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舉國上下熱烈慶祝偉大祖國六十華誕的前夕,即2009年的9月29日,我突然接到老班長翟新正的電話,說是要帶我們班的同學們去見識和游覽一下什么“世外桃源”。我乍聽樂了,眉飛色舞欣然前往。要知道這些年我整天呆在城里,生意之余間或玩一些小的文字游戲,難登大雅之堂,幾年下來也沒有什么大的突破。這很令我汗顏。我清醒地意識到自己的創作源泉正面臨著枯竭的危險。這決不是危言聳聽。大凡搞寫作的人都知道,作品要上去,作家要下去。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試想,如果一個作者不到火熱的生活中去體驗生活汲取營養,而一味孤芳自賞,閉門造車,那末他的創作無疑就成了無源之水,無本之木,他的作品就會顯得蒼白無力。前車可鑒。所以這次受老班長之邀,我自然滿心歡喜。然而,我們此行的目標是何處呢?它果真是一個世外桃源嗎?
在老班長鏗鏘有力地說出“興王莊”三個字后,我們大伙兒卻哼哼哈哈不以為然。興王莊?不就是山圪梁坡上的一個小村莊么,有什么好看的,值得如此大車小輛興師動眾?對此,老班長不愿做任何解釋,他大概是在吊大家的胃口也未可知。直至車駛出王臺礦區,奔上蜿蜒曲折的盤山公路,他才興致陡增,侃侃而談:“嘿!興王莊,天外天。省、市領導和中央首長屢次三番地來此調研和指導,這說明了什么?說明它有自己獨到的魅力和引力,興王莊,不簡單!”他的話簡單明了,幽默風趣,干脆利落。他年近六旬,卻依然精力旺盛,精神矍鑠,一點也不顯老,而且車開得四平八穩游刃有余,頗有紳士風度。我們乘坐在里邊,首先就有了十二分的安全感。談笑間,盧門旦那一輛桑塔那兩千也緊緊地尾隨上來了。它和翟先生的本田牌小轎車就像兩只賽跑的泥鰍,黑黢黢,亮閃閃,在金秋十月和煦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這條山路并不像人們所想象的那樣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它猶如一條飛舞的銀鏈在我們眼前不斷地向前延伸,給人一種神秘莫測的感覺。我在心里自問自答:這莫不是“曲徑通幽”吧?大概……可能……哈哈!絲絲絲——不時有小風吹過耳畔,輕柔,細膩,涼爽,舒適,有如演奏家在松竹間彈撥古箏,在曠野里吹奏洞簫,余音裊裊,連綿不斷,我們只覺得愜意快活。漸漸地,沿途那兩道寬厚高大的綠色城墻將我們圍將起來,重重疊疊,波瀾壯闊。那高大挺拔的白楊多像一個個渾身透著英武之氣的戰士在那里值勤站崗;那威猛壯碩的落葉松恰似一把把墨綠色巨傘依次聳立在路旁,為那些可愛的士兵兄弟遮蔭送爽;那絲絲條條的垂柳就仿佛一個個自天而降的仙子,青春而又靚麗,靦腆且更羞怯。她們正頜首含笑向我們走來,口稱萬福向我們致意,輕搖玉臂向我們招手。她們似乎在說:“仙境何處有?此間勝天堂……”她們仿佛在唱:“美麗的鮮花云朵里栽,遠方的客人請你留下來……”她們堪與月宮里的嫦娥媲美,可她們又不是嫦娥!嫦娥在天上,她們在人間。她們是貴妃楊玉環,是麗人趙飛燕,是吳越美女西施……她們婀娜多姿千嬌百媚,她們國色天香美輪美奐。她們正裊裊婷婷風擺楊柳般地漫步在皇宮后院的曲徑幽境,抑揚頓挫地吟誦著唐代詩人韓愈的千古絕唱:“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美景此處有……”哦?她們是不是念錯了?暈!錯的就是對的。古人素有“九曲黃河萬里沙”的名句,不才我恰恰就能對出:“龍王山上四季春”的下聯。這一點也不夸張。瞧!一張巨幅綠色布幔正在我們眼前展開,一張神奇而又龐大的綠色巨網正在把我們悄悄吞噬:那高高低低的綠,漫山遍野的綠,層巒疊翠的綠,錯落有致的綠,還有那熱情奔放的綠,靜若處子的綠,碧波蕩漾的綠,波瀾不驚的綠……這綠,那綠,數不盡的綠,看不完的綠,叫不出名堂的綠,那一望無垠的綠喲!