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晚唐大書法家柳公權一生致力于書藝,淡泊處世,言行舉止透露著深刻的悟禪之道。本文對其書法思想中的禪學趣味進行了闡述分析。
[關鍵詞]柳公權;禪學;書法
[中圖分類號]J292.2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09)12-0014-02
禪宗理論的核心是“見性說”,即眾生自性本凈,圓滿具足:只需“自身、自性、自度”,不需向外馳求。禪宗明確主張“不立文字”。但歷史上卻留下了數量龐大的語錄、偈頌等禪學文獻。從這些文獻中我們可以看到一些規律性的東西,比如晚唐的禪學是在盛唐、中唐的整體性思想危機發生之后,才慢慢成為一種越來越顯要的信仰方式的。它同時也是佛教分宗立派的結果。隨著盛唐士人情懷的綻放以及隨后的中、晚唐的國勢衰敗,人們對舊有理論的興致已經大不如前。從盛唐那里來的自信、豪縱且不加修飾地袒露內心的自我觀照方式,越來越成為他們強化內心感悟、凸現個體體驗的依據和人生境界。另外,道教地位在盛唐時期的提升,也促使它們把本土宗教中的“反樸”、“虛心”、“修觀”、“成心”等觀念納入到感悟的知識語境當中。從晚唐仕人的藝術和人生信仰中,很明顯地可以看到他們對個體人生哲學的思考。末世的情懷讓晚唐的士人們漸漸走入自己的內心。而外在人世的變化和無常卻已逐漸遠去,更不用談什么家國的問題了。禪學修行方式的靈活也為這時候的仕人所推崇。它沒有了先前佛教的種種戒規和程序的約束,只需有持戒和坐禪的信念即可。由禪學而入書畫藝術,肇始于盛唐的張旭、懷素,常以癲狂妙悟的意態呈現,晚唐的書家在這樣一種方式的觀照下。苦心經營著書道藝術。
柳公權正是在如此情況下在書法史上稱名的、獨步晚唐的宮廷書法家。柳公權(778-865),字誠懸,京兆華原(今陜西耀縣)人。其父柳之溫,官至丹州(今陜西宜川)刺史。公權“幼嗜學,十二能為辭賦”。憲宗“元和初,進士及第,釋褐秘書省校書郎”(《舊唐書·柳公權傳》),走上仕途。歷任秘書省校書郎、翰林侍書學士、河東郡公、太子少師等職,卒壽八十八。初學王書,遍閱近代筆法,體勢勁媚,自成一家,有“鐘王復生,無以加也”之譽。
書法是表現人的性情的藝術。清劉熙載曰:“書,如也。如其學,如其才,如其志。總之曰:如其人而已。”(《藝概》)唐孫過庭曰:“雖學宗一家,而變成多體,莫不隨其性欲,便以為姿。質直者則徑挺不道,剛艮者則又倔強無潤。矜斂者則弊于拘束,脫易者則失于規矩,溫柔者傷于軟緩,躁勇者過于剽迫,狐疑者溺于滯澀,遲重者終于蹇鈍,輕瑣者染于俗吏。斯皆獨行之士,偏玩所乖。”(《書譜》)盡管現代不少人對“書如其人”頗有異議,但書法與人的性情密不可分卻是公認的事實。書法史上,王獻之的外拓,張旭的顛,懷素的狂,虞世南的含潤,歐陽詢的險勁,褚遂良的秀媚,顏真卿的偉岸,都表現了各自的性志才學。同是師法古人。然創出新體的風貌不一,這主要是因為性志才學的不同,其中性志是決定書法風貌的最根本的因素。柳體的形成也是如此。除了其師法古人——法源以外,還有更為深刻的根源——心源。
柳公權生活在晚唐黑暗險惡的宮廷政治旋渦之中,宦官專權。牛、李黨爭幾乎伴隨了他的一生,這對他的性志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從史籍所記載的柳公權的點滴言行中,我們可以略窺其心跡。《舊唐書·柳公權傳》記載:“便殿對六學士,上(文宗)語及漢文恭儉,帝舉袂曰:‘此瀚濯者三矣。’學士皆贊詠帝之儉德,唯公權無言。帝留而問之,對曰:‘人主當進賢良,退不肖,納諫諍,明賞罰。服搟濯之衣,乃小節耳。’時周墀同對,為之股傈,公權辭氣不可奪。”這段記載生動地表現了柳公權剛直不阿的性格,這種性格反映在書法上則是峻健剛勁的風格,這種風格貫穿于柳公權書法創作的始終。
