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古典與時尚的交錯成為時下的一種流行,那么孫初則在無意間站在了潮流的風口浪尖上。
他的設計作品總會第一時間抓住你的視線。就像《VISION-青年視覺》的封面:絢麗的色彩、夸張的造型、迷幻的眼神,以及由此種種勾畫出的前衛,個性、神秘的意象。但2008年11月,他又搖身一變,以國畫家的身份在北京舉辦了名為“尚·古的個人水墨畫展。他的作品讓人瞠目:原來這個年輕人不是”玩票,而是鉆進傳統里面多年,根基扎實的國畫家。
如同搖滾與京劇,看似水火不容的兩種藝術,在他身上巧妙地融合。這種融合,使孫初在藝術圈成為一個獨特的個案,許多藝術評論家,媒體對他感興趣,想要一探究竟。
“常常有記者問我,你是不是分裂呀?”孫初笑著說。他的回答是:“一點也不分裂。那是一種自然的轉換,甚至是一種互補,為什么兩者不能并存呢?”
但是,從他身上,還是能夠看到多元文化交織出來的矛盾氣質。一方面,他深深地陶醉于傳統國畫藝術的空靈和禪意中,“當欣賞一幅傳世作品的時候,我可以和古人對話”,另一方面,他又是不折不扣的時尚中人,留“爆炸”式的長發、穿剪破洞的牛仔褲,走在歐洲街頭,每每引起女孩子的尖叫聲。或許,藝術和生活一樣復雜而說不清的,才是有味道的。
對于孫初來說,走上藝術之路是一種冥冥中的必然。出生在孔孟之鄉的他,雖然不是藝術世家,但卻在藝術氛圍的浸染下長大,用他自己的話說,“周圍的鄰居都是畫家”。孫初和他的玩伴們結社,飲酒,吟詩,作畫,沉浸在藝術帶來的單純的快樂中。
為了追求自己的藝術夢想,他輾轉多方,拜師學藝,從來沒有放棄自己的國畫藝術。但是,現實也迫使他開始思索,開始取舍。
“畫畫這條路很苦。國內的國畫市場不是很健全,總是以你的年齡,你是不是教授來衡量你作品的藝術價值和市場價值。一看你這么年輕,就覺得肯定不行。我不想靠賣畫混口飯吃,雖然很多人在北京就是這么活著,但我覺得那是不對的,用藝術來謀生,很不純粹,對它很不尊重。我覺得畫畫是很高潔的事情,像雪一樣的,至少我是這么認為的,要把它放在內心里面去保護。或許正是這種對純粹的追求,讓孫初的畫中呈現出一種清高和孤傲。蒼冷的石頭,一片葉子都沒有的竹子,孤零零的烏。“我想用這種荒寒與清冷去反饋當下環境給人的無奈,和藝術家內心的孤獨。”
為了謀生,孫初開始學習設計。在這個行業的成績,他歸結為“天賦”,“可能就是一種悟性吧,不用很費力,老師一講,我就知道應該怎么去做了。”就這樣,雖然“沒有完整的看完一本關于設計的書”,他卻一步步從中央美院設計專業的進修生,到美國 家廣告公司的美術指導,再到如今擔任知名時尚雜志《VlSION-青年視覺》的設計總監。國內許多知名品牌的Iogo都是出自他手,就連著名的中國十大杰出青年的logo,也是由他設計完成的
在設計工作之余,孫初仍然在探索他的國畫藝術。每每尋求一種藝術的突破讓他很痛苦,“大熱天的連羽絨服都穿上了,還渾身發抖”。但是當一幅好作品出現時,那種愉悅,也是任何東西都無法替代的。設計與國畫,用孫初自己的話說,一個是謀生的手段,一個是愛好。可是如今,工作讓他樂在其中,充滿激情,而愛好呢,卻成了他畢生追求的事業二者的界限,已經越來越模糊。
做有責任感的設計師
青聯刊(以下簡稱青):你的設計靈感都從哪里來7
孫初(以下簡稱孫) 多數是從生活中發現。我經常到處跑,去找靈感。比如2007年我們的雜志封面用“星”這個元素貫穿12期。我想了很多創意,每一期都很累,但是也很愉悅。其中一期受到在冰島看到的自然環境的啟發,我想要用畫面講述一個故事:當你來到一個遙遠陌生的星球上,卻發現不知是什么生物留下的生命痕跡。我當時很激動,去外面買來泥和工具,做成一顆泥塑的星。我們挖一個坑,鋪上雪,把泥塑的星星放在上面拍照。當時很多人看了以后真的以為我是在冰島拍的。
為了配合春節,那一期我找人手里拿著冷煙火,一邊跑一邊劃星星的圖案。拍出來后,背景是黑的,只看到煙火劃出的星星非常美。我也曾經拍東方明珠,塔尖是一個大烏賊,呈現出星星的形狀。用烏賊的張牙舞爪,來暗喻上海是一個可以興風作浪的花花世界(笑)。為了做這個專題,我積攢了很多關于星的圖案。看到酒吧的雕塑有個星星,我趕緊拍下來。我還特地跑回老家,看看小時候墻上斑駁的標語和紅五角星還在不在,就這樣積攢了很多。我曾經得出一個結論,創意不是靠大腦而是靠腿(笑)。
青:你認為什么樣的設計作品是最好的?
