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實用藝術作品的保護及我國的選擇

[摘 要]實用藝術作品兼具實用性和藝術性。在版權保護范圍、條件、標準措施等統一化趨勢日漸增強的今天，各國尤其是發展中國家紛紛以有關的版權國際公約的規定為基準，修改和完善本國的版權保護制度，并不斷努力加入到這一國際保護體系中。我應在分析國際保護標準的同時設定適應我國司法實踐的保護標準。本文分析了國際保護標準、闡釋我國目前遇到的司法困境，進而提出我國的相應選擇。

[關鍵詞]實用性 藝術性 認定標準

[中圖分類號]DF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489(2009)12-0005-02

一、實用藝術作品的國際保護標準

《伯爾尼公約》和TRIPS協議就版權保護的客體、作者的權利和對權利的限制等方面為各成員方規定了標準，成員在其本國或本地區法律中可以制定高于這個標準的規定，但不能低于這個標準。總體上來看，《世界版權公約》的保護水平又低于《伯爾尼公約》，前者的具體內容基本上為后者所覆蓋。實踐中，世界貿易組織在國際貿易活動中只承認《伯爾尼公約》等由世界知識產權組織管理的條約的版權保護要求，因而，《伯爾尼公約》和TRIPS協議所確定的標準已成為事實上的國際標準:其一，不論在具體內容規定上采用何種認定標準和保護模式，對實用藝術作品給予法律上的保護已經形成共識;其二，多數采用版權法保護，但不排斥工業品外觀設計保護模式的存在;其三，版權保護模式下，實用藝術作品的作者享有一般作品作者的經濟權利和精神權利;其四，保護期限不低于25年。

可以說，《伯爾尼公約》保障的是所謂“文學及美術”之著作物，其后列舉了約三十個項目，幾乎囊括了各國所有的規定，這對于一些尚未將新形式的作品表達方式納入著作權法保護范疇的國家而言，這一標準又是嚴格的標準。因為在版權保護范圍、條件、標準措施等統一化趨勢日漸增強的今天，各國尤其是發展中國家紛紛以有關的版權國際公約的規定為基準，修改和完善本國的版權保護制度，并不斷努力加入到這一國際保護體系中，以求為國際社會所接納，這本身就會出現實用藝術作品保護上如何協調國際標準與成員方自身立法的問題。

二、我國實用藝術作品保護的現實問題

我國于1992年加入了《伯爾尼公約》，于2001年加入世界貿易組織時簽訂TRIPS協議，均承諾遵守公約義務，這意味著承諾了遵守對實用藝術作品提供保護的義務。1992年頒布的《實施國際著作權條約的規定》中規定“對外國實用藝術作品的保護期為自該作品完成起二十五年”。第6條第2款又規定“美術作品(包括動畫形象設計)用于工業制品的，不適用前款規定”。即《伯爾尼公約》其他成員國的實用藝術作品自1992年10月15日始在我國得到承認和保護，且保護年限為明確的二十五年(從作品完成時起)，而不保護本國國民的實用藝術作品。可以說，1992年頒布的這一規定是一定歷史條件下的產物，它的確存在著“超國民待遇”的問題。在隨后的法律修訂中，我國刪除了第52條第2款的規定“按照工程設計、產品設計圖紙及其說明進行施工，不屬于本法所稱的復制”，但不能依此認定修改后的法律為我國和外國的實用藝術作品均提供同等的保護提出了立法依據。

以英特萊格公司(瑞士)與可高(天津)有限公司、北京市復興商業城一案為例，該案反映出司法實踐中關于實用藝術作品的保護存在如下的困境:

困境一:將實用藝術作品解釋為美術作品是否萬無一失?

我國《著作權法》于1990年規定了美術作品的保護，但沒有像美國、德國等國家的著作權法那樣對實用藝術作品單列為保護客體，也沒有在美術作品之后以括弧注明包括實用藝術作品在內。實踐中，當遇到某一案件涉及實用藝術作品及其認定時，實務界往往因為我國《著作權法》沒有明確的內涵界定而莫衷一是。且我國作為成文法國家，法官并不能通過判例制定法律。在法無明文規定的情況下，法官只能將實用藝術作品歸入美術作品的類別加以保護。

