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縱觀歐美亞三洲各個時期的青春電影,心理蒙太奇是一個敘事共性,也是一種主要的表現手法。本文旨在歐美亞三洲青春電影創作熱的大背景下,重點分析2007年中國青春電影《十三棵泡桐》中的心理蒙太奇手法的運用。
[關鍵詞]心理蒙太奇 青春電影 十三棵泡桐
[中圖分類號]G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489(2010)01-0131-02
一、心理蒙太奇——青春電影的主要手法
從早期美國的《畢業生》,到世紀末的巖井俊二系列,再到近二十年來年來中國兩岸三地的《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藍色大門》、《十三棵泡桐》、《盛夏光年》、《九降風》等青春電影,無不體現出當前電影界對青少年行為和心理的關注。成長、疼痛、理想、白日夢、早戀、暴力……這些單與青春有關的象征性符號似乎已經是青春電影所呈現的主要元素。
盡管受制于不同的地域民族特色和導演個人風格,歐美亞地區的青春電影表現出百花齊放的多元化特征,但是由于青春期在生理和心理上具有普遍的人類學意義,這些電影也突破了國界和洲界,體現出了一些敘事共性,尤其是在表現手法上有趨同的傾向。這種趨同不是偶然的,而是與現實中青少年群體在社會行為和社會心理上的特點相符合的。青春期作為人生境遇中最難以順利突破的關口,疼痛是其內核。在成長的疼痛這一意義上,青少年群體突破了國界和洲界,擁有共同的身心體驗。
而心理蒙太奇作為一種敘事方式和表現手法,受到青春片導演的青睞追捧,幾乎已成青春電影的看家本領和保留手段,運用心理蒙太奇拍攝青春電影已成定例。心理蒙太奇(psychological montage)“是人物心理的造型表現,也是影視創作中心理描寫的重要手段。它通過畫面組接或聲畫有機結合,直接而形象地展示出人物的內心世界和精神狀態,如夢境、回憶、閃念、想象、幻覺、潛意識等。”
幾乎在每一部青春電影中都能找到心理蒙太奇的痕跡。如奧斯卡獲獎電影《畢業生》:男主人公班杰明沉溺于與羅賓森太太的畸戀無法自拔,關于肉體的糾纏畫面排山倒海般出現在班的意識中,以至于影響到了班的正常生活。炎熱的暑假,班和父親在自家的泳池里暢游消暑,盡管嘴上和父親交談,心里卻被性幻想困擾,導演通過組接班躍身俯上一塊橡皮艇和班俯在羅賓森太太的裸體上這兩個畫面,成功地描寫了班的復雜心理,不失為一次杰出的心理蒙太奇運用。又如著名日本青春成長電影導演巖井俊二《情書》:女主角藤井樹在醫院候診時打盹做了一個殘夢,夢中是醫院中的父親垂死的情形,而現實中護士呼喊“藤井樹”的名字又把樹拉扯進初中時初遇同名男同學的點名事件中。導演也是通過對三個不同場景和聲音的組接,表現了女主人公對病逝的父親的回憶,對初中事件的閃念,以及潛意識中對死亡的憂慮。再如臺灣青春電影《藍色大門》:孟克柔在理清自己的性傾向之后,有一大段獨白,導演在獨白下加入多個相關鏡頭(如少年張士豪騎車飛馳的背影、飄動的花襯衫等)達到聲畫對位,表現了男女主人公對自我青春的獨特體驗和對成人世界的憧憬和猜想。
然而,對心理蒙太奇運用最出色并具代表性的,可說是2007年大陸青春電影《十三棵泡桐》。
二、《十三棵泡桐》的心理蒙太奇分析
關于《十三棵泡桐》的主題,如師生戀、同性戀、家庭暴力、教育制度等社會話語,已經得到了充分的解讀,此文不再贅述。但是從表現手法和敘事策略上來講,《十三棵泡桐》對心理蒙太奇的運用值得稱道。盡管這是一部故事片,卻采用了預敘、插敘等非戲劇式的敘事結構,也脫離了全知視角,讓敘事者附身主人公,走到鏡頭內部。整個故事由女主人公風子在幽暗的酒店里燃煙娓娓道來,青春的回憶慢慢展開。即便是在插敘和倒敘的情節中,風子的獨白始終是推動劇情的最重要線索。
除了獨白與畫面的組接是其心理蒙太奇手法的鐵證以外,《十三棵泡桐》最為出彩的地方,就是在情節需要之處插入三個關于勇士費拉斯騎著駱駝緩緩而過的畫面,成功詮釋了在生活的各種考驗下下風子的心理狀態。這三次心理蒙太奇除了表現人物心理活動,又有著敘事的作用,可視作重復蒙太奇,即同樣的鏡頭內容,安插在不同的場景。
