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今天,后村(化名)村長正耐心等待著一位遠方來客。這位“李老師”來到后村以后,和村民一樣,大碗吃粥,喝井水,睡大炕,一點兒沒架子,喜歡找“老娘們兒”嘮叨“沒用的閑話”。
一項關于農村家庭性別權力關系的社會學調查,在后村開始了。
農閑時,女人們喜歡坐成堆兒數落家長里短。對“男女不平等”格外有話說,何況還有個外人聽得津津有昧:“有好吃的,先讓哥哥吃。就一回有好的先讓俺吃的!那年(1962年)發大水,外地運來一些救濟,俺家分到一塊牛肉。那天黑下(晚上),大人煮好了,光讓俺吃,不讓哥哥吃,大人們也不吃!俺心里那個美!其實是家里人怕牛肉有毒有病的,怕吃死人!俺當時小,不知道這事,挺高興地吃飽了,就躺到炕上睡覺了,他們都瞅著俺。到第二天早上俺還活著,他們才相信牛肉沒有病、沒有毒,才敢讓俺哥哥吃!”
還有人對李老師說起內心最隱秘的事(比如家庭性暴力),“(對性事)不能拒絕,拒絕就挨打。……有一回我身上不方便,他要,我不同意,他就打,打得我的牙都掉了一個,滿嘴是血。(張開嘴)你看這邊,牙窟窿還有呢!”
社會調查選取樣本框、確定調查對象很重要;而調查對象提供虛假信息,掩飾自己的非主流行為或想法,是社會調查中難以解決的問題。李銀河善于對癥下藥,她充分利用初級群體人們彼此高度熟知的特點,迅速把話語背后的事實找出來。比如,后村偶有妻子打丈夫的現象。這位村婦信誓旦旦地對李銀河說:“俺家是男人當家,俺受氣!”其他圍觀的村婦立即向“李老師”告狀:“她瞎說!她是母老虎!有一回她拿著大鐵棍子把男人追到大街上打!俺們都看見了!”
站在這片世代生息繁衍的大地上,李銀河觸動了婦女的心,摸到了塵封的真相,也捕到了時代變遷的氣息。《后村的女人們》以社會學家的眼光和敏銳的筆觸,如實記下了此情此景。數年后,作為讀者,當我們在相對較為文明的城市,伴著清茶讀著這一行行工整的文字時,眼前還能出現一幕幕生動的原生態情景。這不是小說,不是電影,而是生活在某處的女人們的真實生活。
然而,中國當前發生的變革,場面之壯闊、性質之深入,席卷大地每一角落,后村也不例外。村里幾乎所有的男勞力和部分女勞力都在外打工,各種沿襲至今的觀念受到全面沖擊。
李銀河看到了后村正向“文明”邁出蹣跚但毋庸置疑的腳步,也看到了村內外正滋生的不安和騷動,比如“性騷擾”。調查報告中寫道:“村子四周是小樹林,過了樹林就是大片的農田。樹林和莊稼地,是最容易發生性侵犯事件的地方。每年夏秋兩季,種植的莊稼以玉米、高粱、棉花等為主,這些密植高株的莊稼地,在大半年時間里都是女人們刻意回避的地方,因為那里給性侵犯提供了機會。而‘某人和某人鉆莊稼地’。也成了‘通奸’的代用語。除非是去自家地里干活,一般情況下,女人們是不愿意在中午人少的時候下地、也不愿意單獨經由田間小路的。”
在研究方法上,李銀河素來既注重屬于定量范疇的樣本選取、統計分析,又注重屬于定性研究范疇的方法,并受福柯等學者影響,善于挖掘深層東西,對某些現象或事實得出讓人不愿正視的結論。李銀河從來不是話語創造者,但她的許多話語既招人攻擊同時又應者云集,正是因為她看到了別人忽視或故意掩目不看的東西,她還說出了誠懇的實話。《后村的女人們》正是她的價值立場的反映,是她研究方法與成果的延續和提升。
《后村的女人們》有相當的現實意義和思想深度,該書還解析了關于性別不平等起源,即米切爾的四因論、馬克思和恩格斯的階級論、弗雷澤的后現代性別理論和威蒂格的社會建構論。作品中受訪者們趣味橫生的對話,使這部作品不但會吸引農村問題和婦女問題研究學者的關注,更適合那些有過農村生活經歷的廣大讀者閱讀。筆者身邊已有多位讀過此作品的朋友,都說它讓人時而莞爾,時而憂思,知識與心靈皆有收獲。
