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加勒比海文學的文化內質
進入20世紀下半葉,來自加勒比地區(qū)的英語作家異軍突起,成為當今世界文壇一股充滿生機的力量,加勒比文學也日益成為后殖民時代一個引人注目的文化現(xiàn)象。文學是文化的一個重要載體。20世紀以前,加勒比地區(qū)的文學成就一直被殖民地宗主國的光芒所掩蓋,殖民者以懷疑的目光打量著這個彈丸之地生產的文化成果,20世紀以來,加勒比地區(qū)的作家為建構一種統(tǒng)一的加勒比民族文學孜孜不倦。種族、語言、文化的豐富性與混合雜交性孕育了加勒比獨特的文學創(chuàng)作景觀,使得沃爾科特和奈保爾兩位來自加勒比海的作家雙雙捧得代表文學界最高殊榮的諾貝爾文學獎,成為加勒比文學上空最耀眼奪目的雙子星(Double Stars)。這也激發(fā)了我研究的興趣,作為生于斯的加勒比地區(qū)它賦予了雙子星創(chuàng)作以什么獨特資源呢?沃爾科特和奈保爾一為詩人兼劇作家,一為小說家,在他們不同的創(chuàng)作實踐中是否貼示著“加勒比性”這一共同的標簽呢?如果貼示,那在他們各自作品中又是如何反應“加勒比性”這一內涵呢?如果說雙子星獲獎是諾貝爾文學獎對文學本土性的垂青使然,那么這對于第三世界文學中廣泛存在的流散創(chuàng)作又產生怎樣的啟示呢?筆者認為首先加勒比地區(qū)為雙子星創(chuàng)作提供了豐富的源泉,其次加勒比雜交的文化特質導致雙子星產生最初的身份認同危機并伴隨著他們終生的創(chuàng)作成為一個揮之不去的主題,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加勒比文學的本土書寫成就了他們作品共同的加勒比性。
二、加勒比世界之于奈保爾
維·蘇·奈保爾(V,S,Naipaul)是一名具有多元文化身份的定居倫敦的印度裔特立達加勒比作家。作為一個典型的后殖民時代作家,奈保爾的文學創(chuàng)作體現(xiàn)了全球化時代多元異質文化在一個作家身上的交融混合。
加勒比是奈保爾創(chuàng)作的資源和靈感的源泉。早在奈保爾16歲時,他在西班牙港《女王學院學刊》上發(fā)表了題為《拉穆貝森的麗薩》(1948年)的第一篇小說。1956年,年僅24歲的奈保爾在特立尼達《星期日衛(wèi)報》上發(fā)表了他的創(chuàng)作宣言《西印度寫作中所需的誠實》宣告了他終生恪守的永不媚俗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1950年他懷揣著作家夢來到了牛津大學,很長一段時間他都苦于找不到屬于自己復雜文化背景的作品作為參照“有心寫作的法國人或英國人,可以找到大量范本作為借鑒,我卻沒有”。在那部半個世紀后出版的與父親的珍貴通信《父子之間》中,他找到了素材的突破口——他生長了18年的故鄉(xiāng)特立尼達。不久他的第一部小說《神秘的按摩師》(1957)誕生并為他贏得了生平第一個文學獎“約翰·利維斯·里斯紀念獎”。1961年獲得“索姆斯特-毛姆獎”的短篇小說集《米格爾大街》同樣取材于特立尼達的首府西班牙港,作品中對特立尼達市井生活的幽默諷刺體現(xiàn)著西印度口語文學的傳統(tǒng)。奠定奈保爾小說家地位的代表作《畢司沃斯先生的房子》(1961)依然取材于作家本人的特立尼達生活回憶,并且以對他文學創(chuàng)作最有影響的父親西普賽德-奈保爾為原型,讓世人看到了加勒比地區(qū)特有的文化飛地意象。之后的小說《模仿的人》、《游擊隊員》和游記《中間通道:五個殖民地社會的印象》同樣取材與特立尼達。乃至自傳性小說《抵達之謎》、《世間之路》和《半生》同樣描寫了作家本人的特立尼達經歷。
