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二戰結束后的一段時間內,蘇聯都將國民政府最為主要的談判對手和官方交往對象,對中共的支持極為有限而且十分謹慎。隨著1948年國民黨政權逐漸被人民解放戰爭的浪潮傾覆,中國共產黨已經必然取得全國革命的勝利,蘇聯與中共的交往逐漸密切,并開始朝同盟方向發展,而其間米高揚與劉少奇對中蘇兩黨的互訪,為蘇聯與新中國建立同盟關系打下了堅實基礎。
[關鍵詞]解放戰爭 秘密訪問 中蘇結盟
[中圖分類號]D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489(2010)01-0180-03
1948年后,中國解放戰爭進入關鍵時期,人民解放軍奪得全國勝利指日可待,此時中共必須考慮奪取中國政權后如何獲得可靠的國際支援以重建國家這一問題,而獲得蘇聯的支持是中國共產黨所要達到的首要目標。為了打消斯大林對中國革命和中國共產黨慣有的疑慮,毛澤東開始為執行向蘇聯“一邊倒”政策作理論和輿論上的準備,首當其沖的就是放棄1946年提出的中國不站在美蘇任何一方的“中間地帶”觀點,轉而接受了蘇聯人日丹洛夫在歐洲九國共產黨和工人黨情報局成立大會上提出的“兩大陣營”理論。1947年底,毛澤東在中共中央工作會議上作的《目前的形勢和我們的任務》報告中說“以蘇聯為首的反帝國主義陣營已經形成。沒有危機、向上發展的、受全世界廣大人民群眾愛護的社會主義的蘇聯,它的力量,現在就已經超過了被危機嚴重威脅著的、向下衰落的、受全世界廣大人民群眾反對的帝國主義美國?!?948年6月共產黨情報局錯誤開除了敢于同蘇聯大黨主義斗爭的南斯拉夫,但為了打消莫斯科對于毛澤東發展亞洲的“鐵托主義”,走一條獨立于蘇聯的道路的疑慮,中共通過了《關于南共問題的決議》,贊成情報局開除南斯拉夫。不僅如此,毛澤東和劉少奇還在1948年11月十月革命31周年之際撰文,除了盛贊蘇聯以外,均明確反對中間道路,稱“三十一年的歷史還不足以證明嗎?所有既不贊同帝國主義也不贊同蘇聯的人,都是徹底虛偽的,并徹底破產了”。
就是在這種氣氛下,蘇聯與中共都開始有意識地調整各自的政策,為國民黨垮臺后中蘇將來新型的合作關系作一系列外交和思想上的準備。
一、蘇聯外交官在中國的活動
新中國建國之前,作為被國際認可的中國惟一合法政府,國民政府一直是蘇聯在遠東重要的外交對象,蘇聯在與國民政府的交往中,始終把將美國勢力排除出中國東北和新疆地區,以達到在經濟和安全上獨占這些地區作為首要目標。羅申作為蘇聯最后一位駐中華民國的大使,他在1948年至1949年這一時期的行為正好從某種意義上體現了蘇聯的對華政策。從后來解密的檔案中證實,羅申在擔任駐華武官的時候,就開始為結束國共戰爭進行調停努力。羅申曾對國民黨說,蘇聯人之所以對調停中國內戰感興趣,是因為他們害怕毛澤東成為“亞洲的鐵托”。聯系到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期間毛澤東與蘇聯控制的共產國際之間的復雜矛盾,蘇聯現在的這種擔心也不無道理。但蘇聯真正關心的還是能否在中國內部混亂的情況下既得利益不被損害,甚至能左右逢源,趁勢得利。一方面,蘇聯外交官們努力向國民政府表達雙方存在的利益共同點,比如對日和約問題,幫助中國發展經濟等,另一方面,蘇聯又不忘以在中蘇邊界建立“緩沖區”來威脅國民黨與之進行會談簽署有利于蘇聯的經濟協議。但解放戰爭進展迅速,到1948年中,中國人民解放軍已經轉入了對國民黨的戰略反攻,所以此時中蘇聯外交官在國統區的活動,更多的只是權宜之計。