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明月下的湘江:贛湘行記
想到江西、湖南一游,已經是向往已久的事了。然而,天不遂人愿,一直未能成行。
機會終于來了。
全國外國法制史研究會第21屆年會將在南昌召開。這個消息,作為該會副會長的友人賀衛方教授幾個月前就提醒過我了,但一直沒有放在心上。因為一則雖說已濫竽于外法史教學隊伍之列,但自己一直沒有歸隊的感覺;二則自從退出做過二十年會員的中國美國史研究會以后,對于研究會內部之爾虞我詐、勾心斗角深惡痛絕,打定主意從此以后寧愿無組織無紀律、過逍遙自在的日子,故對任何研究會再也生不出任何的興致。
2007年10月20日上午,是“首屆高校學術期刊發展論壇暨《中國政法大學學報》創刊號首發式”的日子。按慣例,請衛方兄最后一個做總結發言。但是,當我三天前與他確認此事時,他說20日要飛南昌,因為第二天就是外法史研究會年會開幕之日,并問我有無興趣去。我去與否,無關緊要,但衛方不能不參加上述論壇。在我的請求下,衛方當即決定改乘下午的飛機,而我也趁機提出請衛方到友人肖華鋒教授任教的大學做一講座。衛方惠予應允,華鋒慷慨相邀,于是我決定在論壇結束后的第二天往贛。
我之如此決斷,原因固多,但最主要的原因之一是想見見一些多年交往而又多年未見的老友,其中華鋒就是其一。記得華鋒第一次寫信給我,是在22年前(1985年初,當時他在江西師大外語系讀書,我在山東師大歷史系讀書,因想考山師歷史系劉柞昌教授的美國史研究生而與我聯系),第一次見面是在1986年秋,此后一直有密切的往來,但陰差陽錯,最近十年居然不曾謀面過。華鋒的日子過得怎樣?工作如何?性子還那么慢嗎?膚色還那么暗嗎?
到南昌后,我并未住在會議所在的洪都賓館(而是在火車站附近的米蘭假日酒店),因為我不想以會議代表的身份露面。由于當天下午衛方到江西財大做講演,不在會議現場,我也就未到會場而獨自在賓館里睡懶覺。
22日,是會議的第二天,我按時趕到會場,出乎意料的驚喜是:剛在一個角落坐下未久,業師程漢大教授即來到會場,我趕緊跑到程老師面前問好。大概程老師也未想到我會來開會,故同樣是又驚又喜。程老師還是老樣子,惟一的變化是如今幾乎一頭白發了,而且煙抽得很兇。大學四載,在二十多位授業老師中,給我關心最多、影響最大的老師之一就是程老師(為期一年的世界近代史就是程老師講授的)。無論是為人師表還是傳道授業解惑,程老師都是當之無愧的師者。因為不愿意和山師歷史系的某些小人為伍,程老師遠走武漢,在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擔任外法史博士生導師,在英國法制史研究領域獨步天下。后來又回到山師,但他毅然決然到政法學院而不到已改名為社會發展與歷史文化學院的原歷史系工作,一身浩然正氣,令我由衷欽佩之至。正因為難得一聚,午飯后到程老師的住處,一邊喝茶,一邊暢敘,似乎有說不完的話。
這是我第一次參加外法史研究會的年會,也是我1986年第一次(也是惟一的一次)參加美國史研究會年會后第一次出席研究會的年會。作為旁觀者,聽完上午第一時段的討論后,深為與會代表之慷慨陳詞、敢于批評、善于反批評的氣氛所鼓舞,我在自由發言階段的即席評論中指出:實事求是的學術批評與反批評,是一種真正的學術精神、學人本色,也是一種良好的學風的體現。外法史研究會年會沒有開成那種你好我好大家好、表揚與自我表揚的庸俗會議,而是洋溢著一種朝氣蓬勃、清新向上的學術研討會。我發言后,研究會副會長兼秘書長李秀清教授當即發言,表示歡迎我參加外法史年會,情真意切,令人感動。
如前所述,我既不是研究會會員,也不是會議代表。我的另一次即席發言,強調法史與史學的關系,尤其是外法史與世界史、國別史研究的關系。盡管外法史屬于法科,但畢竟不能離開對史學成果的關注和借鑒。比如,會議提交的有關印度法制現代化史的文章,既沒有引注林承節教授關于印度近現代史、殖民主義史的研究成果,也沒有引征汪熙教授關于東印度公司、羅榮渠教授關于現代化研究的權威成果。這反映了學科之間的隔膜,也反映了外法史學科的自我閉鎖性質,不利于學科的發展與進步。下午,我從網上調出5月份上網的拙文《從“外國法制史”到“世界法律通史”新體系——現行高校“外國法制史”教學體系改革芻議》,臨時到外面打印100份,分發給與會專家討教。外法史研究會會長、華東政法大學校長何勤華教授在總結發言中還特地提到此文。
下午閉幕式后,顧不上吃晚飯,陪衛方到華鋒擔任院長的南昌航空大學文法學院做講座,程老師也屈尊前往。衛方的講座主題是“職業化視野中的司法改革”,如同他的一貫風格,縱論古今中外,既莊且諧,妙語連珠,在不斷的歡聲笑語中,啟人心智,發人深省。
第二天上午,我與原江西師大副校長、現任江西省社會科學院院長傅修延教授聯系,傅院長當即邀請在名人大酒樓吃午飯。此前見縫插針,往八大山人紀念館參觀,除了八大山人的墨寶、墓邊的三棵千年古樹外,其他印象平平。
參加午宴的,除了東道主傅院長外,還有社科院科研處處長葉青、《江西社會科學》雜志社社長余悅、《江西社會科學》主編龔建文等新朋友,衛方和他的好友、江西名律師劉錫秋也來共進午餐。因為編輯《中國人文社會科學博士碩士文庫》之故,我和傅院長多年前已有書信往來,但此前從未有緣謀面,這是第一次見面;衛方盡管朋友遍天下,但與這位贛中高人也是第一次謀面。因為有衛方在場,傅院長熱情好客,故聚會氣氛相當之熱烈。敏銳的衛方,驚呼傅院長與前副總理田紀云長得惟妙惟肖,故稱之為“美化了的田紀云”;我一側身,猛然發現坐在我右側的余悅社長,儼然我們的前總書記江澤民,故名曰“年輕了的江澤民”,眾人皆笑,前仰后合。也許,有朝一日,以學問見長的傅院長和余社長,說不定真的成了特型演員呢!
