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光濤與貴州山水畫

內容提要：敘述與孟光濤先生的交往，介紹孟先生山水畫的特色及在貴州美術史上的地位。

關鍵詞：孟光濤 貴州 山水畫

中圖分類號：I20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8705(2010)02-127-130

黔中山水畫，巨擘數光濤。覓路攀巔嶺，觀泉映日高。鵑鳴催淚下，瀑瀉引風騷。心怨邪風雨，藝壇悲折豪。

這是驚聞恩師孟公光濤仙逝時，寫的一首悲懷哀悼詩。

盂光濤先生是我省著名的山水畫家、著名的美術教育家、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貴州國畫院副院長。孟光濤先生的創作，開啟了貴州山水畫地域化的新風，為貴州國畫藝術發展，作出了重大的貢獻。

孟光濤先生，執藝一生，勤勤懇懇，卻命途多舛。過去對先生的評介宣傳，做得很不夠。今天，我們應該認真總結先生的貢獻，并承繼先生的業績，振新貴州國畫藝術。我們要一代代地不懈努力，實現貴州的國畫立派。

一、貴州文化歷史現象與20世紀初貴州國畫

貴州經濟落后，在全國是出了名的，故爾有“人無三分銀”之說。經濟對文化發展的制約，是客觀存在的。但也出現過文化的發展突破經濟制約的現象，如明清幾百年歷史，貴州文化就出現過反常的奇特現象，教育落后的貴州人才角逐華夏科場，取得了“比于中州”的成就，創造了“七百進士，六千舉人”與“三鼎甲(狀元)一探花”的奇跡，出乎人們的想象。到清代還出現了“清詩三百年，王氣在夜郎”的“沙灘文化”。貴州這塊邊鄙之地，以自己特有的方式，融入華夏文明的主流，并展現自己的形象。

貴州繪畫在明代即隨著與外界的交流而發展，貴州歷史上最有名畫家的當數明末重臣楊龍友(文聰)當年楊龍友的畫，在江南很有影響。

清末民初，生活在北平的貴州先賢姚華(茫父)，其國畫名聲盛極京城。與姚華同時代而生活在貴陽的桂百鑄、景曉嵐、張云麓、孫竹蓀等也很有名，但他們的國畫作品之共同特點是繼承古老中國畫藝術傳統，承繼明清“四王”遺風，但用今日的話來說，他們的作品是“傳統承繼有余，而創新發展不足”，這種遺風直延至上世紀的三、四十年代。

民國后，貴州全省中小學逐漸開設美術課，進行國畫教育。在外省創建美術專業院校以培養美術專業的人才時三、四十年代即有不少貴州學子出省求學，這批人畢業后，回到貴州工作，對貴州美術事業的發展，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很大一部人成了日后貴州美術骨干的中堅。盂光濤、方小石、劉復莘等，就是這批人中的佼佼者。

二、孟光濤先生藝術生平

孟光濤先生1916年生于貴州省仁懷縣魯班鎮，自幼酷愛繪畫。1937年考入成都藝專，1939年復考入武昌藝專，1940年又考入南京中央大學藝術系，后隨校遷往重慶，時徐悲鴻任系主任。經兩個美專的培訓，先生有堅實的繪畫基礎，其素描、水彩、油畫作品均見功力，后專攻中國傳統山水畫，師從黃君壁教授。孟先生的山水畫傳統功力深厚，加之吸收西畫表現手法，受徐悲鴻先生影響，能融中西一體，筆墨色彩明快。畢業之時，悲鴻先生還親自為其挑選出70幅山水畫作，返故鄉貴州舉辦個人畫展。先生給筑城帶來新的畫風。其時，先生還熱愛公益事業，經常參加義賣義捐活動，賑濟災民和為農村扶貧。

還值一提的是盂與宋吟可、王漁父的友誼。抗戰期間，外地不少畫家流寓貴州，使貴州一時間繪畫活動活躍。一些畫家為謀生計，不斷到各地舉辦畫展賣畫。宋吟可，王漁父就是當時最活躍的畫家，宋從香港、廣州、桂林入黔，王從北平經武漢、桂林入黔，宋、王二人在桂林已結識交住，入黔后，二人交往更深，一南一北、一畫人物，一畫花鳥，常聯手到重慶、昆明等地舉辦畫展。見了孟光濤先生畫展后，二人便欲與這位畫山水的貴州人搭擋，共同舉辦巡展。三人見面商談后，一拍即合，都很樂意聯合同行。重慶、成都、昆明、桂林是三人年年必去之地，每到一地都很受歡迎，經濟收益也很不錯。在此期間，他們經常交流切磋，孟在畫的“染”功上長進，無疑是受了王的嶺南派畫風的影響；而宋在山水上也吸收了盂的表現手法。王在突出物象上，也受了宋的不少影響。三人的情誼堪為后人楷模。更值一提的是，五十年代后，方小石先生名聲雀起，宋、王、盂、方被譽為貴州畫壇的“黔中四柱”，后來四人又共同執教貴州大學藝術系，為貴州國畫美術界培養了一大批藝術人才。