而蘇聯在1948年年中先后發出的兩份軍事命令和一份電文,明確表明斯大林將“加倍”增加對中國革命的援助。至此,應當相信1948年的斯大林已不反對中共取得在整個中國大陸的勝利了,即便在外交層面上做出調停的意愿,也只是出于國際輿論考量,盡量緩和與美蔣的關系,尤其防止美國出兵干涉中國內戰,危及蘇聯在遠東的安全利益。從羅申在1949年初大局已定的情況下依然跟隨國民政府遷到廣州一事可以看出蘇聯在與美國同走中國“這盤棋”上是多么的慎之又慎。由于對中國的形勢缺乏了解,斯大林對美國軍事干涉中國革命的可能性過于擔心了。
留在解放區的蘇聯領事館和外交人員,得到了中共方面妥善的照顧和保護,并未因蘇聯大使館遷往廣州而對使蘇聯外交人員遭到任何冷遇,相反以發展“私人關系”的名義進行實質性的外交聯系,為日后中蘇關系的平穩過渡創造了良好的前提條件。
二、米高揚秘密訪問西柏坡
1949年1月31日米高揚秘密訪問西柏坡,是對毛澤東訪蘇的一個替代,也是蘇聯高層與即將取得全國政權的中共領導人第一次直接接觸,為一年后建立新中國與蘇聯的外交關系開辟了道路。米高揚首先把斯大林對中國革命和中國共產黨的疑問帶來了,而中共也把爭取蘇聯援助的愿望轉達給了米高揚。在與米高揚的談話中,毛澤東針對性地指出解放軍不久將打過長江,美國軍事干預的可能性不大;中國革命勝利后將建立人民民主專政政權,奉行向蘇聯“一邊倒”的外交政策,在經濟建設方面希望得到蘇聯全方位的援助。毛澤東還特別向米高揚介紹了中共中央與王明錯誤路線斗爭的歷史,以消除斯大林的誤解。關于東北港口、新疆和外蒙古的問題上,中共方面婉轉地表達了希望蘇聯改變其在國民黨政府時期奉行的政策。米高揚轉告毛澤東,斯大林認為《中蘇友好同盟條約》是不平等的,中共掌握政權后,蘇聯可以從旅順撤軍。蘇聯不支持新疆的獨立運動,但在外蒙古問題上,米高揚表示,斯大林主張維持《中蘇友好同盟條約》的決定。除此之外,米高揚也對中共的政策提出了建議,比如盡快占領上海,培養能在城市工作的干部;盡快組建政府等等。當然學術界最有爭議的是米高揚是否代表斯大林勸阻過中共不要打過長江。在1949年1月10日、11日、14日斯大林連續發給毛澤東的幾封電報內容來看,斯大林更多是以一種解釋和建議的口吻來表明調停的愿望,之后更進一步說明了調停和和談只是為使中共在政治中處于主動,揭露西方和蔣介石的假和談陰謀。毛澤東在14日復電中表示同意斯大林的意見,公開提出了和國民黨和談的條件,當然之后這些條件被國民黨集團所拒絕。斯大林對中共的行動表示滿意,“中共共產黨已經開始了‘和平’運動。也就是說,這個問題可以認為是徹底解決了”。所以說,之后米高揚沒有必要再與中共領導人討論解放軍過江的問題,在米高揚的訪華筆記中,也沒有關于這個話題的記載。盡管在1949年春和1957年毛澤東兩次提到曾有人阻止中共渡江,在中國制造“南北朝”。但通過對事實的分析,斯大林可能出于安全和地緣政治的考慮,曾把將中國一分為二最為一個選項,但隨著解放戰爭的勝利推進,斯大林在權衡利弊后很快就改變了主意,不然無法解釋蘇聯對于新中國政權的大力支持。所以,毛澤東對斯大林的抱怨,可能并非基于蘇聯提出過相應的要求,而只是對蘇聯一些行為的不認同,借此表明將革命進行到底的決心。在斯大林逝世后再次出現這些言論,也更可能是出于一些政治目的。
