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巴巴：解構的舊十年，結構的新十年

用種植取代狩獵，肥沃的兩河新月地帶和黃河流域產生了早期人類文明，往事越千年，流水線、鐵路和電話將制造的全過程可以高效完成，于是以標準化、規模化為特征的巨型工廠在歐美的交通要道誕生。

1969年，互聯網——一個更快的信息高速公路在美國產生。30年后，在杭州西湖畔，18個年輕人嘯聚一室聲稱“我們要做世界上最偉大的互聯網公司”。他們推倒了一道道墻，開始了顛覆傳統邊界的解構之路。伴隨著B2B、B2C到B2B2C演變，在與外部世界不斷碰撞、融合的過程中，一種內生于草根的力量推動著一種新的商業鏈條、商業邏輯和商業文明的演進。

又一個10年過去了，阿里巴巴這群還不算老的年輕人非常肯定地宣稱:“始于電力普及化的商業文明時代要結束了，始于計算力普及的新商業文明要來了”，“未來5-10年，網貨將代替商品的概念，網民按需定制產品，網商按訂單柔性生產。CBBS的模式就是新的商業文明的主線”。

在勤勞人民群居的古老流域、巨型工廠錯落的歐美工業區之后，小作坊和小企業云集的錢塘江畔，會產生出重構新商業文明的無邊界力量嗎?

從西湖到錢塘江

8月18日，杭州很熱。

9點08分，位于濱江區阿里巴巴新辦公室，身著藍條T恤衫、牛仔褲的衛哲準時出現，坐定在辦公桌前，標志著新辦公室正式啟用。

10點08分，錢塘江三橋和四橋之間的寬闊江面上，衛哲帶領阿里巴巴團隊開始放生。

10點58分，濱江新公辦區，馬云現身，和衛哲一起為阿里巴巴新辦公區揭幕。

13點08分，《商務周刊》記者一行走進衛哲的辦公室，電動門一開，“基業長青祥云卷，宏圖大展瑞氣生”的對聯分列兩旁。

滿臉喜慶的衛哲向記者宣講這次喬遷不同尋常的意義:“過去10年，阿里巴巴起源于西湖區，隨著業務不斷發展，人員越來越多，現在我們把原來分散在5個地方辦公的阿里巴巴B2B業務團隊全部搬到了濱江新辦公樓。今天我們告別西湖時代，開始走向錢塘江時代了。”

從“游人如織”的西湖到“波濤洶涌”的錢塘江，改變的不僅是阿里巴巴的辦公環境，因為外部大環境變化更巨。8月11日，美國電子商務巨頭eBay宣布，其美國加利福尼亞州的用戶可以登錄網上專區，瀏覽選購2008年和2009年的別克、雪佛蘭、GMC和龐蒂亞克等多款通用汽車，或者在網上選擇“一口價”立即成交，或者經銷商私下溝通來討價還價。

但在衛哲看來，eBay網上買汽車，還只是網貨由小變大的量變——這沒什么了不起的。“阿里巴巴與eBay做的是兩個時代的東西，現在消費者僅僅是能在eBay上‘定購’通用汽車，我保證一年后，消費者可以在阿里巴巴的電子商務平臺上‘定制’自己的汽車。”衛哲自信地說，“事實上，汽車制造商的柔性生產完全可以支持消費者根據自己的喜好選擇汽車的顏色和發動機。以消費者為核心的定制就是新商業文明時代的供應鏈的起點。”

在衛哲看來，舊商業文明的特征是大企業為核心的時代，生存法則是大魚吃小魚，但現實中，并不是所有企業都能作大作強的。阿里巴巴要做的就是把“小就是美”的理念還原給焦灼沖動的中小企業，將Design for factory改變為Design for consumer。

“通用電氣、通用汽車，他們的問題就在規模化、標準化的‘通用’上。”他說，“消費者喜歡的是個性化，喜歡按需定制，小企業在滿足個性化上的能力一定比大型企業強。這是目前阿里巴巴所倡導的新商業文明的主線。”

阿里巴巴的新商業文明夢想能變成現實嗎?當年“阿里巴巴十八羅漢”之一的彭蕾毫不在意這一點，“就像10年前馬云在他家中向我們宣稱要作最偉大的公司一樣，新商業文明的提法也是一個遙遠的但讓人心潮澎湃的夢。”

