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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男人世界里的女人們

2010-01-01 00:00:00
陽光 2010年3期

1.她們

寫下這個題目時,我心中忽然涌上一陣陣難以言說的撕心裂肺。那感覺,就像是面對著黃土高原的縱橫溝壑,那大起大伏的萬千溝壑,即使被風刀雨劍切割得幾近形削骨立,卻依然堅挺,依然陡立,依然撼人心魄,于地老天荒的靜默中,噴涌著生死相許的舍己情懷。幾十年生活在這一方天地中,見多了也見慣了這樣的粗獷與奔放、雄奇與淳厚,但每一次的相遇還是讓我禁不住為之動容。這大塊廣袤、厚重的縱橫溝壑啊,總是讓我想起這一方天地中那個男人的世界,還想起走進這個男人世界里的女人們。都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一點不假,在這樣的高天厚土之間生存的人們,自然會有與之相匹配的秉性。他們和她們,就像這黃土的溝壑,一道又一道高高的隆起,多像那些男人們堅勁挺立的脊梁,而那奔騰不息的大起大落,則像極了那些女人們的生死相許。

有人說,煤礦是一個男人的世界。誰說不是呢,你看,這是一個黑暗而堅硬的世界,幾百米深的井下是黑暗的,冰冷的,堅硬的,黑暗得讓人沉重,冰冷得讓人窒息,堅硬得讓人恐懼。所有與之有關的字眼,比如煤田、煤層、煤巷、煤山、煤溜、煤倉、煤河也全是黑的。井下勞作了幾十年的老礦工就連吐出的痰都是黑的,甚至他們的肺葉里都塞滿了黑黑的煤屑。如此超常的體力耗損,超常的危險承受,都昭示著這是一個男人的世界??墒牵热皇鞘澜?,就少不得女人,男人的世界里從來就相伴相隨著女人,越是粗獷、陽剛、堅硬、黑暗與恐怖的世界,就越是少不了女人,而且是這樣一些最知道死亡、最懂得生命、最珍惜生活的女人們。

說到礦山的女人,或許有人會說,不就是女人嘛,有什么兩樣?這話不錯,但又不全對。應當說,是一樣,但又的的確確不一樣。畢竟,她們經年累月甚至一生一世就生活在這塊承載了太多苦難、艱澀、貧窮、危險與犧牲的土地上。生存環境決定了她們世間少有的死生契闊的生命狀態。

一位煤礦的詞曲作家曾寫過這樣一首歌唱礦山女人的歌——

礦山的女人山溝溝里的花/一年年一歲歲風風雨雨度生涯/夜晚朝北斗/清晨迎朝霞/一顆心系在礦井下/歡樂也有她/痛苦也有她/生生死死為礦工/心血描圖畫……

聽說當年歌手唱著它參加全國青年歌手電視大獎賽時,現場擔任評委的歌唱家們都被深深打動,乃至熱淚盈眶。我想,震撼他們的,除了音樂本身的藝術感染力,更多的還是礦山女人那充滿了歡樂、痛苦甚至生生死死的生命狀態吧。

2.拷問

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時,我對這個男人的世界一無所知。十二歲那年冬天,我從老家移居大同。這座四四方方的小城給我最深長的記憶就是刺骨的寒風和燙手的熱炕。后來的日子里,我看到小城的每一處院子里都碼著大垛的炭。長這么大,我第一次發現,炭居然可以長成這么大的塊,炭居然還會閃出金子一樣的光澤。聽大人們說,這金子一樣的炭就產自一個叫作口泉的地方??谌谀膬?大人們手指著城西遠處的大山。我在大同從初中讀到高中,雖然一直被“口泉大塊”溫暖滋潤著,心中卻總覺得城西那一片連綿起伏的群山是一個非常遙遠的另一個世界。直到上世紀六十年代末,命運把我扔進了這個男人的世界,且一待就是幾十年,不知不覺便同它結下了永世不解之緣。于是,我見到了這樣一些走進男人世界里的女人們。

