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地故事(三題)

虹

這事從十年前就開始了。他從軍校畢業，來到駐扎在西山頂上的天線分隊當排長。他氣喘吁吁爬到山頂，茫茫的大山把他包圍，他長久地望著山頂上高高的鐵塔，兩間簡陋的小屋，他想，他得在這山頂上待下去了。

山頂上巴掌大的塊地他在到達兩分鐘后就走遍了，于是心里產生了無窮的眷戀和感慨。

老兵對他說，排長，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分辨出公鳥和母鳥的叫聲。

新兵說，排長，西山的彩虹怎么不圓啊!

一日他坐在石頭上，呆望著遠方。老兵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山下小鎮書店有個妞。

他回頭望他，看見老兵滿是粉刺的臉。老兵不知何時來的。老兵望著鐵塔，遞過一支煙，說：

“或許管些用。”

沒多久老兵就帶他下山了。

后來，老兵退伍時哭得很傷心。他和新兵也流淚了。再后來聽說，書店小妞也哭得很哀。他才明白，老兵并不全是為他們哭。

山上，一年有八個月被霧氣籠罩，被子終年是潮的。冬天，日子就更難熬了。山上山下溫差達十度，小屋里陰冷潮濕，棉褲絨褲全穿上也感到寒氣透骨。老兵走時為他的關節炎評殘差點和軍醫打起來a他想，他這腿得交給鐵塔了。夏天，烈日灼人，燠熱難忍。那年日子難過，老兵下山到老百姓家借來溫度表，剛到山頂表就爆了。老兵說，我們活著算回事了。一年四季，面對大山，頭上會生出許多白發。天放晴時，他們會爬到鐵塔頂上，使命地喊。山里便全是他們的回音，極為壯美。這時他才明白，世界是知道他們的，眼里便滴出兩滴又咸又澀的淚珠。

老兵走后，他一個人去書店。小妞還和過去一樣平靜。他趁小妞沒注意，狠勁地看她，把在山上的孤獨和寂寞全都傾注在這一狠勁里了。他覺得再也沒人比這山妞紅撲滋潤。回來的路上，他會哼幾曲。回山上后，有一陣心里可安寧舒坦啦!

就這樣，他在山上度過了最初難熬的時光。他覺得這山里多有味啊!

那天早上他問新兵，能否區別雄鳥和雌鳥的叫聲。新兵木訥。他得意地說，你聽，那就是雌鳥在叫，它在叫春呢!

過了幾日，他下山，終于和那小妞對看了一眼。小妞的大眼忽閃，面含微笑。他心里躁動，真想像在鐵塔頂上一樣地拼命喊一聲。

每月工資一發，他就到書店去背一包書回山上。到月底，口袋里只剩下幾角錢。小妞也給他進一些以前不進的書。幾個來回，他已敢正眼看小妞那對忽閃滋潤的大眼了。

到部隊一年后，他探家，可不到假期他就回來了。他直奔書店。新兵這時變老兵了，瞪起眼，奇怪他的提前歸隊。他則倒床大酣。第二日便爬上鐵塔去維護天線了。

連續幾年，天線都維護得很好。他的書也裝了幾大箱子。年底天線分隊被團里評為先進單位。團長表揚了他，說他安心在基層部隊工作，愿意在條件艱苦的地方。團長說他是部隊的楷模。不久他被提拔到機關。他心里卻泛起依戀。他長久地望著大山鐵塔小屋，眼里竟有些潮。

他已迷上這山上的大霧啦!他已迷上灼人的陽光透骨的寒風和山下的書店啦!臨行前，他到小鎮書店買最后一次書，最后一次狠勁地盯著小妞忽閃的大眼。

團里的小車把他接走了。車過小鎮時，他忽然罵自己：你這混蛋怎么連小妞的名字也不問一下。

八年后的一天，他又回來了。不過他現在已是營長了。他叫小車在鎮上停住，他不經意地來到了書店。他激動得發顫，步子都有點慢。他看她，臉上的笑意依舊如故，臉上依舊紅撲滋潤，那對大眼睛依舊忽閃有神。他走進書店，望著她，半天才說：

“你還在?”

