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雜劇文人人生悲劇的社會學透視

[摘 要]元雜劇中文人在博取功名時均經歷了曲折的過程，在此過程中呈現出這樣的形象特征:一、生活狀況困頓，二、雄心壯志受挫，三、人生觀消沉。之所如此，是因為元代統治者尚武輕文的政策以及主要的人才選拔制度——舉薦制。元雜劇作者塑造這些文人形象旨在表達對這種文治現象的強烈批判。

[關鍵詞]元雜劇 文人 元代舉薦制 悲劇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489(2009)12-0149-02

文學源于生活，文學作品是社會生活的反映。元雜劇是元代文學的主要表現方式，所以元雜劇成為元代文人抒發心聲的主要工具。本文從元雜劇中關于文人博取功名的曲折的經歷的劇目著手，從而了解元代文人尷尬的人生經歷。從《元曲選》和《元曲選外編》中收集的劇目來看，元代文人的人生是悲劇的。其悲劇主要表現在文人努力地做學問仍然不能改變困頓的生活狀況;滿懷著“學成文武藝，貨于帝王家”的雄心壯志受挫并且飽受屈辱與折磨;即使努力做學問想要謀取一官半職還要等待渺茫的希望即等待機會被舉薦，總是幾經波折，致使消極的人生觀。

一、生活狀況困頓。由古以來，文人想要改變生活方式、改善生活狀況，博取功名是其主要的途徑，這也是許多文人寒窗苦讀的主要動力之一。而在元雜劇中卻不盡然，聽到的是文人的不滿的控訴、滿腹牢騷甚至對學問產生了質疑。如《漁樵記》中朱買臣幼年頗習儒業，學成后卻沒有取得功名而是成為劉二公家的贅婿。從元代贅婚分析來看，經濟貧困是書生選擇贅婿的主要原因。朱買臣自嘆:【仙呂點絳唇】十年功書，半生埋沒。學干祿，誤殺我者也之乎。打熬成這一副窮皮骨;【油葫蘆】人都道書中自有千鐘粟，怎生來偏著我風雪漁樵記。如《裴度還帶》中裴度父母雙亡，住在寺院靠吃齋過日子，內心非常壓抑痛苦，自述【仙呂#8226;點絳唇】我如今匣劍塵埋，壁琴土蓋。三十載，憂愁的頾頾鬢白，尚兀自還不徹他這窮途債。如《薦福碑》主人公張鎬從小父母雙亡流落天涯，即使才高德大、博學廣文，但是勢力的社會以及渺茫的舉薦機會使其只能在鄉村教書維持生計，不禁自憐【仙呂點絳唇】我本是那一介寒儒，半生埋沒，紅塵路。則我這七尺身軀，可怎生物一個安身處;【混江龍】常言道七貧七富，我便似阮籍般依舊苦窮途。我住在半間兒草舍，再誰承望三顧茅廬。則我這這飯甑有塵生計拙，越窮的門庭無徑舊遊疏。這樣的寒儒在元雜劇中比比皆是，這仲群體現象并不是偶然的而是文人對現實狀況的不滿的吶喊。

二、雄心壯志受挫。學成文武藝，貨于帝王家是大多數文人的志向，此志向不僅系著文人個人的信念，而且對國家的文治的影響也是不可忽略的。對文人而言“士生于世，當立功名、書竹帛，以傳無窮，寧肯碌碌無聞，與草木同腐邪!”而對一個民族而言文人之道，從之則君仁、臣忠、父慈、子孝，人倫咸得，國家咸治;違之者則人倫咸失，家國咸亂。在元雜劇中即使滿腹才學，也不能順利地實現自己的夢想，在社會中占有屬于自己的一席之地。如《凍蘇秦》蘇秦起初，志氣蓬勃、信心滿滿，可是求功名的路上充滿艱辛，飽受屈辱與折磨，感慨道，【混江龍】俺把那指尖兒掐定，整整的二十年窗下學窮經。苦了我也青燈黃卷，誤了我也白馬紅纓。本待做大鵬鳥高摶九萬里，卻被這惡西風摧折了六稍翎。端的是云霄有路難僥幸，把我在紅塵中埋沒，及能夠青史上標名。如《金錢記》中韓飛卿學富滿車，學問不在李太白之下，但是在李太白向圣人舉薦之前即使攛過卷子，博取功名對其來說仍是遙遙無期的。述說【仙呂點絳唇】則我這書劍生涯，幾年窗下，學班馬，吾豈匏瓜，指望待一舉登科甲。但是當希望落空時，只能無奈嘆道自己無福消受。

