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語危機:教育之痛與文化之憂

網絡怪語:嘔啞嘲哳難為聽

“偶稀飯你醬紫的人”。這是一句漢語，但你就是不懂，除非你是一個常常“觸網”的年輕人。將這句漢語再“翻譯”成漢語，就是“我喜歡你這樣子的人”。現在你懂了，但還是一頭霧水:為什么要這樣說話呢?

我們的億萬“富有創意”的網絡大軍，正在孜孜不倦地玩著這樣的游戲。他們不但能將祖先留下來的原本美麗的漢字糊弄成“稀飯”，還會糊弄成“夾生飯”，在我們的漢語中注入了字母(如BT，變態)、嵌入了數字(如885，幫幫我)、塞進了符號(如“O”，代表小豬)，再來個舊詞新義(如“天才”，天生蠢才)、諧音(如“杯具”，悲劇)，于是“新潮”了、“時尚”了，然而我們的語言面目全非了。

沒有什么比計算機網絡讓人對“雙刃劍”這個詞有更為深刻的感受:網絡的確以其便捷快速的特點大大提高了信息傳播的速度，海量的信息也最大限度地開闊了人們的視野，但也因此造成了垃圾信息和有害信息的泛濫，各種各樣不負責任的話語和稀奇古怪的“文字”都可以毫無遮攔地“曬”在網上。你看到這些東西目瞪口呆……好了，這正是他們想要的，因為他們“玩的就是心跳”。

前些年電視廣告中的“某某豐胸，乳此動人”和“某某制衣，衣衣不舍”之類已經將我們的詞語和成語弄得似是而非，但較之網絡怪語對漢語的傷害，實在只是“小巫見大巫”。這些怪語的炮制者，面對我們美麗的母語，他們喪失了審美能力;面對我們圣潔的母語，他們喪失了敬畏之心。他們不愿意了解，正是這些方塊字，創造并記載了中華五千年光輝燦爛的文明;他們不愿意體味，正是這些方塊字，寫下了無數動人心魄的杰作;他們也不愿意展望，這些方塊字，正如無數靈動的音符，還將譜寫出更加美好動聽的樂章，還需要每一個炎黃子孫好好學習她、善待她、光大她。

不能說網絡“新”語一無是處，少數網語的確收到了簡練、生動之效，但總體上弊端很多，嚴重影響了母語的純正和雅潔，讓我們的語言不倫不類。面對這樣的情景，真有一種祖輩留下來的寶貴財富被一群有“勇”無謀的小輩肆意揮霍的痛感。每一個有文化良知和歷史責任感的人，每一個文化教育傳媒機構都應該做出積極努力，純潔和優化我們的語言。

應試語文:想說愛你不容易

目前，語文考試模式和試卷結構已經“穩定”十幾年了，大家好像認定理當如此。盡管有十多份“地方題”，但換湯不換藥，各地試卷絕大多數唯全國卷這個“中央軍”馬首是瞻，亦步亦趨，沒有新意。但筆者以為現在的語文考試形式需要大力改進，試卷問題多多，首要問題是成績區分度太低。據資料，去年某省高考語文分數的離差系數僅為10.88，而數學高達41.67，得分效益低使語文學得好的優勢不能和其他科目(特別是數學、外語)相比。“趨利避害”是人的天性，在升學壓力和就業壓力很大的今天，一門學科如果缺乏考試效益，即使將它的意義說得天花亂墜也無法讓學生產生足夠的學習熱情。四年前在《語文教學通訊》上讀過一位特級教師的文章《讓喜歡語文的考生得高分》，但她的良好愿望至今難以實現。一位江蘇語文名師的說法也印證了這一點:“筆者從教近30年，長期帶高中畢業班，每年考下來，都發現有些平常語文成績好的考分卻不理想，平時成績平平者考分卻‘鶴立雞群’。”①

如何考便如何教。譬如說，高考試卷要求條分縷析，上課也便照此而行。結果本來好端端的一篇文章，被“高考意識”強的老師大卸八塊，再分別細嚼慢磨，然后強行喂給學生。整體感知，是了解任何事物的必由之道，但學生對課文則如盲人摸象。因而，本當妙趣橫生的語文課，卻上成了生硬的解剖課;本來鮮活生動的課文，在學生的眼中變得索然無味了。語文成了廣大學子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他們不愿意將時間花費在語文上，也不愿意進行真正有益的課外閱讀和經典閱讀。由于缺乏美好的文字浸染，學生普遍語感較差，難以享受高貴的文字帶給人的精神陶冶。

由于應試體制下的語文教學效率低下，今日中國學生的母語水平之低已經讓人匪夷所思了。2005年6月，復旦大學舉辦的漢語文字大賽上，奪得冠軍的竟然不是中國隊，而是一支漢語水平并不怎么出類拔萃的外國留學生隊。可嘆復旦大學，還一向以文科見稱，如今卻是這般光景……。如今，學生漢字書寫能力也是每況愈下，有些學生的字不要說美感，你能認得出來就已經很不錯了……

強勢英語:你的地盤我作主

泱泱中華，本來是漢語的地盤，但如今在這個國度，英語堂而皇之地“耀文揚威”，目空一切地君臨天下。

在中國這個考試大國，考試制度決定教育制度，考試重點決定教育重點。雖然在中小學，英語與語文、數學地位相當，中考、高考各占150分，為“三大門”，可一旦進了大學，英語一下子成了巨無霸，凌駕于所有專業之上。學生專業學得再好，英語考級不過關便拿不到學位。于是中國所有的高等院校全都變成了“英語學院”，人人爭先，個個苦讀，心雖忿忿不平，口猶念念有詞。這還不算，以后想要再進一步，如考研、考博、進職、評級，英語又是攔路虎。英語變成了中國讀書人人生重要機會的第一“入場券”。這樣，很多有“超前意識”的家長對孩子從小就加大英語學習的投入，幼兒、少兒英語學校和培訓班門庭若市、財源滾滾，中文反遭冷落。

