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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與罰

2010-01-01 00:00:00天賜念奴
陽光 2010年3期

黑暗中,她手上夾著煙,蜷坐于臥室的窗臺,臉偎在不銹鋼的窗條上,默默看著樓下過往穿梭的人群、車輛,十分鐘,二十分鐘……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猩紅的嘴唇吸著煙,煙蒂的火光像螢火蟲,一閃一閃忽明忽滅,直至指間有被燒的灼痛,她才將煙摁熄在窗臺的煙灰缸,把有點疼的手指含在口里,輕輕吮吸著,蠕動著的滑滑的舌苔舔著手指,她很曖昧地想著,舌苔與嘴,男人與性……

她聽見了子逸開門的聲音,薇!薇!他總是一邊換鞋一邊喊她。大廳的燈亮了,光和他的嗓音包抄了過來,她從不應。

他進來,包放在窗臺,站在她旁邊,雙手抱住她的頭貼在胸前,薇,不要這樣。

每次,見她獨坐于窗臺,面容帶著不自知的無助,他的心會抽搐。他的眼里只有她,她的一聲咳嗽一句呻吟哪怕稍微一皺眉他都會緊張地問,薇,怎么啦?她出門,他總會蹲下幫她扣鞋子,她的手則亂抓著他的頭發。有次,去朋友家這一幕被朋友看到,朋友不住搖頭嘆息,子逸,你是欠了她的?這樣對她!薇,我妒忌你!子逸笑笑說,習慣了,誰讓我疼她。

子逸抱她下了窗臺,放在床上,拉好窗簾,開了臺燈。看見煙灰缸里染著她口紅的煙頭,皺著眉說,薇,怎么又抽煙啦?對身體不好,別抽,好嗎?他對她說話永遠是商量的語氣。

就一支,沒關系。你喝酒啦?隔老遠都能聞到你的酒味,過來,子逸。她撒嬌,笑著轉移話題。在男人面前她善于掩藏心事,從不暴露真實的自我。我快樂與否對別人重要嗎?不,一點兒都不重要,每個人最在乎的是自己,對別人投注的通常是僅有的好奇心和極少的關愛度,非自己所需又有幾人在乎?何況,隨著經濟的高速發展,即便男人也面臨方方面面的壓力,誰也不愿對著一個讓自己不高興的女子。她很清楚這些。即便她不愛卻了解愛她的男人們以她的方式寵溺著她,像古時受過調教的高級妓女。

她脫了外衣,穿著異常精致的黑色蕾絲文胸,T字內褲,千嬌百媚地向后撐著手臂跪在床沿……

來不及褪去衣服的子逸迫不及待地抱緊了她。刺激,止不住一浪一浪的高潮,是她所追尋和渴望的。

子逸陶醉于事后她身上的氣息,似乳香又似荷香。他的頭偎在她光潔柔嫩的脊背,不停地吸著鼻子說,你的體味,聞起來真舒服。

她搖頭笑他,沒有吭聲。說這話的不止子逸一個男人,只是子逸從第一次與她有肌膚之親開始,便保留著這樣的癖好。

她松開子逸捂著胸部的手,緩緩坐起,準備去浴室。

為什么事后非要急著洗澡,是厭惡還是為了擺脫我?子逸痛苦不堪地說。

這話,她聽過N次,耳朵都磨出繭子來了。想不理會又不忍心,只得懶洋洋重新躺了下來,側睡著。右手撐住頭,左手食指彎成鉤在他鼻子滑上滑下說,子逸,不要折磨自己,你明知,這是習慣。

他握住了她逗留在鼻子上的手,睡正了,望著吊頂很深很深地嘆了口氣說,明天,我要出差。

多久?

不確定。

哦,這樣啊,在外多注意身體。

沒別的了嗎?

別的?什么?

比如說不舍得?

又來了,別神經兮兮,好不好?

你為什么不愛我?子逸的聲音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他抱緊了她,心慌得很,那么怕失去她!他覺得自己是個愛情病人,她是鴉片自己卻吸上了癮。

她看見了他眼里一閃而過的淚光,忍不住一絲隱痛。但她是不屑于說謊的,并不想為了安慰他說我愛你。只是抽出手,中指指尖輕輕地在他的胸前畫著圈圈,一路蜿蜒而下,狀如蘭花的手像一只振翅翻飛的蝴蝶。她呢喃輕笑說,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好不等于愛。

那你想要怎樣?嗯?子逸。她不想再深入這個話題,爭論永遠不會有輸贏。對于男人,當然,身體語言比語言有效。她的笑變得有些冷,手并沒停止,俯下頭像貓一樣用舌輕舔著子逸有點絡腮胡的臉。胡子刺激著她的舌尖,舌尖如她的手蜿蜒而下……對待男人的身體她就像對待他們的靈魂一樣,溫柔徐緩慢慢把玩,她興奮于男人的興奮。

她輕叫著伏臥在子逸的身上,雙手塞進他挨著枕的后頸抱住了他的頭。唇在他的臉頰、耳間、頸項反復烙印。他的身體他的掌心他的吻灼熱如焰,嗯……薇,我該怎……樣?你才會用心……愛我?

噢!子逸……我本無心,心向誰?

長久以來陪伴男人的是軀殼,她成功割裂開精神,只沉浸于欲海。男人的身體對她有著莫大的誘惑。她像貪戀玩具的孩子一樣一次次臣服于靠近她的男人。她知道這樣不好,也一直想做個守本分的好女人,想該想的做該做的,正常生活著。可是,一切早已注定,就如童年,就如她注定是一個不守本分的在自己眼中稱得上壞的女人。

她的童年,像枯萎的花,失了鮮艷失了水分,留下殘骸,觸目驚心,滋生出畸形的異類的美。

小時候,媽媽去寺廟,總會帶上她,拉著她跪下許愿。她雙手合十,拜拜,不求名不求利只求男人,很小聲很小聲念叨:我要男人,世界上最愛我的男人,天天陪著我。那時的她,對男人其實還模糊不清。會有這樣的心底渴望,是因為六歲時爸爸毅然決然地走了。

爸爸走那天,是一個秋季的雨夜。

那夜,睡夢中,她被砸東西的聲音驚醒,還聽到“啪”的一聲爸爸甩在媽媽臉上的聲音。他在咆哮,你說,她是誰的女兒?劉綺夢,你真的好無恥,懷著別人的骨肉嫁給我!你當我是什么?

是!我是無恥!你呢,背著我給薇薇驗血!

要不是她在幼兒園摔跤!要不是你喝醉酒說我不是她的爸爸,我會去驗血?老實告訴我,她是誰的女兒?

不用興師問罪了,該怎樣怎樣吧!

離婚!

她抱著布藝大狗熊,來不及穿上鞋子,跑到爸媽的臥室,看著散落在地的電視機、碎玻璃、凳子、衣服,站在門口,不敢進去。

爸爸,媽媽。她的聲音很小,因為害怕,顫抖著。

爸爸提著衣箱,從她面前經過,看都不看她一眼。

媽媽點燃一支煙,倚在窗前,吸著煙,看著外面的花草,沉默著。

爸爸,你去哪? 她跟在爸爸身后,一只手扯扯爸爸的衣角。

她愛爸爸,依戀爸爸。帥氣的爸爸那么寵她,讓她騎在肩上趴在背上蹭在懷里,任她揪耳朵擰鼻子。她淘氣被媽媽責罵時,爸爸總會說,薇,來,過爸這來,又惹媽媽生氣。邊說邊伸出一只大手緊緊攬住她,像老鷹護雛似的護著她。每次送她去幼兒園,爸爸愛吻吻她的額頭說,進去吧,小美女,哪個壞小子敢欺負你,告訴我,我揍扁他……

爸爸放下衣箱,轉過身,蹲在她面前,鐵青著臉用力搖著她的肩膀說,薇,你怎么會不是我的女兒?

無措的她捏緊手上的狗熊,抖著身體喚了句,爸爸。

我不是你爸爸!爸爸松開手,提著衣箱,頭也不回地走了。

爸爸,爸爸。她抱著狗熊追著爸爸。衣服淋透了,涼颼颼,頭劇烈地痛。爸爸沒有回頭,隔著雨絲她看見那熟悉的背影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

回來,她問媽媽,爸爸去哪?

媽媽一巴掌甩了過來,發瘋似的沖她恨恨地喊,滾!你沒爸爸!他死了!

看著媽媽扭曲的臉,她想哭忍住了。

回到房間,穿著濕衣服縮坐在床。外面雨越下越大,雷聲時斷時續,倏忽的閃電似乎每次都擊中她,抱著大狗熊她恐懼地閉上了眼……

次日,她病了,住了一個星期的院。

一夜之間,她明白了愛的自私和殘酷。失去了爸爸,失去了家的溫暖,心里空蕩蕩的,甚至會無端生出一股雨夜的寒意。

此后,她跟媽媽姓,小心看媽媽的臉色。沒有男人的女人是恐怖的。媽媽變了,不再對她笑,看她的眼神陰冷,有時會對著她喃喃自語,男人,哦,男人!