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時我剛參加工作,在大同煤礦永定莊礦。一次全礦大會,會前各單位飆歌,此起彼伏中,就聽見一群女人唱起了《娘子軍連歌》,“向前進/向前進/戰士的責任重/婦女的冤仇深……”準確地說,那不是唱,而是在吼,在喊。但因了那整齊,那力度,竟讓五音不全的吼喊格外吸引人。從那天起,我知道了礦上有一個“紅色娘子軍采煤連”。沒多久,一個很平常的日子,我在街上看到一則訃告:

毛主席語錄:死人的事是經常發生的?!凹t色娘子軍”連×××、×××、×××因公犧牲,定于×月×日召開追悼會……

一張薄薄的白麻紙,幾行歪歪扭扭的毛筆字,將她們鮮活的生命死死地貼到了路邊的大批判專欄上。事情就這樣簡單,畢竟,那是“寧要社會主義的草,不要資本主義的苗”的年代,那是“多出煤,出好煤,誓把帝修反燒成灰”的年代,那是個蔑視個體生命的年代。然而事情又并不那樣簡單,專欄前總有人佇留,在看訃告,來了又走,走了又來。人們看著,詢問著,眼圈紅了,眼睛濕了,眼眶里溢出了淚水。畢竟,她們是女人,對于丈夫,她們曾經是相濡以沫的妻子,對于兒女,她們曾經是親親的娘??珊鋈婚g這一切都沒了,像一陣風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一紙訃告一則語錄便將她們從這個世界抹掉了,吞噬了。

我不熟悉她們,不能準確地把她們一一辨認清楚。只知道她們的名字更多地帶有傳統中國女性命名的共性,或“花”或“英”,或“珍”或“玉”。這樣的名字在戶籍冊上比比皆是,以致你常常會將這個“花”當成那個“花”。但就生命體而言,這個“花”決不是那個“花”。她們的“每一個”都擁有自己獨一無二的生命過程,那過程只屬于她們自己,而不是別的任何“一個”。

我不熟悉她們,但也不陌生。不止一次,我看到剛出井的她們從單身樓前的馬路上走過。有的粗壯,有的瘦小,但無一例外都裹著破舊的工作服,套著松松垮垮的棉坎肩,踢踏著沉重的高筒水靴,帶著永遠洗不凈的黑眼圈,看上去和其他的礦工別無二致。但再看幾眼就看出了不同,總有那么幾綹頭發不甘寂寞地從膠殼帽下喧鬧著跑出來,總有那么一縷鮮活的生命氣息蒸騰著向你撲來,這是女人的氣息,這是妻子和母親的氣息。

這些“紅色娘子軍”都是礦工家屬,有些是街道干部。革命委員會一號召,就帶頭下了井,還有些是公亡家屬,她們的丈夫已經在井下犧牲,但她們還是又戴起膠殼帽下了井。

幾年后,我曾采訪過當年“紅色娘子軍”的連長申荷英。提起娘子軍連,她依然不失當年的英雄氣。她說:“那時女人們的政治覺悟高哩,上面一號召,隊伍呼啦一下就拉起來了。下了窯和男人們一樣,打眼放炮支柱子裝煤,啥都干。一天掙一塊多錢,可不少呢。那會兒有句話,叫‘多出煤,出好煤,誓把帝修反燒成灰’嘛!”但說到一件事,這位剛強的女人頓時便淚流滿面了。她說,有一天一位老師傅領著兩個女人去放炮,不幸出了事故,三個人被炸得血肉橫飛,當場犧牲。那情景現在想起來都要作噩夢。兩個好姐妹,一下子就沒了,入殮時連尸首都不全……

