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物權法》之“平等保護”原則

提要 《物權法》的制定和通過確立了與老百姓社會生活密切相關的物權制度體系。在其確立的諸多法律原則中，平等保護原則以其具有的鮮明中國特色獨樹一幟。文章對平等保護原則的內涵、合憲性以及與相關法律制度的和諧并存進行了較為詳細的闡述，以使人們能夠更為準確的理解《物權法》將平等保護作為該法基本原則的意義。

關鍵詞 物權法；平等保護；法律原則

作者簡介 趙于樊(1978－)，江西公安專科學校法律系副教授。(江西南昌 330013)

2007年3月16日，第十屆全國人大五次會議高票通過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物權法》(以下簡稱《物權法》)。作為民法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物權法》所體現的諸多法律精神，對未來民法典的制訂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在這一系列的法律精神當中，平等保護原則在各國物權法當中獨樹一幟，體現r鮮明的中國特色。

一、作為物權法最重要的基本原則，平等保護原則是民法平等原則的具體化

它意味著不論是國家的財產、集體的財產還是個人的財產，其法律地位相同，同等地受物權法保護。

對于民法的平等原則，民法通則已有明確規定：當事人在民事活動中的地位平等。平等是民法的基礎，沒有平等關系就沒有民法。而物權法作為調整平等主體之間因物的歸屬和利用而產生的財產關系的法律，我們認為，沒有平等的財產關系就不可能有物權法。

所謂物權法的平等保護原則，是指物權的主體在法律地位上是平等的，其享有的所有權和其他物權受到侵害時，應當受到物權法的平等保護。具體而言，平等保護原則可以從以下三個方面來理解：一是物權主體的平等。物權的主體是紛繁復雜的，盡管每個物權的主體在享有物權范圍上可能不同，但各類物權人由于都屬于民事主體的范疇，因此在民法上均屬于平等的主體。這種平等主要體現為任何物權主體在設定和移轉物權時，應當遵循共同的規則。尤其是，如果設定和移轉物權采取的是合同方式，那么，各個主體之間應當處在平等的地位，任何一方不得享有優越于另外一方的權利。二是在物權的歸屬或行使發生沖突的情況下，針對各個主體都應當適用平等的規則解決其糾紛。三是在物權受到侵害之后，各個物權主體都應當受到平等保護。物權法的精神是：只要屬于合法所得的財產，都要受到物權法的保護。公有財產要予以保護，私人的合法財產也要保護。

我國實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公平競爭、平等保護、優勝劣汰是市場經濟的基本法則。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各種所有制經濟形成的市場主體都在統一的市場上運作并發生相互關系，各種市場主體都處于平等地位，享有相同權利，遵守相同規則，承擔相同責任。這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一條法則。如果對各種市場主體不給予平等法律地位和發展權利，解決糾紛的辦法、承擔的法律責任不一樣，就違背了法治經濟的原則，就不可能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也不可能堅持和完善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為適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發展的要求，黨的十六屆三中全會進一步明確要“保障所有市場主體的平等法律地位和發展權利”。作為物權主體，不論是國家的、集體的物權，還是私人的物權，都應當給予平等保護，否則，不同權利人的物權受到同樣的侵害，國家的、集體的應當多賠，私人的可以少賠，勢必損害群眾依法創造、積累財富的積極性，不利于民富國強、社會和諧。

二、堅持我國的基本經濟制度和對國家財產、集體財產和私有財產給予平等保護是一個統一的有機體，這也符合憲法關于所有制性質的規定和保護私產的原則

《物權法》第三條第1款、第2款規定，我國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堅持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的基本經濟制度。國家鞏固和發展公有制經濟，鼓勵、支持和引導非公有制經濟的發展。而根據憲法第6條第2款規定，“國家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堅持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的基本經濟制度，堅持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方式的分配制度。”我國改革開放之后形成了多種所有制形式和多種經營形式，包括個體經濟、民營經濟、中外合資和合作經濟、外商獨資經濟等。市場經濟條件下，這些不同的經濟成分都要求得到平等的保護。作為基本的財產法，《物權法》的平等保護原則準確地反映了我國憲法所確立的基本經濟制度的要求。