孟光濤先生是貴州中國美術家協會最早的會員之一，任省美協分會副主席。改革開放后，曾任貴州省政協常委、貴州國畫院副院長，貴州大學藝術系主任。孟光濤先生1987年辭世，他為貴州國畫藝術的發展貢獻了一生。

三、孟光濤先生山水畫作賞析

先生畫作，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一)寫生加工整理畫稿：

先生一生信奉“在生活中求畫”的原則，并經常外出速寫、寫生、收集生活素材，而他的不少畫作，都是靠寫生素材加工整理而成。有的寫生稿本身就是一幅獨立的畫作。如：《苗嶺深處》、《大青山下人家》、《苗寨花香》、《江岸集鎮》、《烏江岸邊小景》、《大理一塔寺》等。先生在大躍進年代的寫生稿，也很精彩，如《貴鋼在建設中》、《花溪水庫工地》。在畫上可以充5-)-~到時代的氣息，《烏江回龍場公路大橋》更顯宏偉氣派，構圖奇麗，與眾有別，這些作品，充分體現了孟光濤山水畫的奇特魅力。

(二)先生畫“水”獨具特色

先生最擅長畫“水”，幅幅“水”作，優美動人，站在他的畫作面前，使人不禁心曠神逸。他畫的山谷之水山石嶙峋，流向縱橫，窄谷險灘，水流蜿蜒，或瀉或奔，變化萬千，永遠向前，給人鼓舞，給人力量。又如《激流飛絮》、《黃果樹上游疊瀑》、《花溪雨后》等等，都充分的表達了這些特點。

孟光濤先生畫水，極欲表現貴州山區溪澗水流的特點，改變了昔日貴州山水畫的常規表現手法，創造出貴州山水畫的基本特色。

(三)主題鮮明的創作畫稿：

《苗嶺晨曲》是先生的代表作。畫作所表現的苗嶺山清晨充滿迷霧，霞光透過薄霧從云中射出來，山嶺空氣清新，溪瀑喧嘩與雉禽的嗚叫，構成了一曲美妙的清晨樂章，畫家獨到的“染”功，在迷茫中主次鮮明，整個畫面色調柔和，錦雞、白鷴、野雉等山禽，和諧共處，自在安寧，畫家所追求的意境，充分體現出來。

再看《苗嶺攬勝》這幅氣勢恢宏的大作，這幅作品充分展現了先生的藝術風格，通過重巒疊障，懸崖峭壁，朝暉霞映，把貴州山靈水秀特征表現得淋漓盡致。清水江苗鄉侗寨，清幽靜謐，閑林飛瀑，溪岸險灘，把黔東南苗疆侗鄉地貌特征，展示充分。加之傳統中國畫的濃淡烘染，處理得既蒼且潤，把意境烘托得引人人勝，讓欣賞者，既樂山，又樂水，從中得到藝術享受。

《鳥江曉霧》是為賓館大廳堂所作的巨幅山水畫，雖與上幅構圖有相似之處，但在表現手法上卻有所不同，這幅作品墨色酣暢豪邁，蒼山似在霧中飄動，與上幅的嚴謹不同，這幅作品意靈動奇險，更顯瀟灑隨意之美，給人以更多的遐想。

《野營長征路》是先生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幅精品，已為中國革命軍事博物館珍藏，該畫作于先生晚年，經過精心構思處理，旨在讓年青一代時時銘記和繼承革命傳統，踏著革命先烈的足跡繼續前進，再行萬里新長征。畫中，先生用很細膩的筆法，精勾細皴，把山巒疊蟑，表現得很深遠，使毛主席“紅軍不怕遠征難”的詩意，得到了很好的表達，把新時代兒女的豪情壯志也體現得很充分。

四、孟光濤山水畫突出的藝術成就

(一)先生始終堅持藝術源于生活的原則，他的畫可以說是“走出來”的。他經常下鄉下廠，常到生活中去寫生，收集藝術創作的生活素材。先生足跡，踏遍大江南北，更多在川、渝、滇、桂等地，家鄉貴州就更不用說。“在生活中求畫”，是先生常說的話，也是他不可動搖的藝術信念。他還常對學生說：“不深入生活，沒有堅實的生活基礎，那就不能發展創新。”學藝術“要從寫生體驗人手，獨辟新的意境，畫出人民喜聞樂見的貴州山水畫來。”先生山水畫，就是遵循這些信條實踐的結果。但先生沒有去做“生活”的奴隸，他的作品也不是照像機式的拍照。在先生的畫作中，始終保留了“自我”，作品中沒有忘記表現自己在生活中的體悟感受。

(二)先生山水畫，很注意畫面的表現內涵、地域特色和時代感。每幅作品先生都嚴格要求，做到內容和形式的統一，有典型的貴州地域特點。他的山水畫，不是物象的堆砌組合。他的速寫、寫生是通過“自我”為創作服務的：有鮮明的思想性和時代感，有自己的個性。貴州崇山峻嶺等自然景色在他筆下，一山一水，一草一木，自然生動的生活美，變成了藝術美，讓大家得到充分的藝術享受。

