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外引渡條約的障礙性問題

一個完整的引渡制度體系，既要有本國的內國法《引渡法》，也要有與國際社會簽訂的雙邊引渡條約網絡，還有更關鍵的是不斷增加的成功引渡案例。目前中國名義上與大部分發展中國家簽訂了中外引渡條約，但中國要引渡的外逃犯罪嫌疑人大部分留居在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等西方發達國家，所以，“成功案例”并不多。

真正影響中外引渡條約的簽訂和執行的，即有法律因素，也有政治、經濟等因素，這些因素既可能是單邊因素，也可能是雙邊因素。更可能是超出雙邊的國際因素。

法律制度因素

我國的情況比較特殊。先有中外引渡條約，后有《引渡法》，立法順序顯然不夠合拍。我國第一個雙邊引渡條約是在1993年與泰國簽訂，而《引渡法》則在7年之后的2000年12月才頒布實施，《引渡法》的滯后，客觀上不利于中外引渡條約網絡的建立。

經常在談論的“死刑不引渡”原則，事實上在中國已經解決。中國法律有死刑一項，但中國已經多次通過外交和國際司法協助通道，承諾不會給被引渡的或被遣返的外逃疑犯“適用死刑”，或即使判了死刑也不會執行死刑。

如中加引渡方面，中國與加拿大之間僅訂立了沒有很多實質意義的《中加刑事司法協議》，中國基本上通過外交途徑解決引渡事項，有些事項則是依據《聯合國反腐公約》及通過國際刑警組織來協調處理。中國遵照國際上普遍遵守的“死刑不引渡”原則，在發給加方的外交照會(編號為Note No 085／01)上承諾：“對賴昌星在遣返前所犯的所有罪行，中國有關刑事法庭不會判處死刑。”

還有，已經與西班牙、法國等西方發達國家簽訂的中外引渡條約明確了“死刑不引渡”原則。

所以，可以這么說，“死刑”問題已經解決。但由于中國在未來相當長的時間之內，因國情不同，適用死刑將一直存在，在與國際社會拓展中外引渡條約時，對方還是會不斷以死刑“說事”，妨礙條約進程。

另一個法律障礙是，在引渡中有一項是“雙重犯罪原則”，即“一個人的行為按照請求引渡國的法律是犯罪，而且按照被引渡國的法律也是犯罪，才能準許引渡”。

“雙重犯罪原則”因國際社會刑法趨同法，現在越來越不是個問題，這在暴力犯罪方面尤其明顯。雙重犯罪的爭執主要集中在一些輕微犯罪上，而這類犯罪，雙方都不愿意勞神勞力去尋求引渡。所以“雙重犯罪原則”之下派生了一個低于多少刑期的犯罪嫌疑人不引渡的原則。

另外一點是，雖然國際刑法趨同化不可逆轉，但一些市場經濟轉軌或轉型或不完善國家，對某些經濟犯罪方面的規定，西方發達國家則有可能認為不屬于犯罪，或不屬于較嚴重的犯罪，認為是當事人“并非高明”就可以方便地利用了法律漏洞，是法律漏洞誘使犯罪的。依這套法理邏輯，受害者反轉成犯罪嫌疑人了。

這就要求施行“攘外必先安內”的原則，國內立法要完善，一些陳舊規定要及時刪除，一些法律漏洞要及時補上。

對于加拿大而言，其國內法律改革也是一個需要檢討的問題。

加拿大引渡法有上百年歷史，第一部《引渡法》制定于1877年，主要規范與引渡條約國之間產生的引渡法律問題。通常的情況下，一個國家一般在6個月至2年時間內就能完成引渡程序，但加拿大的反應可以拖延幾十年。舊法要求引渡請求國要達到嚴格的引渡證據標準，其中包括提交其他與犯罪有關的人員的宣誓過的證詞，這一要求是導致技術上的拖延最主要的原因。

1999年，新引渡法生效，新法取消了上述規定，只需提交簡易證據，法官可以決速判斷證據的可信度。新引渡法旨在簡化程序，縮短審理時間。一開始，新法似乎很有效，一大批積案得到快速審理。然而，政治氣候促使最高法院開始偏離法律本意，新法并沒有實現法律改革的目標。

加拿大除魁北克省為羅馬法地區外，其他絕大部分都屬于英美海洋法系的普通法傳統。“遵循先例”的判例法原則修正了已有的新引渡法司法程序，聯邦最高法院的一系列判例都強化了加拿大任何法律糾紛的解決都必須保障加拿大《權利與自由憲章》所賦予的權利的這一基本原則，這樣基本上等于在已經簡化了的引渡法上打開了許多缺口，這些缺口可以確保被引渡人得到盡可能多的法律救濟選擇，只要有錢打得起官司，可以在“申請一行政決定一不服上訴”等圈子里來來回回打得沒完沒了。

