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論甘肅境內長城墻體類型

[摘要]甘肅地處絲綢之路要沖，扼絲路咽喉，境內長城，時間跨度大、長度長、內涵豐富，是我國西部長城的代表。由于多種原因，世人對于甘肅長城的面貌大都沒有完整的認識，很多人一提起長城，概念里便是東部的明代磚長城。而實際情況則是由于沿線地理復雜多樣、地形狹長，甘肅境內長城因地制宜，其墻體形式豐富多樣。本文結合前人調查和研究的成果，擬對甘肅長城墻體形式做一介紹。

[關鍵詞]甘肅;長城;墻體類型

[中圖分類號]K928.7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09)20-0022-03

甘肅境內長城時間跨度大，歷時1600余年。而甘肅長城沿線地貌復雜、地形狹長，因而墻體形式豐富多樣，其修筑方法和用料各有不同。往往就地取材，因地制宜，或黃土夯筑、沙土堆筑，或石頭砌筑、土石混筑，或外削內湮、劈山斬崖，或以山為墻、因河置塞。在前人調查和研究的基礎上，本文試就甘肅境內所見諸種長城墻體形式進行粗略概述。①

一、夯筑墻

甘肅長城作為西部土長城的典型代表，最突出的特點就是作為長城主體的墻體以黃土或黃土夾沙為主要材料，分段逐層夯筑而成。建筑原料多是就地取材，黃土夯筑以戰國秦長城最多，而黃土夾砂礫以河西地區漢明時期長城最多，這可能主要是受地理環境的影響。秦長城主要修筑于隴中、隴東黃土高原地區，而漢、明長城多位于河西戈壁之上，相對前者，黃土較匱乏。雖然均為夯筑，但諸時期各有特點，戰國秦長城的夯層一般是8～12厘米，夯窩都較小，多在6～8厘米;漢長城的夯層一般是10～15厘米，夯窩一般在10厘米左右;明長城夯層多在15厘米以上，夯窩也較大。戰國秦長城在建筑時頂部采為“人”字形，并用瓦片蓋在墻體頂部，以加強對雨水的疏導作用，防止雨水的浸泡、侵蝕。漢代墻體因風蝕等破壞嚴重，對于墻體頂部的具體形制，現已基本無實證，但部分地域內的明代墻體頂部還能清晰地看到外側的女墻。

二、堆筑墻

在甘肅境內存在著大量的堆筑墻體，主要分布在河西地區，這可能與地理環境和建筑材料有關。從建筑材料看，主要有黃土夾砂、紅柳夾砂和蘆葦夾砂等。

酒泉以東的局部地段，塞垣用紅色燧石片砌筑內、外兩壁，中填砂礫而筑成。在酒泉的玉門、瓜州、敦煌境內的大部分地段又有將紅柳或蘆葦捆扎成束，在地面圍合成矩形平面的框架，內中填以沙石，上再平鋪交叉放置的柳條或蘆葦，然后又放上紅柳框架，再墊沙石及鋪柳條，如此層疊而上，直到所需塞垣高度。由于沙中含鹽分較多，凝結后極為堅硬，故得以保存至今。目前敦煌一帶尚存此類墻體，在玉門，亦有用一層蘆葦一層沙土交替鋪筑的做法。②

三、砌筑墻

(一)石筑墻

石筑墻主要有砌筑、土石混筑、毛石干壘三種形式。砌筑，即用條石、塊石筑成墻體。土石混筑，即泥土和石頭混合筑成墻體。毛石干壘，即使用較大的石料壘筑，墻體中不夾泥土的石墻。這是東部長城主要的墻體形式，而在西部長城中較少。甘肅境內戰國秦長城中不見，漢、明長城中僅見幾處。在山丹紅寺湖長城口現存一段，長660米，由西向東延伸至紅寺湖關口土墩烽燧。外側為壕塹，口寬8.8米，底寬2.5米，外側塹墻寬3米，壕殘深1.5米;內側為石塊砌筑墻體，底寬5.3米，頂寬1.3米，外殘高3米，內壁殘高1.7米。墻體中部填充沙礫黃土，兩壁用石塊砌筑。景泰縣境內響水白土梁、蘆陽水溝山、紅水長壽山等處，也為石塊壘砌。③

