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轉型期的藝術結晶——新都市小說的文化闡釋

[摘 要]新都市小說作為中國當代文學的一個獨特的文學創作現象，是九十年代文化轉型期的藝術結晶，對于它的文化闡釋有助于對都市人內在的心理情緒進行有代表性的描摹，其目的是使新都市人正視自我，從而超越自我。

[關鍵詞]文化轉型期 新都市小說 文化闡釋

[中圖分類號]I206.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489(2009)12-0125-02

新都市小說作為中國當代文學的一個獨特的文學現象，已經引起了當代學術界的日益廣泛的關注。文學現象的出現不是偶然的，而是有著自身獨特的生成機制。

我們可以依據慣常的題材標準來定義都市小說。認為凡是以都市生活為主，反映都市的社會市相，把握都市人的心態、情感、意識方式的小說都是都市小說。是與鄉土小說相對而言的。新都市小說的代表人物有:邱華棟、丁天、徐坤、陳村、唐穎、潘向黎、韓東、畢飛宇、魯羊、張梅、張欣等。

首先我們可以立足當下以共時的角度:探討新都市小說產生背景及其文學表征。

1993年的十五次人大會上，確立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新體制的目標，并由此帶動了社會各個領域中的根本轉型。如經濟體制是從計劃經濟體制現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轉型，社會形態是從計劃經濟體制向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轉型，社會形態是從傳統農業社會向現代化社會和后工業社會轉型。從而整個中國進入了現代化過程中的社會機構全面轉型:從農業社會、鄉村社會、封閉半封閉社會向工業社會、城鎮社會和開放社會轉型，是經濟體制改革造成的社會結構轉型。當轉型的創作觀念真正影響了創作主體思想認知，文學的變更就成為了時勢所趨、眾望所歸的必由之路。

1994年初，《上海文學》推出了“新市民小說”的口號，幾乎與之同時，“新都市小說”或“新都市文學”的稱呼也在其他刊物上出現。這種以現代都市生活為內容的小說與以往的“城市小說”有很大不同，它的出現，標志著中國小說題材重點開始由農村向城市轉移。新都市小說首次使都市題材在創作的數量上超過了鄉土題材，宣告了都市文學時代的即將到來。

而這種文學現象出現的內趨力可以從文化與社會發展關系來闡釋:當代文化轉型的發生與社會生產方式的變化息息相關:“工業化生產取代了農耕經濟之后，現代文化表現出張揚個體存在的都市化特征?！边@種“張揚個體存在的都市化特征”正是創作主體自我意識復蘇式體認。當信息產業成為重要的生產方式的今天，文化的趨向也在發生變動:從工業文化到信息文化(文化性質)，原來進行工業化生產的大機器系統被日趨統一的傳播系統取代，對物質與技術的重視都是因為信息的一體化而改，對機器的依賴轉而成為對信息的依賴。越來越快節奏的信息傳遞帶給了文化主體“全球化時代”即將到來大緊迫心理，文化的離散狀態發展趨于同步，問寒問暖大變遷從平穩發展趨向動態的互動，文化特權在理論上歸于消解，文化品味從精英文化向大眾文化靠近，從嚴肅高雅跌落到流行、通俗和商品化。

