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xué)習(xí)姚講好榜樣

你看人姚講，多能耐啊!和你一樣上的小學(xué)、中學(xué)。為什么他能考個重點高中，你為什么不能呢。你看人家，家里也窮，為什么就比你強呢。你呀!夠不爭氣的。

一大早，我還在睡著覺，母親就在我耳邊嘮叨了。整整一個暑假，都不讓我好好休息，怎么著我也考了個普通高中啊。雖然不如姚講，可我也知足了啊。

我滿是無奈地出了門。在村口的樹下，我看到了同樣一臉苦惱的同學(xué)湯其光。湯其光見我來了，說了他的苦惱，他這次考了個中專。其實按湯其光的水平，考上中專已算不錯了，可湯爸湯媽整天說他不如那姚講爭氣。我們的苦惱出乎意料的一致。于是，我們一致做了一個決定。

決定的結(jié)果就是我倆狠狠地扁了姚講一頓。然后是姚講鼻青臉腫、哭哭啼啼地跑回家。最后是我被爸爸狠狠地架在凳子上，用扁擔(dān)足足扁了我五十下。扁得我一星期下不了床。

你看人姚講，多能耐啊。這次又考入名牌大學(xué)，我看你呀，是和他的差距越來越大了。

雖然我在普通高中非常努力，雖然我也考上了大學(xué)。可那大學(xué)無論按名氣、按規(guī)模，和姚講考上的大學(xué)還是有太大的距離。

一大早，我還在睡著覺，母親又在我耳邊嘮叨起來了。我中學(xué)時代的最后一個暑假，母親也不讓我消停。

在家是待不下去了。我去了三年前的那棵樹下，居然發(fā)現(xiàn)湯其光躺在樹下正睡著大覺。我用樹干敲醒了他，問他咋睡樹下了。湯其光揉了揉眼說，還不都怪那姚講，他要不考上那名牌大學(xué)，我也不至于在家待不下去啊。湯其光中專畢業(yè)，雖然分配到一個還不錯的單位，可遠望著姚講那名牌大學(xué)，那無量的前途。家里的母親就又開始嘮叨了。我們的苦惱再次出乎意料的一致。于是，我們再次做了一個決定。

可我們根本找不到姚講，姚講那笑彎了眉毛一樣的母親告訴我們，咱姚講剛被張格娟叫去了。奶奶的，張格娟可是咱班的班花啊。我和湯其光好多次想和張格娟聊上幾句，無一例外都是吃到白眼。我和湯其光坐在樹下罵了姚講整整一天。

你看人姚講，多能耐啊。剛進單位就混上科長位置了，你看你行嗎?你哪點比得上人家啊?

又是一個星期天，我想多睡一會兒。母親又在我耳邊嘮叨起來了。我的狗日的星期天啊，母親又不讓我消停。

我起身出了門。我又去了村口的那棵樹下，我看到了同樣沮喪的湯其光。湯其光眼巴巴地看著我說，我下崗了。湯其光還說，姚講當(dāng)科長了。湯其光又說，我現(xiàn)在連自殺的心都有。湯其光的眼中寫滿了絕望。我苦笑著，我能想象到湯其光母親那蒼蠅一樣的啰嗦。我很理解地朝湯其光點了點頭。我也說了我家的蒼蠅。湯其光深表同情地也朝我點了下頭。湯其光絕望的表情，也緩和了很多。我們的苦惱又一次出乎意料的一致。于是，我們又一次做了一個決定。

可我們還是沒找到姚講。姚講那笑得像花兒一樣的母親告訴我們，咱姚講剛開車出去了。那車啊，亮得都閃了我的眼。奶奶的。我和湯其光無限嫉妒地看著遠方，我們仿佛看著姚講開著車慢慢遠離我們的視線。

