掏錢為老人購買了衣服和被子。誰知那天他光顧著忙老人的事卻把到幼兒園接女兒的事給忘了。晚上回到家一看，妻子上班還沒回來，才突然想起女兒還在幼兒園。當他風風火火地趕到幼兒園時，幼兒園的阿姨早已把孩子托付給了門衛看管。孩子張開小手大喊著撲向他，他抱著女兒，眼淚“嘩嘩”地淌了下來。

這就是周興紅，干起工作來一副“拼命三郎”的樣兒。

由于周興紅喜歡文學，一些文章常見諸報端，后來被領導發現調到了縣局政工科，后來又把他調到辦公室。按說在局里工作是要比派出所有規律，可是周興紅仍然“舊習不改”，使他的病情更進一步加劇。

2003年，周興紅擔任辦公室主任后就更忙了，他及時轉換角色，不斷摸索新形勢下辦公室工作經驗。他要求辦公室民警牢固樹立“三個服務”的思想：即為領導服務；為民警服務；為群眾服務。做到“四個轉變”：從被動應付向主動超前轉變；從事務型向服務型轉變；從完成具體事項向加強綜合協調轉變；從單純辦文、辦事、辦會向強化督促檢查、推動決策部署落實轉變，使辦公室工作有聲有色。另外，周興紅還利用業余時間撰寫了180多篇新聞和理論稿件，被各級新聞媒體采用，其中幾篇還獲了獎。

元江縣公安局的民警如是說，周興紅是單位最忙的人。

周興紅的愛人哭著說，周興紅每天上午下班時間大多在午后1點半左右，幾乎每天晚上都加班到11點。接著她給我們講了鮮為人知的一件事。一天晚上，周興紅加班回到家坐在沙發上，雷鳳瓊已經睡了，她以為丈夫在看電視，就沒有在意。等她睡醒了，發現床上不見丈夫，她起來一看，周興紅倒在了地上。她嚇壞了，忙把丈夫扶起來，倒杯水給丈夫喂下去，慢慢地周興紅才醒過來。第二天雷鳳瓊執意不讓他上班，陪伴丈夫去醫院檢查。一個上午忙下來，心、腦電圖，血壓、血糖一一檢查完畢，診斷出來的結果著實讓雷鳳瓊嚇了一跳：周興紅患有高血壓、高血脂、糖尿病等多種疾病。

周興紅什么藥也沒拿，倒像個沒事人似的，對妻子苦笑一下：“不要大驚小怪的，我原本沒什么病，就是暈了一下，扛一扛也許就好了，不用吃藥。”

不是周興紅小氣，他家窮得實在看不起病。局外人可能不相信，元江縣是玉溪市八縣一區經濟最落后的。民警的一些補貼沒有按時發放，這樣周興紅每月實際領到的工資也就是一千元左右。他妻子已下崗在家，一個女兒上學。周興紅的母親癱瘓在床，父親腦梗塞留下后遺癥。2003年兩位老人就先后去世了，給周興紅留下了一大筆債。周興紅的岳父母那邊沒有兒子，只有女兒，兩位老人也要照顧。可憐的1000多元錢應付完柴、米、油、鹽，水費、電費，女兒的學雜費，再加上人情禮節，三下五除二，錢就光了。周興紅是孝子，再困難他每月都得從牙縫里省下一些錢孝敬健在的岳父母。他家連一件奢侈品都不敢買，房子只有70平米，一臺19英寸的電視機、一個破冰箱和幾樣家具都是妻子的陪嫁品。周興紅除去警服就沒有別的衣服。

人們可以憑著豐富的想象力去揣測，在物價日益上漲的現實下，他家的日子該怎么過？

周興紅就是在這樣的條件下拼命工作的，單位和家庭，他哪一樣都割舍不下，因身體長期“虧空”太多，命運之神早就向他亮出了“黃牌”。從他10月25日晚暈倒在辦公室，到11月4月，雖然經過9天10夜的奮力搶救，仍然不能挽救他的生命。一位兢兢業業工作的好民警就這樣地匆匆離去了，他戰斗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倒在了自己工作的神圣崗位上，不是靠言辭的光輝，而是行為的高尚。