由于信息化產業的發展，媒體力量的日益凸現，帶動了以獲得商業利益文化形態的勃興。作為受眾一方的大眾的文化認同，也借由傳媒的輿論宣傳性和文學的消費性，成為小說創作的主流話語文化導向。讀者、市場和傳媒工具形成的外部環境給都市小說的生存帶來擠壓已成為不爭的事實。當這也不該成為部分都市小說創作風格和價值取向上粗鄙化、輕浮化、追求金錢至上的借口。都市小說良莠不齊、紛亂無序的創作現狀根源在小說家自身:當部分小說家受到外部環境的強烈擠壓時，對小說家創作主體的角色定位產生了偏離，并在市場和傳媒的出版投機化、審美貨幣化、精神虛無化的現實里舉步為艱。部分都市小說家已有把原本以“現代性”為基本表征的現代都市文學，蛻變成以商業利潤為目的、兼顧娛樂功能的傳媒產業的附庸之嫌。在主流話語與商品傳媒的作用下，原有的知識型話語逐步失去了文化感染力與文化的接受者?，F代性的話語方式在有由傳媒主導的大眾價值取向中隱身，關于終極價值的追問被泛情的世俗關懷所取代。與此同時，帶動消費導向的高消費群體向社會話語中心地位的迅速移動，從而舊有的社會理想和價值取向屢屢遭遇精神危機。在這種情況下，直面俗世成為他們的選擇:“在當今處于劇烈的轉型期中的中國社會，文人雅士在尤其難以習慣的市場經濟面前，保持冷靜當然很好，矜持也很必要，……不站到反面，不用脊背面對著市場經濟，也不‘側身站'，那最好就是直面。”在這種新的轉型期下，新都市小說應運而生。

其次，新都市作家對現代都市人物的心態表達別具匠心。人物內心情緒必須通過外在的意象傳達出來，比如竹籬、柴扉、雞鳴、狗吠這些意象營造了鄉村的悠閑、寧靜;高樓大廈、燈紅酒綠、巨幅廣告傳達出都市的騷動、喧囂。因此，新都市人的精神鏡像是由內在心態和它所外化的意象兩部分組成。

新都市人對于都市的態度決定了他們的心態特征。他們既喜愛和享受著都市繁華的物質文明，又對都市的嘈雜、喧囂感到厭煩;對都市的快速發展感到陌生又感到恐懼。他們稱都市是“輪盤城市”、“像老虎機般的城市”，認為“這座城市以其廣大無邊著稱于世，灰色的塵埃浮起于那由樓廈組成的城市之海的上空，而且它仍然在以其瞠目結舌的，類似于腫瘤繁殖的速度在擴展與膨脹?！币虼?，造成了他們焦慮感、荒誕感、無家可歸的漂泊感等情緒特征。

焦慮感源于主體與外在環境之間穩定的聯結點斷裂以后，被環境放逐的一種情緒狀態。焦慮的特征是懷疑和游移不定，是受對象的不確定性制約的。隨著現代都市工業化的成熟，人們在物欲的驅使下，傳統倫理道德崩潰，固有價值體系顛覆，人際交往法則被修正，人由此陷入了被誘惑又被蒙蔽自生存困境。因此，都市不再是休養生息的樂土，是一種異己的敵對勢力，都市的日益強大和愈益弱小的心靈形成巨大反差，從而滋生出焦慮。唐穎的《愛的歲月最殘酷》中的萬新與丈夫兩地分居，寂寞難耐，希望借助婚外戀獲得情感的撫慰，來拯救苦悶的心靈。因不可能而極度焦慮，患上了嚴重的憂郁癥。丈夫彭家慶徘徊于修復家庭與選擇新愛之間，也陷入進退兩難的焦灼之中。他在夢中總出現一個情景:膀胱脹得發痛卻找不到廁所。這個夢是現代都市人焦慮狀態的隱喻。張欣的《僅有愛情是不能結婚的》中的商曉燕，追求浮華、享樂的愛情，但內心卻不可避免地隨渴望真愛的煎熬。

焦慮時代的重要特征便是荒誕。在如影隨形的焦慮感追逐下，都市產生了巨大的吞噬與重塑功能，必然帶來人的異化，導致荒誕意識的產生。一些都市作家以“卡夫卡”式的抽象，傳達出對人的異化難以認同的自我困惑，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邱華棟。《直銷人》中“直銷人”強行安排“我”的生活開以一張床取代了“我”作為丈夫的家庭角色，將我擠兌出家庭生活。《廣告人》中的“我”不禁發出呼喊:我已不知道自己是誰了，我是誰?誰是我?我到底是什么?我被誰復制牽引?荒誕作為一種審美范疇:在小說中的直接表現便是審美主體對現實荒誕的否定，是清醒者正視現實，心靈覺醒的標志，也是文明進步的必經階段。

