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來總理生前曾高度評價過一對同父異母兄弟,稱哥哥是“抗日的千古功臣”,弟弟是“海軍的好參謀長”。這對兄弟姓張,哥哥就是聞名中外的少帥張學良,弟弟張學思心念哥哥的抗日夙愿,縱馬馳騁華北敵后抗日戰場,立下了赫赫戰功,1955年被授予少將軍銜,長年擔任海軍參謀長要職。張學良一生傳奇,就連與妻子趙一荻纏綿悱惻的愛情樂章也是家喻戶曉,而弟弟張學思的愛情故事卻鮮為人知。
四歲“姑爺”
張學思4歲那年,父親張作霖就給他訂下一門親事。當時,正是直皖戰爭剛剛結束,皖系軍閥在直系和奉系兩派軍閥的聯合進攻下倒臺了。中國的時局由皖、直、奉三足鼎立,變成了直、奉對峙。為了緩和日趨緊張的矛盾,奉系軍閥頭子張作霖決定與直系軍閥頭子曹錕聯親,以穩定日益惡化的局勢。于是,年僅4歲的張學思就作為父親的政治斗爭的籌碼,與曹錕的六女兒曹士英聯了姻。
張作霖把張學思帶到北京,住在豪華的順承王府里。訂婚那天,王府熱鬧非凡,人來車往。到處張燈結彩。小學思雖說對訂親娶媳婦還不知是怎么回事,但他在人群中跑東跑西,好不歡喜。幾位老保姆被他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好不容易地才把小學思拉進房里,為他打扮了起來。她們給小學思穿上一身特制的西服童裝,系上了一條精致的紅色領帶,套上一雙德國進口的牛皮鞋,還在他的小臉上涂上了一層淡淡的胭脂。
天近晌午的時候,經過精心打扮的小學思在兩名副官和四名護衛的陪同下,出現在了王府正門大廳。一時間,滿座的賓客都把欽敬、贊美、驚奇的目光投向這位可愛的小男孩。小學思生平第一次面對如此眾目睽睽的場面,嚇得他不知如何是好,一頭鉆進張作霖的懷里。張作霖興奮地哈哈大笑。他一面向眾人揮手致意,嘴里不停地道著謝,一面用手拍著小學思的頭,為自己有個好兒子而高興不已。
張作霖平生最喜歡干的事有兩樁,一是升官,二是得子。靠權謀,他成了獨霸東北的大軍閥。為了擴大自己的霸主地位,他需要親信,最親信的莫過于自己的兒子。因此,盡管張作霖在張學思出生之前就已有了3個兒子,但小學思一落地,還是把他樂得不行,抱著小學思逢人就說:“張家的孩子,是給咱張家光宗耀祖的,你們要好生給我照看著。”說完,兩眼盯著小兒子,樂得嘴角眉梢都堆滿了笑紋。
小學思眼見父親和一位陌生的胖老頭并排坐著,一直沒敢往外瞧。這時,父親卻把他拉了出來,向坐在一旁的胖老頭介紹說:“這就是咱的小兒子。”接著,張作霖又對小學思說:“還不快給岳父大人請安?”
小學思不知岳父大人是個什么東西,但父親讓他請安,他也就照著做了。那個老頭聽了也是非常高興,親熱地把小學思摟在懷里,一口一個“賢婿”地叫個不停。大廳里頓時軍樂齊鳴,觥籌交錯,慶賀喧鬧之聲淹沒了一切。
“兩個大帥攀了親,這天下就是咱張曹兩家的了!”“這回咱四爺有兩個大帥保駕,以后的前程可沒比的了!”人們放聲談論著。
小學思對于人們的言論沒有興趣,只是想看看自己的“小媳婦”到底長得什么樣。他時不時地向人群中張望,可看了半天,大廳里除了他之外,再也沒有小孩子了。他感到十分掃興,便偷偷地跑了出去,找別的孩子做游戲了。
可是,張曹聯姻不到兩年,親家就變成了冤家。1922年4月,第一次直奉戰爭爆發了。這天,張作霖臨出發前撫摸著小學思的臉蛋說:“兒子,老爹要去打你的老丈人去了!”