“嗯……你又回來了?”

“都八年了。”

“你現在是大官了。”

“你還記得那個老兵嗎?就是那個滿臉粉刺的……”

她迷惘地搖頭。

“你……孩子多大了?”

他變得有點口吃。

“六歲了。”

他噎住。

“一點沒變，”他說，“你真美，像天上的彩虹，我真要好好謝謝你。”

他臉上露出真摯的笑，轉身走了。

對弈

班長是連里的棋王，沒人能贏他，指導員也只是偶爾勝他幾盤。班長有晚飯后一個人散步的習慣，每天散步回來就下兩盤。周末更是擺開擂臺。這時，班里的戰士就很自豪，全在邊上吶喊助威。這是全班最熱鬧的時候。

新兵小劉長得玲瓏機智，剛來就博得班長的青睞。每天晚飯后，班長對小劉高聲說，小蛋子，散步去。小劉便立刻跟了去，有種受寵之感。

班長個很高，步子且穩，走得孔武有力。小劉個兒小，步子頻而急，只有這樣才能跟得上班長。

兩人走在路上，很讓人捧腹。班長說，小劉一定是后門兵。小劉便急紅了臉說不出話來。班長看小劉的樣子便捋一把小劉的腦袋說，逗你呢!小劉便松下緊張的臉。班長問小劉些平常的問題，小劉很認真地回答。

剛開始，小劉總是跟在班長后面。一天，班長讓他上來跟他走齊，小劉急步走上，心里像在小學讀書時被老師表揚一樣暖融融的。

一日散步，班長問小劉會不會下棋，小劉靦腆地說，會一點兒。班長立馬眼睛發亮高興地說，走，我們回去下一盤。立刻轉回，擺開棋盤。

班長很輕松地說，你先走。小劉抬頭看一眼班長，輕聲讓道，班長先走。班長就有些不悅：你先走你先走。小劉又看一眼班長，拈起炮來，還沒落下，班長就“啪”地把馬跳上，走得極快。小劉想，班長也走得太浮躁了，我走宮角你不是先輸一著了?小劉猶豫著是不是走宮角。班長催著小劉快落子。小劉還是把兵放在了常位，他不想讓班長覺出異樣。班長走得極快，小劉也跟著快。

走出十幾步后，班長抬頭看了小劉一眼，掏出煙點上，透過煙霧瞇眼看著棋盤，落子明顯慢了下來。這樣精心地走出十幾步，班長的表情才松和。小劉看了一會兒棋盤，羞怯地抬起頭。

班長看著小劉隨和地說，再下一盤。看棋的戰士說，班長的棋藝就是高。

再開局后，小劉一刻也沒有抬頭，專注認真。走出十幾步后，班長又開始點煙，臉部抽緊。煙霧后，班長的眼睛又瞇上了，嘴巴“咝咝”地響，半天沒落子。

圍著的戰士開始騷動。班長的臉有些尷尬，拈起子狠勁地敲在棋板上。

小劉一驚，也不自覺地跟著“啪”地一聲，嘴里很得意地叫“將”。班長又半天沒落子，臉變紅，額頭緊鎖。小劉臉上卻舒展開來。

好久，班長抹過棋子，說再來。圍觀者中又有些騷動。

這局，班長下得極認真，開局不像前兩盤那樣走得飛快，每步都想一會兒，表情也不像前兩盤那么輕松。走過二十幾步，班長點上煙，重出口氣看著小劉。一會兒，小劉從棋盤上抬起眼，笑著說，輸了。

班長說，小劉是武林高手，明天再下。班長和小劉依舊每日散步，散步時的話題變成了討論棋譜。班長常給小劉講解棋譜。班長問小劉看過什么書沒有，小劉說看過幾本。班長問現在有沒有在看，小劉說在看《梅花泉》。班長驚愕地瞪大眼，說，這是本古代殘局譜，很有名的，我找了多年一直沒找到。