現在擔任阿里巴巴集團首席人力官的彭蕾眼神清澈，身上帶著女性少有的冷靜和沉穩。她對《商務周刊》回憶到:“他說要作最偉大公司的那一刻，我一點也沒激動，我先是朝他看了兩眼，又環視了一下他的空空陋室和漏雨的天棚。我不太相信這個說法，但吸引我的是能夠與這樣一群有夢的年輕人在一起。”

10年前，馬云領著他的18人團隊坐火車從北京回到杭州創立阿里巴巴網站的時候，市場調研沒有，行業研究沒有，客戶是誰不知道，只是覺得B2B的未來會很強大。“如果前期工作真的做得很細致，就不會有今天的阿里巴巴，因為調研的結果會把我們自己嚇倒的。多年后，我們回想一下，當年恰逢國家外貿政策調整，浙江又是小企業最集中的地域，而我們這些人正好又做電子商務，天時地利人和，仿佛冥冥中注定的一樣。”彭蕾說，除了豪言壯語，沒有精致的序幕，從西湖時代開始，阿里巴巴就不是利益而是夢想驅動的公司。

夢想驅動的無邊界生長

2000年，全球網絡泡沫破滅，為了盡快讓華爾街看到收入，曾經大筆燒錢的網絡公司掉頭從免費服務的“眼球經濟”向“有肉不嫌少”的收費服務轉型。然而當時規模和思想均尚幼稚的阿里巴巴依舊堅守著“讓天下沒有難做的生意”的理想。“沒想過有多么高尚，但既然趕上了這樣的時代，我們就會盡自己所能去堅持夢想，推進我們所倡導商業邏輯。”阿里巴巴資深副總裁、支付寶總裁邵曉鋒對《商務周刊》說，“當時馬云在窮到沒錢給大家發工資時，也沒放棄不以賺錢為目的的理念。”

免費注冊和人工編輯后上傳，是阿里巴巴跟當時其他電子商務網站的主要區別。耐心的市場培育和較高的信息質量，吸引了越來越多的注冊會員。B2B平臺上匯聚的企業越多，平臺越有價值，平臺價值越大，更多的企業也會被吸引過來。這個邏輯并不難懂，難的是愿意并且敢于熬下去。

這一年底，阿里巴巴的注冊會員達到10萬。阿里巴巴又做了一件“慢活”:對會員進行細分管理，委托華夏信用、新華信和鄧白氏三家第三方信用評級認證公司，對申請會員進行嚴格的“企業合法性、真實性”核實查證。

在細分客戶的過程中，阿里巴巴B2B的兩個當家產品——針對國內買家服務的“誠信通”和針對國外買家“中國供應商”產生了，實行收費的會員制。通過與三家認證機構合作對商家進行信用認證，很大程度上杜絕了公司的虛假信息，中國供應商還提供了視頻上傳，國外的采購商可以通過視頻看到賣家工廠、設備和流水線。這又進一步提高了信息的可信度。

2006年就被評為“中國十大網商”之一的王群清楚的記得，2003年，她的杭州其順貿易公司加入阿里巴巴“中國供應商”，費用是每年6萬元，可以上傳24張照片和一段視頻。成為會員后，接下來是8個月的等待，沒有任何生意。“這時我就問阿里巴巴的銷售人員，電子商務的外貿怎么做呀?可是當時阿里巴巴都沒人懂。那個銷售員只能安慰地說:‘王姐你是好人，好人一定有好報的。’”王群說，“應該說，早期阿里巴巴能給客戶提供的支持和服務并不多。”

盡管在青澀中成長，阿里巴巴還是堅持繼續完善交易中的信任問題，以便使自己的夢想能通過產品和交易規則傳導到客戶那里。在第三方認證的基礎上，阿里巴巴又在誠信通檔案上下了功夫，檔案包括AV認證、阿里巴巴活動記錄、會員評價以及證書和榮譽四個部分，實現了傳統信用認證與網絡互動的結合。

“經過時間的積累，阿里巴巴的產品及誠信社區中的自我規范，使得網絡商業社會逐漸形成有效的顯性和潛性商業規則。”邵曉鋒說，“在這個商業生態系統中，網商的業務分工和演進不再是由單一外力驅動，更通過內生力量，帶動整個網商世界發展壯大和自我優化。”