媽媽是服裝設計師,愛穿寬松柔軟的長裙,燙成大波浪的頭發染得黃黃的,蓬松著披在肩上,桃花眼,個高,膚白。美麗的媽媽帶著她從一個男人懷里跳到另一個男人懷里,她是拖油瓶,妨礙著媽媽可能的幸福。

媽媽有時會帶著她去寺廟,試圖解脫。

從寺廟回來,媽媽會平靜許多,可兩天后又舊態復萌。

能拯救自己的只有自己。媽媽沒有力量恢復傷痛的心靈,只能在破碎的日子中徒勞掙扎,一天天的時光猶如一片片落葉飄零。

媽媽日漸絕望,開始放任自流。要么夜不歸宿,要么從外面喝得酩酊大醉回來,赤著腳,涂著蔻丹的腳趾發著刺目的艷光,手拎著高跟鞋,看也不看她一眼,歪歪扭扭走進臥室,“砰”的一聲攤開四肢仰臥在床。

等媽媽睡著了,她輕輕走進房間,爬上床為媽媽蓋被子時她聞到了媽媽嘴里夾著薄荷味的酒氣還有煙味。挨著媽媽,小心睡在她身邊,哪怕只是一會兒。她喜歡媽媽身上淡淡的香。她怕媽媽醒,醒來的媽媽會沖她發脾氣、扔東西,嚷嚷著,都怪你!都怪你!不是你我怎么會有今天!

媽媽的心像天空灰色的云,大朵大朵陰霾幻化成雨,憂郁得像深海的藍,遮天蔽日,總不見陽光,直至惆悵郁悶徹底淹沒自己和薇。

十三歲,媽媽的新男友按住薇在膝蓋上摸著她發育得很好的乳房。

你這個畜生!從外面回來的媽媽拿手上的網球拍狠狠抽打著這個男人,直至他抱頭而逃。放下球拍,媽媽用少有的耐心問她所有的細節和被性侵犯的次數,你要敢說謊,我會殺了你!媽媽咬著牙說。

當無數次的追問得到無數次的印證這是第一次之后媽媽松了口氣。她很深的褐色瞳孔有些呆滯地在薇全身來回游走。

女兒。她喚著薇,薇嚇得往后縮。媽媽的冷漠還有常常流露出的對她充滿恨意的眼神,使她再沒體驗到母愛的溫暖,甚至想起媽媽還會不寒而栗。

女兒。媽媽握住了她的手說,別去晚修了,我們去外面吃飯。久違了的媽媽的笑還有溫柔,她覺得生分。

在餐廳吃飯時,媽媽點了她愛吃的菜,只呆呆看著她吃,不時用紙巾輕輕幫她抹油油的嘴,凄涼地微笑著問,女兒,你愛媽媽嗎?媽媽從沒在她面前哭過,那晚她看見了媽媽眼里的淚。

愛。她的聲音很低,對媽媽與其說愛不如說怕多一點,薇感受著媽媽的憂傷,不知如何安慰她。

女兒,薇薇,是我的錯,你卻被無辜帶到這人世間來受苦。對不起,媽媽累了,原諒媽媽,記住,我愛你。媽媽親吻她的額頭在她的房間摟著她入睡,幸福著的她想,要是媽媽一直這樣多好。

天剛蒙蒙亮,她已醒來。媽媽!她從床上蹦了下來。溫暖的失而復得的母愛!她興沖沖推開媽媽臥室的門,卻看見媽媽垂在床沿還滴著血的手。血流在地板上,暗紅暗紅……

從那一刻至媽媽的葬禮,她沒流一滴淚,只是傻傻地笑,看著媽媽的男友們裝模作樣地鞠躬哀悼,想想都還沒來得及問爸爸是誰,也不知媽媽和誰一時快活孕育了我?她的耳邊響起了媽媽常念叨的:男人,哦,男人!

朋友親戚看她木然的表情,悄聲議論說她被嚇傻了。她聽著還真希望自己變成傻子,傻子的世界只有春天沒有冬天,又豈是她所能及?

家境殷富的舅舅念在姐弟情分上,收留了她,待她不薄。她甜甜地笑,說舅舅一家人愛聽的話討他們的歡心。她很清楚自己是條被他們收留的無家可歸的流浪狗,不免有寄人籬下之感,心始終惶然。那種悲涼讓她迅速成長,她藏起所有的回憶,心結成霜,眉眼間都是清冷。

男人,哦,男人!媽媽念叨的話伴著她成長,一年又一年。她用她的觀點分析自己的不幸,媽媽的不幸。她逐漸明白,男人之于女人就如陽光之于鮮花,有了男人有了男人的愛女人就會有一切。

她日漸長大,一切都在變,惟獨寺廟的許愿未變。

老天向來成人之美,一個人有所失必會有所得。長于不幸的她姿容美艷,似媽媽含情的桃花眼,雙眸幽深,透著憂郁,極具誘惑力的豐滿紅唇;渾身慵懶散漫飄逸,天生一股風流韻味,那種媚態足以令每一個靠近她的男子難以把持。她有了好的學歷好的工作也有了愛她的男人。這愛她的男人之中除了她的丈夫自然還有其他男人。

她認為自己是個不守本分的壞女人,是因為她拒絕不了外面男人的誘惑,不是個對丈夫忠貞不貳的女人。從涉及男女情事開始,她習慣于從眾多的裙下之臣中選擇在她看來真心愛她對她最癡心最長情的三男或多男并駕齊驅,周旋其中游刃有余。之所以會有這樣屢屢不斷的男人緣,她覺得是她的許愿起了作用。實際吸引男人的當然是她的妖嬈美艷還有與眾不同的女人魅力。

按說,她應該感到幸福滿足,可她的心卻飄飄蕩蕩地游移著。那是因為,在與男人的情感方式中,她只是被愛她的男人愛著。她是靠在愛的邊沿,不敢放肆涉足其中。她養成了習慣,對于男人,就如貓對于老鼠,慢慢把玩。等老鼠傷了累了貓不感興趣了,便放棄一旁不管老鼠的死活,淡淡然踱著貓步離開,再不理會。

她固然很羨慕也很渴望轟轟烈烈的愛情,但她知道這永不會在她身上發生。從媽媽死去那天她的心已束之高閣。被愛而不愛,只有這樣才不會為愛所傷,不會落得和媽媽一樣的下場。男人無情時冰冷而又殘酷,像爸爸(在她眼里他還是爸爸),拋下她和媽媽再也沒出現過。她深諳男女情感糾葛之中,受傷的是心,身體不會受傷。只要不用心,身體的付出她毫不介意,并且很擅長在與男人的銷魂游戲中找尋自己的快樂。

有種女人的身體天生是用來掌控性事借此掌控男人。但凡和薇有過一次肌膚之親的男人便再也忘不了她更無法從其他女子身上體驗相似的感覺。戀上她的身體不自覺的會迷上她的冰雪聰明和溫柔若水。盡管她不索求任何,但與她有親密關系的男人自會給予她現實中的一切補償。給吸引著自己親愛的女子所需這對于男人是一種驕傲還有相應的滿足感和踏實。

或許因為她付出的僅僅是身體,或許因為她從未認真愛過,也就從未被男人傷過,從未失戀過。被她傷過的許多男人大多會對她扔下一句話,你真無情!

結婚后,受她傷害的有增無減,也包括她的丈夫子逸。

子逸,從遭遇她的那刻開始,便陷入萬劫不復。他知道自己注定是輸家,男人愛上女人比女人愛上男人更慘。

男人對一個女人有感覺時,先想要她的身體;占有了她的身體心動之后,又想要她的靈魂。當初,結婚前,她曾坦言,我未必愛你,我未必是個好女人。子逸死纏爛打不顧一切不計一切地非卿不娶。他對她,就像熏風留戀酴開盡的最后一縷花香,食蕊眷味,縈繞左右,久久不忍離去。

初見她,是在校友會。當時,子逸正扎在一堆學哥學弟中天南海北侃著。笑得“嘎嘎”的侃著的校友忽然靜了下來,視線飄到了門口,定在了她的身上。于是,圍繞著她的話題開始談論起來了,她的身世她的胸她的裙下之臣……所有的話子逸都沒聽進去。從她在門口出現到一步一步走進講堂,他便用眼睛罩住了她,血從腳底涌向頭頂,人木木的,呼吸有輕微的停頓。

好啦,眼珠子掉地上了,她可是低你幾屆的學妹噢!你家在省城,近水樓臺先得月,有機會!同學笑著推了子逸一把他才晃過神來。

他穿過人群,徑直走到她面前,故作輕松地說,你好,我是你的學哥,張子逸。

絡腮胡子?!她最傾倒的很帥很酷的男人類型,好感油然而生,距離迅速拉近。

子逸的話題逐漸熱烈,臉微笑不止。她眼里的冰霜慢慢被碾成碎片乃至最后消失不見。

從一開始,子逸就并非她的唯一,她卻成了子逸的全部。他們之間,與其說相戀,不如說子逸苦戀更確切。

他們的關系,首先遭到了子逸家里的強烈反對,除了門不當戶不對,還有就是她的過于妖艷美麗。自古紅顏多薄命,天理難違,只怕會是紅顏禍水。

第一次她去他家,還有其他同學。那時,他正熱戀著她。私下,他拉著爸媽指了指她。爸媽的臉當即沉了下來,說,不行!爸媽反對歸反對,見兒子鐵了心,為了她搬去外面租了間小房子活受罪。畢竟他們在當地是有頭有臉的人,怕傳出去被人笑話,只好同意了他們的交往。為了將來的兒媳能配上他們的家世,還幫她聯系好了單位,政府機關。

有時,經不住子逸的苦求,去他家吃飯,她看到子逸爸媽眼中的不屑鄙視。想想,我又不愛他,只不過喜歡他的絡腮胡子,被他男性粗獷的美吸引。就為這個要我看他爸媽的臭臉,一輩子領他們的情,還是算了吧!如此一來,她悄無聲息地失蹤了。

這消息傳到子逸家中,他的家人恨不能把她生吞活剝。什么東西,太不識抬舉了!就差發喜貼,親戚朋友誰不知道?成心跟我張家過不去……子逸忍受著爸媽姐姐的輪番轟炸,最后不顧老媽的淚眼婆娑,辦了停薪留職。那單位是別人擠破腦袋想進去的。他老爸掄高手臂想打又沒舍得打,沖他高聲吼道,你這龜兒子,給我滾!有本事永遠別回來!就算你結婚了,那妖精也休想進我張家門!他沒頂嘴,心想爸媽的氣是一時的,改天打個電話道道歉也就得了。沒有她,我這輩子還有什么意思?