“怎么,你倆還打架啊?”小學思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好奇地問道。張學思的第一次婚姻就這樣“流產”了,雖然他根本不知道新娘子到底是誰。
一見鐘情
1933年,張學思光榮地加入中國共產黨,走上了革命道路。1938年10月,他在周恩來和劉瀾濤的安排下,從武漢奔赴延安馬列學院二院學習。次年畢業后,表現突出的張學思被分配在抗大東北干部隊當隊長。時年,張學思年僅23歲。
風華正茂的張學思自然成了年輕姑娘們追求的對象,不少熱心的同志也主動為他牽線搭橋。但張學思一一謝絕了眾人的好意,向人們解釋說自己還年輕,婚姻問題還是過些時候再說吧。張學思說出這種話的時候,雖然是出自心里話,但也多少有點苦衷,因為他實在沒有看上一個。然而,一次偶然的機會,他找到了自己的意中人。
1940年,初春的延安一片盎然生機,一個陽光明媚的春日,張學思隨伙伴們一起來到延安女子大學禮堂聽報告。報告會開始前,愛動的年輕人誰也不愿呆在座位上傻等,各自尋找著認識的熟人,不一會兒,與張學思同來的伙伴們便都散光了。張學思沒有四處溜達的習慣,便獨自一人坐在第三排的長條板凳上。無意間,他發現一位梳著長辮子的年輕姑娘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正聚精會神地翻閱著一本畫報。在人聲吵雜的會場里,姑娘恬靜端莊的姿態顯得格外引人注目。平時一向愛看畫報的張學思不由得湊了過去,問道:“你這份畫報是從哪兒借來的?”
“圖書館!”姑娘頭也不抬地回答道,眼睛依舊在入神地盯著畫報。
“聽口音,你大概不是北方人吧?”張學思不由自主地問了一句。
“我是從廣東來的。”姑娘還是在埋頭看報。
“嗬,一個女孩子,跑這么老遠?!”張學思不禁驚嘆道。
“那又怎么樣,抗日還分遠近嗎?”大約是覺得再不看看問話的人就實在是不太禮貌了,姑娘終于抬起了頭。
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下。啊,張學思不禁呆住了,在自己面前呈現的是一雙多么美麗動人的眼睛啊,仿佛一汪碧澈通透的泉水,又好似一對閃閃發光的鉆石,張學思的心一下子就跳出了胸口。幾乎就是在瞬間被眼前這位姑娘吸引了。
張學思的熠熠風采同樣也吸引了姑娘,心里頓時掀起一陣波瀾。她一眼就看出,面前的這個英俊青年是個頗有教養、訓練有素的革命軍人。她情不自禁地向他報以柔情的微笑。這一笑可不要緊,笑得張學思魂不守舍。報告會上講的什么內容,他一句也沒有聽到。他知道自己已被這位姑娘甜甜的微笑帶入了愛河……
苦戀情人
張學思被謝雪萍深深地吸引住了,他總是想再找個機會見到她。但沒事又不好往女子大學跑,這使得他常常獨自一人發呆。大家也覺得這段時間隊長有些異常,總是心神不靈,也不愛說話,還喜歡自己躲起來。其實,張學思只是在盼望著下次女子大學再舉行報告會。
不久,女大果然又有報告會了。張學思早早地就到了女大禮堂,仍然坐在上次與謝雪萍相見的老位子上。這時,他的心里很亂,既怕見到她,又想盡快地見到她。報告會開始了,張學思找了半天也沒找到謝雪萍的身影。他不禁失望了起來。
“她為什么沒來?是怕見到我嗎?不會呀,她叫什么,我叫什么,彼此都不知道呀!難道她病了不成?離開延安了?”一連串的問號在張學思的腦子里轉來轉去。報告會講的什么,他又是一無所知。散會后,他仍沒有發現謝雪萍的蹤影,便悵然若失地離開了會場。
張學思無精打采地走著,心里像結了個死扣,怎么解也解不開:“她不會是有……”單相思的苦使得他吃不好,睡不香,眼見著一天天地瘦了下去。現在,他只盼下次再去女大碰碰運氣。
第三次去女大聽報告的機會終于來了。張學思還是坐在老位子上。他是多么地渴望再見到那位姑娘啊!她那美麗而又文雅的臉龐,那雙使人一見鐘情的眼睛,常常在他的腦海中浮現。這是張學思有生以來第一次對一位姑娘產生如此無法控制的強烈感情。