在柳公權的思想中,雖然有儒、莊、禪,但起主要作用的還是莊與禪,尤其是禪。盡管柳公權沒有像同時代的白居易、裴休那樣成為居士。也見不到他談禪的只言片語,但他的行為卻有十足的禪味:禪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柳公權于書法亦只強調“心正則筆正”:禪宗“不立文字,教外別傳”,柳公權“尤精《左氏傳》、《國語》、《尚書》、《毛詩》、《莊子》,每說一義,必誦數紙”,(《舊唐書·柳公權傳》),但僅止于“誦”(說講)而已,不著文字傳世。他“十二能為辭賦”,但今所見柳公權詩包括與文宗的聯句在內僅有六首,其中三首還是應制而作。文僅有碑文數篇,一篇《小說舊聞記》記的盡是奇聞異事。文宗朝時,大臣進獻詩文著作成為風氣,柳公權也無動于衷。他是全然超脫的:超脫于宮廷政治——身居三品、二品高官達27年之久,從不涉足政事,對皇帝的勸諫也僅限于帝德而無涉治國方略。超脫于是非恩怨——敬宗時,王播厚賂宦官求領鹽鐵轉運使。身為起居郎的柳公權曾與朝臣一起上殿,論其奸邪。王播死后,仍為其書寫碑文、墓志。宋人以為這是迫于人情,其實這正表現出禪宗“不思善、不思惡”的破執精神。正是這種破執精神,使他與人交往的大門開放,無親無疏,善惡不計;晚唐宮廷的險惡,又使他在人事交往中緊閉心扉,密不可測,因而他從未卷入人事紛爭的旋渦之中。
柳公權甚至超脫于世俗生活的一切:“公權志耽書學,不能治生。為勛戚家碑版,問遺歲時巨萬,多為主藏豎海鷗、龍安所竊。別貯杯盂一笥,緘滕如故。其器皆亡。訊海鷗,乃曰:‘不測其亡。’公權曬曰:‘銀杯羽化耳。’不復更言。”(《舊唐書·柳公權傳》)
正是這種生活中的全然超脫,使柳公權書法形成了四周疏放、中宮緊密、壁壘森嚴的特色,散發出超儀的禪味。其體態神情恰如宋代獨具慧眼的米芾所說:“如深山道士,修養已成,神氣清健,無一點塵俗。”
當一個雄強的時代過去的時候,接下來的藝術一般很難再有同樣氣度的壯觀出現,它會自覺地和這個大時代拉開距離。晚唐綺麗文風的興起。也帶動了書壇向遒媚風格的轉化。柳公權的詩詞藻清麗、意蘊較足,白居易對他的評價是“向此高吟誰得意,偶來閑客獨多情”。多情和尚意的詩文傾向,對他的書法產生了很大的影響,《金石文考略》卷12即稱柳書“道媚勁健”,《佩文齋書畫譜》也稱其書“蓋其法出于顏,而加以遒勁豐潤,自名一家”。
柳公權一生的言行無不體現禪宗的基本理論及其兩個重要特征。一個特征是禪是實踐的。這里所謂“實踐”,不是指特定含義的社會實踐,是指人生的實際踐履。禪要在人生實際中領悟,又要貫徹到人生實際中去。禪宗標榜“不立文字”,其重要含義就是強調禪即在實際生活之中,靠每個人自己從實際中去體驗。百丈懷海法嗣大慈寰中上堂示法說:“說取一丈,不如行取一尺;說取一尺,不如行取一寸。”這顯然是強調“行”的重要性。雪峰義存門下保福從展說:“舉得一百個話,不如撿得一個話;撿得一百個話,不如道取一個話:道得一百個話,不如行取一個話。”“話”即“話頭”。禪宗叢林中把古德的言句行跡作為參悟的對象,成為“話頭”。從展說不論多么熟悉這些話頭,也不如自己能身體力行之。另一特征是禪是獨創的。自佛法傳人中土,在中國的思想文化土壤上扎根、發展,就通過各種方式不斷地實現著“中國化”。從實際情況看,自唐初道信弘傳所謂“達摩宗”直到北宋黃龍派、楊歧派興起這四五百年間。禪宗發展變化,新態百出,從觀念到方法不斷花樣翻新。一代代禪匠中的卓越人物,對禪各有獨特的解會,各有特殊的悟道機緣,千姿百態、富于個性,這種獨創性是禪宗發展的一個強大動力,又成為創造出豐富多彩的“禪文學”的決定因素之一。柳公權以他精妙的書藝和淡泊閑情的處世方法也“說”出了禪之宗旨,這是更高境界之中的參禪之道。
柳公權是唐代著名書法家,他雖身為高官,但在書法藝術的改革和發展中,做出了突出的貢獻。為唐代輝煌燦爛的書法發展進行了總結,也為整個楷書的發展奠定了基礎,確立了規矩。樹立了模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