他走了，卻把一大堆問題都留下了，留給了苦命的妻子，留給了幼小的女兒，留給了那些他認識的和不認識的人，也留下了一個巨大的驚嘆號！

政委王衛林告訴我們：就在周興紅去世后的4年時間里，全局200多名民警、經檢查患有多種疾病的就占一半以上。元江縣是玉溪地區氣候最惡劣的，素有紅河谷中的太陽城之稱。每年的5月至9月，元江的氣溫高達400C以上，最高竟達到430C，民警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工作的。由于工作強度大，全局民警有20多人像周興紅一樣屬高病危人群，需要長期治療休息。2008年1月25日，交警大隊副大隊長方勇明就是在執勤中突發心臟病死亡的，終年44歲。

這就是我們民警的工作環境和條件，民警的猝死讓人心痛。

四、鑄在路上的豐碑

玉溪市公安局高速公路交通巡邏支隊管轄著從玉溪至墨江約150公里的高速公路。其中峨山中隊管轄的小街至化念40公里的路段，可以說是最危險的路段之一。說是危險，是因為整段道路伴隨著高山險灘，急流懸崖，路邊無任何開闊地帶，彎多、橋多、隧道多，而且多是長下坡、長陡坡、長彎坡。在這里有必要對長字作出解釋，一般的高速公路，3公里長的下坡就被稱為長下坡了，而峨山中隊轄區由于是連綿起伏的高山，40公里路段就有兩個長下坡，其中的一個長下坡達13公里。要知道汽車在長下坡路面上行駛，容易導致制動失靈而造成事故。另外，這里時常陰雨連綿，濃霧蔽日，路滑，能見度低，是事故高發地段。再加上它又是國際大通道，出云南境內，連接緬甸和泰國，每天的車流量近3萬。據有關專家說，交警在車輛密集的道路上工作，形成的條形污染帶所造成的污染約是室內的100倍，接觸的噪聲高達100多分貝，是正常環境的5至10倍。交警因職業關系，肺氣喘發病的死亡率是正常人的3倍……我不想再引述那些佶屈聱牙的文字，總之一句話，當交警分分秒秒受污染，時時刻刻有危險。

2008年6月1日，這里發生了一起突發性交通事故，在這次事故中，年僅27歲的民警楊晶獻出了年輕而又寶貴的生命。他也是玉溪市高速公路交警第一位犧牲在事故處理現場的民警，令人扼腕嘆息。

那天傍晚，天空飄著小雨。晚飯后楊晶開車在峨山段巡邏。約18時50分，他接到指揮中心傳來的消息，在距離小街出口處不到兩公里的地方，一輛黃色的福特轎車側翻在超車道上。楊晶一邊給同事周立平打電話，一邊迅速趕到現場。周立平到達現場后，楊晶已把車上的反光錐筒擺開，將事故現場封閉了一部分。接著兩人又一起在現場后方230米的范圍內將快車道進行了封閉，同時把兩輛警車閃著警燈擺放在事故車后方100米開外，并留有慢車道讓其他車輛通過。

值得慶幸的是事故車內的人員沒有受重傷。楊晶一邊小心地將受輕傷的司機扶下車，一邊詢問情況，一邊安慰車主說：“只要人沒事就好。”正在這時，前面不遠處一只錐筒滾了出來。楊晶就對小周說：“你在這里看著”，說完就快步走了上去。因為當時天已經黑了，雨天路滑，小周擔心楊晶一個人不安全，也跟了上去。兩人緊靠中央隔離帶，在警戒區內。在汽車燈光雜亂地照射下，什么也看不清，楊晶憑直覺，隱約感到有一輛車駛來，他突然轉頭向小周大聲喊：“讓開！”小周只是本能地向后閃了幾步，只見一輛輕型貨車撞在中央隔離帶上快速與自己擦身而過，然后頭西尾東地橫在公路上。