正當張學思想得出神時,一個女同志向他所坐的地方走過來。“一定是她!”張學思心頭驟然一喜!待他定睛一看,方才認出是他的一個同鄉——顧紅大姐。不過,很快張學思便轉悲為喜了。對!顧大姐不也在女大學習嗎,她一定認識那位姑娘。
“張叻(張學思到延安后,曾一度用“張昉”這個名字),你怎么來了幾次,開完會就走了啊!”顧大姐熱情地同張學思聊起天來。張學思便同她一句接一句地聊了起來。張學思見火候差不多了,便向顧大姐問起了女大是不是有位來自廣東的姑娘。
“廣東姑娘?女大的廣東人不多。哦,你問的是小廣東吧?她叫謝雪萍,是我同班同學。她可是個不錯的姑娘。”顧大姐話匣子一打開就收不住了。她便將謝雪萍的身世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張學思。謝雪萍1910年出生于廣東省德慶縣的一個雇農家庭,由于家里窮,父母無力撫養3個女兒,便把她的兩個姐姐送了人。謝雪萍剛記事的時候,父親就暴病而亡,母親被迫改嫁,便把她送給姨家收養。謝雪萍剛過繼到新家時,由于是家中惟一的閏女,養父母對她比較好,還送她上學讀書。可不久養母生了一個女孩,于是,便對謝雪萍冷淡了起來。養母不但逼謝雪萍干重活,動輒打罵,還強迫她退學。幸好養父是個厚道人,一再保護謝雪萍。不幸的是,養父后來也病死了,從此,養母對謝雪萍的虐待就更加肆無忌憚了。14歲那年,謝雪萍因不堪忍受養母的虐待,便從家跑了出來。謝雪萍跑到了廣州,找到在那里讀書的堂姐。在堂姐的幫助下,她到一家紡織廠里做工。老板的辱罵,工頭的毒打,繁重的勞動,深重的剝削,使謝雪萍對社會的不公平產生了強烈的憎恨,并逐步形成了反剝削、反壓迫、爭民主、爭人權的意識。“七七”事變后,謝雪萍所在的紡織廠遭到日寇飛機的轟炸,無法開工,她又跑到香港的美亞紡織廠做工。1938年,經八路軍廣州辦事處的介紹,謝雪萍奔赴延安,次年6月,謝雪萍因學習、工作均表現突出,在延安抗大入黨。延安女子大學成立后,她便轉入女子大學學習。
張學思靜靜地聽著,一下子就被謝雪萍那飽含辛酸的經歷所打動。顧大姐正說得起勁,忽然瞧見張學思好像在想什么心事,便停住了,問道:“想什么呢,張昉?”
“沒什么,沒什么!”經顧大姐突然一問,張學思覺得心里有些發慌,臉不覺紅了起來。他頓了一頓,,說道:“大姐,我是想……”張學思欲言又止,他覺得后面的話難以啟齒。
“瞧你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話不能對大姐直說嗎?”
“大姐,我想請你……當……紅娘!”張學思終于鼓足勇氣,說出了憋在心里面的話。
顧大姐聽了,不禁喜上眉梢,但她卻故意逗張學思道:“喲,真想不到,張昉也要找對象啦!你不是說過,不找女朋友的嗎?”
“大姐!”張學思急了,提高了嗓門說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我對你說實話吧,以前那么說是因為沒遇見中意的。現在,遇見了謝雪萍,我覺得她樸實純潔,是位好姑娘,打見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就忘不了她了。大姐,你就幫幫忙吧!”
顧大姐被張學思的誠懇所感動了。她知道他是張作霖的四公子,從小就做了曹錕的六姑爺,然而他拋棄了一切,來到革命隊伍中,是一個很好的同志。有多少姑娘追求過他,但他都無動于衷,偏偏看中了出身貧苦的謝雪萍。看來,他真是在用一個革命者的標準,來尋求自己的人生。一種敬佩的心情油然而生,她決定幫助張學思。
終成眷屬
自從延安實行星期日休息制度后,每逢周日。人們都愛逛一逛南關的新市場。新市場不過是條七八米寬的小胡同,但在當時,卻是陜甘寧邊區的“南京路”了。這天,顧紅找到謝雪萍,親熱地招呼道:“小廣東!走啊,到新市場逛逛去!”