三、人生觀極其消極。滿腹才學也不能改善自己的生活狀況，實現不了輔國安民的愿望，并且在生活中往往飽受屈辱與折磨，這就導致了文人消極的人生觀。如《金錢記》韓飛卿了解自己一個秀才想要除官授職并不是一件易事，于是在生活中表現得放浪不羈。與友人賀知章飲酒時想到今天不論平民還是貴家妻女都會到九龍池觀賞楊家一捻紅，于是離席前去。在見到王府尹女兒柳眉兒時，頓時產生在紅塵中尋找安慰而對功名采取認命的念頭，如【金盞兒】我雖不能勾朝云和暮雨，也強似流水可兀的泛桃花;【醉太平】我如今飛不上九天，我不合擅入你這梨花院。如《薦福碑》中張鎬當自己博取功名一再受挫時，則開始怨天尤人“怨書生的命薄”，甚至要放棄自己的生命。而當功名突然來臨時，并不將這歸于舉薦以及自己的才學如【雁兒落】你休誇舉薦心，我非得文章力”;【得勝令】可元來運通也有發跡)。這樣的例子還有《王粲登樓》中書生王粲、《凍蘇秦》中的蘇秦等等。

元雜劇敘述了許多文人的多舛的命運，他們即使滿腹才學業也不能改變困頓的生活狀況，曾經的雄心壯志也在殘酷的現實面前也不堪一擊，致使文人消極面對現實。這樣的悲劇人生不是空穴來風，而是與元代那個特殊的時代密不可分的。文學作品源于生活，為了更好地了解作品，把握作者的創作意圖，我們必須從元代社會的現實著手。元朝是一個以“以馬上取天下”的民族，一直舉著尚武輕文的旗幟，對文人極不重視，質疑文人的社會價值如“高麗，小國也，匠工弈技，皆勝漢人，至于儒人，皆通經書，學孔孟。漢人惟課賦吟詩，將何用焉。”在蒙古族建立政權后不僅將各民族按貴賤分為四等，而且還依據身份分為十等，本來為四民之首的儒人，卻被貶為“七匠、八娼、九儒、十丐”，其地位僅高于乞丐，如此輕賤文人在歷朝是沒有的，同時科舉制在元代也基本禁止了。元代除太宗九年舉行過一次科舉外，以后科舉廢而不行達八十年之久，直到仁宗延祐二年才恢復，但是對于文人又非常不利如“仕進有多歧，銓衡無定制”。統治者認為，“科舉取士，只是萬分之一耳，殆不過粉飾太平之具。”