這樣具有內生力量的網商生態系統促進了阿里巴巴業務擴大和細分。在阿里巴巴發展的最初三年，馬云并不看好C2C和B2C這兩塊業務。2000年9月第一屆西湖論劍上，馬云曾直言“B2C和C2C沒有前途”，然而時至2003年，阿里巴巴B2B業務中發展起來的商家信息和成熟交易平臺，使得阿里巴巴看到了C2C的春天。同時外部環境變化也起到了促進作用，當時網上購物已成新趨勢，亞馬遜、eBay、雅虎日本等網上購物網站迅速崛起，當當、卓越和易趣也在國內發展迅猛。2003年4月，馬云在杭州秘密研制“淘寶”，當年5月，阿里巴巴投資1億元推出個人網上交易平臺淘寶網，市場策略仍是免費。

2004年7月，淘寶網有效在線商品數量達到200萬件。9月淘寶首次正式對外公布業務數據，淘寶已擁有220萬用戶和5000萬人次瀏覽量。

隨著C2C網商生態系統的擴大，網商們的另一個重要的需求顯得格外迫切——支付擔保。由于中國的誠信體系不夠完善，可靠的擔保、安全的支付，成了影響中國電子商務發展的關鍵。

2003年10月，支付寶在淘寶的錢包中誕生。“阿里巴巴在做B2B時擔保的需求就很大，但由于B2B平臺只提供企業間信息的聚集和配對，交易在網下進行，因此支付主要還是依賴于銀行。淘寶成立后，線上交易的C2C就把擔保這事提到日程上了。”邵曉鋒介紹，支付寶的初衷不是為了支付，而是為了解決買賣雙方不信任的問題。

支付寶的誕生強化了整個阿里巴巴尤其是C2C業務的淘寶網信用體系，淘寶建立一個賣家和買家相關聯的信用機制，包含信用評價體系、支付寶以及消費者權益保障計劃。在這個過程中，支付寶類似于“C2C交易信用證”，使用支付寶的買家需要先把錢付給支付寶，當賣家發貨且買家收貨無誤后，賣家才能收到貨款。會員交易成功后，在評價有效期內(成交后3—45天)可以就該筆交易互相做評價，這等于每成功交易一次，交易雙方就進行了一次信用評價。而且只有使用支付寶且交易成功的交易評價才計分，這樣解決了大部分虛假交易的困擾。

“淘寶與支付寶的結合，不僅從產品上確保用戶在線支付的安全，同時讓用戶通過支付寶在網絡間建立起相互的信任，為建立純凈的互聯網環境邁出了非常有意義的一步。”邵曉鋒說。

2004年12月8日，支付寶網站正式上線并脫離淘寶獨立運營。目前除淘寶和阿里巴巴外，支持使用支付寶交易服務的商家已經超過46萬家;涵蓋了虛擬游戲、數碼通訊、商業服務等行業。在5年不到的時間內，用戶覆蓋了C2C、B2C以及B2B領域。

淘寶、支付寶的聯手，極大調動了C2C交易的發展，在給阿里巴巴的網商生態世界注入新力量的同時，也為未來C核心供應鏈的確立奠定了基礎。目前，淘寶網注冊用戶超過了1.2億，網上商品超過了3億品種，每天有2000萬人登陸。

2007年，阿里巴巴B2B業務在香港上市。在第一份主席報告中，馬云重申了“客戶第一”的理念:“我們始終以我們的用戶和會員利益為大前題。”在接下來的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中，馬云帶領阿里巴巴也確實是這樣做的。2008年7月，馬云寫出《冬天來了，準備過冬》一文的同時，公司針對中國出口企業開發出一個新產品——出口通，為了讓更多的企業用得起電子商務，大幅度降低了會員費入門的門檻，而原有的誠信通會員費也大幅下降。

出口通在中國進入21世紀以來第一次出現外貿負增長的2008年11月推出，讓人沒有想到的是，前三個月凈增加的會員超過1.2萬名。2009年一季度中國外貿負增長20%，恰恰在這個季度，阿里巴巴出口通會員達到5萬個，并且實現了有史以來最大的單季客戶增長。

