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接受視野下的“哈利.波特現象”

世紀之交，英國女作家J·K羅琳推出了她的魔幻系列小說《哈利·波特》。該小說一面世便備受矚目、好評如潮，它以驚人的數字刷新若文學史和出版史上的紀錄，被翻譯成55種文字，以1，5億冊的發行量迅速風靡全球。2000年10月，隨著人民文學出版社《哈利·波特》中文簡體版的問世，在中國也掀起一股“哈熱”的旋風。隨后與之相關的電影、玩具、服裝、軟件甚至飲料也都相繼推出，并且都像被施了魔法一樣的暢銷。截至200年底《哈利·波特》終結版上市，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哈利·波特》1－7系列小說中文版已經創造了累計發行1000多萬冊的奇跡，現已成為擁有眾多忠實讀者，具有廣泛文化影響力的品牌圖書。因此，我們有理由認為，《哈利·波特》已遠遠超過了單純的兒童圖書的定義，而成為一種代表流行的文化符號，我們將其稱為“哈利·波特現象”。一套魔法題材的兒童圖書，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作者，為何會產生如此大的轟動效應呢?本文試從接受美學的角度，略作探析。

接受美學又稱接受理論或接受研究，它起源于20世紀60年代末70年代初的德國，以現象學和解釋學為基礎，以人的接受實踐為依據，將讀者對本文的具體化納入到文學作品的構成要素之中，充分注重讀者的能動創造。正如接受美學家姚斯所說的：“讀者本身便是一種歷史的能動創造力量。文學作品的歷史生命如果沒有接受者的能動參與介入是不可想象的。因為只有通過讀者的閱讀過程，作品才能夠進入一種連續性變化的經驗視野之中。”…接受美學為文學研究領域拓展了新的視界，它將文學研究的重心從作者和作品上移到了讀者審美接受和審美經驗的研究上；而注重讀者，充分調動讀者的接受欲望，適度契合和超越讀者的期待視野，正是《哈利·波特》的成功所在。

一 市場化、現代化的運作手法。充分調動讀者的接受欲望

接受美學圍繞讀者與本文的對話這一焦點，展開了自己研究的新緯度，形成了一種對文學總體活動(作家一作品一讀者)過程研究的新思路。接受美學認為文學作品是注重為讀者而創作的，讀者是文學活動中的主體。《哈利·波特》在宣傳、發行上便充分考慮到讀者的因素，充分調動各種傳統媒介與互聯網等多種現代化的手段，激發讀者的接受欲望。

在發行《哈利·波特與火焰杯》時，羅琳便建議英、美發行商，規定所有出售該書的書店必須在2000年7月8日凌晨12點過后再開封。這種“保密”行為與書籍的魔幻內容相呼應，極大地調動了讀者的“好奇心”，發行時場面極為壯觀，首印的550萬冊在周末兩天脫銷。與此同時，《哈利·波特》還與影視、網絡等現代化技術有機結合。華納兄弟公司斥資1.25億美元將它搬上銀幕，有關影片的主人公、有關拍攝花絮的宣傳炒作比比皆是；互聯網上建立了專門的關于哈利的游戲、網站、論壇。《哈利·波特》系列小說從視覺、聽覺各個方面全面調動讀者的接受欲望，產生巨大的煽情作用，使人們不禁發出“真是這樣的嗎”的好奇心，從而產生一睹為快或不妨一看的消費心理，由此不斷擴大了它的讀者群。

當今社會，高科技的表現形式是吸引觀眾眼球的一個重要因素，想象邊界的無限拓展把魔幻的世界轉化為數字高清的圖像，“這類影像在現實生活中并無任何真實性基礎，或者只是存在于人們的想象記憶中，卻沒有辦法進行證實的，通過導演的想象性創造加以揮發，帶有相當科幻的或魔幻的色彩”。電影實現了觀眾無限的想象力，在一個虛構的世界中拓展了人的生存空間。在這個空間中，多重困難可以通過魔法來解決，而生命也可以周而復始地延續，這些都迎合了當代大眾的心理。當然這只是引起“哈利·波特現象”的外因，最根本的還是作品本身的魅力與審美內涵對讀者的強大吸引。

二 魔幻與現實巧妙糅合，適度超越而又契合讀者的期待視野

“期待視野”是姚斯理論中的一個核心概念。他認為“文學的連貫性，使一種事件在當代及以后的讀者、批評家和作家的文學經驗的期待視野中得到基本的調節”。可見，姚斯所謂的期待視野是作者期待視野與讀者期待視野之間相作用才能構成審美經驗的完全接受；而在閱讀接受活動中，讀者期待視野更為重要。對于讀者系統而言的期待視野是“讀者原先各種經驗、趣味、素養、理想等綜合形成的對文學作品的一種欣賞和欣賞水平，在具體閱讀表現為一種潛在的審美期待”。

姚斯認為，假如人們把先前的期待視野與新作品出現之前的不一致描繪為“審美距離”，那么新作品的接受就可以通過對熟悉經驗的否定或通過把新經驗提高到意識層次，造成“視野的變化”。個體期待視野與它的具體閱讀中存在一個“審美距離”(或稱“角色距離”)并不斷發生變化，當接受者與藝術作品中的審美距離為零時，接受者完全進入角色，無法獲得審美享受；相反，當這種距離增大，期待視野對接受的制導作用接近于零時，接收者則對作品漠然。