社會制度因素

像加拿大、美國、澳大利亞等移民國家，他們一直秘而不宣的國策之一，就是“掠奪”外國移民人才，只要移民符合一定的資產水平，或是具備他們所需的專才，或是通過吸引外國留學生制度，把大量外國人才“截留”在本國內，等于不花先期投資，就獲得了別人的最好果實。

發展中國家每年投入巨資發展基礎教育，等這些人才培育成半成品時，就被發達國家一招手就攬走了，而那些沒有得到教育或沒有財力，或沒有相關技能的國人，這些移民國家則一律拒絕把“幸福生活”延伸到這些人身上。

為了掩飾移民國家或發達國家“掠奪”第三世界人才的罪惡，這些國家則會制定一些政策，吸納一部分難民。但從數量上看，目前還沒有任何發達國家在接收難民上顯現慷慨大度。

所以，外逃人員越有錢或越有才，越可能得到更長居留時間。流亡英國的很多俄羅斯巨富，英國一直拒絕引渡給俄羅斯。

2005年加拿大曾創造了閃電般遣返一個印度錫克族非法移民的紀錄。由于違反了定期到移民局報到的規定，移民局迅速向其頒發了遣返令，這位以賣比薩餅度日的窮人就這樣被加拿大“挖空心思”地趕走了。

印度警方說，他們有一大群現居于加拿大的逃犯要引渡回國受審。這些人都有個共同點，都是家底殷實的富人。這伙特殊群體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居于渥太華的蘇布哈希·阿格拉瓦，他涉嫌2003年謀殺加拿大籍的姐姐阿莎·高爾博士；還有一個名叫辛格·格瑞瓦，領導著某一錫克教宗派，被控煽動流血騷亂；還有居于溫哥華楓葉嶺的馬爾金亞特·卡爾·西德胡及蘇爾杰特·辛格·巴德莎，他們被控伙同殺死西德胡的女兒。

印度已經向加拿大數度請求引渡，并向國際刑警組織備案。加拿大皇家騎警派員到印度收集信息，但數度來回了，警方的報告還是沒有出臺。

印度特別調查官斯瓦蘭·辛格氣憤地說：“真是太腦人了!”

加拿大對印度說，你們抓捕加拿大人的法令與我們無關。

在一個以移民保持本國國民富足生活的國家里，遣返一個富人簡直就是與虎謀皮。除非此人已經變得窮光蛋了。

所以，影響中國與一些移民國家簽訂引渡條約的障礙，可能就是引渡條約會破壞別人的“潛規則”。他們沒有言表的擔憂就是，引渡合作有可能影響到吸引移民。

基于此，對于不同社會制度，我們不妨制定“要人”或是“要錢”，或“人也要錢也要”的不同策略。不必急于謀求簽訂注定是對方不會遵守的雙邊引渡條約。假如基于追回贓款的“要錢”策略，那就可以與對方達成“資金追回和贓款分割協議”，不必拘泥于是否把人帶回來。

政治經濟因素

政治制度因素，事實上是影響中外引渡條約的最重要因素。意識形態的分歧，國家利益的沖突，引渡事件往往上升為國家角力的重要籌碼。

民主國家受制于競爭政治，反對派(黨)總會以人權狀況、司法公正、執法透明議題，向執政黨施壓，政府很難輕輕松松就與一個被指是“不民主”國家達成引渡條約。執政黨為了保住執政地位。會全面評估簽訂了引渡條約后經濟上的好處和政治風險。除非對方承諾給予明顯的經濟好處。或除非對方威脅進行經濟報復，在國內推動引渡條約的政治議題是危險的。

所以，當雙邊經濟依賴性不強，或雙方可出的牌不多之時，雙邊在這些議題上的進展就陷入“僵局”。只有等下一波政黨輪替，才可能有打破僵局的新機會。

目前中加官員互動有所增加，賴昌星前妻已回國數月，而未受迫害，這顯然會削弱加拿大頑固派打“人權牌”的氣焰。

有時，兩國之間需要一場大規模“戰爭”，“戰爭的失敗”會使政府有理由向本國人說：“你們看，我們架也打了，但還是輸了，我們還是讓步吧。”中加關系冷淡近十年，經濟狀況并不好的加拿大此時是推動雙邊關系發展的良機。

綜上所述，攔在中國與西方發達國家之間引渡條約的障礙的解除，不僅得動用法律手段，也得考慮其他因素。有些時候，中國適度顯露一下國家實力。適度向海外推出“中國規則”，倒會顯奇效，一味受制于西方國家規定的“國際慣例”，在合作談判中，使自己淪為“求人”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