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沒有平型關大捷,沒有百團大戰,
沒有游擊戰,也沒有反“掃蕩”。
臺版教科書把中國共產黨的敵后抗戰完全抹殺。
是起義還是暴亂?
無論是臺灣還是大陸,古代史由于較少牽涉當下,雙方的敘述都有一種輕松感,甚至豪邁感。但“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從敘述歷史的角度可以揣摩出雙方的政治生態。
大陸和臺灣在敘述中國史最大的不同可以說是在農民起義的評價上。臺灣對于農民起義有種特別的敏感,基本上評價都是負面的,而大陸對此往往高唱凱歌。例如對于陳勝、吳廣的起義,臺灣版只是簡單地用幾個字敘述,而大陸版對它非常贊頌,花了較多的篇幅來敘述此事,充分突出農民起義的偉大意義,“用武力推翻了秦朝的暴虐統治,沉重打擊了封建地主階級……陳勝吳廣的首創精神,為歷代農民樹立了榜樣。”1851年的太平天國運動,在臺灣的歷史書中是這樣評價的,“其政治制度為文武合一,極端專制,形成歷史上罕見的恐怖統治。”而大陸版對太平天國運動極其推崇,不僅肯定它是“中國近代史上規模巨大、波瀾壯闊的一次偉大的反封建反侵略的農民革命戰爭”,而且下面還詳細分析了它的五點意義。
1900年的義和團運動在臺灣叫做“義和團之亂 ”。臺灣版對它的看法較為負面,認為它怪力亂神、經常對外人滋事,故又稱為“庚子拳亂” 。大陸則沒有談及義和團的局限性,主要篇章描述義和團的勇猛和無助。
對于農民起義的原因,兩岸在解讀上也存在大分歧,大陸版強調多是官方原因,例如由于官吏摧租逼稅、統治殘暴等原因造成,而臺灣灣則多以流寇、饑民、破壞等負面的詞語相稱,似乎農民鬧事是下層人的自主行為,與統治階級關系不大。
正因為這個分歧,于是帶來了對另一撥人的評價有不同,大陸版對于鎮壓太平天國起義的曾國藩等人給予較多負面的評價,在課文小字中說到曾國藩因受太平軍重創,曾三次投水自殺,以及曾國藩的門生李鴻章組織地主武裝淮軍,在外國侵略者幫助下從安慶運到上海,進攻太平軍。而臺灣版對曾國藩等則較多正面敘述,“曾國藩,湖南湘鄉人,深受儒家傳統的熏陶,為一位講求義理、崇尚經世濟用的學者與官員”。文中還稱贊曾國藩鎮壓太平天國后,使漢人的政治地位大為提高,地方督撫的權力也隨之增強。
由于國民黨退據臺灣后,采取加強中國歷史思想文化,去除日本殖民地影響的教育方針政策,尤其重視歷史教育,把它作為形塑中華民族精神的重要環節。所以對于古代史,除了在評價上雙方稍有點差異外,其余差別不大。但有一點引起了筆者的注意,臺灣和大陸每講到一個時代結束時,都會有專門的一章節講述經濟文化發展。臺灣更傾向于追尋中國歷史的制度演變,而大陸比較多地沉浸于老祖宗哪些技藝又比西方早了多少年。譬如臺灣版歷史書在講文化的時候,必定提到一個時期的官制、兵制、賦稅、科舉的沿襲流變,似乎他們在這里可以找到某種治國方略。而大陸一般是強調經濟繁榮、文化領先,對政治制度的變革不太著力。
提起抗戰,臺灣反而不厚道
想必讀者最感興趣的就是雙方對抗戰的描述,因為這段歷史成了雙方力量消長的關鍵時期。筆者仔仔細細地進行了對比,在“八年抗戰”這章中臺灣版教科書比較簡單地講述了上海、忻口、徐州、武漢四大會戰,但著墨非常少(四大會戰在大陸版里分別為淞滬會戰、太原會戰、徐州會戰和武漢會戰)。
除了這幾次重大的戰役外,臺灣版在提及抗戰將領時,除了“偉大的蔣委員長”外,只提到吉星文、佟麟閣、趙登禹、謝晉元,其他將領再無涉及,甚至連臺兒莊戰役中的李宗仁也只字不提。而大陸不但詳細提及,前些年版本的歷史書中還放了李宗仁在臺兒莊車站的照片。倒是臺灣版在抗戰中特別提到了一個反面典型,在忻口會戰中“守軍將領韓復榘不戰而走。蔣委員長下令拏辦,處以極刑,軍威大振”。
原本費力氣找臺灣地區的歷史教科書對共產黨抗戰是如何描寫的,可看了之后發現對國軍抗戰描寫都如此之少,那更別指望能對共產黨抗戰有什么描寫了,沒有平型關大捷,沒有百團大戰,沒有游擊戰,也沒有反“掃蕩”。書中把共產黨的敵后抗戰完全抹殺,貫穿其教科書的主題是:中共擾亂抗戰。
有一段比較詳細的描述:是“竄往陜北的殘共,為求生存,一再向政府表示輸誠。政府為團結抗日,允其所請,將陜北之殘共編為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旋改稱第十八集團軍);潛伏江南之殘共,編為新編第四軍(簡稱新四軍)……表面服從政府,暗中擴張勢力。羽毛既豐,故態復萌,竊據地盤,襲擊國軍。”