“10年來，正是本著‘客戶第一’，阿里巴巴B2B才有了3000萬會員和50萬誠信通成員。”阿里巴巴網絡有限公司CEO衛哲對《商務周刊》說，“我們為客戶著想的更多，就會有更多的客戶聚集到阿里巴巴的平臺上。”

網商王群的看法顯然更樂觀:如果大淘寶發展成國際淘寶，阿里巴巴能實現全球在線交易，那么在無限的網絡上，數以億計的網商將會推動阿里巴巴改變世界更多的東西。

今年8月，阿里巴巴啟動了在美國的首次大規模廣告宣傳活動，王群作為成功網商也出現在了宣傳片中。這場斥資3000萬美元的宣傳活動將持續幾個月，主要針對美國市場，同時也會在歐洲和中東推出，其目的在于通過講述網商在阿里巴巴的成功故事，向外國小企業主介紹阿里巴巴的英文網站。在美國的FastCompany雜志和CNNMoney等網站上，也都出現了阿里巴巴的廣告語:“Find it.Make it.Sell it”。

今年5月，阿里巴巴完成了與土耳其LogoGroup的合作，阿里巴巴的業務覆蓋到土耳其。7月份，阿里巴巴宣布在印度市場的會員達到100萬，這距離阿里巴巴與當地企業Network18展開合作僅僅一周年。Network18首席執行官HareshChawla說:“阿里巴巴真的騰飛了。”

在開放、誠信和夢想的帶動下，無界的阿里巴巴帝國雛形已現。

支付寶的誠信悖論

逐水草而棲，鄰沃土而駐，聚城市而居，一個群落的聚集總需要一個平臺，而在阿里巴巴這個大平臺中，支付寶無疑是一個極具特色并戰功卓越的橫向平臺。支付寶的成功本身，同樣也隱含著一種商業邏輯的悖論——因無誠信而誕生，借有誠信而壯大。

國際上主流的支付公司是eBay旗下的Paypal，1999年11月正式在美國運營，目前全球有超過1.8億用戶。2007年，Paypal完成了500億美元的交易額，年增長率超過30%，高達20多億美元的年利潤更是讓業界側目。但在中國，阿里巴巴旗下的支付寶徹底打敗了Paypal。支付寶之所以成功，在于它的適合中國商業環境的本土的理念，即免費的“Paypal+擔保”模式。這一服務模式實際上是以支付寶的信譽為擔保，在中國誠信體系匱乏的環境下，為商家和客戶提供最便捷的支付服務。

“支付寶的成功，是因為它適應了中國當前的誠信狀況，在這個方面我們與歐美還是有差距的。”邵曉鋒坦誠地說。

中國商業傳統中，無論是晉商還是徽商，原本都有很厚實的誠信文化，但20世紀的動蕩破壞使中國商業文明出現斷層。相比之下，西方社會的宗教倫理始終延續著自我約束的文化，資本主義也造就和依賴于契約精神，整個社會的誠信體系比較完善。

“這也是為什么誕生于美國的eBay在支付上不采用擔保機制的原因，但在中國還不行。”不過邵曉鋒認為，中國的誠信傳統雖然出現了斷層，但基因仍在，在目前全社會倡導傳統文化的大背景下，阿里巴巴也希望用自己的產品和交易制度來引導中國商人恢復誠信精神。

“支付寶不僅是一個支付方案，更是一個倡導和傳遞商業倫理和誠信文化的平臺。”他說，“支付寶通過各種流程的設置，就是要讓誠信的人先賺到錢。這是我們的價值引導方式。”

為了實現這一點，支付寶的業務發展始終是兩條線，一條是把支付做得更便捷、更安全;另一條是通過信用體系的建設，來促進整個電子商務誠信體系的基礎建設。

2004年，支付寶開始對淘寶商戶的賣家真實身份進行認證，但是當時支付寶校驗的能力不夠，賣家自己輸入信息的真實性無法辨別。2005年，支付寶與公安部身份證信息系統建立連接，提高了檢驗的可靠性和權威性。公安部身份證信息系統在2004年時身份信息覆蓋全國60%的人口，2005年達到了80%，現在能覆蓋99%。支付寶的校驗覆蓋面積也隨之擴大。