那時不僅在這個礦,在大同其它礦,在全國許多地方的煤礦,都有女人在下井。有的叫“娘子軍”,有的叫“鐵姑娘”戰斗隊等等,名字鮮亮耀眼。一次不經意的檢索中,從網上看到一位叫娜仁花的說,上世紀七十年代,她就曾在當地一個煤礦的“三八女子掘進隊”當過礦工。這個掘進隊的書記、隊長全是女人。她說第一天下井,第一眼看到巷道里齜牙咧嘴的石頭,心里直打哆嗦,再看腳下,除了兩根冰冷的鐵軌,就是黑黑的泥水。害怕歸害怕,工作還得干,慢慢時間長了,也就不怕了。每個班上,等打眼放炮一完,這些女人就一齊沖上去,很賣力的把放下來的煤攉到溜子上。剛開始她們感到很新鮮,還專門穿著工作服、戴著礦燈膠殼帽到照相館去拍過照。三十多年過去了,如今每每看到照片上朝氣蓬勃的自己,還是很自豪,覺得這輩子沒白活一回。

娜仁花的敘述讓我不由得想起當時很流行的一幅畫,先是刊登在《人民畫報》上,后來又以宣傳畫形式在許多場合張貼,那就是著名中國畫人物畫家楊之光1971年創作的《礦山新兵》。是因為畫家技法好,第一次將西方寫實畫法融入東方水墨體系,用逆光來表現中國人物畫,當然也是因為那時能看到的美術作品少得可憐,所以至今對畫面上的女礦工記憶猶新。那筆觸,那色彩,那光影,那構圖,洋溢著樂觀與蓬勃的朝氣,真實地表現了那個時代許許多多“娜仁花們”的情懷與境界——對礦山、對礦工、對煤礦產業大軍,乃至對生活、對生命的熱愛。

面對這些下煤窯的女人們,幾乎所有的采訪者都要提這個問題:

為什么要下井?

得到的回答幾乎千篇一律:

——響應黨的號召啊!

——毛主席說“婦女能頂半邊天”,“男同志能做到的事女同志也能做到”嘛!

……

當時,她們真就是那樣想的,她們也只能那樣想。這不奇怪,那本來就是一個思想極度膨脹狂熱,乃至被扭曲的時代。但無論如何,作為個體,這些“娜仁花們”用自己的堅韌、耐勞、汗水、甚至是鮮血,編織了她們生命的華彩樂章,見證了那個年代這些走進男人世界的女人們的豪氣與英武。

我曾經慶幸過,我們終于擺脫了那個藐視生命、用空洞的概念綁架生命并讓其做出無謂犧牲的年代;我們終于擺脫了那個把女人變成一張粗糙的砂紙、變成一塊冰冷石頭的年代??墒菦]想到,事隔幾十年,歷史竟帶著嘲弄的冷笑又以另一種方式出現了。

幾年前的一天,有朋友突然告知,徐州一小煤窯發生瓦斯爆炸,十三名女礦工遇難。聽到這消息,我的心倏地一沉,良久無語。窗外,正是深秋,幾番秋風秋雨,樹上的葉子飄零殆盡。那飄落的樹葉哪里去了?不由黯然神傷,畢竟,它們也曾是一個鮮活的生命啊;

又一年的春天,聽說某煤礦五副井發生爆炸,被困井下六個多小時的三名女礦工獲救,但直至獲救后她們依然驚魂未定;

據報載:2006年4月6日,湖南省冷水江市東塘煤礦發生瓦斯突出事故,九名遇難者中就有四名女礦工。其中有一個叫李初蓮的女人,為了賺錢養家,年僅四十的她已經下井挖了十年煤。為了多掙點錢,李初蓮去做“背拖拖”,在不通風的掘進頭干活。稍一動便氣喘吁吁,人站在里面根本伸不直腰,還要一趟又一趟地把200多斤重的煤一直拖到絞車邊,那才叫苦呢。與李初蓮同日遇難的另一個女礦工趙平姣,已經在井下挖了十三年煤。更令人震驚的是,當地的許多煤礦都雇傭女人下井。一位當地的村民甚至說,這里女人下井是家常便飯。

如果再深入調查下去,會知道,這真的是“家常便飯”。

記者去問那些下井的女人:為什么要下井?