“期待視野”和“視野融合”思想，對文學創作活動具有極大的啟示意義。《哈利·波特》便很好地處理了這種對讀者期待視野的契合與超越，從而很好地達到了融合。它以巫術思維和魔法奇跡為背景表達了一個英雄成長的主題，而無論是巫術背景還是成長主題都經常在傳統作品中出現。羅琳的成功之處便在于，她很巧妙地將一個古老的魔法故事移植到現代社會之中，打破了人們的傳統閱讀經驗，將現代的因素揉入其中。情節發展既通讀者的心理積淀，又破讀者的思維定勢，持久維持著閱讀期待的張力和活力。

(一)植根現實，適度超越讀者的既定期待視野

首先，從故事營造的氛圍、情節展開的環境上將現實與傳統雜糅：故事就發生在這個現代的社會，主人公哈利所生活的魔法世界與當今的小讀者一樣，也處處充滿著現代的氣息。飛天掃帚竟有著彗星、光輪、火弩箭等多種系列，并也要同電腦一樣地升級換代；神奇的魔法游戲一魁地奇酷似現代的足球賽，并也有著世界杯、吉祥物，也有“追星族”。此外，魔法世界與現實世界之間并不像傳統想象中那樣是截然分開的，而是緊密相連。這兩個世界之間就隔著一道墻——只要穿過第九和第十站臺之間的隔墻，就能踏上去往霍格沃茨魔法學校的列車。

其次，在情節設置上，作者一次次引導讀者形成一個個期待與預設，又一次次進行突破。在《哈利·波特與魔法石》中，作者設置了這樣的情節：哈利第一次見到斯內普，便覺到額頭上那個預知伏地魔的傷疤一陣灼痛；第一次上魔藥課時，斯內普就對哈利百般刁難；而當魔法石出現被盜危機時，斯內普的腿上又恰好有被牙牙(看守魔法石的大狗)咬過的腿傷。所有的這一切都一再讓讀者不自覺地產生這樣的預設：斯內普正是想盜走魔法石和想殺死哈利的人。然而，結局卻大大出乎讀者的意料，看似邪惡的斯內普其實是在處處幫助哈利，而看似懦弱、善良的奇洛才是真正的兇手。作者巧設機關、處處設懸，使讀者不斷猜測、不斷預想又不斷驚嘆于她的想象，在期待視野的形成與打破中獲得極大的審美愉悅。

再次，它也與我國兒童文學傳統有很大不同。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我國的少年兒童教育偏重于理性、科學與實用，片面注重于知識的灌輸與技能的培養。羅琳卻用她生動曲折的故事與豐富的想象，體現了兒童的主體意識。在種種危險面前，孩子們的機智、勇敢比大人也毫不遜色。故事還描寫了孩子們上課時的打瞌睡、開小差，寫了他們的小心眼，描述他們對游戲的酷愛，愛玩的天性、對禁令的違反，所有的這一切都以兒童的眼睛去看、以兒童的心靈去想，讓孩子們插上想象的翅膀自由地飛翔。

(二)在打破期待視野的同時又處處契合讀者的期待，達到了視野的融合

故事的發展與設置離奇卻不流于荒誕，與讀者期待視野中的意識積淀、先在經驗達成了融合。情節上雖出人意料，可又處處埋有伏筆，作者一次次地把讀者帶到期待的十字路口，最終結局的到來不期而至卻又是水到渠成。在《哈利·波特與魔法石》中，凡寫到斯內普的可疑處無不提及奇洛的在場，盡管可能不為讀者所在意或易使人產生另一種預設。《哈利·波特與密室》中，寫到珀西的反常時也多處提及金妮的不安，這使得讀者在看完結局后，頓有恍然大悟之感。作者字字有用、處處用心。

同時它也符合了現代人的心態需求，與現代讀者對文藝作品的心理期待相符。現代的人們生活在一個科技發達、理性張揚的時代，一方面人們的物質生活不斷得到豐富，社會生產力飛速發展；但另一方面，人們的生活節奏不斷加快，生存壓力不斷加大。人們的想象與情感不斷受到理性與物質的擠壓，即使是兒童也要為未來的競爭提前做好準備而過早地結束童年。在這樣一個現實下，人們希求在文學作品中發現與體味那被抑壓了的美好情感。《哈利·波特》便充分發揮與開動讀者的想象，在一個神奇的魔幻背景下，引著讀者一起去歷險，一起去體驗那單純的快樂與驚嘆。它在以兒童文學的方式給人以輕松的閱讀快感的同時，也表達了人們對美好情感的追求與對生命的體驗。書中著力描寫了哈利、羅恩、赫敏之間的深厚友情，他們在關鍵時刻不惜為朋友犧牲自己的生命，對彼此的信任與忠誠令成人也不禁動容。書中還描寫了哈利大難不死的原因正是由于他母親對他的強烈的愛，“被一個人這樣深深地愛過，盡管那個愛我們的人已經死了，也會給我們留下一個永遠的護身符”。愛、友情、親情、理解，這一切都是人們所共同期盼的美好情感，是對現代人日益焦渴心靈的情感澆灌。它符合人們不僅是兒童也包括成人對文學的心理期待，實現了文學文本與讀者期待的視野交融。

姚斯曾說過：“文學作品并非是一個對每個時代的每個觀察者都以同一面貌出現的自足的客體，它也不是形而上地展示其超時代本質的紀念碑。文學作品像一部樂譜，要求演奏者將其變成流動的音樂。只有閱讀，才能使本文從死的語言物質材料中掙脫出來，而擁有現實的生命。”正是對讀者的關注，對現實讀者的接受期待的契合與適度超越，才形成了《哈利·波特》在這樣一個視聽媒介高度發達的新時代的神話般的銷售奇跡。而這點也正是我國相對落寂的文學界所應好好反思的，是接受美學在今天給我們的啟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