他找尋她,追隨她,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他不是她唯一的男友,無從把握,只能等,等她不經意想起他了,不經意來到他的身邊,不經意又離開。他恨自己的不爭氣,痛苦不能自禁。也曾下決心離開她,可有時,看她很累地倒在懷中,手觸過那光滑細膩白得能看見藍色血管的肌膚,輕吻著雙乳間那只小小的猩紅如血充滿藝術美感抽象化了的蝎子,唇上染著她墨紫的口紅還有淚水,涂在了她的胸間,會痛的愛才是愛嗎?他詰問,究竟我做錯了什么?要受這種折磨?懷抱著她卻聽見自己站在三尺之外靈魂的吶喊。

愛著痛著掙扎著他沒舍得放手,直至她累了倦了被他的癡心引領了。他終于和薇結婚了,終于不用在心里想她而是看著她。她走到哪兒他的目光跟到哪兒。她起床她更衣她梳妝她吃飯……他就這么呆呆看著,倘若可能,他愿意二十四小時粘在她的身上。

他和她一起,落戶異鄉。怕她挨苦受窮,辭了白領工作,搗鼓起小本生意。租廠地、辦證、買設備、請人、購材料、驗配方、跑市場……做得奔奔波波費盡心力。國際局勢的緊張,導致原油的起起落落。他做化工生意,自然大受其害。幾次瀕臨倒閉,幸虧籌措資金,力挽狂瀾,才僥幸得以生存。

出差時,千囑咐萬交待,都是些婆媽瑣碎的事,什么早上要吃早餐啦晚上早點睡啦要聽電話啦在家乖乖等我啦……臨走,抱她高高的,轉兩圈,放下,緊摟著;走到樓梯口,又跑回來,又抱起,再轉兩圈,又緊摟著,直至她不耐煩了,雙手撓撓他的腋下,用她粉嫩的左臉貼著他有胡子的右臉,開心笑著說,子逸,我真的好喜歡你的胡子。快走吧,再拖,飛機晚點啦!上機前,給她電話;下機了,又給電話;早上一個電話,晚上幾個電話……她常常不聽他的電話,常常關機,她嫌煩,他讓她覺得窒息。他會求她警告她也包容她,包容她的任性甚至包容她的多情,他就這樣地愛著她,戀著她。

薇,辭工,幫幫我,人家夫妻檔做得多紅火,我一個人真的忙不過來。很多次,明知沒效,子逸還是費盡口舌試圖說服她。

不,絕不!你表弟什么的不都在幫你嗎?她抱著抱枕背靠沙發懶懶地坐著,百聽不厭的Yesterday once more《昨日重現》讓她沉迷。

蘇推門進來,她放下抱枕,欲站起,蘇按住她的雙肩說,我去拿禮物。

你生日為什么給我禮物?

蘇邊往臥室走邊說,謝謝你的蛋糕啊!有來有往嘛。

拿了紅色緞盒出來,蘇在她的旁邊坐下,打開盒子,問,我精心為你挑的,喜歡嗎?聞著她身上的香水味目光從她的臉移到了她的胸。

看著盒里的鉆石項鏈,她推開他的手說,太貴重了,我不敢收,還是送給你女朋友吧。快十點鐘了,我該回去了。此刻她終于明白了蘇的意圖,縱然她不介意多嘗試一個男人的身體,可畢竟蘇是子逸的朋友,凡事不能太過這道理她還是明白的。何況,她還有別的約會。

她拿了包,站起,彎著腰,吐出話梅核,又丟了一顆進嘴。

坐在沙發上的蘇猛然從后面伸出雙臂抱住了她的腰。她站不住,跌坐在他的膝蓋。

薇,從見到你,我就沒放下過,不要走。對于女人好聽的話永遠不會多,而且,他說的確是實話。

如此的音樂如此的燈光如此的男人說著如此的話,她感覺到了蘇渾身的震顫。拒絕不了男人的誘惑是她致命的弱點。她感動于男人對她的用心,因為感動而獻身。明知他們要的是她的身體,她要的自然是他們的心。男人的心比鉆石還珍貴比狼還野性,野性的狼也難過美人關。

她轉過身,面對面跨坐在蘇的膝蓋,吻住了蘇。舌尖還有話梅,沿著他的唇慢慢送進了他的口中。手伸進他的衣服,像張嘴似的柔柔地吮吸著他的胸他的小腹……蘇迫不及待地松開她的文胸……短短五分鐘,好聽的聲音剛剛開始,他已然結束。

不管怎么挽留,她還是走了。蘇沒敢再提項鏈,憑她,又豈是一條項鏈能比的!蘇躺在沙發,回味她的一切,狐貍精,真正的狐貍精轉世!女人與女人怎會相差那么遠?別的女孩一個多小時搞不定,她只用五分鐘我已潰不成軍,連衣服都沒脫連她的身體都沒看清楚,真失敗!不能就這么算了!下一次,我一定要……他輾轉反側睡不著,開始設想美好的下一次。想著想著,忍不住撥她家的電話,沒人聽。打她的手機,重撥了三次之后是她極不耐煩的聲音,對不起,我在忙!

電話中,蘇隱隱約約聽到一個男人叫著Baby,他難過忿懣,一團火在他的心中燃燒。對不起,我在忙!冷淡得沒有一絲感情的聲音!那男人是誰?她不愿留在我這里卻在他那里過夜!整一晚!他寧愿她是娼妓可她不是,他為這個女人痛苦,覺得自己被她深深傷害了,被自己的五分鐘傷害了,他不甘心。

從踏出蘇家門口開始,薇已后悔不該和他有肉體關系。蘇并不是她想要的男人,她討厭蘇的手段和計謀。離開他家,薇去赴另一個男人的約。他是她的總裁Dion——子逸喉嚨中的刺,與子逸結婚前她的男友之一。她和Dion在一起的時間超過子逸。

她與Dion的相遇,是緣分更是宿命。

在一個朋友的Party,Dion挽著未婚妻的手;薇則像藤蔓一樣纏在一個足可以做她老爸的英國佬的身上,穿著紅得刺目的晚禮服,細細的腰豐腴的臀深深的乳溝,和英國佬旁若無人地調笑著,說的是英語。他們像磁石一樣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Dion是上海人,曾留學英國,未婚妻是在英國認識的香港女孩,主人很自然地幫著這兩對引見。

Dion戴著眼鏡,極帥,單眼皮,膚色很有光澤,嘴唇薄且紅。Dion以為,具備智慧的女人或不具備美貌,即便具備美貌也是強勢的美。她卻不同,是那種大多數男人接受的性感風塵美。因此,Dion看她的眼神很深。她淡淡一笑,眼神閃過Dion和他的未婚妻,貼在英國佬的耳邊低語了幾句,沖Dion和他的未婚妻禮節性地點了點頭,離開了熱鬧的晚會。

兩個男人交換了名片,三人開始聊著英國。十多分鐘過去了,還不見她回來,Dion心中頓感失落。借抽煙的機會踱到陽臺,意外地看見她坐在吊椅上和主人五歲的兒子下跳棋。

Dion站在她的后面沒有吭聲,她輸了,還耍賴。

小男孩不肯跟她下,她硬拉著說,再來盤,我一定贏你!

要不,我來跟你下盤?她顯然嚇了一跳,扭過頭,看見站在背后的Dion,臉忽地紅了。

男孩跑了,棋沒下,兩人靜靜坐在吊椅上。

桂花的香隨著風有一陣沒一陣地飄過來,墨黑的天際掛著稀疏的星星,還有一輪彎彎的白色明月。遠處的小山頂在朦朧月色中神秘柔美,似在沉睡又似在緩緩飄動。她歪著頭出神地看著,目光延伸很遠,表情迷茫還有很深的憂傷。

短短時間,Dion看到的是不同的她不同的美。靜默中,他的心跳越來越快,試探著握住了她放在身側的手。她沒有任何反應,依然是那樣的表情看著遠方。

英國佬是你男朋友嗎?

也算是。

也算是?什么意思?

男朋友中的一個。

你有很多男朋友?