毛澤東在與米高揚的會談中盡量表現出謙遜的態度。米高揚在筆記中寫道:“毛澤東總是說,他們,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等著我國黨中央給予指示”,“毛澤東幾次強調說,‘他是斯大林同志的學生并且奉行親蘇政策’?!睂τ谠陟柟陶?,發展經濟中急需蘇聯援助的中共,放下姿態以打消斯大林對于中共是“民族主義者”,毛澤東是“亞洲的鐵托”這些疑慮是必須的。米高揚的西柏坡之行,雖然實質性內容不多,但雙方都體現出充分的合作誠意,在大部分問題上達成了基本的一致,為接下來劉少奇的訪蘇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三、劉少奇對莫斯科的密訪
解放軍渡過長江占領南京之后,中國新政權與蘇聯的結盟就只剩時間問題了。1949年6月至8月,中共中央書記處書記劉少奇率領中共中央代表團秘密訪問蘇聯,就未來兩國的政治經濟外交關系等一系列具體問題與蘇聯進行磋商。隨行人員還有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東北局書記兼東北人民政府主席高崗和中央委員王稼祥。6月27日的中蘇第一次會談,雙方主要討論了蘇聯向新中國提供3億美元貸款問題,向中國派遣蘇聯專家問題,中國新疆問題和幫助建立海軍和空軍問題。斯大林在會談中慷慨應允了中共方面對貸款和專家的需求,并鼓勵中共盡快進軍新疆。斯大林稱“我們準備在國家機構、工業和你們想要學習的所有方面,全面幫助你們?!?月4日,劉少奇向斯大林和蘇共中央提交了一份報告,主要寫了四個方面的問題:1.中國革命目前的形勢;2.新的政治協商會議與中央政府;3.對外關系問題;4.蘇中關系問題。報告詳細地想蘇聯介紹了中國革命的現狀和中共的內外政策,向斯大林表明,“中國革命的勝利已經毫無疑問了”。對于帝國主義可能的有限干涉中共也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在國內政治體制建設方面,中國是人民民主專政國家,中共對國內的各種民主黨派和團體有絕對的領導權;報告的外交部分特別強調新中國奉行向蘇聯一邊倒的政策,斯大林對此部分給予充分的肯定。在最關鍵的蘇中關系問題上,報告并未明確提出中方觀點,只是表示“蘇中友好同盟條約過去已經給中國人民帶來了巨大的好處,新中國將接受這一條約”,然后提出對舊約的三種處理方式供斯大林參考。對大連旅順口問題,東北設備歸屬,外蒙獨立問題均一筆帶過。報告十分謙恭的寫到:“聯共布是世界共產主義運動的統帥部,中共只是一個方面的司令部。局部利益服從國際利益。如果中共和聯共布在某些問題上出現分歧,中共在說明自己的觀點后,將服從并堅決執行聯共布的決議。”這一點上斯大林表示了不同意見,他似乎打算將中共作為有別于東歐國家的平等伙伴來對待。在會談間隙,劉少奇走訪了蘇聯主要的國家機關和工廠學校,詳細了解了蘇聯政治經濟文化的運行機制。
劉少奇訪蘇期間,雙方就中共領導推行的政治經濟戰略達成了一致意見,斯大林以積極的態度滿足了中共提出的幾乎所有要求,意圖使中方確信倒向蘇聯是完全正確的,將中國完全納入蘇聯的戰略軌道。但對于最復雜敏感的東北問題和締結條約問題,中蘇雙方都明白只能在新中國建立后,留與毛澤東與斯大林的直接會晤來解決。
四、結語
在新中國與蘇聯建交之前,鑒于國民黨與蘇聯簽署的《中蘇友好同盟條約》尚存,中國國內局勢尚未穩定,中共與蘇聯的交往都是通過較秘密和“非正式”的方式展開,但這并未妨礙中共為取得蘇聯信任和支持做出的巨大努力。中共蘇聯雙方通過米高揚和劉少奇的密訪活動,增進了解,建立互信,中蘇雙方也初步明確了友好合作的關系,為日后毛澤東訪蘇以及《中蘇友好同盟互助條約》的簽署奠定了良好的政治基礎。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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