午飯是喝的當地的白酒,口感甚好,但后勁甚大,結果一直到晚上七點做講座的時候,我的臉還是紅紅的,暈暈乎乎。也好,“酒壯賊膽”。否則,怎敢在衛方剛剛做過講座的地方再做講座呢!想想看,一向是大學生心目中的Super-Star的衛方,人氣何等之高?在他之后開講,這不是自己挖個坑把自己埋了嗎?不是自討無趣、乃至自取滅亡嗎?
我講的題目是“憲政的美國經驗”,主要探討了憲法至上、人民主權、分權制衡、聯邦制、代議制、共和制、總統制、司法獨立等由美國憲法開創的憲政實踐及其經驗。謝天謝地,總算有驚無險,安然過關。晚上住在地處郊區、空氣新鮮的南航招待所,一夜無話,睡得既香且甜。
24日,一大早,我即繞著招待所前的無名湖畔轉了一大圈。好客俠氣的《江西社會科學》副主編龍迪勇和美麗大方的葉萍一同來南航接迎。按照傅院長的安排,由余社長主持,參加上午在江西社科院舉行的“學術期刊與學術規范”座談會,我來主講,從不務正業改造《學術界》、《博覽群書》、《社會科學論壇》到創辦《中國政法大學學報》,結合自己的切身實踐經驗,談了學術期刊的學術權力、學術責任、學術義務、學術使命等問題。之后,是余社長、龔主編請客,省社聯副主席郭杰忠博士等在場,又把華鋒請來同聚,相當盡興。因為是喝的紅酒,有后勁,生怕耽擱了往長沙的火車,由華鋒作陪,先行趕到車站。
然而,怕什么,往往是偏偏來什么。我自信一向不算是粗心的,但自從買了車票后,就未再看一眼。在車站附近買了簡單的飯菜后,我拿出票,想確認一下準確時間:一看傻眼了,原來印象中的下午五點五十分,竟然是五點零五分!
于是,趕到火車站,買票、退票、改簽,問售票員火車的時間,答復說五點。于是,在南昌鐵路大酒店安營扎寨。隨后,發短信給余社長、龔主編、華鋒和邀請我前往湖南商學院講學的康瓊博士。
余社長于是邀請哭笑不得的我,再次吃贛菜,龔主編、小葉作陪,說說笑笑,歡聲笑語,余社長、小于和我三人,不覺之間,一斤白酒就滅了。飯近尾聲,華鋒趕來,新朋舊友,其樂融融,樂不可支。
為了不耽誤五點的火車,凌晨四點即起床,但趕到車站一問,又傻眼了:沒有這班車;不是早晨五點,而是下午五點。但下午五點的車肯定不行,因為原定在湖南商學院的講座是在當日晚上七點。于是,決定改乘汽車。
到了汽車站,說第一班往長沙的汽車是八點半,而火車站有五點十分發車的汽車,而且是一路高速,四個小時即到。但是,車開動后始知,并不走高速;到長沙,也不是四個小時,而是八個多小時。嗚呼!上了“賊車”,但求平安到達目的地。下午一點多,終于到達康博士已事先安排好的湖南師大紅樓。
講座之前,湖南商學院的楊副校長請客,湖南理工學院副書記、《云夢學刊》主編余三定教授、公共管理學院書記劉夢蘭教授等作陪。教學樓內的電視屏上顯示著偌大的“熱烈歡迎中國政法大學教授楊玉圣先生來我校講學”。講座的主題是“社區自治與公民社會”。對于正在讀大學的低年級學生而言,這個題目可能生疏了些,因為無論是“業主”、“社區自治”還是“公民社會”,都是遠離其大學生活的新概念。講座中,我強調了“業主權利”的特殊性、業主權利與義務的有機統一性、社區自治與社會和諧的內在關聯性。除了曾在我服務的法大法學院“學術沙龍”講過外,這也是我第一次在京外的大學開設此一專題的講座,效果尚可。之后,余三定教授做了點評。
說起三定兄,也是志同道合的老友了。大概是在1999年秋,三定看了我的《學術批評叢稿》后引我為同道,于是書信聯系,并成為莫逆之交。作為一個文藝學家、批評家,三定在倡導“當代學術史研究”方面,不遺余力,功彰績偉,并且把《云夢學刊》辦得紅紅火火,令人刮目相看。為了上述講座,本來是往常德考察、預計晚上九點才能返回長沙的三定,特地單獨趕到湖南商學院,不僅耐心聽我的講座,而且給以畫龍點睛的評論,讓我感動不已。27日中午,三定在長沙工作的得意門生十多人請客,蒙三定抬舉,我得以蹭了一頓地地道道的湘菜,并且第一次吃了鮮美的蛇肉。君子之交,當如是也。
來長沙,很重要的目的地之一是韶山。于是,26日,在美美地睡足了一個懶覺后,由康教授作陪,搭車前行,一個小時的車程,就到了韶山。這個培育了共和國之父的小山村,目前已是世界聞名的旅游勝地。車一到,即有一當地的中年毛姓男子——后來得知他是毛家味飯店的老板——熱情招呼,于是我們隨他穿越前中共中央主席華國鋒當初做湘潭縣長時修的隧道,直接到毛主席的故居,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有遠道而來的老外,也有當地的小朋友。然后是吃當地的飯,有鹿肉、斑鳩等,美不勝收。飯后又去毛公祠、主席銅像參觀。毛公祠系毛主席的直系毛氏宗祠,門票十元,并不貴,但進去后,幾乎完全被商品氣息和銅臭味兒包圍了,除了到處是賣紀念品的小鋪外,還有與主席蠟像合影的快照,如此等等,不一而足。按說,從“日月同輝”等故事看,當地人視毛主席像供神一般,那么毛公祠即多多少少應有幾分神圣的色彩。假如廟宇里到處都是張開閉口的現金交易,那里面供奉的還會是神嗎?