謝雪萍碰巧要去買本子,便爽快地答應了。她們順著延河邊慢慢地走著,延河水歡快而多情,兩人有說有笑地走到了河的轉彎處,遠遠地看見對岸寶塔山下有人在揚鞭策馬,身后揚起長長的一溜塵土。顧大姐都沒仔細看,就高興地揮手喊起來:“張昉——”
不一會兒,騎馬的人就來到了謝雪萍和顧大姐面前。顧大姐沒有看錯,那人正是張學思。他下了馬,熱情地問道:“顧大姐,你們是去新市場啊?”
“是呀,張隊長,你是在溜馬嗎?”顧大姐笑著回答道,眼睛里閃爍著狡黠。
“這不是愛看畫報的廣東姑娘嗎?”張學思好像剛認出她似的,主動去和謝雪萍握手。
“怎么,你們認識呀?”顧大姐一副“驚訝”的樣子。
“對,我們見過一面,只是……”
“只是我們都不知道對方的姓名,還要請顧大姐給我們介紹一下呢。”沒等謝雪萍說完,張學思就接過了話題。
“哦,原來是一面之交啊。我來給你們介紹介紹。他是東北干訓隊的張隊長,叫張昉。這位是我們班的同學,叫謝雪萍。”顧大姐一本正經地介紹說。
“認識你很高興,能不能到我的窯洞里去坐一會兒?”張學思順勢邀請道。
“我還得去新市場買兩個本子呢,有時間再去吧。”謝雪萍說道。
張學思急了,趕緊說道:“我那里有好幾個新本子呢,坐一會我送你兩個好不好,難得見面,咱們可是剛剛熟悉的呀。”
“是啊,”顧大姐也接過話茬,“張隊長有的是本子,給你兩個就是了,走吧!”說完,顧大姐就連拉帶拽,把謝雪萍硬“拉”上了寶塔山。
從山上下來的時候,謝雪萍手里真的拿了兩個本子。不過她不知道這是張學思臨時從別人那里要來的,更不知道連這次和“張昉”的“偶然”相會,也是顧大姐一手安排的。以后又是幾次“偶然”的相會,他們就開始自己約會了。從此人們在延河岸邊,常常可以看到張學思和謝雪萍的身影,許多人對這樣一對優秀青年的相愛投以羨慕的目光,但有些好心的同志也不免為他們的結合有幾分擔心。
張學思一直沒有告訴謝雪萍自己的家庭情況,她是從別人那里聽來的。一次,一個同學告訴謝雪萍:“雪萍,你知道嗎?你那個對象是張學良的弟弟呀,真名叫張學思。”謝雪萍乍聽此言,驚訝地雙眸圓睜,顧大姐可沒提到過這個呀!張昉原來是張學良的弟弟張學思!她趕緊跑過去問張學思。
望著戀人俏目圓睜,張學思的心里明白了幾分,其實在這之前就有人勸過張學思:“張防,你要三思而后行啊!你們倆的出身和地位相差太懸殊,能生活在一起嗎?”張學思坦然一笑:“我是共產黨員,和工人出身的同志有什么不能生活在一起的呢?”張學思笑了笑,隨即拉著姑娘的手,帶她到了窯洞面前的山坡上,一五一十地給她講起了自己投身革命的經歷,最后,他站起來堅定地說道:“抗日是眾望所歸,延安是眾望所歸,請放心,我這輩子跟共產黨走到底了!”謝雪萍早已是淚眼朦朧了,一遍又一遍地默念著:“我不管他是誰的弟弟,我喜歡的是他本人,不是他的身份!”
他又感慨地說:“難道少爺出身的人就非得娶個小姐不可嗎?謝雪萍是女工出身的共產黨,比什么小姐都好,合我的理想,我為有這樣的伴侶感到驕傲和自豪!”
1940年中秋節,張學思和謝雪萍在寶塔山的窯洞里,與東干隊的另外幾對新人一道,舉行了別開生面的集體婚禮。幾天后,他們夫妻雙雙滿懷豪情奔赴了華北敵后抗日前線。他們在共同理想和追求之上的愛情經歷了戰爭烽火和生死離別的考驗,不論是槍林彈雨的生死戰場,還是張學思在海軍參謀長任上受到林彪、“四人幫”的迫害,兩人都是同甘苦、共患難,心心相印,相親相愛,始終忠貞不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