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與彩

內(nèi)容摘要：《遙遠的落日》主人公英世有復雜豐富性格。它包括優(yōu)點和缺陷，構成了其生前的輝煌和死后的黯淡，對其性格的剖析，有利于我們更好地理解英世這一謎樣人物，也有助于揭示渡邊淳一對其命運的深思。

關鍵詞：性格 優(yōu)點 缺陷 沉思

《遙遠的落日》是渡邊淳一文學創(chuàng)作中少有的傳記性作品，憑借該書他獲得了日本1980年吉川英治文學獎。渡邊淳一選擇了野口英世(以下簡稱英世)作為傳記對象，對其性格和生平進行了鞭辟人里的描寫與分析。他懷著一顆同情、同理心走人英世的世界，用“遙遠的落日”寫出了英世輝煌而短暫的一生和對其命運的深深喟嘆!

英世是《遙遠的落日》主人公，他出生貧寒，手有殘疾，在周圍人的白眼中不斷奮斗和自強，經(jīng)歷了從豬苗代到會津若松，從東京到美國，從美國走向世界的旅程，完成了一個鄉(xiāng)下男孩到世界頂級大學者的蛻變。他身上有一系列發(fā)光甚至耀眼的性格優(yōu)點，也有毋庸諱言的性格缺陷，正是二者的奇妙整合與疊加產(chǎn)生了美。無疑，英世是傳記史上永恒的“這一個”。本文擬從性格優(yōu)點和缺陷兩方面分析英世這一人物形象，揭示渡邊淳一對其命運的深思。

一、耀眼與輝煌：性格中的優(yōu)點

英世性格是多面復雜的，有許多優(yōu)點，如勤奮、堅韌、自信、惜時、善于自我展示、善于應變等，下面筆者就來一一探討。

1.勤奮：英世能從一個備受人鄙視的農(nóng)村少年成長為世界一流細菌學者，勤奮是不可或缺的因素。他在美國時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他被同事譽為“人類的發(fā)電機”，“二十四小時不眠主義者”。在開始工作后，“常常躲到洛根禮堂研究室的一個角落里，直到深夜還不回家。后來他干脆把睡袋也帶了過來，有時就裹著睡袋在研究室里過夜。”在工作之余，他一有空就去圖書館“從早到晚，甚至連閉館日他都請人特別關照，進館繼續(xù)學習?！憋@然，他不是以天賦見長的人，而是以勤奮刻苦見長的人。

2.堅韌：英世身上除了勤奮外，最顯著的便是堅韌，它體現(xiàn)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精神，它是母親希佳言傳身教的結(jié)果。無論在生活上遇到多大困難，甚至連衣食都成問題時，他都沒有放棄過對理想的追求，為了尋找梅毒螺旋體，“他把每二百張標本為一組分開，每天都要對其中一組進行觀察、檢驗。眼睛累了就歇一會兒，然后再繼續(xù)看。在研究室看還不夠，還把標本拿回家接著看。即使在他醉心于下棋的時候，他也不會忘記要完成200張標本的檢驗工作。“這簡直就相當于在汪洋大海里尋找一只小船……為了尋找梅毒螺旋體從早晨到中午再到晚上一直不停地工作著?！币灾缕拮蝇旣愑袝r甚至懷疑：“這個人是不是真的瘋了。”最終，他憑著自己近于瘋狂的堅韌找到了螺旋體。

3.自信：英世從一個籍籍無名的日本青年一躍成為世界一流學者，除了勤奮和堅韌外，還有其滿滿的自信，是它讓英世闖過了一個又一個看似不可能克服的難關，也是它讓英世在未成名前就以第一流學者的精神工作著，它從英世建議血脅守之助向高山院長讓出醫(yī)院的經(jīng)營權時就已出現(xiàn)，這可從其體會中看出“人只要真的想做一件事，幾乎沒有什么做不來的?！彼€表現(xiàn)在他敢憑著弗萊克斯納教授一句口頭邀請便只身赴美。

4.惜時：英世身上有一種完成任務的惜時感，它演變?yōu)橐环N不知不覺中的使命感、緊迫感，這在幫助荒木半夜寫論文后要他立刻投出的情形可見一斑：“今天晚上寄和明天早上寄雖然只差半天，但說不定就會因為先寄到了那么一會兒，你的論文就不會被裁掉也說不定。無論是實驗還是論文，都是先來者居上?！比绻f上面是他在助人，那么從他的研究感悟中這一點體現(xiàn)得更加徹底：“如果你想走到別人前面一步，那么你不付出成倍的努力是不行的。而要走到別人前面兩、三步的話，你就必須付出幾倍的努力才行?，F(xiàn)在我和你說話的這會兒，說不定在世界上某個地方就會有人正在用顯微鏡進行觀察呢。你聽，你聽，你也能聽見他們追上來的腳步聲吧?”