(二)磚筑墻

磚筑墻指主要用磚砌筑而成的墻體，有三種形式:磚石混砌，以條石作基礎，砌筑到一定高度后，上面再用青磚砌筑城墻的上層;包石，墻體內部由泥土夾碎石構成，外部以青磚包砌;包土，墻體內部由夯土構成，外部以青磚包砌。

甘肅境內磚砌長城墻體基本無存，嘉峪關關城中存有一部分，其羅城為磚包墻體，全長287米，石條砌基，墻基厚7.5米，上寬5.3米，高10.5米。墻中間開門，門向西，是嘉峪關的正門。門洞為磚砌拱券式，深25米，高6米，寬4米，用巨型石條鋪地。羅城內側南部原有磚鋪馬道，直通城頂，后毀(1981年修復)。城頂磚砌垛口133個，垛高1.5米，寬1.66米，厚0.6米。磚砌城墻不但能有效阻止敵人步、騎兵的行動，抵抗冷兵器的襲擊，而且也能抵抗當時火器的襲擊。

(三)土坯墻

指主要用土坯砌筑而成的墻。用粘土先做成土坯，曬干后再用粘土作膠結材，像砌磚一樣壘砌而成，墻面外再抹一層黃泥作保護層。在甘肅境內以土坯砌筑的長城主體發現尚少。在居延督尉甲渠候官障以南的T14烽燧西側，由于其地位的重要，以土墼或塊石砌筑塹壕，塹壕內寬6米，東墻寬2米，西墻寬1.73米。④這是河西地區土墼筑長城主體僅見的例子。但在烽燧、城障、壕塹等長城建筑中卻多有發現，尤以烽燧最為典型。

這種墻的承載能力以及所起的作用，基本與版筑夯土墻類似。它也是就地取材，但比夯筑施工更加方便，而且不要多少收分即能建造較高的城墻，嘉峪關的城墻即達9米之高。土坯壘砌的墻適于雨水稀少、天氣干燥的地區。這種墻也容易被敵人破壞，不耐風雨長久侵蝕。

(四)土石疊砌墻

這種墻體由石片與黃土分層疊砌修筑。用石片與黃土分層疊砌修筑的修筑方法主要應用在經過山嶺地段的長城的修建上，在整個甘肅明代長城中間接出現。景泰索橋段長城因地處崇山峻嶺間，就地取材，用石片和土分層砌筑，一層石一層土，現殘存墻兩米多高。嘉峪關西長城最北端的一段長城也是用這種方法修筑的，這段長城長約1500米，因在黑山腳下，石多土少，只能用就地開采的石片和黃土分層壘砌。土層一般厚10～12厘米，石片厚10～15厘米。⑤

四、山險墻

山險墻是指利用險要、人為加工形成的險阻，是長城墻體的一種主要形式。在甘肅境內主要有外削內湮式和劈山斷崖式兩種山險墻。

(一)外削內湮式山險墻

這種建筑方法主要見于戰國秦長城，是將山坡地勢平緩的外側向下削挖，形成直而峭的斷壁，然后緊貼其外壁筑一層夯土，僅在斷崖外面暴露夯層，夯層頂端與山坡形成平臺。有的在削挖時留出敵臺、馬面，加強防御功能。采用外削內湮的地段，其外側地勢大多相對開闊而平緩，僅僅利用自然地勢形成防御比較困難。在臨洮八里鋪鎮沿川子村西，有一段較為典型。墻體由北向南延伸，長約527米，高約13～15米，夯層厚約10～12厘米，局部雖不見明顯的夯層，但從斷面來看，削挖的痕跡十分明顯。豁峴梁南端墻體外側有被削挖的凹槽，寬約12米，深2.2米，墻體外側邊沿殘存有地壟狀的邊墻痕跡，殘高0.4～1.2米，寬約0.8～1.2米。