不多,四個。

沒有一個讓你有安全感、覺得滿足是嗎?如果我是你男朋友,或許一切都不同。

可笑!你以為你是誰?救世主?男人都喜歡拯救壞女人!你或可感化別人,我不吃這套!因為我不愛自己,喪失了愛人的能力,只是游戲人間,Undaystand?她語氣陰冷很殘酷地說著自己,目光從遠方落在陽臺的杜鵑花又落在他的臉上。僅僅停頓了幾秒鐘便沖他粲然一笑然后漫不經心抽出被他握住的手,沉思著站起,拿了他手上的煙,猛吸一口,還給他,閃身進去了。

晚會散去時,Dion提議四人去消夜,被她拒絕了。

看著英國佬的手由她的腰間滑到了她的臀部,她的手挽著英國佬的胳膊,頭靠在他的肩膀兩人卿卿我我離開。Dion沒來由地心緒煩亂,沖未婚妻無端發了一通脾氣。

Dion十九歲留學英國,異國求學階段并沒多少心思在女子身上,交往過兩個女朋友,一個英國女孩,一個日本女孩,幾個月下來,不疾而終。后來,遇上了同在英國留學的來自香港的未婚妻Candy。

Candy長相一般,她的爸爸在香港IT行業頗有地位。因為家庭的關系,她受的是傳統教育,很淑女,學識好氣質好修養好。她對Dion一見傾心,愛著他的優點也愛著他的缺點。她顯然比前面兩個女孩執著,盡管Dion恃才自傲為人霸道,她還是毫無怨言地跟著他。

Dion極具才華,是IT行業的精英,在愛丁堡大學留學期間的一篇學術論文曾引起廣泛轟動,也因此很得未婚妻爸爸的賞識。Dion爸爸是上海市的處級干部,典型的官商結合,與未婚妻的交往自然沒有任何阻力。他能回國,是雙方家長盡力游說的結果。

短短三年,兩家族籌辦由Dion管理的企業不僅在國內市場有了一席之地,在未來岳父的幫助下還開拓了港澳臺及東南亞市場。

Dion覺得自己是事業得意情場失意,未婚妻并不是他欣賞的類型。好在未婚妻只有一個哥哥,爸媽及年長十歲的哥哥對她視若明珠,怕她在大陸受苦,留她在香港打理分公司。為了不讓未婚妻來大陸干涉他的自由,Dion每個周末雷打不動去香港。在港期間,對未婚妻既溫柔又體貼,不僅贏得了未婚妻的信任,也贏得了她家人的信任。

Dion青年才俊,在國內很快有了紅顏知己,因社交圈的關系,自然是穿著套裝類似于未婚妻的白領階層或同行業女子。他只是讓她們陪著打發時間,嘗嘗鮮,解解渴,并不怎樣動心,他喜歡熱的浪的女子。

有時,一幫人去夜總會,偶爾也找小姐。人喝得迷迷糊糊加之燈光效果小姐濃妝艷抹,口甜手多。看在眼里明明是美女,帶回去,洗完澡,酒意一過,強光之下,脫光衣服,美女變丑女,還要防染病,搞來搞去,只覺下流,自己都惡心自己。煩了,小姐不找,女人還是要,明明要了,卻還有性饑餓的感覺。

Dion作夢都沒想到在那樣的場合會遇見薇。他很后悔不該為了炫耀,特意把未婚妻從香港叫過來參加這個Party。他開名車,戴勞力士表,穿名牌服飾,就那鉆石王老五派頭已征服了不少女子。可薇,根本沒把他放在眼里,還坦承自己有四個男朋友,坦承自己游戲人間。她一會兒妖媚一會兒迷茫一會兒憂傷的眼神總在Dion的眼前晃動,漸漸被軟化,被嵌在肉里。他總在想,是什么如此深地傷害了她?以她的美艷智慧她應該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Dion很快從英國佬的嘴里知道了薇的住址。英國佬是做國際貿易的,天上飛的時間多,薇幫他打理公司,也是他的情婦。倆人需要時在一起,并不干涉彼此的自由。

薇是個很好的女孩子,我愛她,愛她就應該給她自由。倆人見面時,英國佬說。

噢?難得你體諒她,今天有件事和你商量,我想請薇去我那里上班。

這不太可能,她是我的得力助手。

我聽說你很想接奧德萊的單。那家跨國國際公司負責亞洲區的總裁是我留英時的同學。上周他到大陸我們共進晚餐時,我向他推薦了你的公司,這可是大買賣,你欠我人情。Dion喝了口茶,目光炯炯地看著英國佬說。

Dion,你我都是生意場上的人,謝謝你。只是薇,中國有句俗話,強扭的瓜不甜,如果她愿意跟你走,以她的個性我也留不住。不過,你要當心,我還會去找薇。

那是當然,我們是朋友,薇也是你的朋友。

Dion,你不了解薇,她會讓你吃苦頭的。英國佬拖長聲音,慢悠悠地說。

我還沒遇到能讓我吃苦頭的女人,謝謝你。Dion臉上露出很自負的笑容和英國佬道別。

英國佬看著Dion的背影,沉思著喝完茶。手中的杯子放在茶幾時發出了很清脆的敲擊聲。

日子現在才呈現美好,薇,此后,你就是我的了。Dion拿著一束玫瑰花,醉醺醺按著薇住所的門鈴。自信自負又霸道的他為這初次的心動按捺不住迷亂。

她打開第一扇防盜門,他緩緩移開遮住臉的花,你好!

是你?我還以為……

不歡迎?

哦,不,請進!她打開了另一扇防盜門。

Dion進門才發現,她剛剛洗過澡,粉紅色透明睡衣還粘在濕濕的身上。若隱若現的胴體誘惑著Dion的神經。

她接過花順手放在鞋柜剛關上門,Dion便沖動地把她壓在門背后的墻上吻住了她,扯斷了她睡衣細細的吊帶,睡衣滑至腳踝。

被欲火點燃的Dion親吻著她的身體,像一匹脫韁的野馬喘息著呻吟著,粗魯地揉搓著她擠壓著她。他發瘋似的狂熱控制了薇的整個身心。一股壓倒一切的力量讓她激情澎湃,沿著他的軌跡她追隨著他的狂野。到了抑制不住的境界時,她叫出聲來,用力咬著他的肩膀,又愛又恨地拍著他的臉,嬌喘吁吁說,你這混蛋,你……會弄死我的……

終于,結束了,他松開她。倆人軟軟地背靠著墻坐在地板上。他吻了吻她的臉說,對不起,我控制不了自己。

經常這樣嗎?

不,第一次這么沖動,很享受,感覺很棒!

強暴帶來快感,是嗎?

不,是精神之愛帶來肉體享受,你不也很High嗎?

哼!強盜邏輯!休息一下,你走吧,我們不合適!她重重拍了拍他的臉,拿起地上的睡衣站了起來裸著身體進了臥室。

我不合適!五十多歲的英國佬合適?他整理好衣服,在沙發上坐下。打量起室內的布置,覺得格調清新舒適:柚木地板,潔白的原木家具以雕刻和手繪為裝飾,連餐桌也雕刻了古樸花紋,餐椅的椅背描繪著梅花天堂鳥。高雅時尚的毛織壁掛,簡潔的吊頂,白底碎花落地窗簾配以柔軟窗紗,橘黃的霓虹燈,鵝黃的布藝沙發,角落擺放著植物……有如歸家,他對自己說。

她穿著睡衣出來,一邊插著花一邊問,喝什么?

茶吧。

我以為你愛喝咖啡。

回國后習慣了喝茶,還是國內好,連女子都比國外的好。

她沒有吭聲,泡好茶放在茶幾,在沙發坐下說,喝完茶,你該走了。

他摟過她,走?不!我還沒過癮,怎么舍得走?今晚我不走了!

你……你怎么可以這樣!這是我的家,你憑什么不走?

憑什么?就憑剛剛我和你……嗯!不行嗎?

剛才的事,大家都是成年人,我不需要你負責,你還是你,我還是我。

抱歉,我賴上你了,改邪歸正吧,往后,你非你,我非我,是我們。

太過分了!你是耍無賴還是以為你可以主宰一切?

門鈴響了,她推開他起身去開門。

他從沙發跳起,攥緊她的手,拖著她往臥室走。

你這無賴!我痛!放開我!她撲在他身上,用拳頭打他用腳踢他。

他抱起她,把她摔在床上。

她從床上坐起,伸直右腳踢在他的小腹上。他捂住肚子蹲在地上小聲呻吟起來。她噗哧笑出聲來,捂著嘴往外走。

站住!你要不怕出事,去開門!他站起,擋在她面前。手掌亂摸著她的頭頂說,我知道你有幾個男朋友,也知道他們是干什么的!在門口的是已婚政府官員,你不怕他因為你丟了官職嗎?開酒樓的老總,有兩個女兒,他靠夫人發家靠岳父的關系做生意你知道嗎?一心想跟你結婚的中學老師,如果知道你還有別的男朋友,我敢保證他溜得比跑得還快;英國佬,一個月只有一周的時間陪你;最愛你最帥的絡腮胡校友子逸,他不過是外企的小白領是你最窮的男友……我花了點兒小錢,雇人跟蹤你兩個多月已知道所有關于你的一切,也知道你什么時間跟哪個男朋友廝混。從此刻開始,你只能有我一個男朋友,記住啦?對付你——男人叢中的花心蝴蝶,就要用非常手段,是你挑起了我的征服欲。

從沒有男人這樣對我!你以為你是誰?想改寫我的人生,太可笑了!她覺得突兀,傻站著望向他,一時反應不過來,只目瞪口呆,無言以對,他是來拯救她還是來摧毀她?

他捏捏她的耳朵說,乖乖在這,我去開門,別想逃。扔下還在發呆的她,出了臥室,打開客廳的門,對著外面的男人說,你找薇什么事?我是她老公。

他竟然說老公,她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結婚了?怎么沒說過,叫她打電話給我!驚詫的聲音連薇都難受。

大學一畢業,我們就結婚了,她沒跟你說?