但此種做法會出現如下的問題:第一，我國《著作權法》用詳盡列舉法列舉了八大類作品，其中第9項將法律、行政法規規定的其他作品作為兜底條款，以期涵括所有可能的作品類型。雖然第9項具有兜底性質，卻因有違版權自動保護原則而難以保證其廣泛的兼容性。且八大類作品類型的列舉采取的是內容性質標準，忽略作品的表現形式標準，為實用藝術作品的歸屬定位造成困難。將實用藝術作品歸類于美術作品，這與人們的思維傳統及用詞習慣有關。中國自“五四”新文化運動中開始區別美術與藝術，“美術”一詞演化為“藝術”的種概念之一，專指“通過視覺欣賞能引發美感的藝術”，即人們能以視覺形式感知并能引發美感的創作或表達。因而，“美術”一詞從詞義上排除了實用性內涵。美術作品也無法包含實用藝術作品。第二，如果按照這種解釋，將實用藝術作品視為美術作品的一種，那么按照《著作權法》的規定，其保護期限應為作者終生加五十年，而《實施國際著作權條約的規定》明確保護外國實用藝術作品期限為二十五年，按這種理解，豈不是對外國實用藝術作品作者給予歧視待遇?這種邏輯下的解釋推導出來的情況是我國法律沒有履行國民待遇原則，這顯然是不正確的，也不符合立法本意。

困境二:對外國實用藝術作品的認定采用何種標準?

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審理英特萊格公司與可高公司一案中指出，判斷是否為實用藝術作品時，先判斷其是否具有實用性，再以一般公眾的評判標準判定是否具有藝術性，且藝術性與獨創性一并考慮判斷，看是否符合作品的構成要件。而關于什么是實用性，什么是藝術性，當事人與法院也存在不同的理解。二審抗辯中，可高公司為了證明英特萊格公司的積木塊不構成實用藝術作品，提出自己對認定構成實用藝術作品的實用性的理解，即該產品可以獨立完整存在，具有直接終極的實用性，而積木塊屬于玩具的零部件，不能獨立于整個積木造型完整存在，不具有所謂的“實用性”。二審法院在審理中指出實用性是指該物品有無實用價值，而不是單純的僅具有觀賞、收藏價值，因而認定英特萊格公司的積木塊具有“實用性”。同時，二審法院認為構成實用藝術作品須具有一定的藝術創作程度，這種創作程度至少應使一般公眾足以將其看作藝術品。因而根據較高的藝術創作程度標準認定英特萊格公司的上述17塊玩具積木的藝術創作程度不是很高，與典型的實用藝術作品在藝術創作程度上尚有一定差距。不論是原被告雙方還是法官，他們對認定標準的不同理解都在事實上導致司法實務中的紛爭。

困境三:對實用藝術作品適用何種保護模式?

實用藝術作品究竟適用專利法、著作權法還是單獨立法的保護始終困擾司法實務。我國在出現對外觀設計進行保護的需要時，尚未制定著作權法，因而直接將工業品外觀設計作為專利法的保護對象。這種“一刀切”的方式使實用藝術作品的保護在《著作權法》頒布實施后產生了問題。英特萊格公司與可高公司一案的二審抗辯中，可高公司提出中國《著作權法》沒有對實用藝術作品提供保護，且沒有證據表明中國法律對實用藝術作品提供著作權和專利權的雙重保護。可高公司認為英特萊格公司就其玩具組件已申請了外觀設計專利，也就不應再受著作權法保護。這一抗辯理由直指中國司法現狀的一大困境。而二審法院認為現在尚無證據表明中國法律對外國人實用藝術作品排斥著作權和專利權的雙重保護。英特萊格公司的實用藝術作品雖然申請了中國外觀設計專利，但并不妨礙其同時或繼續得到著作權法的保護。

三、完善我國實用藝術作品保護的建議

鑒于我國《著作權法》對作品的分類并非按照嚴格種屬類型進行確定，如果要在《著作權法》原有的條文和框架下，直接將實用藝術作品進行規定，無疑還有待于進一步的修訂法律對作品的分類。而隨著時代的發展，作品形式更加多樣化，又有必要將新的作品形式及時納入法律的保護框架中來。因而，考慮到實用藝術作品特殊的法律地位，它是作品的一種一般形式，適用著作權法保護的一般原則。同時，我們可以參考《計算機軟件保護條例》的做法，出臺《實用藝術作品保護條例》對實用藝術作品加以著作權保護。下文將具體回答何種實用藝術作品可納入著作權法保護范圍以及如何認定實用藝術作品的侵權。