小周第一反應就是楊晶安全嗎？他大聲地喊著楊晶的名字，沒人應聲。此時楊晶已被撞倒在地，血肉模糊。看到這種情況，小周抱著楊晶，哭著打電話向中隊負責人李佳霖報告：“李哥，楊晶被車撞了，腿斷了。”報告完畢，他立刻找來毛巾和樹枝對楊晶做了緊急包扎，然后和前來拖車的一位姓普的師傅一起把楊晶抬上警車往玉溪飛奔。提前得到消息的各級領導和同事已經在玉溪市中醫院骨傷科守候多時，并安排醫院，要用最好的藥，盡一切力量搶救楊晶的生命。然而，由于傷勢太重，搶救無效，6月2日0時47分，楊晶的心臟停止了跳動。

楊晶的死，把他的父母疼“瘋”了。楊晶是獨子，他父親那一輩兄妹4人只有楊晶一個兒子，他是“千畝地里一棵苗”啊！

“兒啊，你咋能忍心撇下苦命的父母不管，該死的不是你，而是我們。”楊晶的父母扶尸慟哭，聲淚俱下，那揪心的傷痛攪得人心里久久不安，久久不安……

楊晶的死，把公安民警疼“傻”了。楊晶不該死，本來領導是給了他3天假的，讓他和女朋友去領取結婚證。可是他只待了一天，就匆匆地來上班，他知道中隊人手少，離不開他。

楊晶的死，對于玉溪市高速交警巡邏支隊來說，不能不是一個巨大的損失。楊晶是四川大學高分子材料工程專業畢業，說高端點，是研究人造血管的。楊晶在學校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不僅專業課優秀，而且還順利通過了英語6級和計算機3級考核，是隊內公認的“楊博士”。正是他利用自己的專長，通過無線上網技術，實現了把前方測速數據及時傳到后方執勤點，這樣就避免了有關數據滯后的現象，處理起事故來就減少了不必要的爭執，讓違法違章的駕駛人員心服口服。這項技術，在全玉溪市屬于首創。

高爾基曾經說過：“所謂才能，只不過是對本職工作的愛而已。”了解楊晶的人都知道，他對公安工作太熱愛了，用“愛得死去活來”形容是一點都不過分的。他曾經這樣說過：“世上一切事物中，人的生命是最寶貴的，能當個交警，保護好人民的生命安全，是自己最大的愿望。”大學畢業后，楊晶被昆明市一家藥物研究所錄用，這個研究所的所址就在綠水碧波的滇池旁邊。這份工作對多少大學生來說，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可是半年后，楊晶聽說玉溪市招交警，他不顧家人的強烈反對辭了職。研究所也不愿放掉這個人才，最后家人只好賠償3000元的損失費給藥物研究所才算了事。

以楊晶這樣的高才生最終以高分被交警錄用，這是意料之中的事。他接到錄用通知書那天，為自己的夢想得以實現，高興的在地上打滾。

一心想當個交通警察的楊晶，一旦走進那個朝思暮想又充滿火熱生活的集體，就再也不想回家了。三個月的培訓期間，他四叔去世了，他沒有請假。為了能跟老同志多學點技術，多待在單位，一切手續他都是讓父母幫辦。記不清有多少次下班后，他賴著不走，擔心發生交通事故人手不夠。他有時生病了，吃點藥扛著堅持上班，絕不讓別人替他，可是不管誰有事，他都爭著頂班。為了盡快適應工作，楊晶還買了好多有關交警方面的書，有時為了畫好一張現場圖，他會在電腦上改上七次、八次……

由此可見，楊晶的幸福觀和價值觀就是要當一名過硬的交警，一切為了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讓事故少一些，再少一些。他用27歲的壯麗青春喊出的最后的一句話 “讓開！”就是最好的證明。在生命的最危險關頭，他把生的希望留給了戰友。他用青春和熱血在他摯愛的道路上鑄起了一座豐碑，在這座豐碑面前，任何美妙的文字，都顯得蒼白無力。