世間本無神。毛主席一世英雄,曾讓六億神州天翻地覆。然而,時勢更比英雄強。俱往矣。
從韶山回到長沙,湖南師大文學院的賴力行、趙炎秋教授等請三定吃飯。三定也照例拉我去蹭飯,我當然樂此不疲,相聚甚歡。賴教授是三定在華中師大深造時的老師,他說,他經常上學術批評網,其中尤其關心沈履偉案、周葉中案,唏噓不已。
晚上十時,康博士獨出心裁,請三定和我到湘江的游船上喝酒賞月。當日恰逢農歷十七,明月當空,夜風習習。過了情人島,踏上游船。船夫說這是最近九年來最好的一個夜晚,月明,風小,不冷不熱,萬籟俱寂。船夫為我們端上了他自己撈、自己炸的小魚,又上了一鍋燉魚,還有花生米。于是,三人一行,吃著湘江魚,喝著“普京”,賞著明月,感恩大自然如此之嘉惠。不遠處,江堤上是三三兩兩的大學生,大概是附近的湖南大學或湖南師大的,或散步,或騎車,十足的羅曼蒂克。岳麓山隱約而現,千年學府岳麓書院隔江相對。我甚至想,假如長沙的某大學改名“岳麓大學”、某大學的文科學報更名為《岳麓學刊》或者《湘江學刊》,豈不美而雅乎?路燈倒影在江中,婆婆挲挲。湘江大橋,江邊的摩天樓,無不成為明月下的湘江景致。酒不醉人人自醉,況在明月下的湘江,友人歡聚,豈不樂乎?芽
27日,下午六點,我踏上返京的和諧號直達列車。在別了南昌后,又別了長沙。
不過,我還會再來。不僅因為贛菜、湘菜,不僅因為老友新朋,而且還有滕王閣、韶山沖,還有明月下的美麗的湘江。
二、師恩學誼鄉情:泉城行記
濟南,因泉水而聞名天下,故有“泉城”之譽。
對于我而言,美麗的泉城,一直是一個有著特殊情結的都市。這不僅因為泉城是生我養我的齊魯故土的省會所在地,也不僅是因為自己曾在泉城度過了四年的大學歲月,更重要的是,這里還有引導自己走上學術成長之路的老師以及孕育了深情厚誼的老同學、老朋友。
也正是由于這些緣故,每當回青州老家省親,往往利用從濟南轉車的機會,看看老師,會會朋友,但是,除了吃吃喝喝、說說笑笑外,自1985年從大學畢業以來,居然從未在濟南參加過任何的學術會議、學術交流。作為一個始終浪跡于學壇的人,總覺得還有點兒缺憾。
于是,當友人張志元教授一再誠邀我到他任教的山東經濟學院作講座時,盡管不無顧慮,自己還是興沖沖地來了。
志元是我1979-1981年在益都一中(今青州一中)讀文科班時的同窗。我自1981年考入山東師大歷史系讀書,此后一直蹲“史坑”,至今樂此不疲。志元考入山經后,一直在財政金融學領域深挖厚掘,建功立業,如今已成為山經獨一無二的“兩院院長”——財政金融學院院長、山東區域經濟發展研究院院長,名震齊魯。除了山經外,志元還聯系、安排了山東財政學院,圍繞“學術規范與學人修養”話題進行學術交流。
在確定了大致的行程后,現任教于母校政法學院的業師程漢大教授、山東大學王建民教授也命我圍繞“學術規范與論文寫作”、“憲政的美國經驗”等專題,進行學術交流。
于是,一次行程,五次講座,再穿插上同學聚會、看望老師,由此,興奮、緊張,兼而有之。
2007年11月11日,光棍節,乘下午一時許從北京發車直達濟南的和諧號特快直達列車,用了三個半小時的時間,于下午五點半順利到濟。志元兄駕車相迎,到了山經后,簡單進餐后,馬不停蹄,晚上7點,做題為“學術規范與學人修養”的講座。
本場講座由山經財經學院、法學院、科研處聯合主辦,志元主持??赡苁怯捎谇≈倒夤鞴?,又加上是周末(星期天),故聽講座者并未坐滿一百多人的報告廳。盡管如此,我還是特別高興和激動,因為在座的聽者有幾個特殊的聽眾,即老友李傳桐、宋天增和黃娟。和志元一樣,傳桐也是當年讀一中文科班時的老同學,又同在山師讀大學四年(傳桐讀的是中文系,我讀的是歷史系),情同手足,乃莫逆之交。此前不久剛剛從俄羅斯科學院獲得世界經濟博士學位而歸國。天增兄也是文科班老同學,與我客居京城不同,天增獻身于故鄉的基礎教育,并成為家鄉的譚坊初中的校長。黃娟是大學同班同學,歲月滄桑,二十余載已過,當年歷史系八一級的黃毛丫頭如今已出落為最受學生歡迎的美女名師、民法學教授。三位老同學本來是坐鎮來給我捧場、壯膽的,但自己不爭氣,反倒覺得有些緊張,因為有這些老同學坐在下面,自己總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慌恐感,遲遲不能進入隨心所欲的自由狀態。
12日上午,按照業師程漢大教授的吩咐,到母校政法學院,為法學專業研究生主講“學術規范與論文寫作”。當程老師介紹我不僅是山東人、而且是山師的老校友時,教室內的氛圍一下子變得融洽而親切,因此隨后的講座、互動交流輕松自如,畢竟這是師兄弟(妹)之間的交流,故而無拘無束,再次強有力地證明了本人到處張揚的命題——“交流是幸福的”。我之所以感到特別欣慰,還因為這是1985年7月自山師畢業以來首次重返母校,進行學術交流。
不過,雖說是回母校,但我并未回“母系”——原來就讀的歷史系現已改為莫名其妙的歷史文化與社會發展學院。更重要的是,當年讀書時所敬重的業師,要么退休了(如講授中國近代史的李宏生老師、講授國際關系史的張培義老師、講授非洲史的海恩忠老師、講授拉丁美洲史的王春良老師、講授中國現代史的唐志勇老師),要么調離了(如講授世界近代史的程漢大老師、講授法國史的曹靜老師、講授世界中世紀史的史曉云老師),要么不幸去世了(如講授世界現代史的王肇偉老師、講授中華人民共和國史的梅風老先生、史界泰斗劉祚昌先生和胡濱先生)。這個曾經讀過四年書的“母系”,如今已經面目全非了。