元統治者尚文輕武的理念必然導致文人無法在仕途上一展宏圖，仕進的希望是微乎其微的，科舉之階被堵，文人只能將希望寄托在舉薦制上，這種舉薦的希望不僅非常渺茫而且給文人帶來了莫大屈辱與折磨，這在元雜劇中有所表現。如《醉思鄉王粲登樓》中母親、蔡邕叔父、荊王、友人都認為恃才為傲是其順利博取功名的主要原因，實際上可是從王粲的表白中，我們看到的是一介寒儒求功名無路的無奈。滿腹才華的王粲明白家境貧寒，又不愿巧言令色，所以遲遲未取得功名。在母親之命又相信父親故友蔡邕丞相的保薦的情況下，決定進京謀取一官半職并且信心滿滿，如【中呂賞花時】穩情取笑覓諸侯。可是寒儒的矜持、以不仕以維護文人的自尊的方式卻被蔡邕認為是恃才為傲。蔡邕想要挫挫他的銳氣故意冷遇他，讓其從巔峰跌落低谷。而曹學士的資助并將其舉薦給荊王讓其重拾信心，他相信憑借自己的滿腹才華一定能夠在仕途上有一番作為，可是在自己得到荊王的肯定之后，又受到無禮在先的夔越、蔡冒在荊王面前讒言一番，又失去院本授予的大元帥之職。可是在失望之余，仍不甘心，于是寄給曹學士萬言長策讓其交與圣人，可是久久沒有回音，讓其歸功名最后一點期望全然無余。在重陽登樓之際，思鄉之情油然而生，實際上也是懷念以前淡漠而平靜的生活，回想自己功名之路不遂人心，不免產生輕生的念頭，又想到對母親有盡孝道的責任，于是采取了悲觀的人生態度【幺篇】倒不如葫蘆提醉了還醉。《薦福碑》中張鎬因為自己貧困對功名不報期望，平靜在鄉村生活，以教書為生計。可是友人的到來給其帶來了希望，在內心中已經默認自己一定會志在必得，因為有萬言長策和友人的三封舉薦信這雙重保險，可是由萬言長策得來的官職卻被鄉人張浩得到，三封信害死了兩條人命最后一封信已經不愿再去爭取。失望之余，長老愿意賣福碑讓其多去功名可是累擊碎最后一點希望，使其在絕望之余，想了結自己的生命。《金錢記》中主人公韓飛卿在明白自己一秀才的功名非同容易后，則決定在紅塵中尋找寄托。如【金盞兒】我雖不能勾朝云和暮雨，也強似流水可兀的泛桃花;【醉太平】我如今飛不上九天，我不合擅入你這梨花院。大古來布衣走上金鑾殿，可什么笙歌引至畫堂前，也是我時乖命蹇。當追求愛情受阻時，故友李太白見其才學不在自己之下，向圣人奏明情況，然后才授其官職。韓飛卿本來已經對功名不在奢望，而通過故友舉薦授除官職，表現的有點措手不及，同時也感受到了世態炎涼如【水仙子】他見我春風得意長安道，因此上迎頭兒將女婿招。由此可以看出文人在取得功名的道路上是曲折多變的，并且得承受身心俱傷的代價。最后雖然都是由舉薦取得功名，這樣的辛酸讓人覺得功名的到來是如此不易。這都是因為在元代文人不受到重視，不能像前代問世人通過科舉這種相對穩定、公平的進階的方式博取功名。科舉被取消后，文人只能通過舉薦這條艱難的途徑。而在元代劇想要被舉薦不是容易之事，首先舉薦制本身存在許多不足之處，其次，擁有厚重的人際關系是必備條件如，最后是文人本身得具備能承受身心俱傷的能力。

從上文看來，元雜劇中文人博取的曲折經歷這種群體現象并不是偶然，是社會的局限的必然后果。這種尚武輕文的政策以及不合理的人才選拔制度——舉薦制是元文人悲劇人生的主要原因。文人通過雜劇一方面對政策和舉薦制進行強烈批判，另一方面也想通過文學的方式讓統治者了解這種制度是不可取的，只有改變這種理念改善選拔制度，才能從根本上改變文人無路進取的狀況。

[參考文獻]

[1]〔明〕臧懋循:《元曲選》，中華書局1961年版。

[2]〔明〕宋濂等撰:《元史》，中華書局1976年版。

[3]隋樹森:《元曲選外編》，中華書局1996年版。

[4]柏紅秀:《元雜劇中的書生贅婿形象分析》，《揚州大學學報》200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