詩人毛瀚在《書屋》發表的《為了中文的明天，中國應叫停英語熱》中痛陳:“今日中國，全民學英語的荒謬和禍患，已經是罄竹難書!年年歲歲，連中文系古文獻、古漢語和古典文學專業的師生也必須過那風馬牛不相及的英語關，連中醫藥、甲骨文、儒釋道學者也要受那八竿子打不著的英語的考試折磨。該死的英語一票否決制，使多少英才被阻擋在大學校門和學術殿堂之外，又有多少庸才憑一紙死記硬背來的啞巴英語一路暢通地拿到碩士、博士學位。”②原清華大學美術系教授陳丹青說:“現在的英語教育整個兒是瞎掰、胡鬧、造孽!”因英語門檻限制，他招不到有才華的博士生，憤而辭職。

舉目報刊、網絡中有識之士的慷慨陳辭，聽聽每年兩會代表、委員的呼聲，看看教育制度逼迫下英語擠兌我們母語的怪誕現實，改革這種不合理的制度已經刻不容緩，但有關部門就是沉得住氣，制度章程紋絲不動。可嘆呼吁者們，他們有口、有筆、有紙、有鍵盤、有鼠標、有無奈、有憤怒，但就是沒有一枚真正說了算的公章!

中國的教育決策者應該有一份清醒、警覺和睿智，既要充分認識到學習英語對于我們與世界溝通的重要性，更要看到弘揚中文對于提升我國文化軟實力和綜合國力的重要性。我們應該正視當今世界上英語的霸主地位，為了中國的發展和文明進步，進行有限的科學合理的英語教學，培養專門的英語人才，與世界對話、交流，從而讓大多數人免受英語之累，在寶貴的青少年時光學點有用的真本領，我們玩不起幾千個和尚爭搶一把梳子的可笑游戲!同時，繼續高速發展中國的經濟，改善中國的政治文明，提高中國的國際地位和話語權，在出版、影視、互聯網等領域，大力推行健康優美、生動活潑的中文，展示中文的無窮魅力，讓全球的漢語熱持續升溫。

課時縮水:花自飄零水自流

母語教育危機重重，但還是很少有人注意到這個因素:語文課時量大大縮水。70年代末頒布的《全日制十年制中小學教學計劃試行草案》規定，10年上課總時數為9160課時，語文為2749課時，占30%，平均每周大約7課時，小學達10課時以上。進入新世紀課程改革之后，就在人們對青少年學子的母語水平憂心忡忡和“強化母語教育”的強烈呼聲中，語文課卻被大幅度削減。現在是高中每周4課時，初中5課時，小學7課時;中小學語文課平均占總課時的16%，小學約占20%;個別地區，小學語文每周只有區區5課時，僅占15%。

綜觀世界各國的基礎教育，母語課程都居于龍頭地位，用時最多。小學階段，更是成倍甚至數倍于其他課程。在美國，英語課時占小學總課時的30%至50%，初中平均為22%，高中平均為18%。在意大利，小學語文占總課時的30%左右，日本的小學接近這個比例。俄羅斯的普通學校，從1998年起，11年制5天學習日，語文幾乎占30%。在墨西哥，小學一二年級語文占45%，三至六年級占30%，同時還強調其他課程要加強語文的系統使用。③

各國都不約而同地把母語教育置于基礎教育的首位，尤其是小學階段。這絕非偶然，而是有其道理和依據的。

首先，母語教育關乎民族存亡。美國加州的《英語課程標準》開宗明義指出:“語言技能是基礎工具，不僅是進一步學習和事業發展的基礎，而且能豐富人的心靈，培養負責的公民，形成國家是一個集體的觀念。”母語是一個民族的標志，是民族文化和智慧的載體，是公民個體的“精神護照”，也是一個民族的“名片”。母語作為民族的共同語，是維系民族大家庭的血脈，具有巨大的凝聚力和向心力。余光中指出:“英文充其量是我們了解世界的一種工具而已，而漢語才是我們真正的根。”這位學貫中西的詩人、學者的精辟見解，無疑對我們正確認識母語教育的意義有很大的啟示。

其次，母語教育為人的發展奠基。人的終身發展依賴良好的精神底子，精神發展又離不開豐富的文化底蘊。植根于深厚的文化土壤，才能培育健康的精神意識，從而為可持續發展提供不竭的源泉。母語既是文化，也是工具，是思維的載體。從某種意義上說，母語的能力決定了思維的能力。

當母語教育危機四伏時，語文工作者應該自我反思，不斷改進自己的教學。但是，足夠的課時是學好一門課程的必要條件。沒有課程資源，“無米之炊”難為;缺乏教學藝術，“有米之炊”亦難為;若不給予必要的課時，縱然有技在身，欲大展身手，也只能徒喚奈何!

在我國學校教育中適當增加語文課時，特別是在小學階段增加語文課時已是當務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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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①孫漢洲:《高考命題、評分、教材與教學的尷尬》，《語文教學通訊》，2010年3月A。

②毛瀚:《為了中文的明天，中國應叫停英語熱》，《書屋》，2009年第6期。

③施茂枝:《語文還剩幾課時》，《人民教育》，2008年第20期。

[作者通聯:甘肅通渭縣第一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