中午,按照程老師的安排,與師友聚會。業師李宏生教授、學長張定河教授、學姐邢佳佳教授、新結識的知識產權專家劉國濤教授,都來了(張培義教授未聯系上)。當年風流倜儻、如今依然瀟灑自如的李教授,為我們講了為期一年的中國近代史,我作為這門課的課代表,經常在黑板上抄寫李老師為大家推薦的課外閱讀論文目錄。想來自己之一直特別喜歡晚清史,與李老師的傳道有莫大關聯。定河雖非授業老師,但相識這么多年來,無論是作為美國史同行還是朋友,可謂亦師亦友,志同道合。定河在美國聯邦制等領域的研究,成就斐然,代表作《美國政治制度史》據信曾引起高層的調閱。可惜,因小人當道,定河被擋在所謂的博導行列之外,遂在退休之際,即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在我本人聲明退出中國美國史研究會后,同樣是老會員的定河也義無反顧地公開聲明退出該會。與李老師、程老師這樣的業師和定河這樣的學長團聚、小酌,真是妙不可言的人生美事。
母校畢竟是母校。當初的憧憬、理想、夢幻,天真、追夢、迷茫,已經銘刻于生命的年輪。于是,利用講座之間的空隙,獨自一人,漫步校園,浮想聯翩。在這個當初有“泉城花園”之譽的母校校園里,面對學校正門、矗立在中心廣場的高達16米的毛主席塑像,經歷了四十載的風吹雨打而依然如故。這在全國的大學校園里,可能也是為數不多的主席塑像了。由梁思成先生設計、洋溢著古典美的行政樓,依然是校園里最讓人賞心悅目的建筑物,可惜的是位于行政樓西側的文史樓被拆建為一所不中不西式的鋼筋混凝土物,而曾經生活了四年的宿舍樓也被拆建了。母校的校園,是依地勢自低而高循序而建的,沿著步行路拾級而上,法國梧桐、雪松、核桃樹按不同的區域而依次分布,錯落有致,在暖洋洋的冬季,賞心悅目,怡然自得。
12日下午,如期到山東財政學院政法學院作講座,主題仍是“學術規范與學人修養”。山財政法學院副院長劉光教授主持,師弟武普照教授也屈尊來到現場。聽者既眾,提問也相當尖銳。在講座中,我強調學人也是人,故有人性的優點、弱點和特點,但學人之區別于商人、政客及其他從業人員,應有其為人為事的底線倫理。尤其是對于在高校從事教學科研的學人而言,尤應無愧于“為人師表”、“傳道、授業、解惑”以及“學高為師、身正為范”等古往今來對師者的評價與期待。學術規范既是學者自律與學界他律的辯證統一,也是學術激勵與預警、懲處機制的有機統一,還是古典中國的優秀學術傳統與現代國際學術慣例的內在統一。
晚上,由志元兄張羅,部分在濟的中學老同學聚會?,F任山東工藝美術學院副院長的張云龍兄、現任山大管理學院副教授的鐘耕深兄和山大文史哲研究院副教授的趙睿才兄同來。令我深感佩服、自愧不如的是,這三位老同學都是清一色的博士,在各自的專業領域,兢兢業業,辛勤耕耘。像熱情騰騰的火鍋一樣,老同學之間的感情確乎非同一般。
根據程漢大老師的安排,13日晚上,往山師長清校區,為本科生主講“憲政的美國經驗”。這也是第一次到母校新辟的這個三千余畝的新校園,盡管夜色已晚,但超寬的校門、超大的中心廣場、同時容納兩萬人上課、一體相連的教學樓建筑群,依然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進門,我即興奮不已,因為容納兩百人的階梯教室已座無虛席,青春奔放的師弟(妹)們洋溢著友好和期待。此情此景,不禁使自己聯想到二十六七年前在山師聽講座的情景。那時候的學術講座,好像沒有現在這么多,但胡濱教授邀請的他的老友李時岳教授和章開沅教授所作的學術講演,給懵懵懂懂、讀大二大三的我,不僅印象最深,而且影響最大。這也是后來促使自己無論是在北師大還是在法大工作時都力所能及邀請專家學者為大學生作學術講座的內在動力和原因之一。單就最近五年而言,經我而陸續請來為法大學子做過學術講座的外校專家學者,包括文森特·奧斯特羅姆夫婦、來新夏、袁明、賀衛方、王逸舟、許章潤、滿運龍、王希、許紀霖、黃安年、任東來、郭小凌、周寧、程樂其、陳勇、彭小瑜、張緒山等學界前輩或師友。為了鼓動法大學子聽講座,我還特地寫了備受爭議的網文《學術講座的冷與熱》,鼓與呼。
聽“憲政的美國經驗”講座的,據程老師講,主要是政法學院的本科生,但從后來的提問者看,也有歷史等專業的學生。我把憲政的美國經驗歸結為如下十條,即人民主權、憲法至上、權力分割與制約制、聯邦制、共和制、總統制、限權政府、人權保障、司法獨立、剛性原則與妥協精神。由于同學們從程老師的介紹中已獲知我是青州人、山師老校友的雙重身份,故無論是作為講者的我還是作為聽者的眾學友,均是輕松自如,不時伴之以會意的微笑或者哄堂大笑,這是來濟已做的四場講座中氣氛最好、感覺也最好的一場,甚至為此推遲了半個小時,不少同學要我的聯系方式,我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電子信箱、手機號廣而告之。有個和我老家同屬譚坊鎮、現在是大三法學專業、而且也是程老師教過的學生的同學,事后發短信說:“今天聽你講座很高興,你講的很好,而且我們還都是譚坊人,很有幸有這么棒的老鄉啊……”;“能在大三遇到你這么優秀的老鄉,實乃三生有幸啊,以后會找您賜教的,還會以您為榜樣加油學習的,……工作之余別忘休息哈,呵呵”。有個同學發來短信,說“剛上大學時就聽說您了,沒想到有機會現場聽您的講座,我讀了林達的《近距離看美國》后對美國史的一些問題產生很多疑問。”“我覺得您在一種調侃的氛圍中講解一個很凝重的話題,真讓人覺得別開生面。”也許,能引起更年輕一代學友的共鳴與激賞,這可能是對講者最大的獎賞了。作為俗人,我也不例外。
14日上午,沒有安排任何活動,因為按照頭一天下午的預約,我要去看望海恩忠老師。海老師不僅是為我們講授非洲史選修課的老師,而且還是我的大學畢業論文的導師。那篇充滿稚氣童聲的《論關稅之爭與美國內戰》,不僅得到了海老師的精心指導,而且還受到了海老師和時任歷史系主任的張培義老師的謬獎,被稱作“優秀的習作”。該文經進一步修改,后發表于《世界歷史》(1989年第6期),此乃自己的學術論文的處女作。
