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文化翻譯中誤譯的原型認知解讀

提要 隨著近些年來認知心理學、認知語言學等學科的發展和興起，很多與認知相關的理論被廣泛地應用于語言學研究、文學批評、翻譯研究等各個學科領域。文章試圖通過應用認知語言學的一個重要理論——原型理論來分析得出跨文化翻譯活動中譯出偏差現象的成因，并將其歸為原型被替換、原型與邊緣概念相混淆、避開原型概念等三類。

關鍵詞 原型；跨文化翻譯；翻譯偏差現象

作者簡介 彭朝忠(1975－)，男，江西師大外國語學院教師，碩士；(江西南昌 330022)成彩云(1974－)，女，江西都昌一中英語教師。(江西都昌 332400)

一、翻譯與認知原型

翻譯作為溝通兩種不同語言文化的橋梁，在跨文化交際中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不同的語言文字有著不同的文化底蘊和內涵，翻譯不僅僅是把一種文字變成另一種文字，更重要的是在這種文字轉換過程中，完成對一種文化的詮釋，以實現交流和溝通的目的。

一般認為，翻譯中對文化的轉化處理主要有兩種手段，即“異化”與“歸化”。“異化”和“歸化”是就翻譯中的文化譯介而提出來的。無論是“異化”還是“歸化”，無論是采取何種翻譯策略，都離不開譯者的心理表征制約，或者說是認知的制約。誠如林語堂所說：“其實翻譯上的問題，仍不外乎譯者的心理及所譯的文字的關系，所以翻譯的問題，就可以說是語言文字及心理的問題。”(羅新璋，1984：419)因為翻譯活動首先有賴于譯者對源語語篇及文化的充分理解認知，然后還必須對目標語的語言文化有較全面的把握。

“原型”概念是二十世紀七十年代認知心理學家Rosch首先提出，用于闡述人類范疇的。她將其定義為任一范疇中最核心的實例。人類在認知客觀世界時，為了更好地認知事物往往要進行分類，一個類就是一個范疇，一個范疇由多個有相似性的成員所組成。范疇中有一個或一些類型是典型的，基本的，焦點成員(focal member)，即原型；另一些則是非典型的，邊緣的，非焦點成員(non－focal member)，即非原型。比如在“鳥”這個范疇中，麻雀等是這個范疇中的原型，而企鵝則不是。

翻譯是一項比較復雜的雙語轉換活動，譯者不可避免地要對源語文本中的原型和非原型概念進行區分處理。與之相應地，范疇的切分是否恰當，原型與非原型概念的處理是否準確將會直接影響譯出的質量。

二、翻譯偏差現象的成因

在跨文化翻譯活動中，由于各民族所特有的慣常信仰、社會禮儀、生活習俗、宗教信仰、藝術思想的差別；由于譯者對這些差別難于充分感知識別，或者說即便能夠體會其微妙差異但難于在目標語中找到恰如其分的表達，因而經常出現翻譯偏差現象。從認知原型視角來分析的話，其成因可主要歸結為以下三類：

(一)原型被替換。在二、三十年以前，即在翻譯文化意識尚未完全覺醒，翻譯文化觀尚未建立，翻譯理論研究尚未形成具有深遠意義的“文化轉向”之前，(許均，2003：17-20)諸如源語文化應該如何在目標語中表現并被譯文讀者理解、接受，跨文化翻譯活動中為什么經常出現文化缺失的現象等問題并未引起人們的足夠重視，源語的文化原型被替換從而導致翻譯偏差的現象比較普遍。

霍克斯在譯《紅樓夢》時，受到“讀者中心論”的影響，過分強調譯文的可讀性，把書中的“紅”字都改成了“綠”字。于是“怡紅院”成了Court of Green Delight，“怡紅公子”成了Green Boy，書名“紅樓夢”也盡量避免用“紅”字被譯為了TheStory of the Stone。究其原因不外乎霍克斯以西方人的認知心理習慣為重，認識到西方人眼中，“紅色”常意味著流血、沖突等暴力概念。相反地，西方文化中的“綠色”卻具有中國文化中常用來表達吉祥、幸福等積極的聯想意義的“紅色”的類似的功能。霍克斯對中西方的文化差異了然于胸，采取了迎合本民族認知習慣的態度。他這樣處理后，譯文讀者的確少了理解認知上的麻煩，讀起來也輕松了許多。

事實上，霍克斯的這種替換認知原型的所謂歸化的翻譯手法并不完美。這里應該特別指出的是，重要的中國文化特征在他的譯本中因認知原型“紅色”的被替換而缺失了。這樣一來，澤文讀者便失去了解中國文化的機會。類似上例對源語文化中認知原型進行替換的做法勢必造成譯介中源語文化的缺失，這既是對源語文化的不尊重，也是對目標語譯文讀者知情權的剝奪，因而應該盡量避免。

