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鄧玉嬌案看網絡輿論在公共危機中的作為

[中圖分類號]G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489(2010)01-0107-03

一、鄧玉嬌案件回顧

2009年6月16日，湖北省巴東縣法院一審判決女服務員鄧玉嬌刺死鎮干部的行為構成故意傷害罪，但對她免除處罰。至此，備受關注的鄧玉嬌案基本塵埃落定，然而此案曾引發的網絡輿論風暴和公共危機事件仍歷歷在目。

鄧玉嬌案件并非特例，現實生活中的事件接二連三地在網絡上成為公眾關注的熱點，如云南“躲貓貓”案、南京周久耕“天價香煙”案、杭州“飆車”案等。事實表明，網絡已成為重要的輿論場，原本虛擬的空間也儼然成為現實的監督平臺。

筆者選取了刊發于新浪網、新華網、鳳凰網上十篇網絡評論為文本對象，試圖分析此次事件中的網絡輿論。從內容看，可大致分三類:

一類是對鄧玉嬌一審判決的肯定，如《鄧玉嬌被判無罪彰顯中國司法進步》以及《鄧玉嬌恢復自由是道義的勝利》。

一類是對一審判決和相干官員問責的質疑，如《鄧玉嬌案到底有多大的自由裁量空間》以及《鄧玉嬌無罪，鄧貴大們不能無責》。

一類是以鄧案為解剖對象進行社會的、政治的或司法的反思。如《鄧玉嬌的幸運未必是我們的幸運》，《鄧玉嬌案背后的社會契約性》等。以上文章多數懷有對弱者的同情之情和對強權、腐敗官員的警惕甚至是仇恨之心。對弱者敢于反抗強權暴力的認同和司法公正的期盼，成為輿情的“主旋律”。

這些價值判斷無疑需要包括法院在內的公權力機關給予足夠的尊重。從鄧案的輿情引發、激化到成為波及全國的公共事件之后，這種根植于民眾心中的樸素正義觀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一審判決。

二、網絡輿論的定義及其特征

當前我國正在處于轉型時期，各種社會矛盾較又凸顯出來，社會民眾亟需一個合理的訴求平臺。約束限制最少的網絡往往是這種表達的首選。據一項數據調查顯示:2008年6月，中國網民人數已經達到1.62億，僅次于美國2.11億的網民規模，位居世界第二。在1.62億網民中，25歲以下比例已經超出半數(51.2%)，30歲及以下的網民比例甚至達到了70.6%。中國網民以高學歷為主，大專及以上學歷網民超過4成(43.9%)。

網絡的隱匿性為廣大網民提供了一種良好的保護，越來越多的公共性事件開始為網民所關注，根據陳力丹《輿論學——輿論導向研究》一書中對輿論的定義“輿論是公眾關于現實社會以及社會中的各種現象、問題所表達的信念、態度、意見和情緒表現的總和，具有相對的一致性、強烈程度和持續性，對社會發展及有關事態的發展產生影響。”，我們可以簡單地對網絡輿論下個定義:網絡輿論是網民在網絡上通過對現實社會、以及社會中的各種現象、問題所表達出的觀點、態度以及情緒的總和。與社會輿論相比，網絡輿論形成的速度比較快，時間比較集中，也較容易消逝。 由于網絡輿論承載體是互聯網，由于互聯網本身具有虛擬實在性、開放性、交互性、即時性、超時空性、滲透性等特點，使網絡輿情凸顯“特色”，呈現出一些區別于現實輿論的特征。因為我們可以看出網絡輿論的特點:

(一)形成時間的迅速性

時間是影響輿論價值的重要因素。在傳統媒體中，國內外的一些重大事件經廣播、電視、報刊雜志報道和評論以后，經常要一段時間才能得到讀者、觀眾的反饋，且反饋的信息量有限。如今的網絡時代，一些重大的事件發生以后，很快就被發布到網上，網民可以在第一時間對新聞事件做出評論，表達自己的觀點。這種即時性，也使網絡輿情的形成與表達更加快捷，更可能迅速轉化為強大的公共輿論。在鄧玉嬌案件中，在事發4天后，網友“超級低俗屠夫”即在影響力較大的貓眼看人論壇發表帖子，對案件進行理性的分析，引發了網絡對鄧玉嬌案件的熱議。

(二)復雜性

網絡輿論在內容形式上的多樣性、網絡輿論主體的多元性和網絡輿情傳播途徑的多渠道，構成了網絡輿論的復雜性。在鄧玉嬌案件中，予以關注的網民在社會中有著不同的社會角色，有客觀理性的專家、學者、律師、記者，也有言辭激烈，觀點偏激的居心叵測意在煽動不良社會情緒的網民。

