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夢”和靈魂對話——用“潛意識”理論淺析殘雪小說

[中圖分類號]I206.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489(2009)12-0141-02

殘雪的作品是難懂的，通常被認為是囈語，瘋言，過于神經質，無跡可尋，然而若我們了解了殘雪的生長背景，理論背景和寫作傾向時，便可以找到一個缺口去解讀她的作品，若做不到解讀，至少可以理解。

一、用“潛意識”理論分析殘雪的依據

殘雪的父親原是湖南日報的社長，1957年被劃為右派。據殘雪本人講，他父親對哲學非常感興趣，這在受國學影響頗深的那個年代的人中非常少見。殘雪不能上學的時候，就在家呆著，看小說，喜歡果戈里和托爾斯泰，而后來，日子過的好一點了，便迷上了西方藝術，西方現代派的東西，向往那樣書寫靈魂的寫作方式。于是，1985年的《黃泥街》便具有了現代派的傾向了，后來寫來寫去，里面便出現了不可思議的任務，她卻覺得越來越順手，便形成了自我的風格。另外，殘雪一再強調的是，她受益于外國文學是70%，中國傳統少之又少，不但不接受，而且她的態度是批判的，她認為中國文化是“奸情”的，缺乏面對現實的勇氣，過于追求和諧，粉飾太平，對于臟東西書寫不直接，不爽快，感覺不到分裂的快感。由此可見，對于這個特意規避了東方寫作手法的作家，有意用西方的思想描述人類不可避免的生存困境的作家，傳統的解讀是不夠的。另外，殘雪對于東方文化的強烈反感和有意規避，也反證了弗洛伊德“潛意識”理論中，人類對不快樂的過去的有意遺忘。

殘雪原名為鄧曉華，鄧曉芒是其哥哥，中國當代有名的尼采研究者，哲學家。兩人都是從小對哲學感興趣，喜歡德國古典主義，這便使我們不難理解，殘雪為什么一再強調她寫的是靈魂，是對人性最深處的挖掘。她說“我將我寫的東西稱為純文學，這是我的領域，是我的精神得以成形的方式，按照我的理解，在文學這個領域里，純即意味著腎，意味著向核心靈魂的突進”。“精神得以成形的方式”這樣的定義，也是在“潛意識”理論中，對夢的闡釋，那么作品就應該是殘雪的夢吧，她的夢里的東西，寫成了文字，便沒了現實里的章法，因此失掉了理性寫作時的規律，讀者靠平時積累的閱讀經驗不足以去理解一個作家完全自我的寫作便不足以為奇了。

解夢，這是一個屬于弗洛伊德“潛意識”理論的一個詞語，對于殘雪，解讀她的文本，便是要解讀她的夢，進入到她本身的靈魂的深處進行探究，這樣才有可能明白她寫的是什么，想告訴我們的是什么。

另外，殘雪承認自己是靠發動潛意識寫作的小說家，但否認潛意識不受理性的控制，這一點上，與后人評價弗洛伊德理論的見解有不謀而合的地方。在殘雪的眼里:真正的潛意識誕生于高度的理性，作為西方文學的追隨者，她認為西方哲學中的經典核心的理性精神，和西方文學的幻想傳統是高度統一的，有了理性才有幻想。殘雪本人對理性下的潛意識的運用是癡狂的，她的寫作是夢的寫作，正如她自己形容的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的夢和潛意識的噴涌。那么當我們來解讀分析殘雪時，就應該先找到殘雪“潛意識”即她的“夢”的形象話，再順著這種形象所代表的象征意味，來摸清潛意識的來源的理性根源，便或許能明白殘雪她想表達的靈魂的深意，當然，這只是我個人對殘雪研究的一個探索。

當我了解了殘雪的生長環境，并且閱讀了殘雪的大量訪談，和殘雪本身對自我作品的闡釋和解讀，我覺得用“潛意識”作為切入點來解讀殘雪是可行的，而且是有理可依的。但是需要注意的是，應排除弗洛伊德的“潛意識”學說中認為“潛意識”完全不受理性控制的說法，或者說，意識只是幫助潛意識表達的一個出口這樣的理論。