海老師已經78歲了。盡管年事已高,但除了行走不便外,身體甚好,氣色尤好,略帶東北音的標準普通話,一如當初之動聽,雖然因視力原因很少看書寫作了,但一直熱情關注著國內外大事。于是,一個老教授,一個老學生,從政情民意到古今學術,無話不談,率性而至,這已是多年不曾有過的與海老師面對面的聊天了。從9點聊到11點,依然言猶未盡,但因為中午有一個大學同班同學的聚會,不得不起身告辭。最讓我感動的一幕出現了:海老師拿出他的老式相機,說今天家里沒人,無法拍合影,我給你拍張照片吧。于是,海老師拿起相機,瞄了又瞄,連續拍了兩張。我跟海老師說,只要回濟南,就會來看老師。的確,海老師是屬于那種不僅值得學生感恩、而且值得學生敬重的業師,德高望重,堪為師表。
因為是工作日(周三),故不敢驚動在濟工作的大學同學,由黃娟教授張羅,只約了現任山東省政協《春秋》主編的師兄刁仕軍、任教于濟南大學的師姐朱玉婷,因為正好第二天下午要到濟南大學做講座,故志元的好友、濟大經濟學院院長葛金田先生、現任山經黨辦主任的甘建青先生也來了。落座聊天后才知道,金田教授和建青主任均是青州一中高我一級的文科班師兄,而且這兩位師兄的同班同學有的也成了我的同學(如現任教于泰山學院的師姐孫月華、任教于山東理工大學的師姐周惠敏),因為投緣,不能不喝酒,連正在感冒打點滴的金田也喝了不少啤酒,受到榜樣的感染,盡管下午在山大有講座,我還是自覺灌了不少啤酒。
14日下午,應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山東大學當代世界社會主義研究所主任、《當代世界社會主義問題》(季刊)主編王建民教授之邀,往該所和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主講“學術規范與學人修養”。
建民乃標準的山東漢子,高個子,大臉盤,濃眉大眼,剛正不阿,一身浩然正氣。因為專業差別之故,我與建民教授認識得很晚:2005年7月18日舉辦的“全國學術批評與學風建設論壇”上,第一次見面,但一見如故,相見恨晚。一年后舉辦“學術批評與學術共同體——學術批評網創辦五周年學術酒會”時,建民也是特邀嘉賓,但因他當時正在美國訪學而未果。
這期間,還有一個不大不小的插曲:2006年底,我收到彭斐任先生的來信及來稿,批評《當代世界社會主義問題》2006年第1期發表的《帝國時期俄羅斯的中國移民:人文特征與管理體制》一文乃抄襲剽竊之作,白紙黑字,鐵證如山,言之鑿鑿。于是,將彭文發布于學術批評網。發之前,我多多少少是有顧慮的,因為這份有影響的全國中文核心期刊、CSSCI來源期刊的學術刊物的主編就是建民教授。但令人欣慰的是,作為主編,面對抄襲剽竊問題,建民不是遮蔽而是坦然應對,不僅沒有絲毫怪罪我的意思,而且還在《當代世界社會主義問題》2007年第1期全文發表了彭先生的來信和批評文章。更難能可貴的是,建民還親筆寫下了真誠感人、發人深思的“編輯人語”:
彭先生已就此事有批評性文字見諸《中國學術批評網》(按:即“學術批評網”),這里刊發彭先生的來信和文章,既為方便讀者了解整個事件的端末,也是表明本刊對此事的一個態度,再者,彭先生的考證文章本身亦有其一定的學術價值。
做過此種批評工作的人一看便知這篇考證浸透著彭先生多少汗水,而且,以時下規矩,此類文章大概是不能算作“科研成果”的,用以參評教授、博導、科研成果獎之類,想必不好使。若非對學術純潔的至珍至愛,誰肯為此?當下學界,能做到同流而不合污,潔身自好,已經算是君子了。彭先生此舉,再次顯現儒林中尚存不忍斯文掃地而起身抗爭者,使人陡增信心幾許。
彭先生批評后,強女士很快通過《中國學術批評網》表達了悔意,使人感到了一種久違了的反省精神的回歸……既然東窗事發,還是該拿出來說道說道以給他人提個醒……編輯此舉,自知于事無補,惟祈敝刊不肯茍且之立場達于惠賜大作的仁人君子。人人愛惜羽毛,慎爾其事,則幸甚。
同為學人,同為刊物的主事者,讀上述情理兼具的美文,我是一再感動不已的。在我看來,這不僅反映了身為學刊主編的王建民教授寬宏大量的大家氣度,而且還典型體現了建民主編虛懷若谷、與人為善的君子風范。
可能是與上述凄美的學術故事有關,建民見到我后(這也是我們之間的“第二次握手”),給我的見面禮就是刊載了抄襲剽竊之作的《當代世界社會主義問題》2006年第1期和刊布批評抄襲剽竊之作的《當代世界社會主義問題》2007年第1期各一冊。這兩份薄薄的季刊,既普通,又不平常,因為它們見證了一段可歌可泣、誨人不倦的學術故事,也見證了顛撲不破的學術友誼。于是,我收下了這兩份刊物,也收藏了我們的同道友情,樂不可支。
講座的內容平淡無奇,但建民兄的獨特創意,令我再一次不勝感激和感動,因為作為講臺背景的大屏幕上顯示的正是學術批評網的首頁。
講座完后的晚餐聚會,是建民兄特意安排的。參加聚會的,除了老朋友孫新強(山大法學院教授,即將調任北航法學院副院長)、李紅(山大社科處處長)和大學老同學朱玉婷、黃娟、中學老同學鐘耕深、趙睿才外,還有一面之緣、現任山大教授的翻譯家馮克利、堪稱“當代中國史學評論第一人”的《文史哲》主編王學典教授。因此,即使是已有中午的酒底兒,我還是在敬酒和被敬酒的循環往復中喝下了一杯又一杯的啤酒,而且居然終場未醉,可謂奇跡。
15日下午,蒙葛金田師兄的雅意,往濟南大學參加座談會。座談會由副校長黨明德教授主持,我主講,隨后進行了交流互動。無論接還是送(包括去山大兩次),都是有勞老同學朱玉婷駕車,雖未必言謝,然不敢忘卻。