孫:有文化內涵的。當然,如果你玩形式玩到極致了,也是很高級的。但純粹的形式,終究是無趣的,沒有味道的,可以品的東西很少。好的設計應該是形式和文化的統一,它可以很酷很現代,但是也要有文化的積淀在。
青:在你看來,一個好的設計師必備的條件是什么?
孫:設計師最重要的是激情和對生活的熱愛。我覺得每一天對我來說都是新鮮的。這里的樓又蓋起來,這棵樹慢慢在長高,這些微妙的變化對我來說都是驚喜。看到一棵植物的形態很美,我會很愉悅,看到不好看的建筑物,我也會很傷心。我覺得不成熟沒有關系,設計師始終要有一種童真。
青:對你來說,設計是商業還是藝術?
孫:我曾經覺得設計就是藝術,也一度覺得很痛苦。后來才認識到,設計首先是商業,然后才是藝術,心理上轉換過來后就好一點了。做設計,你首先要考慮客戶,考慮市場,然后再考慮藝術的部分。但我不會為了賺錢,完全按照客戶的要求來設計,做出我自己不認同的作品,設計師始終應該有一種社會責任感。
青:你認為設計師的社會責任感是什么?
孫:提升社會的審美取向和審美高度,告訴人什么是美,一個作品不成熟不成功,就不要把它拿出來。我設計一個海報,一個包,都是流動的載體,它傳播的應該是一種美,如果很難看,那是一種污染。
青:你認為設計師的審美和大眾的審美是一致的嗎?
孫:我相信大家對美的東西都會有共同的感受,就像人們看到山楂就會流口水樣。設計師的審美應該是比大眾超前的,但我相信好的東西一定會推廣開。就像蘋果電腦,它就是一種創新精神的象征,用它的人,也會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如果一味的迎合大眾而不是引導大眾,不敢去創新,那就不會有蘋果電腦了。
古到極致就是新
青:你認為國畫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孫:應該說是一種禪意。那種空靈,靜寂的感覺。這也是很多畫家追求了一輩子還沒有達到的境界。國畫首先是賞心,其次才是悅目,你看就那么寥寥幾筆,但是有一種哲學思想蘊含其中。因為那是畫家情緒的流露,通過作品,觀者與畫家達到一種心靈的溝通。中國的山水畫,講究“可游,可居,可覽”,可以把人帶進來,在畫中穿梭。對于古代的士大夫來說,中國畫中的世界是他們向往的心靈歸宿,在塵世的生活之外,渴望一種詩意的棲居。
青:有人說,中國的傳統藝術正逐漸失去生命力,你怎么看?
孫:我覺得我們要有這種自信,我們的傳統藝術是非常美的。你不能覺得它過時,它老土,其實它非常酷!
青:你如何平衡設計與國畫之間的關系?
孫:我覺得兩者之間融合得很好,可以說是一種自然的轉換。當某件事情做久了,你的靈感會匱乏,思路也會變得很木訥。這時候就需要尋找一個突破口。有的人去喝酒,找人聊天,這樣去釋放。我可能會變一種方式,我去畫國畫,這就是換一種思路,換個空間。在兩個頻道之間切換,是一種感情的釋放,也是種放松。
青:你的國畫藝術和設計工作之間,是否會互相影響?
孫:會。比如說做設計的時候,我有時候會用一些中國元素,比如有一期封面,我用敦煌莫高窟的飛天,用水墨畫的方式來呈現,封面上的字是用明代碑刻的古宋體字,但構成上很時尚。我常常說,古到極致就是新。古老的元素,當你用新的構成方式去結合,它可以顯得很時尚。而畫國畫的時候,我可以用一種設計的思路去表達。雖然我的筆墨很傳統,但是我會用一些現代的構圖和形式感。
青:什么是純粹的傳統和有現代感的傳統,有可以把握的界限嗎?
孫:這個說不清。同樣這些元素,另外一個人去排,可能就完全不是這個樣子。設計是很個人化的東西,很難用量化的東西去記錄,但最基本的東西是要美。要讓人知道你在表達什么,讓人慢慢去讀。
青:對于國畫的創新,你怎么看?
孫:新應該是藏到里面去的,不應該是流于表面的。你用宣紙和國畫顏料畫個現代人,或者現代的建筑,那就是創新了嗎?我不這么認為。我也不覺得用國畫嫁接一些西方藝術,或者用電腦PS一下,就是創新。真正的創新和突破還是要靠藝術家的激情,瞬間流露的東西。當然你可以嘗試不同的材質,不同的顏料比如嘗試用丙烯顏料增加作品的表現力,補充墨色,形成一種微妙的變化,但是你不能失去國畫的那種空靈和禪意,如果失去了這些,那就不是中國畫了。
青:你認為你的路對其他畫家來說是可以模仿或者復制的嗎?
孫;很難說復制。只能是一種啟發吧。
青:你更希望成為一名成功的設計師還是國畫家?
孫:現在很難取舍,如果經濟狀況允許,我有很大的一間畫室,那么我在里面專心畫畫,幾個月不出來都是可以的。但是現在設計的工作我也很喜歡,很有激情,我也不想放棄。
青:對于未來你有什么規劃?
孫:我對自己的現狀很滿意。對我來說,每一天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