真是銷魂怡人!靚麗的綠色將我和我的同學們層層環繞,團團包圍,讓我們仿佛置身于春意昂然的春色之中,呼吸著春天的氣息,沐浴著春天的陽光。剎那間我突然感到我身邊的魏小榮、董玉香、李福芝等都不說話了,她們瞇縫著眼睛,睡意朦朧的樣子。我知道她們正漸入佳境,心癡神迷。她們顯然醉了,我也醉了,我們一個個全都醉了,我們都被這童話般的美景陶醉了。這幾個女生,還有沒來得及趕來的梁翠平同學和段鳳蓮同學,初中時代就流露出女孩子愛美的天性,熱愛大自然,熱愛綠色,熱愛生命。只要有勞動課,她們從來不拉。曾記得在當時的三中即“巴公中學”就讀時,大概是1969年的春天吧,我們全體畢業生去古洞鄢大隊植樹造林,同年級的四個班搞勞動競賽,栽樹多者獲勝。結果被四十五班的郭光發同學率先摘下桂冠,他以多栽三株樹苗的成績讓他所在的四十五班遙遙領先。當時,氣得我們四十六班的女生直哭鼻子,連干糧都沒吃,而他們四十五班的女生則喜氣洋洋矣。可是,郭光發同學不久就被我們淡忘了,而且這一忘就是四十年!四十年,同學們都從風華正茂青春勃發的小青年變成了兩鬢染霜皺紋縱橫的半大老頭老太婆,熬到了做爺爺奶奶的輩分,郭光發早已退出同學們的視線,就連“郭光發”這三個字也隨著歲月的流逝悄然退出大家的記憶,只是那次植樹的景象讓我們記憶猶新,恍如昨日。此刻,我們欣賞著這如詩如畫的風光,領略和體味著生態文明的深刻含義,分享著大自然的恩賜。倏忽間,我的心情愉悅起來,“此景只應天上有”這句詩不覺脫口而出。同學們都很興奮,一個個歡呼雀躍地附和著我,有的竟然手舞足蹈。看到我們一個個驚羨的樣子,翟先生提醒說:“剛剛進入狀態,好戲還在后頭……”
不知不覺,我們的車隊已經憑借蜿蜒曲折的鄉村公路,攀上鳳凰嶺,繼爾又輾轉到龍王山腳。龍王山喲!過去你荒山禿嶺滿目蕭條令人凄涼。而今,真令人難以置信,這就是你!這就是那蒼莽逶迤的龍王山?極目遠望,滿山郁郁蔥蔥,滿溝碧波滾滾,高大的白杉,矮壯的側柏,裊娜的翠柳,挺拔的油松……它們遮天蔽日,它們鋪天蓋地,它們昂首挺立,它們威武不屈。這里是綠色的世界,是人類生命的源泉!俯首鳥瞰,青翠蔥蘢,姹紫嫣紅:那金燦燦的雛菊,紅彤彤的牡丹,白皚皚的芍藥,紫丟丟的玫瑰,還有那草綠色抑或翡翠色的側柏,墨綠色幾近黛綠色的冬青,它們在遠方,也在近處,在我們眼前,又在我們腳下,我們腳踩著花,眼看著花,心想著花,口念著花,真個是賞心悅目,心花怒放。這時,一股氤氳之氣撲面而來,是香,是一縷縷十分好聞的馨香,是一股股沁人心脾的芬芳,是百花競放,百花爭艷釋放出來的能量,是蜜蜂和蝴蝶釀造和采集的甜蜜所在。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只覺得這氤氳之氣芬芳之氣深遠綿長。此時,我站在萬花叢中千樹之下,仿佛自己就置身于天堂仙境之中,總有一種飄飄欲仙扶搖直上的沖動和感覺。
“愣什么呢?大文學家?興王莊到了,請下車吧。”哦!老班長一邊幽默地調侃,一邊打開車門請女士們下車。什么,興王莊?我慢慢回過神來,才想起這就是馳名三晉享譽全國的全國綠化千佳村、全國綠色小康村、省級生態文明村——興王莊。這名字多年來一直如雷貫耳,可是萬萬沒想到它竟是這樣的氣派和恢弘!剛才,那座巨大的彩色門樓從我眼前一閃而過,那扁額上鑲嵌著 “興王莊村”四個鎦金大字,筆力雄勁,把人心一下子就攥住了。可是由于當時我還流連于對綠色世界的貪婪之中,不住地回味、感慨和遐想,以至于自己到了目的地竟毫無察覺,當然,這也不能全怪我,這確實因了興王莊那天然的隱蔽性。這是個綠蔭掩映的現代化新農村,盡管街道筆直,庭院寬闊,白墻紅瓦,家家毗連,戶戶相依,但從外圍向里窺,只能看見一棵棵喬木,一叢叢灌木,一朵朵鮮花,一片片嫩綠和那隱藏在綠色之中的絢麗多姿五彩繽紛,根本看不清她美艷絕倫的面龐。她秀美,端莊,羞怯,含蓄,不愛招搖。在一日千里的經濟大潮中,她仍然保持著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