后來為了彌補通過驗證的人和出售商品的人不一定是同一人的漏洞，支付寶又增加了銀行卡認證手段，即在身份證校驗真實的基礎上，被認證人必須再告訴支付寶一個用本身份證開戶的銀行卡，然后支付寶會往卡里打入1分到0.5元不等的金額，被認證人要將打入卡中金額數返給支付寶。

多重認證和校驗，進一步提高了支付寶的可靠性，基礎設施的完備也增加了支付寶的注冊量。截止到2009年7月，支付寶注冊用戶超過2億，日交易額達到7億元人民幣，日交易筆數達到400萬筆。信用是數據積累的過程，沒有數據積累做不成信用系統，經過6年發展，支付寶不斷擴容，僅技術上花費的資金就超過10億元，而它的海量數據庫更是號稱國內最大。

“通過建構模型，利用信用數據，我們的分析團隊可以精確的測算出個人會員和商戶的信用度。”邵曉鋒說。

支付寶的信用數據與央行征信體系的數據不同，央行個人征信系統主要采集個人償還貸款本息、信用卡透支等銀行相關信息，支付寶的信息采集范圍更廣、更細，動態信息包括信用卡、水電煤氣費記錄，靜態信息包括當某人在網上購物時錄入的收貨人地址、手機等聯系方式。

“性別、年齡段、消費偏好、所居城市、是否常換收貨地址和手機號、是否自有房產、是否按時交水電煤氣、是否及時還信用卡等等幾百個變量非常復雜，在2億用戶中，盡管我們不可能知道每個人的好壞，但至少知道哪些人信用度更高，哪些人不可信。這是非常具有商業價值的。”邵曉鋒說。

根據數據積累和信用分析后，2005年2月，支付寶推出保障用戶利益的“全額賠付”制度，開國內電子商務網站的先河;當年7月又推出“你敢用，我敢賠”的支盟計劃。2007年，支付寶發起“互聯網信任計劃”，面向互聯網推出國內首個“互聯網信任標識”。2008年1月，支付寶與中國建設銀行合作了支付寶賣家信貸服務。符合信貸要求的賣家可獲得最高10萬元的貸款。

“這些產品的不斷推出，一個重要作用就是讓商戶們感受到，誠信既有道德價值，也有市場價值。”邵曉鋒說。事實上，支付寶結合阿里巴巴B2B和淘寶B2C/C2C信用體系，通過與銀行緊密合作，聯結賣家和買家雙方，也為未來線上線下綜合信用體系的最終建立和完善打下了堅實基礎。

除了強大的橫向平臺支付寶之外，目前，阿里巴巴縱向的兩個平臺阿里巴巴B2B和淘寶也在打通。打通不是將淘寶的賣家引到阿里巴巴去采購的簡單信息聚集，而是信息數據的運營，即對淘寶3億商品和阿里巴巴1億商品的價格、定量和送貨周期信息數據進行匹配。用衛哲的話說，兩個公司平臺的打通是基于技術手段和歷史上已經積累的中國最完善的消費者的數據和中國最完善的產品數據和供應商數據，然后將這些融合到一個通暢的數據運營平臺上，“這個價值是傳統意義上的市場和搜索工具沒有辦法做到的”。

他相信，B2B2C徹底打通后，阿里巴巴將會呈現出一個“其大無外”的商業生態系統。

小菩薩的大愿望

對于阿里巴巴自身的定位和發展愿景，馬云想得比10年前清楚多了。他曾講過一個故事《外婆的菩薩》。馬云的外婆信佛，經常要去寺廟拜拜。10多年前，外婆家附近有一座非常小的寺廟，沒什么香火，廟里有個老尼姑，當時馬云陪外婆去燒香，看廟里非常破陋，于是拿出100元把廟里所有的蠟燭香火都點燃了。老尼姑讓馬云搖了一個簽，簽上說他當年會“張騫遠行”，那一年，馬云果然從杭州遠赴北京創業。

這支靈驗的簽促使馬云去思考如何拜佛:不要在周末去燒香，那時候燒香的人太多;不要有了困難才去求菩薩保佑，菩薩每天都收到無數人的請愿，我們該求菩薩的是平安;不要去那種香火已經很旺的靈隱寺、普陀寺等大廟，去小廟捐香火也是在幫菩薩;不要在天氣好的時候去，要在刮風下雨下雪的時候去，那個時候別人都不去了，你去敬佛拜佛，菩薩會感到暖心的。

