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于連繞行到歐洲之外,開始了一段意義微妙性旅行,利用中國的思想史資料來建立一個與希臘傳統完全陌生的意義網絡,從而與西方思想對視。本文所要做的就是跟隨于連的迂回之旅,解析他的思考方式并分析于連的研究路徑帶給我們的啟示。
[關鍵詞]弗朗索瓦#8226;于連 迂回 進入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489(2010)01-0112-02
弗朗索瓦#8226;于連是一位法國哲學家、漢學家,任巴黎第七大學教授,國際哲學學院主席。從20世紀70年代末起,于連教授開始從自己獨特的角度對中國思想進行闡釋,他連續發表了多部關于中國思想的研究論著。迄今為止,于連出版了24本著作,發行數十萬冊,有些被翻譯成十幾種語言。法文關于他有三種論文集。他的著作《迂回與進入》講的是如何讓西方學者通過迂回東方的方式重新進入西方的古希臘思想傳統。這部書中文譯本1998年問世以來,在中國學界沒有引起太大的注意,國內讀書界對這位于連的了解遠遜于法國小說中那個徘徊在“紅與黑”選擇中的于連。
2001年,于連的《為什么西方人研究哲學不能繞過中國》一文漢譯本在《跨文化對話》第5輯上發表。由于標題的絕對醒目,引起相當的注意和相應的震動。于連在文章中發揮了《迂回與進入》的主旨,對比較思想史研究的功能提出了自己的新看法:“困難并不在于中國思想相對于歐洲思想的不同,也不在于它們自古以來相互之間的不相干;因此一旦進行剪接,首要的工作就是要成功地將它們從這種互不相干的狀態中脫離出來,使它們面對面,一個能看見另一個,另一個也這樣看著它。從這時起,就是從此到彼的這種背景的變化自發地產生。”
一、為什么是中國
為什么選擇中國作為他的研究領域,是什么原因讓去他研究中國這個完全不同于他的國家的遙遠地方的文化思想,對這一問題,于連在與《迂回與進入》中譯本的作者杜小真女士的對話中做了詳細的解答。于連說,“我的選擇出于這樣的考慮:離開我的希臘哲學家園,去接近遙遠的中國。通過中國——這是一種策略上的迂回,目的是為了對隱藏在歐洲理性中的成見重新進行質疑,為的是發現我們西方人沒有注意的事情,打開思想的可能性。……在歐洲,確實對希臘思想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親緣和熟悉,因為盡管在歷史上有福柯所說的“認識型”的各種斷裂,希臘思想還是西方人的遺產。而我認為我們應該離開它,只有與之斷裂,才有希望在構成一種外在觀點的過程種真正認識它。”
但是為什么是中國,而不是非洲,也不是亞洲的日本和印度?許多人都會提出這樣的問題。
于連說,“我想這個選擇是自然而然的。因為這個選擇同時符合我的三個要求。一是擺脫印——歐語言,這排除了梵文,因為梵文不可能使我們脫離印——歐語言平臺。二是脫離歷史、影響和傳播的關系,這就排除了阿拉伯世界和希伯來世界,二者持續地與我們西方的歷史相關,它們要傳遞給我我們的仍然是希臘知識。實際上它們運用的知識模式與我們的文化和科學歷史是不可分割的。三是我們最終遇到了一個國家,他的思想在遠古時代的各種文本中均有陳述。而日本并非如此,眾所周知,日本是在中國文化的溫床中發展起來的,不可能適應我的選擇。所以,選擇只有一個,那就是中國。”
于是,于連開始了“在遙遠國度進行意義微妙性旅行”,旨在“回溯到我們自己即希臘的思想”。
二、于連研究中國的獨特視角
于連的“意義微妙性旅行”,換言之,于連研究中國文化、中西比較的視角是什么呢?在《迂回與進入》一書的前言中,于連開宗明義“概括言之,我由之出發的問題是意義的微妙性問題。……我希冀探尋意義之微妙會把我們導至何方,它特別擅長使用的方式是什么,又是什么把它升至為價值水平。……我并不宣稱中國持有間接的專利,二是要利用中國對間接表述的明顯偏好尋問文化的獨創性在意義的“創造”中可能到達何方。”