“這個村莊的老一(即一把手)就是我們六九屆畢業的同學,叫郭光發,四十五班的,和申會同班。他們班人杰地靈,賢能輩出,我輩不能相比呀!”翟先生邊介紹,邊感嘆,眼睛中流露出對郭光發同學的崇敬之情。屆時,我們大伙兒均受其感染,一個個全都肅然起敬,試想,此時此地,此情此景,我們能不感動嗎?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三年同窗,四十年別離,同學們一個個各奔東西,而今在興王莊,在老同學郭光發同志的大手筆和大作品面前幸會,我們惟有唏噓,惟有贊美,惟有感嘆:興王莊能走到今天,老同學真是功不可沒呀!此時,四十年前在古洞鄢義務植樹的情景又歷歷在目,只是為四十五班爭得了榮譽又悄然引退的郭光發——那個靦腆的小伙子的身材和容貌早已在我的記憶中模糊,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怎么想也想不起來。在慣性的意念和思維中,我把他想象成了一個五大三粗并且長有一張黑紅臉膛的山村壯漢,一個說話粗聲大氣而且帶著霸氣的村官,一個只會侍弄門前那一畝三分地的土老西兒。后來的事實證明我大錯特錯了。我的觀念遠遠落伍了。
直到叩郭光發的大門之前,張合明還在連珠泡似地大發議論:“我敢說,沒有郭光發就沒有興王莊,過去的王莊村什么模樣我還不清楚?硬是老同學帶領村民實實地打造了一個新嶄嶄的‘新王莊’”話音未落,當即招來兩位女士的有力反駁:“合明你有沒有搞錯呀?這興王莊的興字可是興盛的興,而不是新舊的‘新’。你別新興不分。”這倆人中一個是從事了一輩子小學教育的董玉香,一個是市水利局的會計師李福芝,兩個人在學校時就愛咬文嚼字,凡事愛較真。然而性格剛烈的張合明仍然不服輸,他又把聲音提高了一個八度,朗聲道:“總而言之,他的確是一條漢子,一個把式。”盧門旦先生笑嘻嘻地糾正道:“他豈止只是一條漢子?他是一條頂天立地的好漢,一個有戰略眼光的實干家。我們不能與他同日而語。”他把對郭光發同志的評價提升到一個全新的政治高度,每句話都體現著這位縣人大代表參政議政的水平。這時,一直保持沉默的朱啟富先生慢條斯理道:“你也不弱怯么?你那個恒山飼料廠可是遠近聞名啊!那些搞養殖的專業戶哪個不感謝你!”魏小榮嫣然一笑,張口即來:“地下比天上,小巫見大巫 !”她在為自己的丈夫謙虛呢!她和盧門旦同村同學同班,而且是一對珠聯璧合的夫婦。這時,翟新正先生正色道:“你們都別吵吵,郭書記大概還沒有在大中午接待過這么一干不速之客的先例吧?”張合明高叫道:“球!我們就要在中午來么,讓他睡不成午覺!誰讓他和咱們是同學呢?”于是他仗著幾分酒勁開始用拳頭嘭嘭、嚓嚓地擂起那兩扇朱漆大鐵門。他有點興奮過度了。是啊,在這樣如詩如畫的村莊,誰能不平添幾分豪情和詩意呢?而張合明的詩意除了豪放還是豪放,他不像老成持重的朱啟富,把笑掛在臉上,把敬佩留在心底,把感動揣在懷里,用表情代替語言。他就愛信口開河,但是他的心地卻十分善良。他們這些男生,都以自己的方式和個性由衷地為郭光發同學歡呼助興,為興王莊村的新農村建設加油鼓掌。他們都為有郭光發這樣的同學和哥們兒而感到自豪。
果然,事實證明我的推斷有誤。郭光發其人與我的想象相距甚遠。他是一位身材挺拔臉龐白皙渾身透著靈氣、秀氣和書生氣的共產黨人,是一位有遠見卓識的農村黨支部書記,也是一位樸實無華膽略過人的新農村建設帶頭人。他在事業上有膽識,有魄力,高瞻遠矚,大智大勇;在做人上謙虛謹慎,熱情厚道,實實在在,兢兢業業,平易近人,一點也不端架子。讓我們大有相見恨晚的感覺。