這……我不想多說,記住,叫她打電話給我!男人很不甘心,但還是悻悻地轉身走了。

他關上門,走進臥室從后面摟抱著她說,這男人不愛你,他如果愛你,是不會介意你有沒結婚的,甚至會跟我據理力爭。

你以為這是英國?男人都是查爾斯?Dion,拜托!這是我的家,請你離開!她很用力地掙開他摟抱的雙臂,猛地轉身,退后幾尺,面對著他,發狠的目光牢牢盯著他看,很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如果這樣做傷害了你,我道歉。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我愛你,一個真正愛你的男人是不可能忍受和別的男人分享你,明白嗎?

愛?荒唐!這世間根本就沒有愛!只有欲望和占有,混合著自私的人性,事不關己的漠然!你不走,是嗎?

不走!如果你不愿意,我忍著點,在客廳沙發睡,陪著你!

她清了清嗓子,用對待陌生男人的平淡表情極其理智地說,你,Dion,回去吧,我不習慣男人整晚陪著,更不習慣被人管束。

以后會習慣的,有人作陪總好過孤單一人。早點休息,明天還要上班。

薇狠狠瞪他一眼,忍無可忍吐出一個字,你!見他嚴肅的表情、高深莫測的樣子知道自己不是對手,再無退路,不由兩手交叉抱在胸前,徑自走來走去。最終,無奈地伸出雙手推他出了臥室,自己倒在床上,燈沒熄,門沒關。

Good night! Dion站在臥室門口,頭伸進房里道晚安。

走開啦!她扔了枕頭過來。

Dion接住枕頭,笑著以旋轉式腳步走去客廳。愛一個人的感覺很美妙!要不是晚上,他一定會吹幾聲響亮的口哨。

拿了報紙、雜志,躺在沙發上看。過了許久,估計她睡著了,便走進臥室。見她抱著大狗熊蜷睡著,不由愛憐地吻了吻她的額頭,在她身邊躺下了。

迷迷糊糊中,被她的哭聲驚醒了。

她在作夢,淚涂滿一臉,眼睛閉著,淚珠還不斷淌下來,低聲嚶嚶哭著,喊著,媽媽……媽媽……別走,我一個人……害怕……

Dion伸出手臂攬她入懷,抹著她臉上的淚,輕喚著,Baby,Baby,薇,我在你身邊,別怕。

她啜泣著,蜷縮著的身體抖動著,斷斷續續,高一聲低一聲地喊著,媽媽……爸爸……媽媽……她的夢是經常性的、不連貫的、雜亂的,是童年的種種記憶和心靈深處的恐懼。片段支離破碎,她夢到媽媽,夢到血,夢到血變成紅色的激流淹沒她;她拼命奔跑,看見爸爸越走越遠越來越小的背影,看見媽媽好蒼白好蒼白的臉;天不是天,地不是地,空無一人,萬簌俱寂,色彩斑斕的花纏繞著她,讓她窒息,無法奔逃……

Dion對折磨她的噩夢無能為力,心仿佛被人從胸腔拽出,痙攣的痛。這個外表妖媚游戲人間的女子,卻有著難以摒棄的心理陰影不堪一擊的脆弱!他兩眼火辣辣的,淚水意外地撲簌而下,手輕拍著她哽咽叫著,薇,薇,醒醒!

她睜開眼睛,用手揉了揉雙眼,臉埋進狗熊的肚子,拿狗的大腳抹著臉,咽著嗓門叫了聲媽媽。

薇,別怕,我在這。她抬起頭,看見Dion,倏然清醒,抱著狗熊背對著他說,看見我狼狽你稱心如意了?誰讓你進來的?

他抱著她轉身,拿開狗熊放在枕邊,摟她在懷里枕著他的手臂說,薇,我不會傷害你,我愛你!走出自己的世界,可以嗎?

愛?她幽幽地說,存在嗎?爸爸如果愛媽媽,他不會離開媽媽;媽媽如果愛我,她不會離開我。終我一生斷情絕愛,不會幸福,我,無法愛你。何況,我們不合適,你是人中之龍,我是鳳中烏鴉。

我們可以好好相愛。只是,請你答應我,不要有三個四個男朋友!他拉著她的手臂搭在自己腰間。

我沒辦法答應你。

不答應!你別逼我犯罪!

你什么意思?

你明白!他用掌心覆蓋著她注視著他的眼睛。她眨著的睫毛在他的掌心像只小小飛蛾胡亂撲扇著。

你威脅我?她掰開他的手掌,質問的眼神像只受傷的貓。

不,我愛你。

可我不愛你!她嚷了起來,憑什么管我?!她討厭他自嘲式的剖白。看著他忽然變得冷峻的臉,不覺沮喪與愁悶,可惡!真是可惡!他一定是瘋了!這個無賴……她氣憤不過心里痛罵著,手被他抓住,干脆雙腳用力地踢著他。

啊!你又踢痛我了。他笑著摟緊她說,薇,你有不愛我的權利,我有愛你的權利;你有交其他男朋友的權利,我有阻止你交其他男朋友的權利。

你這無賴!

我就是無賴,看我怎么收拾你。他的手很不老實地在她身上摸索。

嗯……我不喜歡男人主動,你卻喜歡強暴,在這方面我們都不合適。她低語著坐起,很自然地緩緩解開他的衣服,柔荑玉手如花瓣輕撫著,腳慢慢褪下他滯留腰間的褲子,吞吐著的舌由他的胸前至腿間……

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大聲叫了起來,許久才語不成串地說,誰說我……喜歡強暴?

剛剛。

哦! Baby!為了你,我半個月沒碰過女人,身邊都是老實躺在床上的女人……我厭了……薇!

在Dion的軟硬兼施下,薇去了他公司上班。

薇并不在乎公司同事異樣的眼神,他們是怕她的,在她面前總會擠出討好的笑容。畢竟,薇的一句話,事關他們的前途。公司業務蒸蒸日上,福利待遇甚好,表現優秀的還有出國考察培訓的機會,沒人想丟失這樣的工作。公司的很多事情Dion是交給薇管理。還好,薇淡泊功利,不喜卷入任何人事紛爭,不該過問的絕不過問,不該管的絕不管,更不屑于拿著雞毛當令箭,這為她省卻了不少麻煩。

對于她和Dion的關系,沒人敢捅到香港去。Dion的鐵腕手段,不僅公司高層連Candy和她的家人也是有所顧忌的。

周末,Dion有時回香港,有時不回。

你介意我有未婚妻嗎?

不介意。

介意我結婚嗎?

不介意。

真失敗,看來你還沒愛上我。

我此生無愛。

她當然沒因Dion改變。他回香港時,她又變成了那只男人叢中的花蝴蝶。子逸也不過是她那時周旋的男友之一。直至七個多月后酒店老總被人跟蹤圍毆入院,Dion不陰不陽地對她說,你想害死他嗎?他還有兩個女兒,沒有爸爸,她們或許會重復你的悲劇時。她變得怒不可遏覺得自己掉進了陷阱,又急又氣又一次撲在他的身上抓他踢他咬他。他抱著她進了浴室,用花灑淋她的頭粗暴地吻著她說,那么多女人恨不得跪在我腳底下!我不信我會征服不了你!你沒理由不愛我,你這蕩婦!她呆坐在浴缸邊沿,任由他瘋狂地扒光她濕濕的衣服,泄憤似地折騰她……

對于命運,很多時候必須承受。薇,一個弱女子,偌大一個世界,孤身一人,沒人指引,沒人施以援手,所有對錯存于咫尺間。男人是她認為的溫暖安全,而她又很清楚男人是最靠不住的。她知道每一個開始的每一個結局,她更懂得放棄;她笑,笑是短暫的;她快樂,快樂也是短暫的,其實,整個人生都是短暫的。她知道凡事有因有果,她雖是爸媽的果,卻是自己的因。只需對自己負責,看開了,萬事皆空。她用獨有的方式摧毀自己的人生信念和身體,只為貼著那短暫的溫暖——男人的溫暖。她一直想像正常女子那樣平凡地生活著,至終老。這對別人觸手可及,她,除非時光倒轉,靈魂替換;又或者輪回再世。就像妓女,沒人愿意做妓女,可妓女遍布每個角落,說到底,還是命運,有人能改變命運,有人對命運一直無能為力。

Dion走后,她低頭看著自己如此豐腴堅挺的乳房、細細紅紅的乳頭、結實有少少絨毛的小腹……這迷倒一個又一個男人為他們也為自己帶來滿足的完美身體。這眼睛這鼻子這汗毛這血液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爸爸媽媽賜給我的,可他們在哪兒?她摸了摸乳房被Dion咬得還留著淤痕的牙印,哼著《昨日重現》幽幽地洗頭洗澡。

出了浴室,她像平常那樣往裸著的全身均勻地抹了護理液,噴了香水,穿上最喜歡的紫色晚禮服。細細化好妝,沖著鏡中如嫦娥般清冷的女子笑了笑,右手拿著鋒利的刀片朝左手腕用力割了下去……

她不覺得疼,絕望的重創已然麻痹了她的神經,奪走了她的知覺。看著黏稠的血液緩緩從手腕流出來,她抱著狗熊在床上躺下。看著爸媽的照片,小聲喚著,媽媽……爸爸……我好孤獨好冷,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你們在哪兒?為什么不要我?削骨還父剔肉還母,她為之心痛了十多年的話,今天終于實現了。