她們的回答又是千篇一律,只不過是另一個千篇一律:

——為了賺錢養家。

——為了多掙點兒錢,把日子過好點兒。

……

面對這大塊的無奈,我忽然失語了。我只是在心中不斷地拷問著:這世界到底怎么了?是在前進,還是后退了?抑或是前進中的難免后退?甚至是善良如草芥一樣的人們為歷史的前進不得不付出的代價?但不論怎樣,所有尚有一息良知的人們,乃至全社會都該認認真真地拷問一下自己的良心,不可以心安理得,更不可以置之不理聽之任之。

3.無悔

就在我寫這篇文字的時候,中國北方、甚至整個北半球都降下幾十年或百年罕見的大暴雪。呼嘯的寒風裹挾著沉重的雪片彌天扯地地壓下來,頃刻間漫天皆白。不見了山川大地,不見了縱橫溝壑,不見了道路,不見了行人,什么都沒有了,只剩下一片白,仿佛整個世界都消失了。這樣望著望著,就讓人不免心慌起來,甚至生出陣陣恐懼。1968年底,前途未卜的我,第一次走進這個男人的世界時,也是這樣的隆冬,也是這樣的雪后,也是這樣的心情。

上世紀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文革狂熱的激情漸漸消蝕。一批女大學生如同被大風卷起又拋落的草籽,走進了這個男人的世界。礦山一下子分配來這么多女大學生,還是建國以來頭一回。僅我在的那一個小小的礦,一次就分配來三十多個大學生,其中三分之二是女生,不少都出自名牌大學,北大、清華、復旦、人大、北師大、華東師大、廈大……一夜之間,這些天南海北來的大學生們加入了礦山女人的行列。她們住單身大樓,四個人擠一間八平米小屋。記得有一對清華來的學生,專業是自動化管理,因為是夫婦,竟分到一間窯房,就是日寇占領大同煤礦時期留下的那種勞工房。終年不見陽光,進門就上炕,窄逼得轉不過身。但在當時卻讓我們這些住單身的垂涎三尺。至于吃飯,就在大食堂,每到開飯,就拿起飯盒勺子,和剛出井的礦工們擠在一起排隊打飯,能買到一勺油渣炒白菜就高興得像過年一樣。她們有的在機電科,有的在通風區,有的在燈房,穿油漬的工作服,干著和工人一樣的活。我同屋住一個北大電機系女生,臉白白的,眼皮單單的,嘴唇薄薄的,已經懷孕七個多月,還每天挺著大肚子去車間干活。整天笑嘻嘻的,不說話的時候,就哼歌。記得她床上時常扔著一本《戰地新歌》,那是當時能看到的最好的抒情歌集。那時礦上三天兩頭鬧高產,每到“高產日”,全礦不分男女老少都要到井下去鏟煤。我當時在學校,下井更是經常的事。最難熬的是上夜班,有一次上夜班運料,我挾著根木料一邊在巷道里晃晃悠悠地走著,一邊竟迷迷糊糊的進入了半睡眠狀態,直到膠殼帽被頂板狠狠地戳了一下才刷的一下醒過來。一次,還遇到頂板來壓,那天我帶著學生剛進工作面不久,就聽見頭頂有響聲。有學生喊:哎呀媽呀,冒頂啦!學生們立刻哇哇叫著四下亂跑起來。我當時心里嚇得要死,嘴里卻下意識地嚷嚷著:不怕不怕,別亂跑!后來,漸漸適應了,習慣了,就這樣在煤礦待了下來。清晨,摸黑走過吱嘎作響的木橋,或是穿過冷清無人的小街,朝井口的點點燈光走去。夜晚,聽隆隆的煤車一列列駛過,震得床欄忽嗒嗒亂顫。實在想丈夫想孩子睡不著的時候,會撩開窗簾一角,看下行煤車閘瓦與車輪摩擦出的串串火舌。那個時代,這樣的生活是常態,誰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對,有什么不好。仿佛生活就該是這樣一個日子挨著一個日子過去的,平平常常,平平常常。