影片開頭處,風子自述刀子對于自己的意義,她對刀子的迷戀可說是一種童年經驗,自小看阿拉伯故事集長大的她,深受勇士費拉斯的影響。費拉斯作為風子的精神領袖,潛移默化中塑造了她叛逆、要強、沖動火爆、特立獨行的性格。“勇士費拉斯為了向人證明他的誠實和勇氣,用一把刀子插在自己的腳背上,我覺得那刀子也刺穿了我的身體,把我的全身都燒燙了。”費拉斯為了證明自己而用刀子刺穿自己腳背的勇行讓風子產生了共鳴,導致她甚至忘記了費拉斯與自己的差距,忘記了童話與現實的差距,以童話為生活,處處碰壁,深受其傷。“刀子”是風子的吉祥物,也是她的護身符。冰冷的刀子保護自己,也傷害自己。
第一處剪接就出現在風子自述的生日晚宴上。當十七歲生日收到第二把刀子,也是心愛的男孩送的刀子之后,風子沉浸在甜蜜和愛情和溫暖的友情中,成長的喜悅讓她開心不已,這開心卻因好友朱珠的生氣離場而消解。困惑中,風子出現了幻覺,窗內少年把酒言歡,窗外卻有費拉斯騎著駱駝緩緩經過,隱隱的鈴聲,白色的頭巾,含義深刻的笑容和堅定的眼神。此處心理蒙太奇的運用,涵義在于揭示風子的失落和遺憾心理,朱珠的離場破壞了生日晚宴的團圓氣氛和整體感,讓風子在真刀子帶來的喜悅中,體會到了情感刀子帶來的傷害。朱珠出于自己的微妙的同性戀傾向,表現出對風子的獨占欲,所以不能理解自己與陶陶、阿利等男孩的愛情與友誼,正如世人不理解費拉斯的誠實和勇氣。于是,風子和費拉斯的境遇達到了片刻的重合。
第二處剪接出現在風子與男同學老包發生親密關系之時。在終于失去身體的夜晚,風子的眼淚沒有流下來。性與愛相剝離的殘忍現實,身體和心靈的雙重疼痛。這一次,刺傷風子的是真心喜歡的初戀男孩陶陶,幫兇是班主任和情敵伊娃。無助躺在沙發上的風子,含淚的眼睛看到勇士費拉斯依然跋涉在路上,鈴聲、駱駝、白頭巾。只是表情變得凝重,微笑不再。風子此時的心理夾雜著失戀的極端痛苦和失去童貞的恐慌,負面情緒較之前一次在加深,因此費拉斯的表情也有了相應的變化。二者情緒再次達到重合,風子亦真亦幻的生活狀態在繼續。
最后一次心理蒙太奇的重復,是在風子被學校處分,又向父親撒謊遭到暴打之后。學校和家庭的雙重拋棄,讓風子經受了心靈上的極致絕望和恐懼,而爸爸的毆打又造成了肉體上的極致痛苦,當風子哭喊著“媽媽”從桌子下起身,滿臉鮮血地抬頭看向窗外時,又見了騎著駱駝緩緩經過的費拉斯,低緩的音樂再次想起,風子的表情已經呆滯,但見到費拉斯時眼神中依然透著隱隱的堅定。
發展到這里,影片使用心理蒙太奇的主旨透出來了:風子是一個內心缺乏安全感、行為獨立出格、不被主流社會認可的邊緣少女,她被校園生活和家庭生活所拋棄,對人生對未來都充滿了虛無感和恐慌感。面對生活一再的挑戰,她只得從冰冷的刀子尋求庇護,以虛幻的阿拉伯故事主人公為精神領袖,從中獲取支撐并實現自我救贖。影片的心理蒙太奇手法成功塑造了風子這個獨特的人物,盡可能地在不同的現實情節下表達人物的內心狀況如夢境、理想、回憶、閃念等,既充實了人物角色的性格,也豐富了電影的敘事語言,突出并升華了青春片的主題。
綜上分析,三次心理蒙太奇的運用實則是同一鏡頭內容的重復,只有一些細微的差別。在景別上,用了兩次全景,一次中景。只有第二次蒙太奇組接中的中景鏡頭能清晰看出費拉斯的表情。第一次全景和第三次全景中只能依稀看見費拉斯望向窗內的風子,表情和眼神都不是太明顯。這種細微差別是與女主人公當時的處境與心理相緊密關照的,因而對于推動劇情和刻畫人物特別重要。
三、結語
《十三棵泡桐》是當下大陸青春電影的典范之作,也是一次純粹的本土電影實踐,四川方言、實地取景,無不透露出濃厚的地域特色。,《十三棵泡桐》令人耳目一新,其細節真實拉近了本土觀眾的距離,又引起了對心理蒙太奇的運用大膽而直接,甚至不避生硬之嫌,頗具先鋒實驗的意味。
盡管這三次心理蒙太奇的運用消解了影片的現實意義而滑向了虛無,但又切合青少年愛幻想、愛做夢的年齡特點,具有難以辯駁的合理性。因此,《十三棵泡桐》不僅是大陸青春電影的一座豐碑,也是一次電影蒙太奇手法的成功實驗,證明了心理蒙太奇對于表現青春電影的優勢。
[參考文獻]
盤劍:《影視藝術學》,浙江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