像濟大的座談是志元牽線搭橋、臨時加上的一樣,承友人齊延平教授好意,通過他原來在山大法學院工作時的老同事、常務副院長肖金明教授,也讓在山大法學院講一次,卻之不恭,惟命是從。因為講座的受眾主要是法學院學生,故講座的主題是“憲政的美國經驗”。講座前,肖院長設宴款待,好友孫新強兄以及未曾謀面的法學院副院長、即將調往北航法學院工作的劉寶玉教授、省人大辦公廳信訪局魏興榮處長等作陪,受寵若驚。講座由肖院長主持,除了年輕的面孔外,還有老同學趙睿才兄也屈尊駕臨,葛明珍兄因講課而提前送來新作。之后,新強、寶玉兄又請吃羊肉串、喝啤酒,評是論非,指點江山,煞是痛快。其間,陳金昭兄(山大威海分校副校長)來電話,他說雖在濟南,但遠在郊區的長清,故不能同飲共樂,悵悵再三。
兩天之內,兩度山大之行,前所未有。1981年高考時因考前生病而成績平平,故未敢企求成為山大的學子而以第一志愿報考了山師歷史系(似乎也是當年錄取的40位學生中的特例)。盡管無緣山大,但我的八位同班同學考到了山大(和我一同考入山師的有5位同班同學)?,F在任教于山大的耕深、睿才都是當年在文科班時的老同學。挺拔的白楊林、造型化了的法國梧桐樹,都是我特別喜歡的山大景致。因為看望老同學的緣故,也沒有少往山大跑。但是,就像從未在母校做過任何學術交流一樣,我也從未到山大做過任何的學術交流。因此,當建民、延平兄邀請我到山大做講座時,總有一種圓夢的感覺。同是青州籍老鄉、耕深的好友和同事、因為學術批評網而已有過書信往來的陳志軍兄,也曾提出希望到他任教的山大管理學院做有關學術規范的講座,但因為返京的車票已買好,故只得辭謝。肖金明院長也一再表示,還要請我到山大法學院講學術規范、講社區自治。也許,當初之無緣成為山大學子,禱祝今后能通過變通的形式多少彌補一下這未了的少年之夢。
回母校的感覺真好。山師的一草一木,原來早已浸透于生命的記憶,不是隨風而逝,而是與時俱增。懷念故去的恩師,感傷滄桑的世事,慨嘆人生的無常,耳聞目睹,觸景生情。也許是人到中年的緣故罷,重返母校,除了感恩,不是興奮和幸福,而是懷舊和憂傷,似乎一同涌上心頭。我突然想:就像常回家看看一樣,作為浪跡天涯的學子,也理應?;啬感?纯?,因為母校有恩師、有故友新朋,而且還積淀了青春的記憶、憧憬、夢想與遺憾。
大致說來,在濟高校的七場講座中,論氣氛、效果和自我感覺,恐怕還是以在母校所做的兩次講座為最佳。就我自己來講,回母校,就是“回家”,故而隨心所欲,自由自在;就受眾而言,這些年齡連我的歲數一半都不到的年輕的學弟學妹們,壓根兒就沒有把我作為學者而是作為一個他們的師兄,不是聽講座而是拉家常,沒有緊張和壓抑而只有輕松和愉快,故而無拘無束,歡聲笑語。何況,兩場講座的主持人都是業師程漢大教授,有老師撐腰壓陣,還有什么放不開的呢?
最近三年來,因為主持小區業委會的工作,尤其是由于業委會公章歸我負責,因此,除非特殊情況,一般很少離開北京,不僅不到外地開會,而且也很少到外地做學術交流。如今,辭去了業委會常務副主任、公章也移交他人保管后,像解放了似的,自由了,至少可以有更多的閑暇到外地走走,開開會,做做講座,見見朋友,喝喝小酒,豈非自得其樂乎!
因為要做講座,又因為長期在大學里講課,有的時候也聽領導們講話,故有“三講”之小結,即講課、講話、講演。此話怎講?我的粗淺體會是,在“講課”的語境下,講者是老師,聽者是學生,前者因其“傳道、授業、解惑”的角色而占盡先機,后者則大多是被動地接納,所謂“滿堂灌”,是也。至于“講話”,往往是領導的“訓話”,屬于另一套與眾不同的話語體系,“官高一級壓死人”,故而無論主席臺上的領導念的稿子是如何不堪,臺下的聽者只好洗耳恭聽或者悄悄入夢,雷鳴般的掌聲結束了,“講話”也就完了。與“講話”、“講課”不同,“講演”(講座)的奧秘在于,作為聽者的受眾,往往既非講者的學生,亦非講者的下屬,毋寧說是挑剔者、乃至挑戰者。因此,講者如何友好、平等地善待聽者,既非“訓話”(講話),也非“教導”(講課),可能是講演者最應具備的自覺意識。在我所熟識的學人中,這一方面做得最好的大概是北大教授賀衛方、北大教授陳平原、清華教授許章潤。作為這些名教授的“鐵絲”,見賢思齊,我自己雖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三、南游問學:寧滬杭行記
到南京做學術交流事,本是打算在2008年的上半年的。但是,由于南財大法學院院長沈木珠夫婦對李世洞教授和學術批評網(后改為對本人)的惡意訴訟,南京之行也就隨之提前了。
這是我第三次到南京。第一次是1986年,當時還在北大讀研究生,利用假期,先是到蘭州參與籌辦美國史研究會年會,然后往成都、武漢,最后到南京、上海,這也是平生首次遠途跋涉,從大西北的敦煌莫高窟、湘西的張家界到大西南的成都青城山,前后兩個多月。我不是一個好玩、也不是一個會玩的人,對于22年前的這次長途旅行,現今只剩下模糊的記憶了。第二次到南京,是因為1998年的上半年曾在南大中美文化研究中心做過四個月的訪問學者。第三次,如前所說,是為了應訴。
沈木珠教授夫婦訴李世洞教授和學術批評網案,是企圖利用法律打壓學術批評的典型案例,屬于典型的“惡人先告狀”,是不折不扣的惡意訴訟。
蒙任東來學長安排,12月11日晚上,在中美文化中心做講座——“社區自治與中國的公民社會”。東來是我最為敬重的中年美國史專家。第一次與東來聯系,是在1986年,那時候東來在南開追隨美國史泰斗楊生茂教授讀博士生(東來是中國培養的第一個美國史博士學位獲得者),我在北大隨齊文穎教授讀研究生。之后,一直與東來保持密切來往。1998年2-6月,我之有機會在南京大學-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中美文化研究中心做訪問學者,就是東來安排的。為此,我一直對東來深懷感激。