在煤礦這個男人的世界里,這些年,我見過,也聽說過,有許多這樣的女人,她們在生命的某一個時刻走進這個男人的世界,開始了她們平平常常的日子,并且就這樣一輩子平平常常地走了下去。

上世紀五十年代,第一個五年計劃時期,就有北京上海等一些大城市的女青年走進煤礦。她們中有的聰穎靈秀,有的多才多藝,且于不知不覺中,引領了礦山風氣之先。她們的衣著裝扮,言談舉止,讓這一片塞外煤海漸漸的有了些與眾不同的時尚與大氣。她們中的許多人后來都成了礦山的中堅。我走進大同煤礦時,她們正值意氣風發的中年。我與她們中的一位成了朋友,她是寧波人,工作起來像男人一樣干脆利落,卻又很有女人味兒,煲一鍋好湯,織一手漂亮毛活。我曾問過她:你怎么就到煤礦來了呢?她操著寧波味兒的普通話說:“嗨,那時候不是有一個口號嘛,到祖國建設最需要的地方去!那會兒年輕,也沒想那么多,說來就來了?!蹦愫蠡谶^嗎?她笑著說,“嗨,沒想過這個事,好像,也沒什么后悔的?!?/p>

后來,六十年代初期,陸續有女中專生來到煤礦,間或,會有一個兩個女大學生分配來。那時女大學生本來就少,學煤礦專業的就更是鳳毛麟角了。我就認識這樣幾位女工程師。一位叫郭鳳琴,學礦山機械的,后來作了一個礦的總工程師。還有一個叫艾鳳仙,學采礦專業的,后來作了礦上的副總工程師。另一個叫林君毅,新加坡華僑,畢業于東北工學院采礦專業。雖然性別是女的,雖然性格不同,有的內向,有的爽朗。但作為總工程師或是副總工程師,她們共同都要做的一件事是,同那些男人一樣,穿上油漬的工作服,戴上沉重的膠殼帽,腳登高筒水靴,經常到井下去。因為經常,漸漸別人便習以為常了,她們自己也覺得這很正常。既然學的是采煤專業,當然要下礦井了,哪有不下井的采煤工程師呢?可是她們同時還是妻子,是母親,她們看到丈夫吃冷飯會心疼,她們想到冬日黃昏在門檻上因為等不回媽媽而蜷縮成一團的兒子會掉淚。作為礦山的女人,她們的難處只有她們自己知道。直到現在,依然有這樣的一些女工程師堅守在煤礦。我知道一個叫楊秀峰的女工程師,她1987年從中國礦大畢業來到大同煤礦。由于一年四季跟煤泥、油脂打交道,雙手粗糙皸裂,根本洗不干凈。就連每天吃飯時給孩子遞過的饅頭上也總是沾著星點的黑漬,至于孩子的學習就更顧不上了。翻開孩子的作業本,一頁頁家庭作業上的簽字,不是外公,就是外婆。

……

我曾問過她們,也曾問過自己,如果可以重新選擇,你還會來到煤礦嗎?有些人含蓄地笑而不答,有些人直率地說不會,有些人則反之以詰問:生活中會有如果嗎?是的,現實生活中永遠沒有、也不存在如果,“如果”只存在于痛定思痛的虛擬之中。但是我注意到,她們對另一個問題的回答卻是驚人的一致——

你后悔來煤礦嗎?

不,不后悔。

4.為了誰

到過煤礦的人都知道,許多老礦區都不約而同地有一道獨特的風景線,那就是山坡上礦工們自己搭建的小房。文件和領導的報告中把這種房統稱為“自建房”。礦工們把這種房叫做“臨時戶”,既是指房,也是指住在房里的人。八十年代后期,一位社會學者到大同礦區考察后,將山坡上這些大片大片的小房稱作“小泥屋”,寫進了一本叫作《山坳上的中國》的專著。小泥屋,很有一些原始穴居的味道,許許多多礦工和他們的女人們就是住在這樣的“小泥屋”里的,幾年,幾十年,甚至終其一生。