如果說客戶就是菩薩，可以把大廟、大菩薩看作大型企業，在馬云的心中，小廟、小菩薩就是中國的小企業，正是這些難以計數的小菩薩，成就了阿里巴巴的今天。但隨著小廟、小菩薩呈幾何級的增長，隨著阿里巴巴帝國般的數據和交易平臺的建立，阿里巴巴的小世界與外部大世界的接觸或者碰撞也越來越多。這是原先的馬云所想不到的。

2008年8月，針對網店的工商注冊問題，北京市工商局頒布實施了“關于貫徹落實《北京市信息化促進條例》加強電子商務監督管理的意見”。盡管這個用傳統辦法管理網店的條例最后無疾而終，但網商、網店如何納入政府相關管理的話題顯然已被提出。與此相關的還有網絡交易納稅問題，按照中國稅法規定，不管交易是通過什么形式實現的，只要發生交易行為就應繳稅。對于目前整合了B2B2C的阿里巴巴來說，如何納稅顯然是未來遲早要解決的問題。另外，支付寶既是目前國內最大的第三方支付平臺，又是民間第一大信用體系的擁有者，如何納入政府監管系統?

邵曉鋒當然也感到了風險:“現在我們的常駐資金非常大，主要包括擔保中的客戶保證金用戶的儲存金。這筆錢我們是委托中國工商銀行代管，在國家政策明確之前，這塊資金始終不動。現在的風險是目前在國內作第三方支付的公司像我們這樣做的不多，一旦有誰出了事，國家就可能嚴厲打擊整個行業，這是我們擔心的。”

阿里巴巴與外部的沖突不僅限于自身，還有在其平臺上售賣的網商，2007年，阿里巴巴網站因有賣家出售鯊魚翅而在海外引發異議。當年7月，《商業周刊》為此還做了題為《鯊魚圍攻阿里巴巴》的報道。未來阿里巴巴超強的平臺滲透力，必將會產生更多的不可預期的摩擦和沖突。

“去年國安局就找到我們，說‘淘寶上在出售一張50年代的軍事地圖，這是不允許的’。賣家把它當成一件收藏品在賣，我們的平臺運營管理員工怎么會想到機密的事呢?但這事給我們提了醒，我們就去學習和了解國家新聞出版署、食品藥品監督局、文化部等相關部門的文件。”阿里集團首席人力官彭蕾說。

事實上，為了溝通好這種對外關系，2005年，阿里巴巴成立政府事務部，目前該部門的職能主要是協調集團及各子公司的負責人與政府做交流和匯報。近兩年來，國家稅務總局、工商總局等也頻繁到阿里巴巴調研，阿里巴巴將各種數據、報告和案例定期整理出來，向國稅總局和工商總局做匯報。彭蕾說:“電子商務從長期發展來講必然要交稅，我們也在幫助政府尋找下一步如何監管的思路，力求在發展和監管中找到平衡。”

邵曉鋒也認為，“企業既要關注客戶，也在關注社會和政府。企業是創造價值的，政府是分配價值的，分配比創造要難1萬倍，因為它是一個復雜的系統工程。政府與企業在發展的大目標上是一致的，合作上雙方是有結合點的。”

今年4月，中國人民銀行開始對國內40多家第三方支付公司進行登記，目的是對網上支付、電子貨幣發行與清算、銀行票據跨行清算、銀行卡跨行清算等業務的第三方支付進行全面的摸底。

支付寶成立時，國家尚無相關法規。2006年央行曾擬過一個支付清算組織管理辦法草案，但一直沒有正式稿出臺。支付寶積累了大量數據，未來可能成為中國電子商務的信用體系基礎，每年他們都會和央行征信司進行多次正式和非正式的交流溝通。“阿里巴巴已經明確表過態，如果國家想將支付寶的信用體系納入國家征信體系，我們將無償貢獻。”邵曉鋒說，“當初建立時我們的心態就是開放，本來支付寶的模式是可以申請專利的，但我們認為這可能成為行業的基礎，所以不想限制別人，現在騰訊、百度、易趣也都在用這個標準。”