(三)“染”是先生一生中山水畫最成功的得意之筆。通過“染”，讓作品意境得到充分的表露。貴州氣候，濕度稍大，晨霧晚嵐時時可見，是貴州山水之美的一大特點。但貴州霧嵐又不是伸手不見掌的濃霧，隨著朝陽升起與朝霞散去，晨霧也就跟著散去了，這種霧嵐的飄浮，就是貴州典型的地域特點。這種霧與嵐，只有靠“烘”與“染”才能恰當的表現。南北氣溫與干濕度相差很大，在貴州烘染一張畫，沒有一小時、半小時，是干不了的。在北方我出席過一次筆會，進行畫面烘染，噴濕的畫面，不到十分鐘就干了。所以中國繪畫分南北宗，在這點上，形成為兩派的差別，北派不重染，且還經常批評南方畫看不到筆觸；而南派則批評北方畫“干”、“不潤”，其實南北之別，沒有必要求同。

盂光濤先生之重“染”，很得黃君壁先師的真傳，加之先生西畫的功底，對水彩畫的表現技法很熟悉，在先生那里中西技法的融合是很自然的事，也正是在此法運用上先跑了一步，先生才不愧是貴州國畫界的先行者。

(四)先生在美術教育方面，尤有突出的貢獻，孟光濤先生是我省著名的美術教育家，其教育思想表現在：①重視學生健康創作思想的教育，我入學之初，畫了一幅《少女之戀》的創作，先生見到后，對我進行了嚴肅的批評，他很耐心地從畫的格調談到創作思想，以及健康創作觀的樹立等等。指出小資產階級思想情調是不能作為正面來歌頌的。經過先生的教誨，加之目睹先生之創作，慢慢懂得了什么是正確健康的創作觀，對畫之高雅和低俗的格調，也有了明確的認識。在先生的教誨下，我逐漸樹立起正確的創作觀，我其后的創作以及兩次(附中與大學)的畢業創作，都沒讓先生失望。

②注重學生文化素質的培養教育，強調學生各方面的素質修養。貴州大學是一所綜合大學，系科建全，先生多次提議，利用貴大優勢，讓學生到中文系去上古典文學課，提高學生傳統古典文學詩詞方面的修養。還強調學生要學好書法、篆刻，讓學生懂得傳統繪畫各方面的知識和修養。并把方小石先生從出版社調到貴大傳授書法、篆刻知識

③傳授速寫生活素材的整理加工方法，言傳身教，親身演示，讓學生懂得素材加工的各種辦法，以及創作上如何應用速寫素材，通過先生以及其他幾位先生的教誨，貴大藝術系學生的藝術創作能力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外地美院分到貴州教課的老師，普遍稱贊貴大學生的創作能力和水平不低。

五、孟光濤山水畫給我們的啟示

孟光濤先生的一生是為藝術的一生，為我們留下了很多值得學習的地方，我們應該好好總結。

如對待傳統的態度，先生從不保守。還在中大藝術系學習時，他深受徐悲鴻先生影響。徐先生所說：“古法之佳者守之，垂絕者繼之，不佳者改之，未足者增之，西方畫之可采入者融之。”(引自徐《中國畫改良論》)光濤先生一生奉為圭臬并付諸實踐。

先生山水畫既繼承古人畫風(特別是明清“四王”畫)，卻又擺脫了古人束縛。他堅持“畫從生活中來，的藝術信條，但又不照搬生活，時時注意作品的時代感和地方民族性。

從先生藝術創作實踐中，我們可以明顯的看到，先生的一條藝術創作規律，就是生活——寫生——整理——參入理性構思再加工——反復推敲提煉——飽含思想內容的藝術創作完成。以上雖有這樣多環節，但先生平時很注意作品的完整性和獨立性，隨便走到那個步驟，作品都是完整的，都可以獨立成畫，而給人以美感。

貴州要建立自己的畫派，就應很注意作品的地方性和民族性。先生作品地域性很強烈，一山一石，一澗一瀑，濃墨淡彩，曉霧晚嵐，都很留意。先生深知，愈有地方性、民族性，就愈有世界性；沒有創造，就沒有藝術，而藝術上“取法同一”，“表現無二”，是最沒有出息的，不值得提倡。

還值一提的是，先生有先生的時代，用今天時代去看先生的作品、可以說還不是十全十美，亦還存有不能盡如人意之處，但這其中的不足，很多是時代局限所造成，所以說先生只是為我們翻開了貴州山水畫新的一頁，是“先行者”，大量的事，還需要我們后繼之人繼續努力，將黔派國畫藝術新風，更加發揚光大，為貴州畫派的建立，作出我們貴州畫人的努力和貢獻!

先生藝術的一生，所給予我們的啟示，正在于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