在我工作生活過的礦區,這些小房都用片石壘成。一片一片的石頭小房無序地散落在各處,或你拉我拽,或獨踞一處。坡上有一條條彎彎曲曲的小路通往一家一戶。夜間,家家戶戶的燈火亮起,很有些山城重慶的樣子。到了白天,夜間的詩意便蕩然無存。簡陋的小屋一層層錯落疊加,屋脊踩著屋脊,房背靠著房背,擁擠簡陋,卻氤氳著人間煙火氣。常常會看到這樣的情景,一扇院門打開,一個小男孩背著書包順山坡慣性地沖下。一個女人在男孩身后吼喊著,紅色或綠色的衣襟在風中掀動著。你還會看到,常會有男人或女人挑著一擔水,慢悠悠地順山坡而上,一步一個腳窩,因為腳下這陡立的山坡上沒有可以歇腳的地方。我曾經不止一次進過這樣的小房。屋里的人和情景,在我心上劃下永遠也抹不去的深深刻跡。這些年,每每走過礦區,望著這些低矮簡陋如圈舍的小房,總會在內心發問,住在那里的人們怎么吃水?怎么燒煤?冬天冷不冷?下雨下雪天孩子們怎么上學?走在那樣的山路上會不會失足滾到坡下來?……其實不只我,所有有良知的人都會為之動容。

這些低矮簡陋的石頭小房,總是會讓我想起這樣一個礦山女人,她叫常玉,內蒙人。跟著丈夫到礦上后,曾下過三年小煤窯,深知礦工的艱辛。多年前,我曾數次造訪過她。許多年后的今天,留在記憶中最難忘的是她那兩個孩子。兩個孩子都是抱來的。先抱了個女兒,長到五歲還不會說話,是個啞巴,后來又抱了個男孩,是個先天愚型。命運對她太殘酷了,常玉卻說:“我也想通了,這兩個孩子,就算我不養活,別人也得養活,他們也是個人呀?!蹦菚r她30多歲,人很精干,說話爽朗,動作麻利,擔任十四居委會的主任。礦上有一位遠近聞名的模范家屬叫歐學聯,幾十年如一日為礦工的安全操心出力。常玉也是一位歐學聯式的人物。除了做著和歐學聯一樣的事情之外,常玉還有自己的與眾不同之處。每天清晨五點,她就會出現在她住的那面山坡上。她知道哪個礦工今天該上早班,假如這時那一家屋里的燈還沒亮,她就去敲門,督促女人們快起來為男人做飯。看到許多礦工工作服上掉了扣子,就想到敞著衣服容易被機器掛住出事故,便自己花錢買了1800個紐扣,領著家屬們一個一個釘在礦工的工作服上。看到崖邊的小路又窄又難走,就想到下了夜班的工人走不好會摔到崖下,便主動和礦上聯系,要來沙子水泥,領著家屬們砍山鋪石修路,整整干了一個夏天。冬天,山坡上唯一的廁所糞便滿了,她不忍心讓男人們受累,就自己用鎬刨,再把刨起來的糞裝進草袋子里,一袋一袋背到山下。有位上級領導感謝她為礦工做了這么多好事,她說:“我男人是礦工,我也就是半個礦工。為了礦工,再受累也值。”就在兩年前,我突然聽到了常玉病逝的消息,心頭不禁有隱隱的刺痛。雖然與常玉非親非故,但她的離去卻讓我久久不能平靜。她那少言寡語的丈夫誰來照顧?她那兩個孩子誰來撫養?