(二)原型與邊緣概念相混淆。Langaeker曾提出過基于原型的范疇化(categorization by prototypes)概念，其表述可歸納為：一個范疇當中有一個最典型的成員，它就是這類范疇的原型。該范疇中的其它成員根據它們與原型的相似程度與原型具有相應的對應關系，這種相似程度是有層次的，有的成員與原型相似性多一些，有的成員與原型相似性少一些。(Langacker，1987：371)將其運用到語義范疇的話，一詞多義現象就能得到很好的說明，與原型相似性特征越多，其原型性就越高，就越接近該范疇的中心；反之，則越低，越趨向范疇的邊緣。

《靜夜思》是我國唐代著名詩人李白的思鄉詩。因為該詩不僅詞工意美，而且還包含了中華民族所特有的“對月懷鄉”的文化內涵，中外很多譯者都對該詩進行了翻譯嘗試。由于譯者的認知心理、文化背景、知識積累、翻澤視角各不相同，《靜夜思》便有了多種版本的譯文，它們各有側重，同時也存在一定的偏差現象。其中一個最明顯的區別表現在對詩名中“思”的認知、理解與翻譯上，大多數的外國譯者如Herbert A.Giles，L.Cranmer－Byng，Amy Lowell等都將其直接翻譯為thoughts，而翁顯良則譯為nostalgia，許淵沖翻譯為homesick-ness。為什么一個“思”字會有多種不同的譯出形式呢?到底什么原因導致了這種現象的產生呢?從認知原型的角度來分析的話，我們就不難找出答案。

在漢語中，“思”字主要有思考、思念、希望、思路等幾層意思。“思”字的這幾層意思互相區別，但又彼此聯系，按照維特根斯坦的觀點——建立語義范疇的基礎是相似性而非共同性，我們可以把“思”字的幾層意思組成一個語義范疇。很顯然語義“思考”是這個范疇中的原型，居于中心地位；而其它幾種含義則與原型有不同程度的偏離。在這首詩中，“思”字到底應該怎么去理解，它到底是屬于其語義范疇結構中的原型概念還是邊緣概念呢?細究起來，本詩中，詩人想抒發的是對月懷鄉，想念親人的真切情感。那么“思”字所表達的應該是“思念”而絕非經常用到的“思考”了，因此把“思”澤為thoughts未免流于簡單而顯得草率了。

外國多數譯者之所以將《靜夜思》中的“思”譯為thoughts，從認知原型的角度上來看，這些譯者沒有認真地區分“思”字語義范疇結構中的原型概念與邊緣概念，將二者混淆了。

(三)避開原型概念。如果說“原型與邊緣概念相混淆”是橫向的、發生在同一范疇內的現象的話，那么下面提到的，導致跨文化翻譯活動中出現偏差現象的則是縱向的，發生在層次范疇之間的：一些譯者為了方便目標語讀者理解，有時也是為了方便自己翻譯處理，而避開基本層次范疇(basic-levelcategory)中的原型概念，選擇高層次范疇(super-ordiante cat-egory)或者低層次范疇(subordinate category)，從而直接導致了譯出的偏差。

在翻譯中的文化問題沒有得到重視以前，人們能夠認同將中國俗語“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譯為The wisdom of themasses exceeds that of the wisest individual。因為從意思上講，“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說的就是群眾的智慧勝過單個智者的智慧。但是隨著人們的文化意識在經濟、文化全球化中日益覺醒，一些有文化責任感的翻譯研究者慢慢發現這樣的翻譯處理所存在的問題。在中國人眼里，諸葛亮的確是智者的象征。可諸葛亮畢竟不能和智者劃等號，他具有自己的個性。在向國外譯介含有中華民族的典型的人物形象時，譯者不能用一個籠統抽象的詞簡單地加以概括，就像向中國譯介英國的莎士比亞時我們不能簡單地將其翻譯處理為“大劇作家”一樣。否則的話，源語原有的文化內涵和個性在譯后的目標語中將蕩然無存。

三、結語

近些年來，由于吸收了諸如美學、哲學、語言學、文學批評等各學科各流派的理論成果，我國的翻譯理論研究無論是從深度還是從廣度上說都有了很大的發展，真正呈現出了一派“百家齊放、百家爭鳴”的景象。鑒于認知科學，尤其是認知語言學近年來的發展和迅速興起，及考慮到它之于翻譯研究的借鑒價值，本文嘗試著從認知原型視角出發，對跨文化翻譯活動中譯出偏差的成因進行了分析，并將其結合范疇原型概念進行了分類。相信隨著認知科學的發展成熟，翻譯理論研究一定能從中得到更多的啟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