新都市人內在情緒的傳達需要適合這種情緒的意象。意象分析的方法過去僅運用于詩評中，現在要借用來解釋敘事性作品，這樣都市意象不僅是主體情緒外化的手段，而且獲得了獨立的審美意義。面對急劇的文化轉型留下的文化落差，作家還無力理出清晰的頭緒，這使得都市小說的主題意象表現得有些模糊、噯昧。在這些都市意象中最有代表性的是:酒吧、身體和品牌。

酒吧意象:對酒吧的表述(包括以酒吧為小說空間)在新都市中是很普遍的，這是因為近幾年酒吧作為一種新興事物風迷都市，新都市人把“泡酒吧”當作一種時尚，它成了都市特有的標志性符碼。酒吧中昏暗、頹廢、感官、無法自持的氛圍，使所有外間美好的事物都失去了它的光彩。衛慧的《水中的處女》寫道:“在一個酒吧里他找到了熟悉的溫暖而無意義的氣味”。朱文的長篇《什么是垃圾什么是愛》從酒吧開始敘述，“小丁坐在窄窄的滿是煙頭的木桌邊……小酒吧里光線黯淡，幾個臉色發青的服務小姐聚在他身后不遠的吧臺邊”，也在酒吧結束敘述，“小丁坐在窄窄的滿是煙頭的木桌邊……酒吧里光線黯淡，幾個臉色發育的服務小姐聚在她身后不遠的吧臺邊，”酒吧，成了一種無意義的象征，是虛無的最好承載體，新都市小說作家也象薩特一樣看中了這一意象。邱華棟說:“酒吧也是別樣一種文化，是一種充滿玫瑰色、暗紅色的時間消磨，是一個孤獨者相互交流的場。”

身體意象:當靈魂失去了思想這一居所時，身體成了日趨高度的現代化加工和消費的對象，成了經濟開放享受的最終棲居域。都市作家喜歡講述身體。韓東的一本小說就以《我們的身體》命名，“身體”蘊含著某種整體性的哲學暗示。畢飛宇《敘事》寫道:“人體是歷史的惟一線索，人體是歷史的惟一敘事語言。”陳染在《寫作與逃離》中說:“那個附著在我的身體內部又與我的身體無關的龐大的精神系統，是一個斷梗飄蓬、多年游索不定的‘孩子’”。他們對于身體的關注雖然是有欠缺的(簡單地等同于欲望、肉體等生理方面)，但是從中可以窺見中國建立一種身心一體為基礎的新倫理學的可能性。長期以來，受道德主義者的愚弄和欺騙，以至于這個古老的民族不重視身體，似平先天就是反身體的，結果是一種種族上身體的頹敗形式，身體意象的泛化。新都市小說的身體意象是對“我的身體”的肯定和對過去所堅守的超越身體的靈魂的否定。

品牌意象:現代化促使都市的一切迅速更迭，以新景觀、新技術、新產品、新思想為代表的品牌意象也成為一手種都市時尚意象的代言。時尚是商業機制下的廣告媒體與大眾信奉的物質主義共同催生的流行文化，包括服飾、歌曲、化妝品等消費對象。它是焦慮、空虛的都市人重新獲得生命價值和意義的自我滿足咸與成就感的方式之一。張欣的小說里頻頻點綴著香奈爾、法仙奴、金利來等名貴品牌。七十年代出生的作家對時尚更是有著近乎偏執的喜好，喜歡在小說里堆積層出不窮的新異時尚，以達到與現存的有價值東西相對立的目的。

新都市小說正是九十年代文化轉型期的藝術結晶，對于它的文化闡釋有助于對都市人內在的心理情緒進行有代表性的描摹，其目的是使新都市人正視自我，從而超越自我。

[參考文獻]

[1]楊俊蕾:《中國當代文論話語轉型研究》，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

[2]劉心武:《直面俗世》，《中華讀書報》1995年4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