采訪結束的時候，我們再次驅車路過小街不遠處的出口處，聽到不少汽車都鳴起了汽笛，車輛一輛接一輛有序地行駛。我們知道，那是楊晶以身殉職的地方……

五、下輩子還當警察

龔志華是昆明市公安局政治部教育處的一名民警，2008年響應局黨委的號召，到菊花派出所掛職鍛煉。6月29日中午下班途經新迎路時和一個盜竊團伙遭遇，他只身勇斗歹徒，在身上連中7刀，生命垂危的情況下，仍然將一名犯罪嫌疑人死死地壓在身下。他的英勇事跡感動了春城，感動了全省甚至全國，被授予“公安系統一級英雄模范”的光榮稱號。龔志華是我采訪的諸多公安英模中唯一的幸存者，也是目前整個云南省公安一級英模中的一個幸存者，這就很有些傳奇的色彩。

在采訪龔志華之前，我們從未謀過面，只是從見諸報端的文字和照片中，了解了他的一些情況。真正面對面地接觸，我們沒有料到他那么年輕，那么英俊。剛剛29歲，濃眉大眼，1.78米的個頭，瘦削中透出干練，標準的國家儀仗隊員的身材。

盡管如此，龔志華給我的印象怎么看都不像一個英雄，和人說話時總是習慣性地低頭，羞澀的一笑，倒像個長不大的男孩。但是正是這個見了生人靦腆一笑的“大男孩”，面對窮兇極惡的歹徒，任憑磚頭、棍棒、匕首的襲擊，絕不退卻，表現出剛烈和威猛，口里還高喊著：“我是警察。”這種不怕死的硬漢，連持刀歹徒都嚇得最后棄刀而逃，多少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我們問他：“現在回想起當時的情形，你害怕嗎？”

他還是那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怎么說呢？有點后怕，誰不知生命的可貴？”

“那天你已經下班了，還穿著便服，完全可以繞開？”我們故意這樣問。

這時龔志華不解地看著我們，沒有笑，神情顯得莊重而又嚴肅：“那是不可能的。警察看見壞人，就像吃飯時見到蒼蠅，任何一名警察碰到這種情況都不會袖手旁觀的。”他同時還告訴我們，警察和罪犯就是錯位的搭檔，碰到了必然你死我活。他的同學，已經有兩個先他而犧牲了。一個是富民縣公安局的楊其江，另一個是麗江市公安分局的楊麗勝。我們內心揣測，龔志華說這話表明，至少從他的內心，早已經做好了時刻從容赴死的準備。6月29日，只是有了這樣的機會而已。

在整個采訪的過程中，龔志華始終對自己經歷的那次血腥事件非常淡漠，閉口不談，而是一再說：“自己只是做了件該做的事，換了誰都一樣。我非常感激我的戰友和那些在危難之中傾心幫助我的人。如果沒有那么多人幫我，十個龔志華怕也早沒命了。”

如果說危難時刻龔志華能義無反顧地挺身而出，表現出大義凜然、英雄本色，這只是其中的一個方面。真正值得敬佩的倒是他的感恩情結。在當今這個物欲橫流的社會，處處充滿浮躁之風。尤其是一些年輕人，好像社會、人人都欠他們什么似的，整天抱怨。龔志華勇斗歹徒身負重傷，卻又能繞開事件的本身去逆向思維，更是難能可貴。

龔志華當時的生命極度危險。身中7刀，刀刀足以致命。前面的4刀刺穿胃、十二指腸、肺，刺破膽囊，致使肝臟破裂；背后的3刀，兩根右肋骨動脈、神經被切斷。送到醫院時急性失血性休克，瞳孔放大，心臟極弱，已經沒有血壓了。聞訊后，昆明市公安局的領導和許多民警連夜守候在醫院，懇求醫院要不惜一切代價搶救龔志華的生命。