期待此書能像《金翼》一樣載入學科史,期待“后村”能像“江村”那樣引人關注,愿一南一北,兩個“村”能在兩個世紀之初,各呈中國鄉村進步的印跡。《青蛙和蟾蜍》:可親可愛的“橋梁書”
王 林
據說,諾貝爾在去世前,在《紐約時報》登了一則啟事,大意是說:“如果你想念我,請不要設立什么基金會、獎學金、紀念碑之類的,請您看我的書,因為我就在里面。”是的,閱讀《青蛙與蟾蜍》,就是對這位天才兒童文學作家最好的紀念。
紅泥巴的探長打電話說,艾洛·諾貝爾的《青蛙和蟾蜍》系列出版了。我在電話里一聲慘叫:“哎呀,我的銀子!”因為,我太愛《青蛙和蟾蜍》的故事了,一直等著它出版,但一直沒出。實在等不及了,去年咬咬牙花了大價錢買了臺灣版,一本的價格比現在大陸版的一套還貴了兩倍。不過,這種現象于我已是常見,我早年收集的原版、臺灣版的圖畫書,正在以飛快的速度變成簡體版,讓我心痛之余,更是高興,因為我們的孩子有機會讀到更多的優質童書。
我超級喜歡艾洛·諾貝爾的作品(作為一個讀過很多童書的人,我很少這么直接表達)。他的譯名很不一樣,也叫“阿諾·諾貝爾”、“阿諾·羅北兒”、“阿諾德·洛貝爾”,其實都是ArnoldLobel。他寫過不少的童書,例如,《明鑼移山》、《老鼠爸爸講故事》、《小豬離家記》,其中以《青蛙和蟾蜍》的系列故事最為有名。
《青蛙和蟾蜍》在原出版社美國哈珀-柯林斯的書目中,是放在“我自己讀”(I can read)系列中,可謂是“橋梁書”的鼻祖。橋梁書,是近年來在國內兒童閱讀界討論得很多的一種書籍。它是一種介于圖畫書和文字書之間的書。但是,我覺得不應該只從字數上來討論“橋梁書”,“橋梁書”還應該有一個重要特征是故事的“可預測性”。
《青蛙和蟾蜍》中的每個故事,幾乎都有情節上的變化的“重復”。例如,青蛙生病了,蟾蜍為了安慰他,為他講故事聽,可是,蟾蜍先是撞墻,講不出來,倒立,還是講不出來,接著又往頭上潑水,還是講不出來(《講故事》)蟾蜍為了讓種子長出來,又是唱歌,又是念詩,又是演奏音樂(《花園》)。這種重復并不是說“橋梁書”獨有,但它的重復卻能讓初步獨立閱讀的孩子更能把握故事情節。而且,這樣也能造成某些字詞的復現,進而降低閱讀難度。
不過,“橋梁書”的特征無法說明我為什么如此喜歡《青蛙和蟾蜍》,我更喜歡這些故事本身。
我喜歡故事中的哲學。諾貝爾能把哲學化成可感的故事,又在可感的故事后面深藏哲學。他的每一個故事都可以用來和孩子討論哲學,《春天到了》可與孩子討論“時間”,《那天他們去游泳》和孩子討論“害羞”,《顫抖的滋味》和孩子討論“勇敢”。別說哲學對孩子太深、不感興趣,沒有哲學的兒童文學創作只有好玩好笑的情節,就像一堆沒有骨架的肉。諾貝爾把兒童文學上升到了一個高度,讓任何人也不能輕視兒童文學。
我喜歡故事中的機趣。機趣,不是搞笑,不是鬧騰。它是敘事的智慧,是由角色和情節的錯位造成的幽默效果。青蛙是一個大哥哥,懂事、樂觀、體貼,蟾蜍則像一個小弟弟,任性、悲觀、善良。蟾蜍的思考和行為方式是純粹兒童式的,他相信是自己的喊叫才讓風箏飛起來了,他把自己對時間的判斷建立在日歷上,他相信春天真的就在墻壁轉角處。
我喜歡故事中的細膩。青蛙和蟾蜍性格迥異,卻是好朋友。好朋友不像握手那么簡單,他們要能互相寬容,互相想念,互相尊重。《圣誕夜》里,蟾蜍假想了青蛙在來路上的種種危險,他又認真地做好了解救青蛙的種種準備,讀者除了感動那份惦記,大概不會笑蟾蜍的憨傻;《等信》中,青蛙為了讓朋友開心,給近在咫尺的蟾蜍寫了一封信,拜托蝸牛送信,最后忍不住先把信的內容告訴了蟾蜍,我們大概也不會笑青蛙的多此一舉。
據說,諾貝爾在去世前,在《紐約時報》登了一則啟事,大意是說:“如果你想念我,請不要設立什么基金會、獎學金、紀念碑之類的,請您看我的書,因為我就在里面。”是的,閱讀《青蛙與蟾蜍》,就是對這位天才兒童文學作家最好的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