感謝南大文學院副院長徐興無教授和苗懷明教授,承他們雅意和安排,12月12日晚上,在該院會議室做“學術規范與學人修養”的講座。與徐院長乃第一次見面,與苗教授也是第一次見面,但此前已有過網上聯系,因為他的博士論文被北京外國語大學某女副教授剽竊,有關的批評文章就是在學術批評網發布的。
晚上,與蔣永華等小聚。永華是《南京師范大學學報》編輯部主任。按他的話說,因為主要是從事編輯工作的,故自命為“主編”。
12月13日中午,在南師大,永華請客。文學院院長朱曉進教授、教科院郭本禹教授、南京郵電大學王亞南教授、南大社會學系成伯清教授作陪。這些南京地區的牛人中,此前只見過朱院長。我和朱院長同是北大校友,而且朱院長是我主編的《中國人文社會科學博士碩士文庫》文學卷的作者。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目前朱院長已經是南京市政協副主席了。
承南京師范大學副校長夏錦文教授安排,做講座“憲政的美國經驗”。賀日開教授作陪。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在南師大做講座。
下午,拜見南大黨委書記洪銀興教授(東來陪同)。和洪書記有書信聯系,已經有15年了(洪書記也是我主編的上述《中國人文社會科學博士碩士文庫》經濟學卷的作者),但見面還是第一次。洪書記剛剛見完楊振寧院士和他的小夫人翁帆女士,并送了三種新著于我,受寵若驚。
晚上,《南京大學學報》常務副主編朱劍先生做東,東來、陳曉律都來了。東來、曉律都是老朋友了,但跟朱主編尚是第一次見面。朱主編是高校文科學報同行中是一位資歷最深的編輯家,德高望重,我十分欽佩他。
12月14日上午,乘動車,自寧往滬,東來駕車送行。14日下午直接奔目的地——上海社會科學院,蒙該院黨委常務副書記童世駿教授邀請,副院長、《社會科學》主編熊月之教授主持,由我圍繞“學術期刊發展面臨的挑戰和機遇”與該院同行進行學術交流。熊院長也是《中國人文社會科學博士碩士文庫》歷史學卷的作者。這是第二次見面,自然高興得不得了。
14日,參加復旦大學研討會。這個會議是著名美國問題專家、復旦大學美國研究中心主任倪世雄教授主持的他的一個教育部重大攻關課題的中期成果的研討會。當時我還是《中國政法大學學報》的副主編,故當即向其約稿三篇??上В媱澆蝗缱兓?。隨后我即辭職,故只能將這些研究地緣政治學的新作轉給《清華大學學報》常務副主編仲偉民教授。蒙偉民不棄,將這些文章發表于該刊2008年第5期。
15日,拜訪汪熙先生。汪先生已經是88歲高齡了,雖然身體不好,但一直孜孜以求于學問,剛剛完成了《東印度公司》的專著,正致力于《美國海軍與中美關系》的寫作。說起汪先生,雖非業師但勝似業師。在我的學術生涯中,汪先生是最為提攜我的前輩。拙著《中國人的美國觀》就是在先生的指導、關心下寫成的,并由先生納入其主編的《中美關系研究叢書》,由復旦大學出版社出版。而且,這也是我從教21年來出版的唯一一本專著。
16日中午,華東師范大學黨委書記張濟順做東。黨辦主任方平先生、歷史系副主任李蓓蓓教授作陪。見張書記,這是第二次。第一次見張書記,是在1998年5月。當時張書記博士論文答辯,蒙張書記的導師汪熙先生抬舉,我既是張書記的博士論文的評議人,又是張書記的博士論文答辯會的專家(盡管那時我只是北京師范大學歷史系的副教授)。下午到新校區為歷史系做“美國合眾為一的歷史經驗”講座。林廣教授作陪。
16日晚上,林廣兄請客,余志森教授屈尊作陪。跟余教授已經有很多年不見面了。余教授是我最佩服的美國史專家之一,他既是華盛頓研究專家,又是美國多元文化研究的專家。我記得余老師聽說我在他家門口時,余老師是一溜小跑過來的,握手、寒暄、問寒問暖,一派長者風范。
18日上午,周育民教授主持,在上海師范大學歷史系做講座——“學術規范與學人修養”。中午,育民請客,人文與傳播學院常務副院長蘇智良教授、《高校文科學術文摘》總編輯姚申、好漢網創辦人何云峰等,相談甚歡。
19日,到杭州。19日晚上,浙江工業大學黨委書記費君清教授做東,費教授曾任紹興學院院長,是我主編的《中國人文社會科學博士碩士文庫》文學卷的作者,但這是第一次見面。為此,費書記還請了同樣是上述《文庫》文學卷作者的浙大名教授沈松勤博士作陪。
20日中午,杭州師范大學校長林正范教授請吃飯。人事處處長張偉波、《杭州師范大學學報》編輯部主任曹明富教授、周偉良教授作陪。林校長是一位謙謙君子,而且禮賢下士,是一位難得的大學校長。我之一度想調入杭州師大,就是由于林校長的人格魅力??上?,天不遂人愿,終于沒有去成。晚上,為該校學生做講座“作為大學生活方式的讀書”。張偉波致辭。
此次寧滬杭之行,只有一個天大的遺憾,即未能拜訪王元化教授和徐中玉教授。王先生因病住在華東醫院,我只好把寫好的條幅“文苑泰山學界北斗”托《社會科學報》的一位朋友轉交給老先生。我曾有幾件事情求老先生:一是請老先生擔任《中國人文社會科學博士碩士文庫》編委,二是請老先生為《學術界》、《中國政法大學學報》題詞,三是請老先生為學術批評網創辦五周年題詞,四是請老先生為《美國政治與法律》和《社區自治研究》題詞,先生均一一滿足這些不情之請。今年5月,我因參加教育部考試中心全國高考命題會議而斷絕與外界的一切聯系,結果老先生魂歸道山,而我居然不能為先生之喪而發唁電,慚愧!至于徐先生,本想去拜訪,因先生外出而未果,奈何!