結合奈保爾和沃爾科特的個人經歷來看他們都是青年生長生活在加勒比地區(qū),成年在宗主國接受教育,成名后定居國外,他們一生都在介乎“邊緣”和“中心”之間,這種尋求認同感從最初的特立尼達伴隨著他們一生的足跡,因此說加勒比產生最初的身份認同危機并伴隨著其終生。他們迫切需要能將他們身份得以肯定的歷史,因而對歷史的重構是亟待渴望身份認同的雙子星乃至整個加勒比作家共同的文學夙求,這在沃爾科特的筆下則譜寫出他的長篇史詩《奧梅羅斯》。
西印度群島文學歷史傳統(tǒng)形成了奈保爾特殊的“寫作模式”,即作品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加勒比性。
三、沃爾科特與加勒比的多元文化
和奈保爾一樣,沃爾科特出生在加勒比海上的圣盧西亞島,他眷戀故土一生都圍繞加勒比海創(chuàng)作,因此說其創(chuàng)作根植于加勒比海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18歲少年時代的沃爾科特就在西印度圣瑪麗學院出版了他的第一本詩集《詩二十五首》,19歲去牙買加西印度大學他潛心攻讀英文詩歌又出版了詩集《青年的墓志銘》進一步顯示了其詩歌才華。出版于1962年的成名作《在一個綠色的夜晚m1948—1960詩選》(1962)沃爾科特向世人展示了加勒比海的風情,被認為是加勒比地區(qū)英語文學的里程碑。1965年獲得海涅曼獎的詩集《放逐及其他》以及1969年獲肖爾姆德雷獎的《海灣及其他》同樣是以他熟知的加勒比地區(qū)為背景,1973年他又出版了長達4000多行的自傳性敘事長詩《另一生》是他加勒比經驗的自我書寫,而1990年出版的長達325頁的長詩《奧梅羅斯》更是一部將加勒比海的文化歷史貫徹其間的莊嚴史詩,具有震撼人心的心靈力量。此外劇本創(chuàng)作也是沃爾科特一項重要的文學成就,如果說在詩集中沃爾科特更多的表現(xiàn)的是作為加勒比人的個體感受的話,那么在劇本中則更直接地呈現(xiàn)了加勒比人的集體經驗。以加勒比海灣的歷史為背景的戲劇《亨利·克里斯朵夫》再現(xiàn)了18世紀前期奴隸亨利·克里斯多夫在海地稱王的故事?!逗锷缴系膲簟芬晕饔《鹊囊粋€非洲燒炭老人為主人公,在一個“什么是現(xiàn)實什么是夢的幻覺主題”中,揭示殖民地人民的心理沉積。而《最后的狂歡節(jié)》則是一部為西印度特立尼達建構的歷史。有趣的是1957年在倫敦演出的德里克·沃爾科特的戲劇《多芬的?!?TheSea atDauphin)時,雙子星之一的奈保爾也扮演過其中的一個角色。
在沃爾科特的這些以加勒比海為背景的作品中,處處回蕩著關于身份訴求的吶喊,被諾貝爾文學獎獲獎詞所引用的那首《來自非洲的呼喊》(1962]將這種訴求表達得淋漓盡致:“我深受兩種血液的毒害,分裂至血脈,我該轉向哪一邊?在非洲和我愛的英語之間,我該做出什么樣的挑選?”詩中的吶喊寫盡了他作品中一以貫之的主題——對根的召喚。長篇史詩巨著《奧梅羅斯》成功地實現(xiàn)了從身份的探求到多元文化身份的建構。西印度群島為沃爾科特創(chuàng)作提供了取之不盡的源泉,因此他多次宣稱:我是一個加勒比詩人。加勒比也造就了他獨特的書寫方式,而這種方式就是沃爾科特作品所表現(xiàn)出來的加勒比性。
總之,如英國著名評論家布魯斯·金指出:“奈保爾給西印度群島小說帶來了新的深度和嚴肅,并使它切合目前情況。與此同時在圣盧西亞的德里克-沃爾科特的詩歌和戲劇引起廣泛的國際關注,他們又共同將西印度群島文學帶進了一個新的高峰?!彪p子星交相輝映。用他們的作品和生命共同譜寫了西印度文學中的加勒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