“凡此種種，其實每個問題如果糾結下去都會把我們搞死，落到具體的執行層面需要很多具體的事情做。”彭蕾說，“這些問題對我們心胸和視野的要求很高、很大。我們能做的就是在這些問題到來之前，積累我們的心胸、視野和能力。”

10年過去了，如果沒有大的變化，阿里巴巴還會穩健的發展下去，但彭蕾覺得，阿里巴巴現在出現了一種條件反射式的運營現象，對于客戶和市場的反應是打一下痛一下，不打就感覺不到。她告誡說:“做企業只有當你提出一個穿透現有模式和現有服務客戶的需求之后，你才能看清未來的商業環境。”

再過10年后，我們有個夢想

2009年3月，全球金融危機一片愁云慘淡之際，馬云帶領阿里巴巴18位管理層二度去美國尋夢，衛哲、彭蕾、邵曉鋒、曾鳴均在其列。在美國，他們拜訪了微軟、Google、ebay、Yahoo、星巴克和GE，還與克林頓、索羅斯進行了交流。

見過激情洋溢的星巴克CEO霍華德(HowardSchultz)后，阿里巴巴一行人來到星巴克的一個門店。門口的女店員給他們留下了深刻印象，很難想象她在這家店賣了12年咖啡，但仍能從里向外的透著激情。“她向我介紹咖啡，讓我覺得，我不喝這杯咖啡，終生遺憾。她和她們CEO一樣，對社會充滿關愛，而不是為了錢而工作。”邵曉鋒感慨地說，“盡管星巴克現在在財務上出現了一些問題，但我覺得，他的未來一定會很好，因為他們公司從上到下透著文化和夢想。”

蘋果公司則向馬云等人展現了另一種精神。公司展廳中僅有20多個產品，但都讓人能感受到那種偏執地追求精致的態度。會議室里一塵不染，桌子上的紙、筆和水杯墊，就像是流水線機器擺放一樣，距離、比例、幾何角度絲毫不差。“他們的精致讓我都有點手足無措。”邵曉鋒說，“遺憾的是我沒有見到我最崇敬的企業家喬布斯，但我一樣從員工到管理層那里看到了他們追求極致的精神。顯然，他們都不是那種為了錢而存在的公司，這些有活力的企業不會唯利是圖，而是在追求一種精神境界。”

然而雅虎讓他們失望了。與10年前不同，他們的CEO和工程師都在談論增長和賺錢。楊致遠、大衛·費羅那樣的傳奇故事和硅谷文化不見了。一位參觀者對《商務周刊》表示，當一家公司的技術人員都在和你談錢的時候，這一公司一定是失去夢想了，“事實上，與10年前相比，整個硅谷都少了熱情和夢想”。

3月23日，阿里巴巴一行到達最后一站圣地亞哥。在酒店咖啡廳里，馬云領著大家討論，阿里巴巴在中國土壤中所面臨的狀況是什么?未來阿里巴巴業務結構、治理結構、內部文化如何改進?

繼續堅持夢想驅動、使命驅動和客戶利益驅動成為共識。“我們更加堅定了一點，今后阿里巴巴要做一個更加長期的公司，我們要做一個長期的布局，更加要做一個使命和夢想驅動的公司。”彭蕾說，“同時我們也意識到，一個舊的組織模式是不能夠支持新商業文明的實現的。我們不可能一遍遍地說要打造一個新商業文明和一個愿景，但是我們的組織不改變。”

未來阿里巴巴將本著“開發、責任、分享、全球化”的主題來組織內部結構，這是阿里巴巴團隊美國尋夢的又一收獲。

9月10日，將是阿里巴巴十周年的日子。在阿里巴巴濱江新辦公大樓西側的幕布上，印著一個紅邊白底的大信封，信封上寫到:“親愛的:我愿意!你愿意嗎?”落款是“十年”，時間是“2009·09”。郵戳上的字跡是:北緯30度11分32.43秒，東經120度11分03.33秒。據說，十周年慶典之際，馬云將親自打開信封，并向全世界宣布:再過10年后，像馬丁·路德·金一樣，我們有個夢想，商人不再是一種唯利是圖的象征，而是促進社會發展的主導力量，我們將用互聯網、電子商務培養出來講究誠信、懂得開放、承擔責任、全球視野的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