(二)劈山斬崖式山險墻

這種建筑方式也多見于戰國秦長城，它與外削內湮建筑方式基本相同，其區別是更大限度地利用了自然的山脊斷崖。劈山斬崖所處地段多山勢陡峭，對山體兩側的懸壁略加修整，直接作為墻體，或在外、或在內，或內外兩側都做修整。臨洮窯店鎮陽灣村下壑峴西南，有一段較為典型。起于十八盤墩臺，止于大峪溝，長約350米。墩臺之南的山壁直立如壁，陡不可攀，俗稱雞冠子梁。此處不見長城夯筑墻體遺跡，利用天險，經削挖形成斷崖式墻體。沿山脊而下，至大峪溝底，沿途暴露有繩紋瓦殘片。臨洮李家至蒼鷹嘴北有一段，蒼鷹嘴南有一段，長約400米，其外側為壕塹，從蒼鷹嘴至雷祖廟也有一段，均在內側削挖。在牟家嘴村頭西南斷崖邊上，有地壟狀的殘存邊墻，寬約0.81～1.2米，邊墻外側即為陡峭的懸崖，有削筑痕跡。漢代長城也可能存在這種墻體形式。

五、木障墻

木障墻指用木制柵欄修筑的墻體。這是明代長城一種獨特的修筑形式，在甘肅稱崖榨墻。《重修肅州新志#8226;邊墻》載:“舊志云:東、南、西、四路，嘉峪關起，鎮夷千戶所止，邊墻、崖榨一萬三千六百三十丈，計七十五里二百六十步(七十五里，實九十里二百七十步)。”都御史廖逄結議題，隆慶六年修完。“自下古城迤北、東長城角墩起、靖虜墩東壕頭、臨水北岸止，又自嘉峪關起，鎮夷所止，邊墻、崖榨二千六百四十丈……崖榨高三丈，闊兩丈……”⑥

《山丹縣志#8226;甘鎮志#8226;兵防志#8226;關隘》載:“自東北玉泉口至西北大口子，又迤南白石崖。嘉靖二十七年，巡撫都御史楊博躬歷籌畫，或浚筑壕墻，或斬砌石壁，或修設柞壘，以扼虜患。”“山丹衛東路本衛教場起，古城洼界碑止，墻壕崖柞疊水石梯壘木一萬九千九百九十五丈，計一百一十一里三十步。”這種墻體在遼寧清河城附近的太子河谷還存有一些。但是由于木質材料不易保存，它只存在于史料記載中，具體壘筑方法、結構已經無從考證。

《漢書#8226;匈奴傳》載郎中侯應語:“起塞以來，百有余年，非皆以土垣也，或因山巖石，木柴強落，溪谷水門，稍稍平之，卒徒筑治，功費久遠，不可勝計。”漢代所筑邊防設施，皆因地制宜，或倚高山峽谷，稍作整治;或臨河流，興筑木柵、水門;或就地取材，壘砌墻垣，構筑籬笆，設置“強落”。“木柴強落”即“虎落”，其實物在肩水金關和地灣遺址發掘中均有出土，是豎埋于土中的尖木樁或多枝杈的樹枝，然后以繩索連接構成柵欄，以防敵人跨越但這種結構在河西塞防中，尚未發現實物。⑦

在居延督尉卅井候官轄區西端一帶，由于巴丹吉林沙漠的西侵和伊肯合河河道的變動，早在漢代，河流兩岸已是流沙陣陣，沙丘連綿。為構建塞防，只能在沙丘中，隔一定距離豎插木棒(漢簡稱作“柃柱”)，橫系繩索(漢簡稱作“懸索”)，構成圍欄，并在河東岸附近驛道上，設置“懸索關”，作為進入居延督尉防區的關口，巡防務，查行旅。據破城子遺址出土漢簡記載，此種結構在甲渠候官轄區內亦有設置。這很有可能就是甘肅境內最早的木柵墻。

六、山水險

山水險指在地勢險要之處，與前述五種墻體共同構成防御體系的山體、河流、溝壑等自然地物。我們可以將其看成是一種特殊的長城墻體形式，這在歷代長城中都極為常見，在此僅舉一例。