散步回來，小劉從床墊底下抽出書給班長。班長高興地接過書，親和地摸了一下小劉的腦袋，然后開始下棋。

每天晚上下三盤棋，班長勝多輸少，有時小劉連輸三盤。一日下完棋后小劉笑著說，班長，以后我能贏你。班長笑著說，好啊，長江后浪推前浪嘛!表情很大度真誠。觀戰的戰士撇撇嘴說小劉吹牛。以后每天訓練間隙，只見小劉在一旁深思，不像往日跟大家聊天，中午也一個人在床上悶坐著。別人都以為小劉犯傻。班長也關切地問小劉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小劉感激地說沒什么。

忽然一天，班長連輸了三盤，小劉臉上立刻燦爛輝煌，高興地說，班長，我說過我能贏你。班長尷尬地說再下。這破了每天三盤的規矩。又下了兩盤，班長還是輸了。圍觀的戰士驚愕半天，然后竊竊私語。班長臉上像貼了漿糊一樣猛地把棋子拍在棋板上，說，明天再下!

幾天來小劉第一次很香很香地睡了一覺。次日晚飯后，小劉在飯堂門口等班長散步。班長出門，小劉迎了過去，班長沒理他，而是和另一個新兵散步去了。班長的表情也沒有以前的親和。

小劉看著兩人的背影遠去，心里一動。他只得悶悶地回到宿舍，擺好棋子坐在邊上等班長回來下棋，腦子有些懵。

班長回來后，看了一眼棋板，又膘了小劉一眼，然后坐定。班長拉了一下褲管拍了一下大腿說，今天殺你個慘的。小劉剛剛贏過班長，正來情緒，說，我一定打敗班長。

結果，班長連輸五盤。小劉依舊璨然地說，我說過我能贏你。班長依舊像昨日一樣，把棋子重重地拍在棋板上，有兩個棋子像受了驚嚇的小兔落在了地上。只是班長沒再說明天再下，而是說不下了!

第二天，班長沒再答理小劉。小劉主動和班長說話，班長只冷冰冰地回答，沒了過去的和藹親順。戰士們也冷冰冰地和小劉說話。小劉感到很孤獨，也很奇怪，心里更加發悶。

星期六，班長召開班務會，講評一周工作。班長逐個講評每一位戰士各方面的優點，類似于掃一次地一樣的事。被班長表揚的戰士都興高采烈。班長只是在班務會結束時，輕淡地說了一句，小劉也不錯。然后宣布班務會結束。小劉心里空落落的。以前班長總是先表揚他的呀。

這一晚，小劉望著月亮從東窗口跑到西窗口。一日，小劉收到一本書。班長拿著書端詳了一會兒說，訓練大綱不好好看，竟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書!然后把書往小劉面前一扔。小劉緊張地說是。

飯后小劉對班長說想和班長談談心。班長看了小劉一眼，很不情愿地向前走去。小劉掏出一包中華煙，抽出一支遞給班長。班長驚訝地問，你抽煙了?小劉說以前抽過，長久沒抽了。

煙點燃后，小劉跟著班長走了一段，然后從肥大的水兵褲袋里掏出本書，遞給班長。班長眼睛一閃，念道《棋譜》。小劉說，這本書是《梅花泉》的續編。小劉說班長你要喜歡，兩本書都送給你。小劉看班長表情不悅，補充說，我爸爸來信說，讓我以后別再看棋書了，班長依舊不說話。小劉又跟著走了一段，快聲說，我已經很長時間沒看了。今天請班長再下一次棋，下最后一次棋，以后不下了。班長依舊沒答，表情卻和順了些。最近很長時間沒擺棋了，棋藝一定生疏不少。小劉又輕聲說。

又走了段，小劉把中華煙塞進班長口袋里，說長時間沒抽，抽得難受，還是不抽算了。班長木然地看著小劉。

回到宿舍，小劉立刻擺下棋子，請班長下。班長勉強坐定。小劉認真地看棋板，每落一子思索半天。走出十幾步，班長漸漸來了情緒，從口袋里摸出煙點燃。又走出十幾步，班長伸直背，表情舒緩起來，手玩弄棋子，腳掌一下一下地拍地。小劉想了半天，羞赧地抬起頭，說，再來一盤。