二、夢的意識在殘雪作品中的體現

若要將殘雪的作品看做是殘雪的夢，僅有作家自己的表述是不夠的，通常一個作家在看待自己的作品的時候會因為“身在此山中”而不識真面目，真正表達作家當時心情和心境，只有作品，其實作品是對作品最好的解讀。要想判定，殘雪的小說是具有“夢”的特征的，還是要回到殘雪小說的文本中去尋找真相。

殘雪的作品和“潛意識”的代言人“夢”，有著一個共同的特征，即“畫面感”，不同于一般的小說，是由情節人物構成，殘雪的小說雖然有人物但是情節散亂，與其說讀其他的小說時，讀者眼前所呈現的是電影一樣的情景，倒不如說，殘雪的小說，要是一幅又一幅風格類似，卻不甚關聯的畫兒。在弗洛伊德的“夢”的理論中，一切“夢”的共同特征除了睡眠，最大的也是用來分析夢時最重要的素材便是“夢中在部分的經歷的視像”，雖然也混有感情，思想及他種感覺，但總以視像為主要成分。這種“視像”，便是畫面般的東西。而在殘雪的小說中，文字所呈現的感覺也是畫面的。在夢中，抽象的情感和意志，總要通過具體事件和事物表現出來，在殘雪的小說中，殘雪恰恰也運用了這樣的手法，用看似無關緊要的物體宣泄出她對人性的看法，正是這種方式的運用，才會事她的作品中出現了那么多不合乎常理，違反邏輯的人和事，因為當抽象的東西化為形象表達出來的時候，具體形象便會發生變形，不再是人們所熟悉的常態，或者夸張，或者經典，或者是故意扭曲，只有這樣的“像”才足夠去讓作家表達出，這個“像”背后的深層含義。

三、淺談殘雪的“晝夢”

陳述出用“潛意識”解讀殘雪的依據，和“夢”的特征在殘雪文本中的體現后，下面便用“潛意識”的研究成果，淺探一下殘雪的“晝夢”。了解一下在“潛意識”理論中，什么是夢:記得的夢不是真事，只是一個化裝的代替物，這個代替物因喚起其他代替的觀念就提供了一種線索，是我們得知原來的思想，而將隱藏在夢內的潛意識的思想帶入意識之內，因而，夢是潛意識的體現。而用，“潛意識”理論，來解讀殘雪，便是將她的文字作品看成是她的夢，用“潛意識”分析“夢”的方法來分析殘雪的文本，下面做一個嘗試。

先看一下，在《夢的解析》中，弗洛伊德舉的一個案例:“一個年輕的婦女已于多年前結婚，某夜得夢如下:她和丈夫在劇院內，正廳前排有一邊還完全空著，她的丈夫對她說愛麗絲和她的未婚夫要來看戲，可只能以一個半弗洛林(錢幣名)，買到三個壞座位;他們當然不要了。她說，由此看來，他們并不因此有所損失”。在弗洛伊德的看來，看戲，錢幣數目，作為都是與她生活中的實際經驗有關的，經過分析，弗洛伊德得出以下結論:“我急于結婚未免太傻，由愛麗絲的例子看來，可見遲一些也還能和人訂婚(如急于買票看戲代表結婚)”。而后，弗洛伊德又通過錢數在夢里與現實的相聯系，有暗指“我用此款或可得到百倍于此的利益”。意為丈夫可為嫁妝所購得，壞座位為錢幣所購得，那么壞座位就成了丈夫的代替物，最后夢的含義便是:夢者看不起丈夫，而深悔結婚太早而已。看這個夢的組成，不是由情節構成，一個畫面構成全部，一對夫婦已經坐在劇場，而前排空著，沒有他人，夫妻沒有對話，只是丈夫自語般的陳述，而所代表的東西，卻是現實的，而且是功利的。