改革開放30年，人們積累了越來越多的個人財產。面對財富的迅速增長，只依靠公法協調社會關系而沒有完善的民法體系，是很難達到社會的真正和諧的。2004年3月，“公民的合法的私有財產不受侵犯”條文入憲。我們認為，將私人財產與國家、集體財產給予平等保護是憲法“保護私產”原則的具體化舉措之一。中國“有恒產者有恒心”的古訓，在今天既是對于個人的鼓勵，也是對于立法者的期望。它要求立法者尊重個人對財富的進取心，為權利人充分利用財產創造一個良好的法制環境，更大程度地調動每個人的生產積極性，保障安居樂業，促進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如果缺乏對私有財產平等、充分的保護，則人們對財產權利的實現和利益的享有都將是不確定的，也很難使人們產生投資的信心、置產的愿望和創業的動力。

三、平等保護原則與國家對待不同產業政策方面的差異和與加強國有資產保護方面的和諧并存

在經濟的實際運行當中，鑒于各種所有制經濟在國民經濟中的不同地位和作用，我國對不同產業、不同所有制經濟在公共資源的配置、市場準入、銀行貸款等方面的調控政策存在著差別。對關系國家經濟安全和國民經濟命脈的重要行業和關鍵領域，國家絕對控制。對基礎性和自主產業領域的重要骨干企業，國家保持較強的控制。這是國家保障國有經濟鞏固和發展的必然要求。然而，在國民經濟中的地位不同，并不等于在法律地位上的不同。國有企業作為市場主體，與其他市場主體的行為一樣受到《物權法》、《公司法》以及《合同法》等市場主體法和市場行為法的調整。否定國有經濟在國民經濟中的地位和作用，就不能堅持社會主義性質；否定各種市場主體的平等法律地位，就否定了市場經濟制度。市場是天生的平等派，以承認交易雙方的平等地位作為交換的前提，實現在價值規律基礎上的等價交換。市場經濟的基礎是平等，平等包括市場主體法律地位的平等、適用法律的平等、法律保護的平等。平等要求作為市場主體的各類企業，不管在所有制上是公是私，不管在規模上是大是小，都在同一起跑線上平等競爭，適用同樣的法律規則，承擔同樣的法律責任。沒有平等就沒有公平和公正，就沒有良好的交易秩序，就沒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健康發展。

在堅持平等保護原則的基礎上，《物權法》突出了對國有資產的保護。前面已經說過，作為與資本主義物權制度存在本質區別的我國社會主義物權制度，是由我國憲法規定的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決定的。所有權是所有制在法律上的表現，是物權的核心和基礎。因此，《物權法》第三條將維護國家基本經濟制度作為本法的基本原則。而在現實生活中，由于國有財產流失最為嚴重，《物權法》從多個方面強化了對國有財產的保護。這種立法上對現實中保護某一類特定財產的問題作出的專門規定與平等保護原則并不矛盾。對國有財產的保護主要采取兩種方式：一是通過合理的物權制度設計，強化物權的合理利用，從制度層面保障物的效用得到充分發揮，實現國有資產的保值和增值。如具體規定各類國家所有權行使的主體；明確國有財產的范圍和歸屬；在物權的設立、變更、轉讓和消滅的規范上，明確了屬于國家所有的自然資源的所有權可以不登記等。二是通過物權保護方式的制度設計，堵塞住國有資產流失的漏洞。如《物權法》第57條明確了對國有資產的管理、監督；第184條、第209條對公共財產設定擔保作了限制和禁止。這些都體現了憲法關于加強社會主義公共財產保護的精神，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當然，保護國有資產、防止國有資產流失是多個法律部門的共同任務。在這一點上，物權法的作用盡管體現得更為直接，但完全依賴物權法顯然不行。如，在市場經濟條件下，國有企業與非公有制經濟處于同樣的法律地位，在市場交易等行為中不存在任何法律上的優先權。盡管國有企業財產由于所有人的虛位，相對來說更易受到侵害，但在發生物權爭議時，國有企業也只能以平等的市場主體身份通過和解、調解、仲裁、訴訟等途徑參與糾紛解決。

《物權法》確立的“平等保護”原則，體現了現代法治的基本精神，有助于建設社會主義的法治文明。現代法治以貫徹平等原則為特征，而公民在法律面前的平等，也必然要求其享有的財產權受到平等保護。財產權是關系國計民生的基礎，也是個人的基本人權。平等地保護每一類財產權，這就尊重了個人人格的平等，尊重了個人基本的人權。目前，我國已初步建立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物權法》的平等保護原則和相關的各項具體法律條文，是改革開放發展到現階段的必然要求。同時，更為進入改革“深水區”后的經濟社會奠定了重要的法律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