第二盤，小劉更認真地盯住棋盤，每走一步思索的時間更長，一副全力投入之態。堅持二十幾步后還是輸了。小劉不服氣地說，再來一盤。

第三盤，走出四十幾步后小劉贏了。小劉重重地吐口氣，說真不容易。

班長說再下一盤。小劉說，再下就再下。結果，小劉又極認真地輸了兩盤，均在五十幾步時輸的。

圍觀的戰士盛贊班長的棋藝高，說姜還是老的辣。

多天來，班長第一次舒朗地笑了。班長的笑聲在空落的宿舍久久地回蕩。

班長又開始和小劉散步了。散步時又叫他小蛋子了。班務會上，班長很認真地表揚了小劉一周來的優點，戰士們也很親切地沖小劉笑。班務會結束后，班長拍拍小劉的肩說，好好干。到了年底，班長向連長提議小劉得了一個連嘉獎。

那天晚上，小劉很香很甜地睡了，夢中他還在和班長下棋。

風中鳥

王小天家里窮，看著父親每天起早摸黑的，他就不想再讀書了。那時他剛讀完高中二年級。父親氣得牙咬得咯咯響，罵他沒出息。那年部隊正好到他家鄉招兵，他拼足了勁，驗上了。他想要在部隊混個人樣。

車子開到營地，當他從悶篷似的卡車上下來時，他看到和家鄉一樣的景象：全是山。連長站在卡車旁，大聲說：歡迎新戰友來隊。在大樓前面，黑板上寫著：歡迎新戰友。他感到很親切。到部隊的第二天，連長就挨個兒找新兵，問些家常，了解思想，然后問他想不想考學。他說想。連長說，好，年輕人就要有理想有抱負，到部隊來不僅在軍事技能上有長進，而且在其他方面也要有提高。考學讀書是第一步。連長還說，數理化這東西要經常看，一兩個月不看就容易忘。連隊空時多，要抓緊學習。

王小天想這話挺對。后來他知道連長是工科大學本科畢業的。怪不得呢!

王小天就很認真地讀書，一有空就鉆到學習室里。他沒有時間答理別人，別人也沒有答理他。只有連長有時過來翻翻他的書，問他能不能看懂。王小天激動地說，能。

王小天想，就沖連長這么關心，也得考上大學。他便更加努力地看書。連長點名時表揚了他，說大家要向王小天學習。他站在隊列里胸脯挺得高高的。

晚上王小天很香地睡了一覺。

連長挺喜歡王小天，有時叫他散步，王小天激動得眼里發燙。連長可是難得和人散步，尤其是和新兵。連長說，要抓緊，爭取考上。時間是一揮手就過去的。

王小天想，再考不上真對不起連長了。連隊空時很多，大家就喜歡聊天。新兵們常圍在排長周圍聽他說些過去連里的有趣的事情。他很想聽，但還是咬咬牙走進學習室。

這時排長就會停止神吹，很認真地瞟一眼王小天的背影。大家也跟著看王小天有些瘦小的背影。

一日早飯后，大家都在閑聊，王小天拿起書走進學習室。剛看幾行，排長在學習室的窗口對王小天說，王小天，把宿舍打掃一下。王小天合上書時聽到班里戰士的嬉鬧聲。

宿舍里挺干凈的，他奇怪排長為什么要讓他打掃。他對排長說，地挺干凈的。

排長眼一白：灰塵你能看出來?