再看殘雪的小說文本，節選一段畫面感強的文字:“我每天都在家中清理抽屜，當我不清理抽屜的時候，我坐在圍椅里，把雙手放在膝頭上，聽見呼嘯聲，是北風在兇猛地抽打小屋杉木皮搭成的屋頂，狼的嚎叫在山谷里回蕩”。依照弗洛伊德的理論，這里的抽屜作為具有容納功能的容器，狹義的指向為女性的生殖器，廣義上指孕育生命體的生命本身，而“我”作為一個個體，對這種生命循環體的不停整理，表現了我對這種孕育循環的探索，有困惑，有好奇，更有自省。而在中式的文化中，這樣的探索未免曲高和寡，于是“我”的行為遭到了全家人的集體圍剿，在人類史上也一樣，個體對于生命循環的探索，總是得不到多數人的響應或認可。而“坐在圍椅里”，中的“圍椅”，又是一個容器類的指向，個體在具有非安全感的時候，往往依賴于“類子宮體”，于是“圍椅”在這篇小說文本中扮演了這種“類子宮體”的角色，在“我”遭遇困境，和感覺孤獨的時候，給我相對安全的地方。“雙手平放在膝頭”，這是體現平靜的動作，證明了“我”在“圍椅”里的時候，覺得是相對舒服和放松的;然而，這種放松卻將“自我”以外的世界襯托的更加兇惡，“北風”“兇猛”“抽打”一個名詞，一個形容詞，一個動詞，將“我”以外的世界描寫的足夠可怕，顯示出外部世界的岌岌可危，就在這樣的風雨搖曳的環境里，人類的原始野性暴露無疑，“狼的嚎叫在山谷里回蕩”。整理一下，用斷章取義的方式解讀一下，殘雪這段文字的描寫:“我”作為一個人類個體，對生命充滿了好奇和困惑，對生命的未知使我害怕，我需要一個相對安全的空間，讓我放松，但是自我的舒適和放松，卻改變不了，外部世界的兇險可怕。對于殘雪這樣的解讀結果并不讓人吃驚，文本中的“世界”，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那個改變她一生的十年，但是這是另一回事，不在“潛意識”解讀的范圍內。

在殘雪文本中經常出現的意象很多也是“夢”的內容:

房屋——整個人

小動物，害蟲——兒女，兄弟，姐妹、

利器——男性生殖器

水——分娩，出生

坑，穴，罐，瓶，箱，口袋——女性生殖器

平滑的墻——男人

有柜的墻——女人

旅行——垂死

跳舞，騎馬——性活動

這些都是對這些意象最狹義的解釋，但是這些狹義的解釋放在現實生活中，都有其所代表的文化含義，將這些看起來晦澀的意象的背后的文化含義解釋清楚，例如，房屋代表整個人，可以理解為可獨立活動的生命個體;小動物，害蟲代表兒女，兄弟，姐妹，可以看成剝去人類社會屬性，即親情為愛的這層表皮，露出人類原始護食本性的書寫;利器，代表男性生殖器，可以被看作雄性世界的進攻征服的屬性;水所代表的分娩，出生，自然可以理解為生命的期待;而容器類所代表的女性生殖器，不僅代表了某種快感，更是代表了孕育和生命之源等等這種利用“潛意識”的研究成果對于殘雪文本的解讀，使殘雪的文字或多或少能讀的懂了，有她對生命的惑，有她對生命的恨的痛，有她對生命說不出的矛盾的依戀。

殘雪的小說中對于旅行或者的一次次描寫，它常常作為主人公的某種意愿或者直接用行動表達出來，這種旅行和出走，成了主人公拜托現實困境和脫離痛苦藩籬的惟一出路，殘雪或許就是想告訴我們，人生就是痛苦的，直到死亡才止，帶有了濃厚的西方文化色彩，這點也和殘雪本身所信奉的西方哲學的觀點合得起來。而像跳舞，騎馬這樣在小說中也常常出現的畫面，是小說文本中少有的出現的快感畫面，表達了對最原始的行為的贊揚和向往，這種純粹的東西在殘雪看來是美的，不同于文化中的追求完美的親情，友情，這樣的直白才是我們人類的原型，文化的追求束縛了我們的原始性，成了我們快感來源的隔離墻，造成了人類最根本只有死才能擺脫的痛苦，因為正是因為文化的存在，人類得以生存，但也因為文化的存在，人類得到痛苦。

在這里，對于用“潛意識”解讀殘雪，只是一個淺探，殘雪的小說文本想表達的東西很多，有的時候連她自己都不能明白自己的“夢”，所以身為局外人的我們又怎能完全理解一個作家，她用她最自我的意識的寫作呢?不過“潛意識”的研究成果，使我們能或多或少的讀懂殘雪一點，能明白了那些曾經也出現在我們腦海里的“夢”，是我們情緒的怎樣的表達也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