這個主題延伸到到皖南事變,整個就黑白顛倒了,說是“民國二十九年十月,軍事委員會命令新四軍調往江北,不惟不理,反而襲擊國軍”。 在1944年豫湘桂戰役國軍大潰敗之際,教科書中還特地點了一筆,“我國經此一役,損失至大,造成中共得利的機會。”
反觀大陸歷史教科書,則對抗戰這一大事,事實重于感情,尤其是20世紀90年代以來,對國民黨的正面戰場抗戰反而是較多的客觀描述。大陸的教科書按照時間順序,對于抗戰正面戰場上大部分主要會戰都有描述。當然作為中學階段的歷史教科書,畢竟是普及教育為主,所以如果要強求將正面戰場的所有會戰加以記載和詳述,也不太現實。
對于為國捐軀的國民黨將士,書中有不少詳細描寫,其筆墨明顯多于對八路軍、新四軍的描寫。書中不僅提到了國民黨高級將領如馬占山、蔡廷鍇、馮玉祥、李宗仁、張自忠、池峰城,還有中級軍官謝晉元,其中對于張自忠將軍為國捐軀有詳細描寫。
看過臺灣的《一寸山河一寸血》,對臺灣刻畫抗戰的功力還存在聯想,沒想到在教科書這等事上,臺灣不太厚道,不僅對自己的抗戰不太細處著筆,對共產黨的敵后戰場則全部抹殺或者回避,甚至做反面解讀。
美國、蘇聯在教科書中的形象
對于外來勢力,尤其是美國和蘇聯的態度問題則是另一個有趣的話題,由于大陸和臺灣在1949年后歷史路徑的選取上完全不同,大陸與蘇聯走得很近,而臺灣徹底倒向了美國,于是在雙方的教科書中,對美蘇的描述加上了大量的感情色彩,從而也映照了雙方各自對外政策的取向。
像美國的門戶開放政策,臺灣教科書中寫道:“美國再度照會各國,添入維持中國領土與行政權完整的原則,門戶開放才算完備 ,使我國幸免于瓜分之禍”。這實際上就是說,幸虧有了美國的幫助,中國才免于陷入被瓜分的地步。但在大陸的歷史書上,強調的是義和團運動使得帝國主義發現要瓜分中國實屬不易,根本沒有提及美國的“功勞”。不僅沒有提及,反觀大陸歷史教科書,專門有一章“瓜分中國的狂潮”。從行文筆法上可以發現,字里行間充滿了對帝國主義的仇恨。
在抗日戰爭的章節中,臺灣版教科書有一個小節“中美聯合反攻”,講述美國提供各種援助(人力、貸款、戰略物資)資助國民黨政府打贏抗戰,這似乎著力在突出美國的功勞,但對蘇聯紅軍出力擊潰關東軍則只字未提。
當然,臺灣還是沒有忘記蘇聯,它們特地辟有一節“蘇俄的侵略”,歷數從辛亥革命以后,蘇聯對我國東北、外蒙、新疆侵略的歷史,尤其是講到蘇聯出兵東北攻擊關東軍的歷史時,其側重點不是蘇聯幫助中國,而是突出老毛子對中國的掠奪,“所至奸淫擄掠,恣意屠殺;發行軍用票,強迫通用;重工業設備,拆卸運走,稱是戰利品,其不能移動的,加以破壞,所有工廠徒留頹壁;車輛多被劫走。”通過這一描述,不難想象蘇聯在臺灣人心中形象會何等糟糕。
抹黑
抗日戰爭,國共還有過合作,在歷史書中為了強調抗戰精神,臺灣教科書對共產黨的措辭還相對委婉點,而到了抗戰勝利后,國共兩黨為了中國的未來發生了全面的爭奪戰,臺灣教科書完全拋棄了應有的立場,“叛亂”、“蠱惑”“蠢動”是書中對共產黨特定的帶有感情傾向的字眼。
在一些重大歷史問題上,臺灣教科書也完全唱起了另一曲調子。例如,重慶談判是因為,“抗戰期間,美受蘇俄及中共的虛偽宣傳所惑,誤信蘇俄與中共無密切關系,以中共為農村改革者。美國主持對華政策的官員,復受左傾分子的影響,希望國民政府容納中共,組成聯合政府。中共則藉此為統戰手段,利用和談,牽制國軍行動,爭取準備叛亂時機。”
尤其令人發笑的是,抗戰后期,國民政府由于腐敗和搜刮、導致物價飛漲,社會不安,秩序紊亂,教科書中竟然把社會動蕩的原因竟然歸咎于共產黨為了動員農民參軍,進行人海戰術,在“平分土地、徹底翻身”的口號下,實行清算斗爭,“把大量的農村人口嚇得跑往城市,結果大量難民涌入城市,導致了整個社會動蕩不安。”
從新中國成立到現今,臺灣教科書也比較吝嗇地用了320個字,“中共在大陸的統治”這一節中稱大陸人們“等于被關在一個大鐵幕之中,以致造成大陸的貧窮與落后”。而這320個字是什么概念?臺版教科書在講述七七盧溝橋事變時用了270個字,講述四大會戰用了400個字。而大陸60年的變遷,竟然濃縮在這么一點情緒化的字眼里,不難想象沖破雙方的認知隔閡要靠多少個320字?
(注:本文選取的課本分別為:臺灣,國立編譯館1996年版本;大陸,人民教育出版2003年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