這時一個新兵正笑著給排長遞煙，替排長點上火后新兵很認真地瞟了一眼王小天。王小天被看得很不舒服，他拿起掃帚很認真地掃那些看不見的灰塵。排長臉盆里一有臟衣服，就被新兵們拿去洗，這已成了多年的習慣。這天王小天在宿舍，排長把臟衣服往盆里一扔說，又該洗了。王小天在邊上沒動靜，一個新兵進來看到后就端了盆出去了。

排長問王小天，復習得怎么樣。王小天笑笑不知怎么回答。排長也不知看到了他的笑沒有就走出門去。

下午，新兵把曬干的衣服疊得整整齊齊地放在排長的床上。排長看了一眼，臉上溢出燦爛的笑，從口袋里摸出鑰匙遞給新兵。新兵把衣服放入排長的柜子。排長掏出煙扔給新兵一支。新兵忙說剛抽過，把煙送回。排長瞟了王小天一眼，把煙放回煙盒。

王小天緊張地看了看排長。

星期六，晚飯剛吃好，排長手里拍著一副撲克，看著王小天高叫著打牌。王小天怯聲說我不會。排長沒看他，和另三個新兵坐定，仿佛剛才根本就不是叫他。

王小天轉身想去學習室。

排長叼著煙悠揚地說，不會還不謙虛點在邊上學學?排長這么說的時候煙絲從他嘴里溢出在空中飄游。

王小天停住腳步，走回，在排長邊上緊張地站定。

排長從嘴上取下煙頭彈向門后，鼻孔里冒著煙說，你站到小李邊上，跟他學學就夠了。小李臉上笑著，掏出煙替排長續了一根。

就寢前，排長和大家說了一會兒話，聊了一會兒誰牌好誰牌臭，又說了會兒連史上的笑話。大家開心地暢笑。在暢笑聲中，香煙像放禮花一樣在黑暗中劃出束束白線向排長的床前飛去。

王小天也很想說話，卻怎么也插不上a

排長停止了說話。房間里漸漸地有了鼾聲。王小天看著頂棚，很久睡不著。窗外的皓月從東窗走到西窗陪伴著黑暗中王小天那對充滿靈氣而憂傷的眼睛。

排點名。排長剛開口，就有人向排長扔煙。排長吸著煙看了大家一眼，咳了兩聲開始講話。他講了一周來排里的好人好事，諸如掃地擦灰幫廚農副業生產幫老同志洗衣服等。排里的戰士全都表揚了一遍a然后話鋒一轉，有的新同志，驕傲自大，看不起同來的新同志，甚至連老同志也看不起，干活不賣力，偷懶，也不主動替老同志洗衣服，不合群，孤芳自賞，不參加集體活動，連撲克也不會打，真夠笨的。

大家的眼光便隨著排長的話射向王小天。王小天滿臉緊張羞愧，低下頭去。

連點名時，連長也批評了王小天。連長說，有的新同志經不起表揚，驕傲自滿，不尊重干部，孤芳自賞，看不起別人，干活偷懶，連宿舍的衛生也不想搞，太不像話了!部隊絕不允許這種現象。希望有這種現象的同志今后改正。

王小天耷拉著腦袋站在隊列里，臉上火辣辣的。像只閹雞一樣無力地站著。

日子還是這么單調地過著。王小天把大部分時間放在了干活上。空閑時，他坐在學習室看書，卻常走神，半天也沒翻一頁書，經常失神地枯坐著。窗外大家依舊圍著排長聽他說連隊以前的故事。排長談笑風生，大家笑聲朗朗。大家在朗朗的笑聲中不斷地把眼光射向王小天。王小天渾身火辣辣地難受。

晚上王小天躺在床上，長久地看著窗外的月亮，直到黎明的鳥叫聲響起。

王小天想和排長談談。他剛走過去想說話，排長就走開了，眼睛像鴿一樣瞇了他一眼。他想給排長洗衣服，排長卻讓別的新兵洗了，新兵端了盆，一臉受寵地看了王小天一眼走了。他想和老鄉聊聊心情，他一走近，老鄉們便像受驚的鳥兒一樣散了。

這樣過了一段時間，王小天已沒有一點看書復習的熱情了。他怔怔地看著書本，腦子空落落的。

到了考試時間，連長把王小天的名字報了上去。一個月后成績下來了，王小天沒過分數線。連里一個人也沒考上。連長失望地說，沒想到你也沒考上。王小天難過地低下了頭。

他跑到山腳下，望著莽莽群山流出了淚水。這時，一只灰色的小鳥在王小天的淚眼中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