當我們一行圍坐在郭光發的沙發上,一邊削著興王莊自己樹上摘的國光蘋果,一邊聆聽著郭光發對該村作的簡短介紹,每個人的心里除了驚嘆便是贊美。而更多的還是慚愧和自糾自責。尤其是我本人。我對自己庸庸碌碌的一生很是不滿,但又為之奈何?只有“奮筆且作黃昏頌,留下華章勵后人”為是。這期間,我們看到郭光發同志面帶倦容,便順便詢問了他的身體狀況。光發回答說他是連天失眠所致。并由此向同學們掏出了他的肺腑之言:“地下資源枯竭了,要轉型轉產,我們面臨著巨大的挑戰……”看!這就是他為興王莊村的現代化建設嘔心瀝血過度操勞的縮影,這就是他為家鄉人民盡職盡力鞠躬盡瘁的真實寫照!他把自己的一切毫無保留地奉獻給了他的故鄉和興王莊村的子孫后代。難怪他立誓言:“為官一任,造福一村。留下遺產,不留遺憾。”他在自己平凡而又偉大的崗位上踐行著自己的諾言,踐行著科學發展觀,默默地奉獻著自己的聰明才智,奉獻著自己的青春,全心全意地為村民造福,為興王莊的子孫后代造福。他是新農村建設的好帶頭人,是興王莊村全體村民和子孫萬代的好福氣。畢業四十年,而郭光發在他的工作崗位上一干就是三十六年!從上世紀七十年代的七三年到眼下的二零零九年,整整的三十六年啊!一萬三千一百四十個日日夜夜!一萬三千一百四十個風雪雨霜!真是一步一個腳印哪!真難為了他郭光發!為了勇挑興王莊村黨支部書記的重擔,他和保送選拔上清華大學失之交臂。但是他無怨無悔,他堅定不移地走自己的路:效盡桑梓,奉獻家鄉,襟懷坦白,目光遠大,高屋建瓴,把一個貧窮落后的小山村一舉建設成為世人矚目聞名遐邇的社會主義新農村。我們為有這樣一位同學而倍感榮耀和自豪。而后,老同學郭光發親自作導游帶領我們參觀和游覽了最能體現興王莊村社會主義建設和兩個文明建設的文化樓,教學樓,還有頗具江南水鄉風格的人工湖,并觀看了興王莊村新農村建設的圖片展覽。這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這個村的文化建設:偌大一個小村,竟然具備那么大的會場,那么大的禮堂,琳瑯滿目的圖書,形形色色的健身器材,還有那在新農村建設中遙遙領先的遠程教育和和頗具超前觀念的網絡文化站,處處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同學們不時發出由衷的嘖嘖聲。當然,這其間也不乏我們老班長妙趣橫生的解說和推波助瀾的渲染。他是一位頗有建樹的生意人,又是一位見多識廣的博學者,他在我們同學中有很高的威望。他今天又讓大家開了一次眼界,認識了“廬山真面貌”,見識了闊別四十余年的老同學郭光發。我們大家由衷地感謝他。就像興王莊的村民們由衷地感謝他們的好帶頭人郭光發一樣。叨擾得差不多了,我們便起身告辭。
金秋的驕陽把兩輛車的影子拉得老長,把滿眼的綠色涂上一層金黃,頓時,巍峨蒼茫的龍王山又顯得別有一番情趣。我們既沒有喧嘩,也沒有聲張,甚至連鳴一聲喇叭都沒有。張合明偶爾說幾句話也是把聲音壓得很低。他說他不想影響郭光發休息。誠然,我們大伙兒都不想驚動郭光發,我們想讓老同學好好地睡上一覺,為他本人,更為興王莊全體村民以及他們的后代。郭光發同志實在是太累了。我們知道,今后他肩上的擔子會更重,他腳下的路會更長,更曲折。我們相信,興王莊的明天會更加美好。
在秋風綠葉那沙沙的送行聲中,我們兩輛車子徐徐向前駛去。突然,“興宏牧業有限公司”的縷空門樓從百米之外的對面映入眼簾,讓我們一行人且驚又喜。那是一座掩映在綠樹叢中的巨型拱門,兩邊門楣呈深紅色。門兩側的墻上,“科學發展,自主創新”八個大字赫然在目,就像盛開在萬綠叢中的八朵山花,火紅,艷麗,質樸,任憑風吹雨淋,任憑雪壓霜打,永不凋謝。這無疑是興王莊實踐科學發展觀的又一體現,“萬頭祖代種豬廠”是郭光發同志和村兩委班子因地制宜而走出的一條可持續性發展的正確路子……車子駛出村子二三華里,可是大家還在頻頻回頭后望,依依不舍的樣子。
這時,我忽然心潮難平詩興大發,情不自禁地吟誦道:“龍王山下,鳳凰嶺上,有一顆明珠閃耀著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