于連獨特的視角是:從意義論的角度切入對中國文化的考察。他力圖揭示:在中國傳統世界,人們如何示意、傳達、領會、控制。對中國文化意義發展的特殊性,于連概括為“迂回”。什么是“迂回”?簡而言之,“迂回”就是不直說,它是講中國傳統生活中的示意,即“借用外在因素或通過內部的差別”進行“間接的表達”。在西方人的印象中,中國人的說話的意思總是模糊不清,難以捉摸。“迂回”成為中國人示意方式的一種主要特性。于連在20世紀70年代來華學習期間的實際生活經驗,以及文革后期中國傳媒的報道方式都讓他感到這種特性是普遍存在于社會各個層面。但是“迂回”僅僅是指中國人說話方式的拐彎抹角嗎?“迂回”不斷體現出一種另外的意義與它的操控能力讓人感到驚奇,讓人懷疑是否真正理解了它的魅力。因此于連決定從中國傳統文化中相關的運作模式的角度,去闡明在中國如此普遍應用而中國人見怪不怪的意義運作方式。值得一提的是,于連對“迂回”的分析并沒有按傳統漢學家或西方思想著作的方式,“把意義的效果歸于預先設定的范疇”,然后在分門別類地進行分析。就像他在本書的內容提要提到的,通過政治——詩歌——哲學等領域,或通過手段:隱喻、引言、形象等,于連所做的只是在一次又一次的例證和具體情景的分析中推進、循環。
在中國第一部經典詩集《詩經》中,詩的語言包含著道德的,政治的指向形象的外衣下進行著間接委婉的批評活動,甚至在外交場合詩歌也可以產生影響戰爭局面的力量。迂回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并非是軟弱無力的。相反,它具有直接所不能到達的力量。
對中國第一部編年體史書《春秋》的解讀中,于連通過解開迂回所隱含的密碼,向讀者展示了一種客觀的記錄是怎樣顯示出道德判斷的。對于這部史書的解讀,于連是帶這樣一個疑問開始的。孟子評價孔子著的《春秋》的目的是要“正史”,以成為歷史的借鑒,那么這就需要通過對事件的評價來表達對后人的警示和教育,但是結果顯然令西方學者震驚,《春秋》記載的只是一條條無情感色彩的事件,作者并沒有感情傾向的流露,那么《春秋》如何能夠達到“正史”的目的呢?對此,于連分析到,“說”永遠是有選擇的說。說一件事,就把它從沉默中凸現出來,顯示出它與未說之事相比的重要性。不管說了什么,被選擇說出來的內容就表明了說者的意見,這就是一種迂回的判斷方法。同樣的事件在不同時期被選擇記錄下來,這是因為人們不記錄平常的事情。一件事件在某個時期被記錄了是因為這件事是不尋常的,而往后這類事情不再被記錄則是因為它發生得太頻繁,成為了“平常”的事情,于是之前未被記錄的平常反倒成了后來的“不平常”事件。中國古代在字里行間蘊涵的意義的建構方式與古希臘人的方式是相異的。希臘歷史學家敘述的歷史意義來自于對敘事的剪輯,“通過一組‘鏡頭’內部的一系列反響,提醒和反差調配”,通過敘述的安排提供分析和解釋。
于連從中國古代與古希臘對詩歌現象不同的思考方式出發,梳理出了中西兩種文化差異的關鍵所在。他總結到,“中國詩是喻意的,因為中國詩的觀察角度在于說與不說的關系,它的原則是看重隱意;而希臘文化所發展的視角則是表象性(隱意對之只是一種結果。)”中國與西方于是走在了兩條道路上,中國看待事物的視線總是遷回的,從一個事物到另一個之間是關聯的,溝通的。西方將事物一分為二,一切都是與自身有關,同時又在另一個領域。
三、《迂回與進入》所帶來的啟示
人們對于連所注重的研究方法和他所沿循的研究思路的重要性和啟發性予以極大的關注。當然,由于種種原因,于連的論述引起了不少爭論,有些批評還是異常尖銳的。但是這種不同意見的交流對于真正意義上的中西對方是非常必要的,也是中西雙方反思自身的一個有效的途徑。
中西對話的問題直至今日,都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對話不是研究客觀對象,不是要融合,而是要回來更深刻地理解、認識自己。中國對于連來說,為西方人提供了一個完全不同的角度來看自己,來了解自己。他研究中國的興趣正是來自于中國給西方人提供了一個全然不同的角度來看西方自己。知識全球化的新格局到來,本身就是西方思想重新面對文化他者并且進行對話和交流的結果,而且也為本土知識分子對自身傳統的反思和再闡釋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參照條件。可以確信,在未來的中西方對話的聲音中,我們會聽到更多的東方思想遺產的回聲。這對于我們在西學東漸以來形成的唯西方科學馬首是瞻的思維習慣,顯然具有挑戰性的意義。
[參考文獻]
[1]〔法〕李比雄著,樂黛云主編:《跨文化對話》(第5輯),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
[2]杜小真:《遠去與歸來:希臘與中國的對話》,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
[3]〔法〕弗朗索瓦#8226;于連,杜小真譯:《迂回與進入》,三聯書店1998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