你看人姚講，多能耐啊。沒幾年就混上處長位置了，你看你行嗎?你做什么都不如人家。

難得回一次家，難得在家多睡一會兒。母親又在我耳邊嘮叨起來了。我的狗日的星期天啊。母親又不讓我消停，還是像個蒼蠅一樣亂嗡嗡。

我剛升上科長的位置，姚講已經(jīng)是處長了。本來我還滿足的心，一下子又有了挫敗感。

我起身出了門。我去了村口的那棵樹下。我看到同樣有挫敗感的湯其光，湯其光在撥弄著手機。其時，湯其光還開了個小公司，公司效益也算不錯。可湯其光依然苦惱地告訴我，人家姚講吃的是皇糧，握的是鐵飯碗啊。我能動的資金也就百萬，而姚講一動筆也是百萬，而且人家不擔(dān)任何風(fēng)險。我們的苦惱再一次出乎意料的一致。于是，我們又一次做了一個決定。

我們發(fā)動了各自的車。我們要去找姚講。可離姚講家有百米遠時，我們的車就開不進去了。我們看到無數(shù)輛車停滿了姚講家的房前屋后，很多人拎著大包小包走向姚講家。我們還遠遠看見姚講母親笑得像鳥兒一樣迎著他們。我和湯其光各自看著兩手空空的對方，然后狠狠地發(fā)動汽車，狠狠地踩下油門。

我要當(dāng)處長了。我可以向姚講看齊了。

當(dāng)我滿懷高興地驅(qū)車回村，居然看見母親在村口等我。這是第一次，母親在村口等我。不會是母親知道我要做處長了，特意來接我的吧。可我卻看到母親一臉的凝重。

到了家。母親只是不停地和我說著話，不斷地告訴我，做人要腳踏實地，不該拿的你千萬別拿……

我已經(jīng)確定，母親肯定是知道我要當(dāng)處長了。可問題是，我都沒和誰說過這事啊。母親咋知道的呢。

我還奇怪的是，這次母親沒有提姚講，姚講可一直是我學(xué)習(xí)的榜樣啊。

母親的長篇教育大論終于結(jié)束了。然后，母親又說了一個讓我震驚的消息。也證實了母親今天為什么這么反常。母親說，姚講進去了。

我愣了。姚講怎么會進去呢?

母親說，姚講在任處長期間，貪污受賄金額巨大。這次，據(jù)說要判很多年刑。

母親還滿帶哭腔地告訴我，說，兒子，咱可千萬別當(dāng)處長啊，那處長位置不好坐啊。

我愣了。

我起身出了門。我去了村口的那棵樹下。我看到了同樣失落的湯其光，湯其光眼前停了輛寶馬，看得出來，湯其光現(xiàn)在的事業(yè)應(yīng)該做得很好。可湯其光依然苦惱地告訴我，母親告訴他，少和那些當(dāng)官的來往，不知道哪一天會被那些當(dāng)官的一起帶進去。湯其光說，這次姚講的案件揪出來一大批官員和老板。我們的苦惱再一次出乎意料的一致。于是，我們又一次做了一個決定。

我們發(fā)動了各自的車。我們?nèi)ベI了很多東西，我們要去看望姚講的母親。兒子進去了，做母親的一定很傷心吧。到了姚講家，我們看到姚講母親兩眼茫然地看著遠方，似乎嘴巴里在念叨著什么。姚講的母親看見我們手里拎著東西朝她走來，姚講的母親像觸了電一樣滿是歇斯底里地喊著，你們滾，你們滾，都是你們害了我兒子……

我和湯其光對視了一眼，彼此的眼眶不自覺地就紅了。(完)

【作者簡介】

崔立，上海人，《文學(xué)報、手機小說報》編輯部主任，2 006年開始微型小說創(chuàng)作，迄今已在全國1 00多家報刊發(fā)表作品數(shù)百篇，部分作品被《小說選刊》《青年文摘》《格言》《特別關(guān)注》《微型小說選刊》《小小說選刊》《諷刺與幽默》《特別文摘》《雜文選刊》《青年博覽》《傳奇?zhèn)饔浳膶W(xué)選刊》《新智慧·故事》等報刊轉(zhuǎn)載，并入選《新中國六十年文學(xué)大系》《中國當(dāng)代小小說大系》《2008年中國微型小說精選》《2008年中國小小說精選》《2008中國年度小小說》《2008中國年度微型小說》《2008中國年度幽默》《2009中國年度小小說》《2009年中國小小說精選》等40多種權(quán)威選本。2008年11月入選中國小小說風(fēng)云人物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