或許你會說,常玉是模范,是典型,能像她一樣的人畢竟不多。我承認,這是事實,那就來聽我說說那些普普通通的礦山女人吧。

一個寒風凜冽的冬日,二十多位北京來的記者從大同煤礦一片低矮破舊的窯房中走出來。

走到路邊再回頭去看,那石頭窯房更顯擁擠了。一排又一排,摩肩接踵,很無奈地擋住了彼此本該享受的陽光。窯房里很黑,也很小,小得只能容下一盤大炕。這一片窯房住的都是井下工人,有的甚至一家三代同住。北京來的記者們從沒進過這樣的住房,更沒想到被他們謳歌為“開采光明的人”就住在這種地方。他們被震撼了,不知說什么好。就在他們正要上車離開時,一位女記者發現路邊的寒風中站著一個女人,懷里還抱著孩子,便關切地上前詢問。那女人說,她就住在身后這排窯房里,男人上夜班,正睡覺,孩子鬧得不行,怕吵了他,就抱著孩子出來了。那……多冷呀。女記者說。女人說,習慣了。車已經開出很遠,女記者又回頭去看那站在寒風里的女人,鼻子一酸,眼淚呼地一下冒了出來。后來回到北京,她老想著那些礦山的女人們,就寫了一首題為《冬天里的蒲公英》的小詩在報上發表出來。

我曾采訪過這樣一位礦工母親,丈夫是井下工人,五個兒子長大成人后,也都被她一個一個地送到井下當了礦工。幾十年來她養成了這樣一個習慣,每到丈夫或兒子上早班,她早早地就醒了。醒了就再也不敢睡,先下地把飯做好焐到鍋里,然后再摸黑坐回到炕上,一動不動地坐到丈夫或兒子的枕頭邊上,等著叫他們起。年輕時,等著叫丈夫。兒子當了礦工,又等著叫兒子。逢到丈夫或兒子上二班,她依然是等,等到晚上十點,甚至夜里十二點。一年又一年,她的生命就在這樣的許許多多個等待中過去了。她丈夫和兒子干活都很賣力,被礦上評為勞模。有記者來采訪她,她什么也說不出,她覺得自己很平常,平常得不值一提。

我曾經見識過這樣的“礦工之家”,就安在廢棄的菜窖里。遠遠看去,那只是一片光禿的小山包,不是有人帶路,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那下面住著人。就像穴居的原始人一樣。菜窖里有幾間隔開的屋子,里邊住著礦工和他們的女人。我走進其中一家,見一個狹窄的長條空間隔成里外兩半。里間小,只有一個木板搭成的床鋪,外間大些,干活吃飯全在這里。地面是土的,但夯得很實,掃得很干凈,干凈得近乎冷清。秫秸稈扎成的隔墻上抹了一層泥,又用白土刷過,好看,也亮堂??看皦玖嗽钆_,常用的勺鏟等用具全用釘子整整齊齊掛在墻上。簡陋的屋里再沒別的陳設,只在一進門的地方擺放著一口大甕。我探過頭去看,里邊生著小半甕豆芽。那家女人說是用來賣的,比自由市場便宜一毛錢。她說不過是想賺幾個錢,把日子過得好點兒。黑豆從老家帶來,是自己地里打下的。至于工夫,她有的是。男人一下井,里外就剩下她一個,不干點兒活心里發慌。她從沒去想他們還要在這里住多久,她只知道這個廢棄的菜窖就是他們的家。這想法同她那一頭清湯掛面式的短發一樣的實實在在。

我還記得很多年前的一個夏天,我曾親眼看到山坡上一間小房在暴雨中坍塌,其時男人正在井下,只剩女人在家。那女人一邊嚎啕大哭,一邊拼命地從坍塌的墻里往出刨著可憐的家當。礦山的女人們就是這樣,在常人幾乎無法忍受的環境中過著屬于自己的那份柴米油鹽的日子。

……

這些平平常常的礦山女人們往往很現實,只想著柴米油鹽,只想著丈夫孩子,只想著自己這個小家。這就是她們的全部生活半徑,這沒什么不好。要知道,就是這些平平常常普普通通很現實的礦山女人們,最知道下井意味著什么,最知道死亡是什么,最知道生命是什么,所以她們也最知道怎樣去疼愛自己的男人。