據說，一個人身上的全部血液大概就是4800㏄，龔志華失血卻高達5200㏄（因為邊輸血還邊流血所致），等于說龔志華全身的血液被全部換完。龔志華是A型血，血庫里的血不夠，盤龍公安分局政治處主任嚴大明立即用警務平臺，向社會上發短信求救。一時間，盤龍區幾十名民警、農大二十多名學生，還有許多各界群眾及時趕到醫院。

最使龔志華感動的是，當他醒過來的第4天，一個80多歲的老太太到病床前去看他：“孩子，你的年齡跟我孫子一樣大，你為了別人的事，差點把自己的命丟了，就沖這，我把積攢多年的500元的養老錢送給你，你買點營養品補補身子吧。” 老人說完，放下錢就走了。

當時龔志華的眼淚一下子流出來了。直到現在，他仍然不知道老人姓甚名誰，家住何方？

龔志華在醫院搶救期間，給他打電話留言的、發信息的不計其數。這種愛心與愛心的傳遞，愛心與愛心的碰撞，來源于對英雄的熱愛和敬仰，體現了傳統美德的回歸和弘揚。可能正是這千千萬萬的、認識的和不認識的人，用人類至真至愛圣潔的光芒，把龔志華從死神那兒拉了回來。

龔志華雖然撿回了一條命，但也留下了嚴重的后遺癥。由于手術期間，腸、肺、肝嚴重移位。每天下午、晚上，他都肚子疼，有時甚至會疼上十幾分鐘、半個多小時。龔志華右半邊肋骨神經斷了，整個半邊身體沒有知覺。近1.8米的大個子，體重只有50公斤。醫生說這是因為傷著氣了，多少年以后都會這樣。沒辦法的，能活著就是個奇跡。龔志華還沒有完全恢復，他的身體今后會怎么樣？面對這樣一個嚴酷的現實，沒有人可以說得清楚。愿命運之神能再次眷顧他。

對于這一切，龔志華反而超然物外。“‘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如果人生能夠重新選擇，我下輩子還當警察。”

這也許就是龔志華的可敬、可親、可愛、可學之處。

這正是一個真實的龔志華。

六、一個沉重的話題

采訪結束已經許多天了，心仍被攪得久久不安。為戰友們的處境不安，為他們的工作環境不安。

選擇了警察這個職業，就是選擇了犧牲、奉獻。縱使有天大的委屈和不幸，只能咬碎了咽到肚里，因為你是警察。

一個沉重的話題一直縈繞在心頭，警察保護著千家萬戶的安寧，可是誰來保護他們呢？

警察不應是悲愴的同義詞。

從1995年5月1日起，全國開始實行每周40小時的工作日，而民警呢？每周工作遠遠超出40小時。白天上班，晚上值班，越是節假日，民警就越忙。遇有突發案、事件，十天半月不下火線是常事。作為同樣是國家機器的軍隊，“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還有個“養”字。而警察時刻都是處在各種激烈矛盾的風口浪尖上，還是因為你是警察。

《警察法》已經出臺多年了，它要求民警依法辦案的同時，對他們的行為也以法律的形式固定了下來，然而仍然沒有辦法完全執行。一些非警務活動，警察還得去干。這是警察的悲哀，還是法律的軟弱呢？

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發展，構建和諧社會已成為社會文明進程的重要標志。在這樣的大背景下，警察面臨著更大的挑戰。沒有比國家的穩定更重要的了，而穩定離不開警察。據有關權威方面統計：全國每天平均約有1.5個民警犧牲，15個民警受傷，而我們采訪的那些云南省犧牲的英模，平均壽命只有33歲，真是令人痛哉、惜哉！

天蒼蒼，野茫茫，警之殤。

警察也是人，需要理解，需要關懷，需要支持，更需要愛。

什么時候警察的執法環境能得到徹底改善，這是廣大民警的熱切期盼。

責任編輯/筱 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