Dion回到公司,開始后悔自己的粗暴,愛是一種可怕的力量,摧毀著他的自信他的快樂他的理智。那個蕩婦,像影子一樣跟隨著他。他和多少女人在一起都無法將她驅逐,她嵌入肉陷入魂。想起她的臉,纏住她的夢,他的心抖抖地難受。沖紅燈抄近路回到住宅,車門沒關,急不可耐沖上二樓的臥室。

薇!他大叫一聲,奔到床前,抱起昏迷著的她。她的頭發滴著水,手滴著血。他聲淚俱下,薇,薇……一聲聲不停地喊著她的名字,到醫院時嗓子都喊啞了。

從手術室出來,她的臉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抱她上病床時,她睜開一直閉著的眼睛,哀戚地看著他,低聲說,對不起。他頓覺心酸疼痛,輕輕放她在病床,吻了吻她的額說,薇,原諒我,是我不好。他癡愛著這個與他只有著肉體關系的女人,她屬于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我們去英國散散心吧!你不是辦了簽證、護照嗎?出院后,Dion說。

要去你去吧,出國也好旅游也好恐怕無法改變一個人的內心,何況,在腳步匆匆忙忙的人群中趕飛機火車汽車什么的,我覺得累。你不必有負擔,我品嘗過死的滋味,不想死了,死亡是人必經之路,美得像流星。她昂著頭,蒼白的臉上那雙幽暗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痛苦的跡象。

周末,很早,他們去最高的山上踏青。微風輕拂,灰白色天空淺淺泛藍,縷縷晨霧飄移在樹木之間,看得見霧在太陽光下消散。周圍一片寧靜,牽手漫步于長著松樹、山楂樹、野玫瑰、木棉樹的陡地林坡,偶爾停住腳步依偎著看青草地上的各色野花。忽然,在一棵芒果樹上,兩只鳥啼了幾聲,隨即撲棱著翅膀低低飛走了。

我會想辦法解除婚約,和你結婚,給我時間。他張開雙臂抱著她,緊緊抱著她說。

我們是最合適的情人,決不會是夫妻。她偎靠在他的胸膛語調平靜地說。

為什么?

就像你說的,想跪在你腳下的女人太多了。我的丈夫不需要這么出色。我只想要個普通男人,他應該只有我一個女人,只愛我一個。

終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的。

世界很大,人很渺小。誰能知道,下一刻等待我們的是什么。執著、期盼、渴望美好只會帶來惆悵。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該放棄的終歸是要放棄。我,閑云野鶴一般,媽媽死后,無人管束,無人在意。你又何必因我徒增煩惱?你的企業,你的家庭,前途無量。如果因我盡毀,你定會恨我,我又怎受得起?看著她靜靜地無比哀傷地摸著手腕的疤痕說出這話,Dion的嘴張成了一個大大的O字,魂驚飛了。

那夜,Dion摟著她失眠了,他愛的人認為他的愛是束縛,因為這種束縛以命相搏。要么松綁要么放手,他選擇了松綁,每個周末又開始回香港,給了她兩天的自由。

一年半之后,Dion和未婚妻結婚。新婚期,他陪同夫人去歐洲旅游。薇趁此機會,和最愛她最帥最窮的絡腮胡校友子逸拿了證,倆人在賓館耳鬢廝磨了幾天,給要好的朋友發喜糖,宣告結束單身生活。

Dion新婚旅游回來,拉著她的手進了自己的辦公室,抱在胸前,壓倒在沙發上,手伸進衣服,帶著欲求狂吻著,薇,這兩個月對我有如酷刑……我該拿你怎么辦?

我結婚了。

什么?他的聲音發顫,停止了動作,坐了起來。

她也坐了起來,整理了一下頭發和衣服。

他是誰?他雙手捧住低垂的頭。

子逸。

你那絡腮胡同鄉校友?

是。

就憑他?你……他抬起頭,一把扼住她的手腕,兩人眼神交匯,許久,沉默著。

拿酒杯來,我們都結婚了,該好好慶賀一下。他覺得他的世界徹底沉沒了,這個放蕩不羈的女人,嵌入肉陷入魂的女人,她竟然成了別人的妻子,他終有一天會完全失去她!享用不盡的錢財有什么用?至高無上的權力有什么用?這世界上有幾十億女人幾十億愛,我愛的女人只有一個,一個不貪錢不貪權不懂愛甚至不怕死的女人。

你愛他嗎?他搖晃著杯中的酒,斜瞟她一眼問。

不知道,但他適合我,真的愛我。她竟然笑了笑!她竟然臉色泛紅!她竟然不知道我有多愛她!一股灼燙的怒火使他握緊了雙拳,妒意使他變成了狂暴的獅子,他想撲上去撕咬她,吞噬她。

我發了誓,不想背叛他,我……想辭職。

不!絕不!留住她,留住她就能解決一切問題!盡管頹喪的感覺逼得他幾乎崩潰,但他忍住了,和她不停碰著杯說,來,薇,恭喜你,找到好歸宿。結婚歸結婚,干嘛要辭職?對我公平點,好不好?我不會讓你難做的,放心。不管你結不結婚,我都一樣愛著你。答應我,留下,薇!他的眼睛發紅,目光迷離,把她抱進了懷中。

好,我留下,行了吧?對女人,來軟的總比來硬的有效,何況是她。她對男人太多情,太愛被男人擁在懷里的溫暖安全,太愛那種強硬柔軟粘著汗混著液合二為一欲生欲死的境界。她雙臂抱緊他的脖子,吻著他,支著身體任他的溫柔在全身流瀉。

Dion!她叫得很放肆,絕美的身體如蘭的溫柔為他綻放。從沙發到地上到衛生間,他們沉浸在超越一切的越來越強烈的令人戰栗的快感之中……因為此,她一直留在Dion的身邊。

薇結婚后,子逸對她和Dion的關系只是猜測。白天她去公司,晚上回來對他溫柔有加。為了方便,她專門開了一個手機,子逸在家時這手機是關著的。號碼開始只有Dion知道,但后來她并沒有因為這兩個男人管住自己,偶爾見見英國佬,偶爾見見酒店老總,偶爾見見政府官員,偶爾見見值得一見的人。她從不會在一個男人面前提到另一個男人,她愛一邊笑著一邊用手捋著頭發很有耐心地傾聽他們的喜悅和煩惱,與他們或談事業或談女人或談妻子或談小孩……通常,她低眉斂目聽著,嗯哦的應著;有時還會遞上含情的能激起男人欲火的眼神,如此專注純情,如此火辣嬌淫。她撫慰他們的情緒,侍奉他們的肉體,換取她想要的愛和溫暖。沒有麻煩沒有后顧之憂,因此,他們比愛妻子更愛她,比寵情人更寵她。沒有人破壞她的約定,習慣了她的游戲規則,偶爾關機偶爾失蹤偶爾有空偶爾沒空,連帶著他們對子逸總是有點眼中釘肉中刺的意味。

只是子逸雖然結婚,身上的不安全因素卻悄然增長。她對生活對自己對一切漫不經心,盡管如此他依然不可救藥地愛著她,怕她生氣怕她不快樂怕她決絕。已經習慣不問太多,危機感卻越來越重。

一次商業詐騙,損失了過半流動資金。車子賣了,只能做小筆生意。價格波動,競爭激烈,小企業越來越難做。對此,她無動于衷,安慰子逸微笑著說,子逸,生意不做咱打工,一樣能活,沒關系。并無半點指責的話,讓子逸緊緊摟住她淚流不止,我可以失去所有,決不能失去她!

為了支撐搖搖欲墜的企業,子逸出差的頻率越來越快,時時生活在恐懼當中,恐懼生意某一天垮了,恐懼她某一天,無端跑了。獨自在外,吃不香,睡不著,不停打電話,不停發信息,回來,人瘦了一圈。在家,每天晚上,看著她睡著了,不作噩夢了,他才睡,整晚摟抱著。半夜醒來,眼睛沒睜開,嘴里喊著,薇,薇,伸手一摸,她在側,又安然睡去。

結婚兩年多,她始終不肯要孩子。沒有原因,無法解釋。每次提起,她的嘴唇抖動,惶恐不安。看她這樣,子逸不忍再提。

這次出差,子逸希望是最后一次,他打定主意把公司轉讓,好好守在薇身邊,他實在無法忍受和她分離的日子。

接了蘇的電話,薇心里惱火臉色很不自然地想著怎么當時就沒控制住自己,和他發生這不清不楚的關系,心里挺別扭。手機放在床頭柜,她重新窩在Dion懷中時,他問,這么晚誰的電話?

噢,剛才去他家吃飯過生日的朋友。

男的?

不,女的。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何要說謊,看著Dion狐疑的眼神,她眨了眨眼睛,笑笑說,沒騙你。

Dion的手臂摟住她的肩說,薇,他這次出差,要多久?

她閉著眼睛,小聲說著,Dion,你干嘛要問這個?這是她最怕面對也是最痛苦的事情。每次別的男人提到子逸她都恨自己,既已為人妻,又何必要紅杏出墻?背叛子逸她于心不安,別的男人在她眼中只是男人,子逸是她的親人。她需要愛——許多男人的愛——她得到了,但永遠無法填充她內心從小情感缺失的饑荒。

你嫁給子逸,我一直難過。Candy自從子宮肌瘤切除子宮無法生育之后,每次回香港,她都冷言冷語,全部精力放在領養的女兒身上。公司Candy家有三分之二的股份,大部分的外商是她們的關系網,所以,她的家人態度明確,用我對Candy的忠誠來換取公司總裁的地位。維持這樣的婚姻這樣的地位我覺得很累,很沒有意思。薇,我需要你,不要離開我。我會解決這種困境,被人威脅著過日子,如履薄冰。我想和你結婚,有我們的孩子。你愛我比子逸多一點,是嗎?