《重修肅州新志#8226;邊墻》記載:“西長城，即嘉峪關南邊延長城西之長城也。古時遺跡傾圮。嘉靖十八年，大學士翟鑾行邊與兵備道李函建筑，南自討賴河，北盡石關兒，共長三十里。”討賴河從祁連山奔瀉而下，在流經嘉峪關附近時，依山勢拐了一個“U”形彎，經過多年沖刷，在這一帶形成了深深的溝壑，討賴河墩臺緊傍深谷，坐落在北岸82米高的懸崖之上。以洶涌奔騰的討賴河為天險，依靠河流天險拒敵人于長城之外，過了討賴河又有南山天險做屏障，以文殊山為主的南山峰巒疊嶂，險峻天成。文殊山海拔2228米，其本身就是一道最好的防線，西來之敵要想從這一帶進入關內，只能從南山峰巒間的羊腸小道偷偷進入，而這些山口也有駐兵把守，偷犯的敵人很難成功。天險與長城構成了雙重防線，兩層守衛，使西來的敵人難以突破，無法逾越。

七、壕塹

能否將壕塹稱之為長城，在學術界確實存在著很大爭議，但壕塹作為甘肅境內長城防御體系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依據其特點和功能，我們更傾向于它是長城墻體的一種形式。陜西西安臨潼半坡遺址和姜寨遺址中，居住區外側均有壕溝環繞。新石器時代的先民都懂得利用這種形式防御，在歷史時期，使用壕塹作為長城傳統意義上墻體的補充，也就不足為奇了。

河西各地方的方志中，有關明代壕溝的記載很多，《重修肅州新志#8226;邊墻》載:“肅州所管邊墻一道……自東河沿起，至肅鎮界牌墩止，長二十八里，其水頭、哨路，分屬各堡……下古城迤東，自靖虜墩起，苦水界牌止，邊壕長五千八百二十丈，俱口闊三丈，深至見水為止，底闊一丈。兩岸筑土堰各一道，底闊四尺，頂闊一尺五寸，高五尺。”《重修肅州新志#8226;高臺縣#8226;邊墻》亦載鎮夷營:“山壕一道，共長六十六里，自西膠泥灘、雙井堡交界起，東至亦流山交界止，自壕頭塘長城頭起，杏虎墩止，邊墻五百五十丈，底闊一丈二尺，頂闊五尺……隨邊墻外壕一道，面寬一丈二尺，底闊七尺，深一丈，萬歷元年修完。”《山丹縣志》亦有“或浚筑壕墻，或斬砌石壁，或修設柞壘”的記載。

根據2006年長城試點調查結果，山丹境內壕塹長約70公里，現存48770.3米，為平地下挖而成，挖出的土拋在壕溝兩側，形成寬厚的土壟，土壟呈馬脊梁狀，壕塹整體呈“V”形或“U”形。壕塹一般深3米左右，寬8～15米，土壟殘存高度1米左右，壕塹深度加上土壟高度，從土壟頂部至壕塹底部，一般能形成4米左右的高差，這就完全能夠有效地阻隔防御冷兵器時代的馬上民族的侵擾。經過調查，我們對壕塹兩側的土壟有了進一步的認識，其實所謂的土壟(山丹縣長城博物館展示的長城防御體系平面圖中將其稱為“土壩子”)就是長城的墻體，它應該是河西常見墻體形式的一種。

[注 釋]

①本文對長城墻體的分類，主要依據為國家文物局、國家測繪局2007年4月編制的《長城資源調查工作手冊》。

②劉敘杰:《中國古代城墻》 ，http://www.gwculture.net/zhuanzhu/wen/cngdcq.htm，2009年8月22日。

③《景泰明長城遺址》，http://www.baiyin.cn/Item/786.aspx，2009年8月22日。

④⑦吳礽驤:《河西漢塞調查與研究》，文物出版社2005年版。

⑤⑥⑧馬建華、張力華:《長城》，敦煌文藝出版社2004年版。

⑨甘肅省文物局、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臨洮戰國秦長城山丹漢、明長城調查報告》，甘肅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