5.什么也不說了

我19歲嫁給我男人,沒幾年,他就坐了輪椅。殘廢以后,他脾氣變得很壞,不是摔盆子打碗,就是打孩子罵老婆。醫生說是得了狂躁型精神病,一年總得住幾個月精神病院。開頭幾年那才叫苦呢,孩子小,不懂事,見別人有吃有喝也纏著我要。我有什么辦法?只能到街上揀點白菜幫子給孩子煮著吃。夏天孩子鬧著要吃冰棍兒,讓我打了一巴掌。孩子哭,我也哭。打完了,哭完了,我就想,靠誰呢?只能靠自己。后來我就到井口擺了個羊雜攤,沒明沒黑,無論冬夏,就這么辛辛苦苦干了十幾年。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仔仔細細攢了幾萬塊錢。我對孩子說,給媽好好學習,別人家上得起大學,咱也上得起,你考到哪,媽供你上到哪。我就是要讓別人看看,我哪點兒也不比別人活得差,別人有的日子,我也要有。不瞞你說,這些年,我就是憑一股心氣兒活呢,你瞧瞧我的手……她說著,眼淚花花地把一雙手伸了過來。我看到一雙手指關節突出扭曲變形的手,就像被大風刮斷的樹枝,手掌手背的皮膚也都粗糙皸裂,不是帶著黑黑的油漬,就是結著黑紅的血痂。

記得前年因為采訪棚戶區,我爬上山坡,推開路邊的一個小門,見土炕上坐著一位老奶奶。問起年紀,84歲了,盤坐的腿下壓著兩只曾經纏裹的小腳。老奶奶一看就是個利索人,渾身上下收拾得干干凈凈,屋子也清清爽爽。老奶奶說,她是1958年搬到這里來的,丈夫當了一輩子井下工人,后來得矽肺病死了。住在這山上沒有自來水,吃水要到山下去挑。自己一輩子愛干凈,卻偏偏住了個沒水的地方。這位守著礦山過了一輩子的女人,送走了因矽肺死去的丈夫,又守著仍然是礦工的兒子。她最大的奢求僅僅是能住上一間有自來水的房子。這讓人聽了心酸。那天,老奶奶挪動著小腳送我們到門外,之后就勢坐在了門前,一雙半睜的老眼望著遠處。此時此刻,無語的她早已心如止水,但我耳邊卻一直響著她剛才說過的一句話:“找了井下工人,就什么也不說了?!?/p>

“什么也不說了”,讓我們細細地咀嚼這句話背后的濃情吧。你會嚼出其中的艱辛,其中的無奈,其中的熱淚,其中的酸甜苦辣,也會嚼出燃燒在她們心頭的那份渴望,那份祈求,那一聲聲的呼喊。是啊,她們“什么也不說了”,但是我們不能不說,社會不能不說,歷史不能不說——是他們和她們,用生命寫下了煤炭事業的輝煌!

還記得,剛到大同礦區那些年,常常能見到一些拉著駱駝或趕著小驢車送炭的女人。一位攝影家曾以《礦山的女人》為題拍攝過一組這樣的照片。他說越是這種本真的生命狀態,越具有藝術的沖擊力。這話不無道理,望著畫面上那高聳的煤山,那身軀高大步履踏實穩健的駱駝,那臉龐粗礪卻又不失女人味的礦山女人,還有背景上蜿蜒遠去的彎彎山道,我想到的是偉大與渺小、熱鬧與冷清、喧囂與寂寞、堅韌與柔弱、剛毅與無奈、美麗與丑陋、驚心動魄與平淡無奇等等,等等。

我知道,關于婦女的話題很多,關于婦女解放更是一個熱議的話題,這些我統統不想涉及。這里,我只想把礦山女人作為一個人,無論是她們自己,還是社會,都應當首先把她們作為一個人來尊重,來對待。是的,相對于宇宙,她們實在微不足道,但對于她們自己,她們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世界,有自己的權利,有自己的生命,獨一無二,不可復制。青山知道,煤海知道,礦山的男人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曾經并將永遠美麗著這樣一些走進男人世界里的女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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