Dion,不要再說了,我煩。

每次提他你都避而不談,好了,我尊重你。來,起來,我給你看樣東西。兩人坐起,Dion拿了床頭柜的筆記本電腦放在腿上啟動了。啪啪啪十指快速敲著鍵盤,一個他設置的恐怖的骷髏頭像旋轉著,沖破一道又一道的防護,侵入了別人軟件系統的主腦。一長串客戶名單、股金數、交易額盡顯眼底。骷髏頭釋放出小小的金色螞蟻,客戶的股金數迅速減少。金色螞蟻跳回骷髏頭,骷髏頭大笑著,我是黑客,我是黑客……黑客退出軟件,進入設置著動漫以及重重關卡的網頁。骷髏頭伸伸懶腰,金色螞蟻從頭頂翻著筋斗跳出,一個賬號迅速增值……

天,網上盜取資金,這是商業犯罪,抓住要坐牢的。她圓睜雙目,用手捂著嘴說。

你太小看我了,放心吧,我的黑客從沒被追蹤過,沒人能破解。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的企業都準備上市了,還做這種事,收手吧,Dion!

怎么?替我擔心?這說明你在乎我!這么做既為我自己也為你。我不想處處受制于人,這樣過一輩子比死還難受。我準備離婚,所以要有足夠的資金來填充Candy家的股份。不能給你將來,我忍著痛楚,看著你和別的男人在一起,我不想再受這種折磨,更不能忍受你白天陪我晚上陪子逸。離婚好嗎?等他回來,你或者我跟他談都沒關系,我們結婚。我不會為了事業拋棄愛情,任何事有商量,這事沒得商量!

不要為你的行為找借口,犯罪和愛情是兩碼事。

薇,你別管,不用擔心,睡覺吧。四年多了,她深知Dion自負霸道認定的事從不回頭的脾氣,內心深感憂慮。

懷守著這個秘密,次次面對Dion,她恍若看見他戴著手銬被關進監獄,不由心驚肉跳。

不行,我得阻止這件事,別讓他冒險。考慮成熟,她撥通了Dion爸爸的電話,告知了他關于Dion的一切,她相信他能讓Dion回頭。

Dion帶薇去上海見過一次他的雙親。他的媽媽避而不見。他的爸爸畢竟是官場之人,話不多,對薇說不上熱情也說不上冷淡。Dion對他爸爸極為尊重,他爸爸的態度決定著Dion的人生取向。

Dion爸爸為了這件事,特意從上海趕了過來,他們父子談話時,薇避開了。

回上海前,Dion爸爸很客氣地單獨對薇說,薇,謝謝你,告訴我Dion的事。人的緣分是注定的,如果你是我兒媳,Dion會更幸福。你也結婚了,我說這種話,有欠妥當啊!有時,父母以為好的,恰恰害了子女,愛心太甚反成過。Dion,我和他談過,資金已如數退還,他已收手。我和他媽媽也答應,他的婚姻由他自己決定。有你看著他,我也放心,有事,隨時給我電話。

子逸出差已逾半月,心情越來越煩悶,此行與計劃相差甚遠。原想收回部分貨款,安安心心和薇過日子,再不做這雞肋似的生意。可是現在,經銷商都有充分的理由不給錢。張總,張總,叫著好聽,連擦鞋的都不如。每天從早忙到晚,材料漲,銷量降,經銷商精明,工人加工資,沒錢賺,凈瞎忙。不管能不能套現,這生意是不做了。一想到以后每天能陪著薇看看電視散散步悠閑自在,他的心情又高興了起來。行至西安,在經銷商處,軟磨硬泡了一個上午,欠六萬貨款只收了一萬。欠錢的成了上帝,可惡。子逸沒和經銷商吃飯,拿了錢往賓館趕。等他注意到有四個人一直跟著他進了房,已經太遲。

薇忽然接到一個陌生男人打來電話,說子逸在他們手上,要想放人必須匯十萬元到指定賬號,敢報警,這輩子別想見人。那人說完,電話給了子逸,子逸的聲音帶著哭腔,薇,救救我……

綁架!所有關于綁架的恐怖場景在腦子閃過。子逸,子逸,不停想著子逸,他們會不會打他?給了錢會放人嗎?越往深想越緊張得全身發冷,薇喝了口水,端著杯子的手抖動得厲害。放下杯子,雙手用力抓著頭皮,一陣風刮過,脊背涼颼颼,支撐不住,“啪”地倒在地上。

許久許久,她像只花蝴蝶似的在男人叢中飛來飛去。只有子逸,始終站在她的背后,不輕慢她的過去,憐著她的哀痛為她療傷。她沒有想過會失去子逸,心安理得地靠著他的肩膀獨享他的愛與歡笑。原來有些東西真的要即將失去才懂得珍惜!或許她已愛上子逸而未知覺。此刻,對子逸的掛念和擔憂幾乎逼瘋了她,她恨不得飛到子逸身邊,分擔他的苦難。

保姆過來扶起她坐在沙發上,關切地問,你不舒服?

哦,這幾天我要……出去,別過來了,以后通知你。借的錢不用還了,你現在回家吧。這種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想。

保姆走了。

看看表,已過十一點鐘,周六銀行十二點下班,匯不了錢子逸怎么辦?強撐著從沙發起來,小跑著進房間開保險箱,腦子卻混亂得連滾瓜爛熟的密碼都記不起。抖著手蹲在地上一邊旋轉著號碼一邊努力想著,慢慢想著,慢慢試著,終于開了!拿上存折,到了樓下,才發現沒拿鑰匙,完了!完了!來不及了!穿著拖鞋往銀行狂奔,還好住在鬧市區,銀行很近。

貴賓專柜的人認識她,也幸虧沒別人,順利匯完錢,摸了一把額頭的汗,衣服全濕透了。

出了銀行,打綁匪電話,號碼已取消。打子逸手機,不通。連續不斷撥子逸的號碼,始終不通,想起子逸對她的好,顧不得大街上的許多人,仰望著天哭喊著,子逸……

回到家,強迫自己平心靜氣,思考著該怎么辦。

報警,只有報警才能救子逸。得找個人陪我去警局,Dion回香港,英國佬回英國,酒店老總陪女兒,政府官員逢周末勿打擾……何況,是誰要害子逸?誰知道子逸出差的地方?誰知道我能拿出十萬?如果是他們中的一個,倘若知道我報警,子逸可能會死路一條。愛有何用?我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不需要我,我不是他們的親人不是他們的家人,死亦不相干,還連累子逸。兜兜轉轉,年近三十,恍然醒悟,所擁有原來皆是空。她終于體會到被別的男人愛這一行為早已扭曲了愛的本質。這扭曲的男女關系是令人心寒的陰暗鴻溝,毀損著自己也毀損著別人的幸福。

最后她叫上知己好友安娜,陪著去警局,報了案。

安娜快四十歲了,還沒結婚,臉圓鼻高頭發短,膚色紅潤,開齋菜館,篤信佛教。

從警局出來,安娜說,薇,我們去寺廟,今天是特別的日子,有一個九十八歲的高僧收俗家弟子,看看能不能收我,順便消消災。

倆人提著果籃去到寺廟,善男信女魚貫進出,香火鼎盛,莊嚴、肅穆,安娜虔誠跪拜,她提著果籃跟隨在后。

在客堂,見高僧的人很多。近百歲的高僧慈眉善目。她排著隊擁擠在人群中,看著高僧,想著子逸,不知為何,想哭。

正呆看著旁人,一個站在高僧身后個子很高的俗家弟子越過人群,站在她的身側輕聲說,師傅講與你有緣,收你為俗家弟子,愿意皈依嗎?

她放下果籃,難以置信地用右手食指指著自己的鼻子睜大眼睛問,我嗎?

是。

安娜在旁邊推著她說,快去呀,千載難逢的機緣。

她扭頭,看見了眾人眼中羨慕的光,于是,跟著高僧的俗家弟子,按他的指點,跪在了高僧的面前。

高僧微閉眼,嘴翕動著,手掌心放在她的頭頂……完成所有儀式,高僧問她,可否在寺廟誦經七天?

對不起,我……

高僧看她,欲言又止,雙手合十,念了句,阿彌陀佛。

回家路上,接到子逸電話。他哭著說,薇,你愛我,你真的愛我,你救了我,謝謝你。明天的班機,我恨不能馬上飛到你身邊,親愛的。

子逸,你沒事就好,我都被嚇死了,我想你。放下手機,她靠在安娜的肩上,痛哭失聲。

安娜雙手握著她的手說,你呀,真是自找罪受,收收心,好好過日子吧。她淚痕未干像個孩子般的嗯嗯應著拼命點頭。

既然子逸明天回來,那我們去撤銷立案。薇用手背抹干臉上的淚說。

撤銷立案?!你是不是嚇傻啦?付給綁匪的錢不要啦?薇,放松一下,考慮清楚。

子逸能平安回來,只當破財消災,我不想牽連太多的人。

安娜看著薇失魂落魄的樣子,安慰著說,都過去了,別多想,不如意的事,只當是生活的一種歷練。

歷練?我的錯,差點要了子逸的命。為什么我們傷害的總是身邊最親最愛我們的人?幸虧都過去了,子逸明天就能回來,明天是個新的開始。薇從沉思中回過神來,輕輕吁了口氣,笑著說,安娜,謝謝你,不是你,我怕自己會崩潰,再去趟警局,撤案吧。

撤了案,薇虛弱得連呼吸都覺得累。

緊張了一天,今晚,要不要我陪陪你?安娜欲下車,薇的樣子卻讓她不放心。

不用,我想好好靜一靜。

薇晚餐沒吃,洗過澡,抱著狗熊,躺在沙發,隱沒在黑暗中,許久許久。

她的臉埋在臂彎里,憂傷,止也止不住的憂傷包裹著她。我在哪?我該在哪?我想要什么?我究竟想要什么?我以為,這是我想要的生活,可我內心從未快樂過。我迷路了,老天,寬恕我,用你的慈悲恩赦指引我,走出往日的陰影和傷痛。子逸,是無辜的。透過陽臺,她看著天空的盈缺殘月,泛著藍光,靜,空蕩蕩的靜。她想哭,大聲的哭,無盡的悲,遏止了她的淚。

第二天,蘇找來了,剛開始,倆人很客氣地聊著。后來,他一只手圈住了她的腰,她把他的手一下子甩開,迅速離開沙發,站在了對面的電視旁邊,背對著他。

怎么,我的手上有刺?蘇訕笑著說,一夜夫妻百日恩呢!