5.善于自我展示：除了上述優(yōu)點外，英世還有一種善于自我展示的才能，雖然這在當時保守的日本人里顯得格格不入，甚至遭到忌恨，但如不是有這種能力，家境一貧如洗的他，怎么可能獲得他人認同，怎能結(jié)識那一個個幫他改變命運的人?它與其說是一種信心的自溢，不如說是自信與背后一無所有心態(tài)之間的混合物，他知道不能夠依靠任何人，也沒有辦法依靠別人，所能做的就是全面、徹底的自我展示，只有這樣才能獲得別人認同，出現(xiàn)機遇，給命運帶來轉(zhuǎn)機。這在英世陪弗萊克斯納教授一行時，同行工作人員評價中可看出：“這個家伙簡直就像風一樣，只要有空隙，他哪兒都鉆得進去。”雖是貶意，但也從一個側(cè)面看出他不遺余力展示、推銷自我的性格。

6.善于應變：前述優(yōu)點是英世性格中堅持、堅韌的一面，但是除此之外，成就一番大事，成為一流學者，還需一種善于應變的能力。它使得他能夠順利解決前進途中的困難，也使他能在諸逆境中否極泰來。顯然，他具備了此種能力，這可從改名的事情上見出。他原名為野口清作，因和一本暢銷書中的紈绔弟子同名同姓，為了改邪歸正、盡棄舊習。決心改“清作”為英世。在改名中遇到困難，被戶籍部門拒絕，這時他不是據(jù)理力爭，而是想出一個好辦法：第二年同村同姓的人家生了個男孩，他主動說服小孩父母給孩子取名“清作”，按日本當時法令，同村中不能有兩個同名同姓。據(jù)此，他如愿以償?shù)貙崿F(xiàn)了目的，也許有人認為這沒什么大不了，但從此看來，英世身上善于應變的能力已初現(xiàn)端倪。

二、陰影與黯淡：性格中的弱點

英世性格中不乏絢爛之處，正是它使他成為世界一流的細菌學家，但也因性格中的缺陷，使他曾如日中天的名聲在死后迅速地銷聲匿跡，下面我們探討一下他性格中的弱點。

1.急功近利：英世選擇細菌學的原因為細菌學是當時世界的顯學，世界上各種病毒、瘟疫橫行，人們像期待救世主那樣期待細菌學家在此做出不凡的貢獻。他選擇此專業(yè)與其想靠此達到揚名立萬，給自己博得赫赫聲名有關，這也很符合他從小因家境寒微和身有殘疾帶來的自卑心理。此外，他作為一名學者，過于急功近利了，當實驗才有些成果就急于發(fā)表，他“瘋狂地撰寫了很多論文?？梢哉f這其中魚目混雜，有的只是實驗數(shù)據(jù)的簡單羅列，有的只是簡單地介紹顯微鏡下觀察的實際情況描述，但英世把所有他初次看到或者了解到的東西都歸納成了文字的形式?！边@與其信條也相符：“弄清楚了就必須趕快發(fā)表，這就是英世的信條。研究過哪些問題固然重要，但最關鍵的還是要看誰第一?！?/p>

2.自私自利：英世性格中自私自利這一點很突出，它通常可解釋為利用別人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只要自己好就行，不顧別人，甚至是家人的死活。這一點在英世做書生、為出國湊錢和成為世界級學者后是不變的。在做書生時，長古沼英語水平相當高“可清作從他那里把該學的東西都學會以后，就再也不去找他了。”為了出國留學經(jīng)費，他和齋藤家協(xié)議結(jié)婚，結(jié)果一去不回，使得齋藤家人財兩空。對家人，尤其是母親也如此。正如作者所言的：“英世嘴上雖然常說‘對不起’、‘對不住母親’，但卻什么具體行動都沒有。他既不去幫著拔一棵草，也不去幫著耕一塊田。明知家中窮困潦倒的慘狀，卻仍然回到以他自己為中心的世界里去，對家里的事情不管不問。要說自私自利，沒有比他更自私自利的人了?！?/p>

3.鮮廉寡恥：英世出身貧賤，身有殘疾，但頭腦超群，使得許多見到他的人不由得產(chǎn)生為他做點什么的感覺。他正是利用和把握住人們這一心理弱點大肆借錢，認識他的人很少有不遭殃的，正如作者所言他借錢的手段是令人嘆為觀止，借了巨額債務，從未想過償還。在他的世界里有一種被扭曲的心態(tài)和邏輯：他智力上這么聰明，但叉如此貧寒，身有殘疾，那些健全人卻如此愚蠢，他們理當為他做點什么，正是這種邏輯使他變得鮮廉寡恥。在這方面受到損失最大的有八子彌壽平、血脅守之助、小林榮等人，可以說英世能成為世界一流學者，背后是他們用自己的錢堆出來的，這使得八子父親含恨而死，血脅更是有對誰著迷也不能對男人著迷，一旦對男人著迷一輩子都逃不掉的感慨。