(一)納入著作權法保護的認定標準

筆者認為，實用藝術作品的獨創性須符合:第一，必須由作者獨立完成。就實用藝術作品而言，獨立完成要求該產品是原創設計的結果。判斷作品是否是作者獨立完成的，并不要求在材質上的別出心裁。實用藝術作品必然會受到實用功能的限制，不可能每件實用藝術作品在材質選取上都具有獨樹一幟的效果，不同的作者可以利用同一材質創作出不同的實用藝術作品，因而所謂作者獨立完成是要求作者形成實用藝術作品過程中的思考、構想、設計均是其運用自身的智力進行的過程，而設計所得的結果也是自身的智力成果的表達。獨立完成是認定實用藝術作品具有獨創性的基礎，具體到訴訟中的舉證時，實用藝術作品從構思到表達過程中留下的平面設計草圖、修改稿、定稿以及立體雕模說明等證據均可用以說明實用藝術作品為創作者獨立完成。第二，采用較低的認定標準。考慮到實用藝術作品的創作受實用功能表達的限制，要求實用藝術作品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作者的個性特征即可。這種個性特征可以體現于實用藝術作品的外觀、形狀、結構、色彩、造型等方面，不同類別的作品通過不同的表現形式和表達手法會在上述幾方面存在著不同程度的差異，這種差異(待認定的實用藝術作品與一般作品之間的差異)即可體現實用藝術作品作者的個性特征，認可具有這種個性特征即可認定其具有獨創性。

誠然，獨創性本身是一種主觀概念，要判斷某一實用藝術作品是否具有獨創性并不容易。即便采用較低的認定標準，認定實用藝術作品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作者的個性特征仍有困難。因為“個性特征”也是一個極具彈性空間的概念。但在實踐中，我們可以通過體現實用藝術作品個性特征的兩個方面——藝術性和實用性豐富對其納入著作權保護認定標準的認識。

因而，認定實用藝術作品是否可納入著作權法保護時，要堅持以鼓勵產品創新和市場競爭為導向，以認定作品是否具有獨創性為主，在恰當理解實用藝術作品的審美意義和實用價值的同時，保證藝術家的獨創勞動獲得有效的保護。

(二)侵權的認定標準

第一，可以借鑒“三步法”作為實用藝術作品侵權判斷的基本步驟。具體到實用藝術作品的侵權判斷，利用同一材質，達成同一實用功能的實用藝術作品仍可能是不同的兩個作品，這是由實用藝術作品的特殊性所決定的。判斷是否構成侵權時，實用藝術作品中運用大家均已公知的思想或思想表達的情形不構成侵權。因為在創作過程中，作者基于同一思想內容而創作的思想表達，也會因作者自己獨特感受、情趣、認識、評價的融入而有所不同。在經過上述步驟所劃定的范圍內，進一步判斷被告作品與原告實用藝術作品之間是否具有實質性相似。

我國在實務中往往不具備設定陪審團那樣的“一般讀者或觀眾”，因而在解決判定實質性相似問題上有賴于法官的判斷。判斷實用藝術作品之間的相似性時，應著眼于作品的整體和核心部分。被控侵權的作品的核心創作部分與原告具有獨創性的藝術表述的整體或核心具有實質性相似時，即可認定侵權。因為藝術的整體表達往往是一件實用藝術作品畫龍點睛的部分，優秀的實用藝術作品多在這方面技有所長，而復制、盜版、抄襲的藝術創作也總是在這兩方面下功夫，因而是司法中認定的重點。同時，要合理區分參考、借鑒與抄襲、剽竊。任何一種藝術產品的產生都不可能完全撇清自己與前人已完成的藝術創作的關系，不存在絕對的獨創，否則應是專利領域的發明創造。在實用藝術作品的創作中，也存在著對他人已完成的某種藝術表達的參考、借鑒，應當合理區分什么是在參考、借鑒之下所形成的新的藝術創作以及什么是抄襲、剽竊所得的藝術表達。另外，鑒于實用藝術作品的特殊性，判斷作品之間的相似性時，往往涉及對從平面到立體的復制的認定。筆者認為，復制實用藝術作品的平面設計圖紙而形成的立體造型也屬于復制的一種，應認定為侵權。

[參考文獻]

[1]中國社會科學院知識產權中心、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民事審判第三庭主編:《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2002)高民終字第279民事判決書》，《知識產權辦案參考》(第6輯)，中國方正出版社2003年版。

[2]丁麗瑛:《實用藝術品著作權的保護》，《政法論壇》(中國政法大學學報)2005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