她轉過身,沖他傲慢一笑說,你不提醒我真忘了,你也忘了吧!我們還是朋友。

這個婊子!連我的電話都不聽,還躲著我!蘇心里恨得牙癢癢的,他渾然不覺是他想方設法得到了她。他無法忍受在他看來羞恥的五分鐘,無法忍受她對他的漠視和決絕。此刻,看她的表情,他確信他們再也不會有銷魂的第二次。

我聽說子逸被人綁架了?他抿了口茶毫無顧忌地問。

哦,沒事了,今天回來。

真是謝天謝地,你想知道是誰干的嗎?

你這是什么意思?她從電視機旁走了過來,眼光逼視著坐在沙發上的蘇。

你應該問問你的上司。

她一驚,看著蘇幸災樂禍的樣,視線離開了他的臉,腦子快速運轉著:Dion綁架子逸?不,不可能,他在香港。何況,他做事向來說一不二,既然要我離婚,決不會來陰的。奇怪,蘇怎么會知道我和Dion的事?又是誰跟子逸過不去,要綁架他?

見她皺著雙眉憂心忡忡地看著陽臺的茱萸,蘇覺得自己的目的達到了,起身告辭。到了門口,對跟在后面送別的她說,來,薇,欣賞一下這張照片。他拿著手機遞在她眼前,手機畫面顯示的是她和Dion在擁吻。

蘇,你好卑鄙!她想在這張令人憎惡的臉上甩一耳光,忍住了。

純屬巧合,那天來找你,看見這么浪漫的畫面我就拍下來了。沒經你們允許,不好意思。我該考慮一下,這照片要不要發給子逸。再見,想我了,給電話。他的話里笑聲里有一種報復后的快樂意味。

她坐在沙發上,愁腸百結。

下午,Dion從香港回來。

電話中,她對Dion說了子逸被綁架的事,他的口氣滿是關切,末了,還問,你嚇壞了吧?為她擔心的Dion直接去了她家。

從Dion的表情和他的所作所為來看,他不會綁架子逸。她想子逸的被綁架或許永遠是個謎,隱隱約約她覺得是她害了子逸,沉重的負罪感籠罩著她。

子逸是我的丈夫,我不想背叛他,我們分手吧!她看著Dion的臉,眼里沒有了往日的柔情。

原來你愛他還是勝于愛我!我說過,給我時間,我們會結婚!Dion暴跳如雷。

你有妻子,我有丈夫,傷害他們,我們是罪人。

那……痛苦一輩子?

你以為我們在一起就會幸福?

比現在幸福。

不,子逸適合我,我想與他相守一生。

他伸出手撫住她的嘴和鼻子,緊緊抱著她,制止她再說下去,別這樣,薇。他喘著粗氣說。

門被推開了,眼前的一幕讓子逸發出了心靈受盡摧殘的吼叫。

雖然子逸猜測薇和其他男人的關系,可畢竟是猜測,薇對他的溫柔體貼讓他不自覺地忽略著難以面對的問題。這不得不佩服薇的高明,她總有辦法讓子逸跟隨自己的意志相信她的所為;也或許是他有意逃避,不然又怎樣?揭穿?跟蹤?最后是失去薇,那是他不敢想像的。他很固執地相信總有一天薇的心思會從遠方回來,會歸屬于他一人。

俗話說,寧被人知不被人見,眼看薇被Dion摟抱著,子逸扔下手中的衣箱,沖了進來,用力拉開薇,和Dion扭打了起來。

求求你們,別打了!她嚇得哆嗦著嚷嚷了起來。

Dion的眼鏡被踩爛了,眼睛淤青,被鼻子流血的子逸揪著耳朵逼在沙發旁邊。你想讓我死……和薇雙宿雙飛?陷入癲狂的子逸嘴里胡亂說著,抬眼看見茶幾上的水果刀,伸手拿了起來。

不——子逸!她跑過去大叫一聲推開Dion,擋在了他的前面。

刀刺在她的小腹。血順著刀柄噴了出來,流過雙腿灑在地上。她渾身痙攣著倒在Dion的懷里,對跪倒在地彎伏著身軀摟著她泣不成聲的Dion說,不要……報警。她大口大口地吸著氣,聲音很微弱,子逸,你回來了。我本想……與你到老,對不……起。好……痛,這種感覺……真好。她的頭沉甸甸的,漸漸失去知覺。她看見了血,媽媽的血,自己的血,如夢中的血色激流裹住了她。她的眼皮越來越沉,子逸和Dion的臉變得模糊不清。模糊中,她像是靠在爸爸暖乎乎的身上,又像是偎在媽媽淡淡香的懷里,爸爸,媽媽,你們在哪……她的頭垂了下去。

子逸跪在地上,把她從Dion的懷中抱在了自己的懷中,悲痛欲絕地低聲哀吟,薇,薇,分別的每一天,我都在想你,思念有多痛苦你知道嗎?你沒有拋棄我,我覺得幸福。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她的血她的痛她的話讓他心痛如焚,他像狼一樣嗥叫著,一只手不停摸著她的身體,唇印在她的臉上……

子逸沒有勇氣陪薇去醫院,好……疼!好……疼!睜眼閉眼是薇受傷的模樣。他的心疼得猶如插滿刀子,是他親手把刀刺進薇的下腹,還那么用力。他的手上身上染滿薇噴灑出的鮮血,薇的血啊,還冒著熱氣。老天哪!我怎么會做如此荒唐的事?薇,你不惜舍身救他,難道我在你心目中還不如他嗎?他想他已完全失去了她,那個他一生唯一愛著的女人。這該死的手!這該死的手!他雙手一拳拳砸在墻上,皮開肉綻,痛楚中他絕望地明白:薇永遠不會只屬于他一個男人,她的心不會為任何人停留。

有人為情生,有人為情死,我無法為你生,只能為你死。薇,我的最愛,我的命。我要你記住我,永遠記住,敢為你死的男人只有我張子逸一個!子逸大笑著從二十四層樓上跳了下去。

那一刻,她正在手術室。

手術中,她眼前飄過子逸含笑的絡腮胡的臉。恍惚中他抱起她轉了一圈又一圈,他的掌心他的身體他的吻灼熱如焰……子逸,我的夫君。她下意識不停地叫著,淚從眼睛里滑落下來,一滴一滴,汩汩而出。

從醫院出來,子逸留給她的是腹上的疤,像失去爸媽那樣她永遠失去了子逸。她知道這世上再不會有比子逸更愛她更寵她的男人。子逸的親人恨不能殺了她,我養兒容易嗎?你這妖精,你這害人精!是的,她沒資格見子逸最后一面,盡管她是他今生唯一的妻唯一愛的女人。

愛,不是罪過,她從六歲開始,渴望愛,可她的愛在哪兒?她要的溫情在哪兒?一個本無心無愛的人,注定了此生之愛永在彼岸,彼岸。她冷靜地賣了房子,車子,將所有的財物捐獻給了孤兒院。在子逸跳下去的二十四層樓上跪了三天三夜,此后,再無人見過她。

那些和薇有過親密關系的男人們如常生活著,想起薇,也就一聲嘆息,恍如一夢,留在心底的也就是她當初銷魂的模樣。愛是愛過,忘也就忘了。

Dion沒有離婚。企業規模越來越大,兩年后,成功上市,開始放情山水。聽人說在一僻靜古廟見過薇,去到寺廟,住了半月。反復問住持,住持回答包含禪意,他只聽懂了“順應天意,好好做人”這句話。

下山時,見一女尼背影,似薇,遠遠跟著。繞道山中,濃霧深處,桃花紫竹梧桐,粉紅深紫淡白。輕風拂面,不由物我兩忘,直到一瞬回眸,已不見女尼。往事不堪回首,滄海已成桑田,知道與薇緣已盡,心慢慢泛起痛來。伴隨生命為之付出的愛,只有一次,也就夠了。扶著樹,聽著鳥鳴,閉著眼,甚覺酸涼。他的淚,對著天空,莫名落下。光陰如風掠過他的指尖,他不由雙膝跪下,淚眼中忽覺光芒萬丈,一團白光閃過。他心向佛祖默默祈求:佑我來世不再與深愛的人——薇,像蝴蝶與螢火蟲的偶遇,白天黑夜,只是一個浪漫傳奇,美麗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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