4.缺乏自制：英世身上有雙重矛盾，有刻苦勤奮，一工作起來就不眠不休，被稱為“二十四小時不眠主義者”的一面，也有一旦花起錢來、玩起來就沒底，要一玩幾天，直到筋疲力盡為止。錢也是一樣，雖有高額工資。但花錢沒有計劃，沒有節(jié)制，常常舉債度日。很明顯，這種缺乏自制的性格在他工作和生活上是一脈相通的，是一枚硬幣的兩面。

5.私人空間的缺乏：英世是一個生命中只知奮斗、只知工作的工作狂，這一面源于他貧困的出身，只有不斷地拼搏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而從出生到死亡，充斥著他生命全部的便是工作，可以說除了工作。他似乎什么也不剩，他的愛情似乎永遠只是單戀，似乎永遠只是一個可望不可及的夢。他的婚姻很難說是幸福的，瑪麗似乎是為了他的高薪收入才嫁給他的。他在婚姻中很少感到幸福，婚姻對他而言，更多的只是為了消除一個人的寂寞。很顯然，無淪是小時候還是長大之后，英世都很少甚至沒有私人空間，也很少有私人情感世界。究其原因還是在于他過于艱難的生存狀況。在此中，他只能將全部精力與時間集中于工作，集中于公共事務上。這一點如汪丁丁闡釋的：“假如一個年輕人從純粹的科學環(huán)境里習得語言，那么，他將無法表達諸如愛情這類的私人情感，他將完全是公共的，從而喪失他的‘自我’?！庇⑹肋^于貧困的家境和自身的殘疾。以及不斷地奮斗和抗爭在努力地將他一切的東西從“私人”變?yōu)椤肮病保挥羞@樣他才會獲得社會認同，才能實現(xiàn)自我價值。這就是為什么他“身穿漂亮制服。嘴上滔滔不絕地炫耀著自己多么偉大，可就是連一句‘我愛你’這樣的話都說不出來”的原因。應該看到英世在私人空間上的自我缺乏，使得他難以在和同事們閑語家常時找到話題，也妨礙了他在私人空間上的自我完滿，這決定了他并不是事業(yè)和婚姻都美滿的人，而為了事業(yè)犧牲一切，如此是孕育不出健全人格的。

三、深思與喟嘆

英世是一個極其復雜的人，擁有多面復雜性格，它有優(yōu)勢也有缺陷，正是這種優(yōu)勢使他成長為一個世界頂級學者，獲得如日中天的聲名，同時也是其中的缺陷使其功績?nèi)鐣一ㄒ滑F(xiàn)，在絢爛之極之后迅速地歸于寂靜?？v觀其一生，不懈追求是他人生的底色，對于這一點培根有過很好的說明“凡是在身體上有招致輕蔑的缺點的人總在心里有一種不斷的刺激要把自己從輕蔑之中解放出來?！痹谀撤N意義上，殘疾是英世不斷奮斗的動力之所在，他總是在不斷地奮斗中用一個個奇跡來回答人們的冷眼和輕蔑，也在這種成就中找到了自我價值。

不可否認，英世的成功在某種意義上是自我不斷奮斗的結(jié)果，然而認真推究起來，他的成功除了自身努力外還離不開三個關鍵因素：一是母親希佳的苦苦支撐，她為了補償因自己疏忽導致英世左手殘疾，費盡了心力和辦法不斷供他上學，還在精神上給他不斷奮斗下去的信心。可以不夸張地說，希佳是一位極其偉大的母親。二是當時日本不斷進取的社會氛圍，日本自明治維新以來，整個社會都在奮發(fā)向上，培育出了一大批優(yōu)秀人才和識英才、育英才的良好社會氛圍。只有在這種環(huán)境中，英世才可能遇得到小林榮、渡部鼎、血脅守之助等人，是他們幫助他完成了人生旅程上一個又一個重大的轉(zhuǎn)折。三是美國良好的成才環(huán)境，正如星一所言的“在這個國家里最重要的就是努力。只要你努力了，肯定會出現(xiàn)幫助你的人。這個國家和日本不同，大家都生活得非常有生氣。”無疑，沒有希佳就沒有英世，沒有小林榮等人的幫助，他最多是個地方醫(yī)生或北里研究所里一個普通的研究員，沒有美國這種成才環(huán)境，他只能是一個在世界上不人流的學者。

可見，英世的成長是自身優(yōu)點和外部環(huán)境疊合的結(jié)果，它使得他成為世界一流的學者，獲得赫赫聲名，也由性格中的缺陷使得他生前如日中天的功績在死后迅速地江河日下，他的悲劇展示出了一系列兩難：如何在奮斗中保持住性格的健全，如何在前進中獲得事業(yè)與婚姻的平衡，如何不以惡的方式獲得個人的發(fā)展?？梢哉f，《遙遠的落日》是渡邊淳一對英世命運的無限感慨，是對上述兩難的深深沉思!

注釋：

[1]渡邊淳一，遙遠的落日[M]芳子譯，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02。

[2]汪丁丁，情境筆下[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

[3]培根，培根論說文集[M]冰天同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