老友新朋,其樂融融。這就是我的寧滬杭學術之旅。
四、保定—上?!貞c:
2009年4月游學記
2009年4月,是我在大學從教21年以來最忙、同時也感到最有價值的一個月。因為就是在這一個月內,我在京外的河北大學、華東政法大學、上海財經大學、上海師范大學和西南政法大學成功地做了若干場學術講座。
在河大做的以“學術規范與學人修養”為主題的學術講座,是該校教育學院院長賀國慶博士安排的,這也是我第一次到該校做講座。在華東政法所做的關于“美國合眾為一的歷史經驗”的學術講座,是該?!度A東政法大學學報》主編、迄今最有才華的美女外法史教授李秀清博士安排的。在上海財大所做的題為“憲政的美國經驗”的學術講座,是該校法學院院長鄭少華博士安排的。在上海師范大學所做的“美國合眾為一的歷史進程”的學術講座,是該校歷史系主任陳恒教授安排的。在西南政法的兩場學術講座——“學術規范與論文寫作”、“美國合眾為一的歷史經驗”,乃該??蒲刑?、行政法學院和美國法律與文化中心邀請的。在我既往的47歲的人生經歷中,一個月內做八場學術講座(因為此前還在北京師范大學和首都師范大學各做過一場“學術規范與論文寫作”的講座),此乃第一次也是惟一的一次。也正是由于這一點,我甚而至于為自己感到自豪和驕傲!
我之為自己感到自豪和驕傲,并不是偶然的。因為,在華東政法大學和西南政法大學做學術講座,是我夢寐以求的事情:作為一個學歷史出身而且以美國史為主業的中國政法大學法學院惟一不懂法學(物業法、知識產權法和民事訴訟法例外,因為我以原告、被告和代理人等不同身份先后在北京市昌平區人民法院、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北京市海淀區人民法院和臭名昭著的南京市鼓樓區人民法院迄今已至少出過12次庭)的教授,能有幸到培養出梁慧星、俞榮根、賀衛方、許章潤、付子堂、梁治平、夏勇等中國中青代法學精英的西南政法講學、到培養出何勤華、劉桂明、李秀清和鄭少華等法學棟梁之才俊的華政做講座,這至少說明有“中國法學教育的黃浦”和“中國法學教育的東方明珠”之譽的政法名校開始接納和承認我這個法學外行。當然,我并未因此而得意忘形,相反倒有幾分自知之明。這是因為,若不是章潤兄鼎力推薦的話,秀清教授似乎不大可能邀請我到華政班門弄斧;要不是榮根兄周到安排的話,我更不可能到西南連做兩場主題不同的學術講座。同樣的道理,若非趙虹兄盛情安排的話,國慶院長請我去河北大學做講座的可能即使不是沒有,也是微乎其微的。所以,我要在此特別鄭重其事地向章潤、榮根和趙虹三位老兄表達由衷的謝忱!
在西南政法關于“學術規范與論文寫作”的講座中,我首先特別表達了對已故中國法制史泰斗瞿同祖老和前重慶社會科學院院長俞榮根教授的欽佩之情,同時也嚴肅批評了武漢大學研究生院常務副院長和新任國務院學位委員會學科評議組成員ZhouYezhong博士、南京財經大學前法學院院長ShenMuzhu女士和她的現任同事兼老公喬生兄、南京大學首任法學院院長FanJian教授,因為他們都是聞名遐邇的WENCHAOGONG。
在西南政法關于“學術規范與論文寫作”的講座中,我首先狠狠地表揚了衛方、章潤兩位大哥,同時也認真批評了現任中國政法大學《政法論壇》主編王人博兄。為什么膽敢在人博博士的母校、當著那么多人博的師妹師弟批評這位“中國政法大學法學水平最高的牛人”(子堂校長語)呢?這不是沒有緣由的:第一,在中政大,人博兄不是也不可能是“中國政法大學法學水平最高的牛人”;恰恰相反,在這個有“中國法學教育最高學府”(前法大校長、現任山東大學校長徐顯明先生語)之稱的“法學帝國主義”的法科名校,按實際水平、社會影響力以及人品論,王主編至少要排在30名以外(因為在這個王主編獲得論文博士學位的學校,至少江平先生、陳光中先生和張晉藩先生三位老爺子以及朱勇教授、張保生教授、方流芳教授、舒國瀅教授、鄭永流教授、王衛國教授、莫世健教授、曹明德教授、王涌教授等等法學名家的水平一定不在王主編之下)。第二,王主編可能在人格上不無瑕疵。這表現在:王主編在喝高了之后總是散布包括衛方、本人等在內的朋友的流言蜚語,此其一。在他主編的法學名刊《政法論壇》上,居然公開發表抄襲本人文章的南京大學博士、中國社會科學院博士后研究人員、現任湖南大學教授的聶某的抄襲之作。人博主編對此負有義不容辭的學術責任,此其二。
不能不特別提到的是:在上海,德高望重的復旦大學老教授、上海工商學院創始人、業已89歲高齡的汪熙先生,在老上海的名店“夜上?!闭埼页粤艘活D最地道的上海菜。通過這次聚會,還首次有幸認識了上海社會科學院老研究員、81歲的徐元基先生。徐先生的學術文集《樸齋晚清經濟文存》,就是汪公推薦給不才、希望幫助其出版的。幸運的是,河南大學出版社社長馬小泉教授慷慨相助(該書將于5月底前后面世)。在上海,我還第一次與《法學》主編童之偉教授等新友喝茶,與《高等學校文科學術文摘》主編姚申先生、復旦大學歷史地理學家張偉然教授、上海外國語大學法學院張海斌博士等老友暢飲。
西南之行,我不但第一次吃了地地道道的川菜,而且還在榮根老校長的陪同下,“瞻仰”了衛方兄當年讀本科時住過的宿舍,并且參觀了章潤兄當初讀本科時的宿舍。與此同時,通過此行,已初步達成協議,我有望兼任西南政法大學博士生導師,傳道,授業,解惑。通過上海之行,盡管未能有幸拜見勤華校長,但也不是沒有可能在不遠的將來投入何門讀書深造。所以,我不可能不感到興奮,但我會記得“得意但不能忘形”的人生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