從網絡輿論的內容來看，其涉及的社會問題和社會事件包羅萬象。從近年來年發生的網絡輿論事件來看，有涉及民生的“三鹿奶粉事件”、“三聚氰胺問題雞蛋事件”等;有涉及經濟領域的“金融危機如何影響中國”、“醫療改革”;有涉及公共管理的“上海樓房坍塌事件”、“杭州飆車案”等;有涉及司法領域的“中國政法大學校園弒師案”、“哈爾濱六名警察打死大學生案”、等;有涉及社會穩定的“上海襲警案”、“貴州甕安事件”等;可謂是涉及經濟、政治、文化、環境等領域。這些輿論事件均引起了網民的廣泛關注。

(三)交互性

與傳統媒體單向傳播渠道相比，互聯網最大的特點是具有雙向的交互式的信息傳播通道。有學者由此認為“同別人發生聯系”、“進行跨時空的互相交往”是網絡傳播方式的本質特征。在互聯網這個“公共領域”里，網民通常普遍表現出強烈的參與意識。以鄧玉嬌案件為例，在百度關鍵詞一欄鍵入“鄧玉嬌”一詞，結果有5，450，000篇相關文章，在天涯社區、貓眼看人等論壇，有關鄧玉嬌的帖子后面往往有大量留言跟帖，網民之間互動談論，各種觀點相互交匯、碰撞。這也是此次事件中網絡輿論形成的一個重要方式。

三、公共危機形成的原因探析

鄧玉嬌案僅僅是一起普通的刑事案件，如何能在短短的時間內引發大量關注，短短數天內演變成牽動全國的公共事件，讓當地政府一度陷入信任危機。

(一)當地政府信息不公開從而引發網絡輿論是導致本次危機形成的直接原因

回顧一下鄧玉嬌案件的37天，不難發現當地政府在對待媒體的態度上有著前后兩種截然不同的表現:5月21日前，巴東縣相關部門對媒體一度呈開放態度，巴東公安局根據調查三次通報案情、接受媒體采訪;5月19日，巴東縣公安局局長將第三次案情通報發布到網絡上，不少網友開始對案件的真相產生質疑，5月21日，鄧玉嬌的代理律師夏霖、夏楠從看守所會見鄧玉嬌出來，痛哭失聲，爆出“鄧玉嬌遭受性侵犯”的內容，此后輿論形勢開始急轉。隨著網絡輿論對案件的懷疑、議論越來越熱烈，當地政府開始回避媒體，5月28日出現了《新京報》、《南方周末人物周刊》記者在當地采訪鄧玉嬌的外婆時遭遇毆打、恐嚇的事件，5月28日開始，野三關鎮的廣播電視被截斷、寬帶網絡斷網，過往船只也禁止停靠巴東港。野三關開始成為一座“孤鎮”。

由于涉案一方是國家公務人員，當地警方在辦案過程中，出于習慣，將政府形象從案件中“擇”出來。這也是中國基層官員工作的慣例，為了維護一方穩定，基層官員需要很高超的“手藝”，把各利益相關方安撫好，避免有一方不滿把事情鬧大。這時人情、雙方背后的資源等各種因素都會被納入，法律因素反而是最少的。在此案中，警方有四方面的行為成為鄧玉嬌案演變的重要原因:

1.起初的案情通報里，只提3人到夢幻城消費，刻意淡化其行為的前因。直到紀委做出對黃德智、鄧中佳的處分決定，公眾才得知是接受了福成礦業的“吃請”了，而不是簡單的“酒后陪他人消費”。

2.隱瞞4000元的來源。鄧貴大作為一名一個月只有一千多元工資的公務員，拿這么多錢去娛樂場所于情理不合。

3.對黃德智“放任自流”，不加控制。后來公眾意識到黃存在問題時，警方已經非常被動。

4.否認第二次案情通報。一位知情人稱，隨著案件偵查的進一步推進，越來越多的細節被發現，表述也盡量向準確靠近，這是正常現象。《長江商報》等媒體的報道源于有關部門牽頭采訪。然而，因為報道和通報有差異，警方只能否認。

(二)網民的群極化心理最終引發了此次公共危機

美國芝加哥大學法學院教授桑斯坦在《網絡共和國:網絡社會中的民主問題》一書中正式提出了群體極化這一概念。他指出:“群體極化的定義極其簡單，團體成員一開始即有某些偏向，在商議后，人們朝偏向的方向繼續移動，最后形成極端的觀點。”他研究發現，網民中的“群體極化”傾向更加突出。有證據顯示，群體極化傾向在網上發生的比例是現實生活中面對面時的兩倍多。

根據沉默的螺旋理論，人們在表達自己想法和觀點的時候，如果看到自己贊同的觀點，并且受到廣泛歡迎，就會積極參與進來，這類觀點越發大膽地發表和擴散;而發覺某一觀點無人或很少有人理會(有時會有群起而攻之的遭遇)，即使自己贊同它，也會保持沉默。意見一方的沉默造成另一方意見的增勢，如此循環往復，便形成一方的聲音越來越強大，另一方越來越沉默下去的螺旋發展過程。

由于當前我國處在社會轉型時期，各類社會矛盾凸顯，公民對權利與財富分配問題極度敏感，在官與民沖突中，社會輿論總是習慣性的偏向于手無實權的“民”，而鄧玉嬌又是一個嬌小的女子，弱勢群體更能引發公眾、網民的同情，網絡輿論中講鄧玉嬌塑造成一個“勇斗淫官的民間烈女”形象，對她予以廣發的同情關注。

網絡上支持鄧玉嬌的呼聲已成為網絡主流輿論，不少網民鑒于自身經歷的原因，盡管對事實的認識遠沒有專業人士深刻，但依舊“跟風”，支持鄧玉嬌。先是有網友在論壇發帖發布此事，接下來便有網友聯系免費律師為其辯護，廣大網友開始密切關注這一事件，而當地警方對媒體報道的否認更是讓網民憤慨，開始有網友為鄧玉嬌建立網站，以其名字為名建立的QQ群。此后鄧玉嬌刺死鄧貴大的案件引發了大量的文學創作，包括各種歌頌、聲援、同情鄧玉嬌的評論、詩詞、歌賦、諷刺順口溜，明清體小說、山東快板書等。在武漢和北京還有人行為藝術，一個渾身被白布包裹的女青年無力的掙扎，旨在表現喪失了話語權與自衛能力的弱勢女性群體。至此鄧玉嬌案件達到白熱化階段，網民的從眾心理使得這個案件開始演變成一次網絡群體性事件。也讓當地政府陷入公共信任危急中，高層開始介入此次事件，全國婦聯對“鄧玉嬌”案予以關注，當地政府也開始加大對娛樂場所的整治力度。可以說在此次公共危急中，網絡輿論扮演的是導火索與助推器的雙重作用。

四、網絡輿論的治理

鄧玉嬌事件再一次讓政府、公民看到了網絡力量的強大，網絡開始成為公民意見的一個重要表達場所。所有的事物都具有兩面性，網絡輿論也是如此。一方面，網絡輿論的自身特性誘使其演變為網絡群體性事件，另一方面，網絡輿論的某些特性也可被加以利用，對網絡輿論進行引導和控制。若能正確的引導網絡輿論，不但能讓事件得到快速的解決，更能推進我國社會的和諧與進步;若網絡輿論不能正確的引導與整理，公民的情緒得不到合理的宣泄，網絡輿論很有可能引發暴力性網絡群體事件，引發現實中的沖突。

(一)加強信念的引導

“信念”對輿論的根本性影響。由于信念在輿論本身的各種存在形式中處于核心位置，也是在得到外界信息的刺激后，進行邏輯推理的大前提，所以影響輿論的根本在于信念。據此，加強公眾的信念教育成為引導和控制輿論的首要任務。

一方面，良好的學校教育以及社會道德體系建設都有利于形成良好的社會風氣，尤其是對于青少年健康信念的樹立具有關鍵作用。另一方面，應當重視主流媒體的輿論引導。大眾媒介由于其本身所具有的權威性，加之報道內容的類同、傳播時間上的持續性以及造成的信息積累，它們所提示和強調的意見很容易被視為主流意見，這些意見可以從容表達而不會受到孤立。這種認知帶來一種心理上的壓力或對于安全感的需求，使得多數公眾在公開表達意見時，自覺采用媒介上不斷重復的詞匯和觀念，并產生判斷和行為上的連鎖反應，于是，大眾媒介在引導輿論的過程中獲得了一種控制輿論的社會機制。

(二)注重意見領袖對輿論的引導

勒龐認為，群體對領袖的渴求，以及群體成員對領袖的服從是群體存在的一種必不可少的需求。這個“領袖”在傳播學當中，即是指意見領袖。意見領袖是大眾傳播中的信息和輿論“流”向一般受眾的中間環節，在網絡傳播中同樣大量存在著，并且包括以下兩個來源。首先，是來自不同專業領域的專家和學術權威。因此，針對網民易受權威左右的特點，加強引導者的權威性，在網上多發表具有專家水平的意見，有助于對網絡輿論方向的引導。其次，是各個論壇的版主。目前國內幾乎所有的新聞網站都設有討論區，討論區下面還設有分類版區，主持論壇的“版主”便扮演著意見領袖的角色，此次鄧玉嬌事件中，最先由貓眼人看人論壇的“超級低俗屠夫”發帖披露，“屠夫”是常年活躍在該論壇的一名熱心網友，經常對社會各種現實進行披露，發表意見。活躍在網絡論壇上的“版主”們對于網絡輿論引導的重要性已經不容忽視。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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