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等待，天然一種被動的姿態，帶著或濃或淡的悲劇色彩，如古樹一棵，永遠向往天邊浮云一朵，無論多少陌生鳥兒棲身于己。等待是靜態的，可往往暗潮涌動，雖然時間有長短，結局有好壞。無論過去是坎坷還是幸福，愿意等待的人，總在期待一個明亮未來。雖然，古典的優雅，有時似乎更適合夾在書里偶爾賞讀，帶著旁觀者的安全感。我們早已不習慣等待了。

書目

等待愛

愛，有時讓人脆弱如玻璃，有時讓人堅強如磐石。等愛的人，總試圖保持一種優雅的憂傷。氣息微弱，笑容溫婉，眼神悠遠，言語不多。司馬相如以男性作者之筆，工筆刻畫了等愛的女人的悲傷，而這個曾經被金屋藏嬌的女主角并不是真正的軟弱的等待—譬如芥川龍之介筆下的六宮公主。千金購得相如賦，是何等的積極主動。等待愛，以焦灼的心情，以平靜的心情，以怡然的心情。

《源氏物語》〔日〕紫式部人民文學出版社

純然把《源氏物語》視為浪漫的言情小說來看，似乎是對“世界上最早的長篇寫實小說”的大不敬。這些情趣各異性情不一的女性群像，似乎只有后來的《紅樓夢》堪比。只是大觀園里是性靈女兒，六條院里聚集著的是年輕婦人。六條妃子、末摘花、花散里、明石夫人……這些偶爾被愛觸碰的人，都成了寂寞的人。她們的幸福，只能等待愛的一時心血來潮。偶然又翻到末摘花一章，無才無貌，單憑忠誠，多年等待，贏得感佩，怎不凄涼。這些如花般嬌弱的貴族女子，也如花般脆弱無主，讓人想起鄭愁予那首悲哀的《錯誤》:

我打江南走過

那等在季節里的容顏如蓮花的開落

東風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

你底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響，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緊掩

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

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等待成長

是否有足夠的耐心去等候一份成長?是否有足夠的悟性能體會一份寬容?

一本輕松甜美的書，一本讓你忍俊不禁的書。一支以獨立凌厲著稱的筆，也有柔軟如斯的一刻。在這一刻，她變成了一個普通的母親。然而，不只有愛。

書摘

“阿婆，我要這一束!”

黑衫黑褲的老婦人把我要的二十幾支桃紅色的玫瑰從桶里取出，交給小孫兒，轉身去找錢。

小孫兒大概只有五歲，清亮的眼睛，透紅的臉頰，咧嘴笑著，露出幾顆稀疏的牙齒。他很慎重、很歡喜地接過花束，抽出一根草繩綁花。花枝太多，他的手太小，草繩又長，小小的人兒又偏偏想打個蝴蝶結，手指繞來繞去，這個結還是打不起來。

“死嬰那，這么憨饅!卡緊，郎客在等哪!”老祖母粗聲罵起來，還推了他一把。

“沒要緊，阿婆，阮時干真多，讓伊慢慢來。”

安撫了老祖母，我在石階上坐下來，看著這個五歲的小男孩，還在很努力地打那個蝴蝶結:繩子穿來穿去，剛好可以拉的一刻，又松了開來，于是重新再來;小小的手慎重地捏著細細的草繩。

淡水的街頭，陽光斜照著窄巷里這間零亂的花鋪。

回教徒和猶太人在彼此屠殺，衣索匹亞的老弱婦孺在一個接一個地餓死，紐約華爾街的證券市場擠滿了表情緊張的人—我，坐在斜陽淺照的石階上，愿意等上一輩子的時間，讓這個孩子從從容容地把那個蝴蝶結扎好，用他五歲的手指。

《一個人的好天氣》〔日〕青山七惠上海譯文出版社

怎么和自己相處?怎么和這些那些糟糕的情緒相處?怎么和長者相處?成長的困惑令人心煩意亂，不想長大可不可以?一個二十歲的女孩子來到了東京寄宿的家，這個家只有一個老奶奶和一只貓。生命很平靜地流著，有點開心，又有些空虛。孤獨和虛無，若隱若現。即便傷害，也可以淡淡過去。年輕的作者青山七惠憑這部作品摘得“芥川獎”。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她說:“只要你肯邁出第一步，自然會有出路。”她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幫助年輕人“邁出第一步”。

一個雨天，我來到了這個家。

有間屋子的門楣上擺著一排漂亮的鏡框，里面全是貓的照片。再往屋里一看，從左面墻開始，隔過中間窗戶，一直轉到右面墻的一半，又掛了快一圈兒貓的照片，我懶得去數多少張了。照片有黑白的，也有彩色的;有的貓不理睬我，有的貓死盯著我。整個房間就像個佛龕，令人窒息。我呆呆地站在門口。

“這圍脖真好看哪。”

身后有人抻我的針鉤圍脖，回頭一看，一個小老太太正湊近圍脖瞇著眼睛細瞧著。

她拽了一下日光燈的燈繩，喀嚓一聲，屋里立刻充滿了白色的光線。隨后她打開了窗戶，窗外小院籬笆墻對面就是地鐵站，中間只隔著一條小路。一陣輕柔的風夾著雨霧拂過我的面頰。

我倆默默無語地站在窗前，這時，隨著“當—當—”的警報聲，傳來了車站的廣播。

“電車進站了。”

老奶奶說道。她臉色蒼白，加上一道道的皺紋，使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幾步。

“你就住這間吧。”

老奶奶說完，就出去了。

看她那樣兒也活不了多久，沒準下星期就差不多了。

記得當時我心里就是這么想的。

來到這個家的時候，我沒有自報姓名，我不好意思說。因為長這么大，我幾乎沒有主動告訴別人、別人也沒有主動叫過我的名字。出了小站，我照著母親給我畫的地圖，故意慢慢地走。被雨霧打濕的頭發貼在臉上。我穿著厚厚的毛開衫，裹緊了圍巾，還是覺得冷。四月份都過了一半了，今年就沒有一天是好天氣。我在路邊放下背包，打算找把折疊傘，可是包里衣服和化妝品塞得滿滿的，怎么也找不著。翻包時，還把硬塞在最上面的一堆紙巾散了一地。

媽媽畫的地圖就像把地圖冊復制下來似的，每一條小胡同都細細地標了出來。她還在地圖下邊，用她那初中生寫的似的圓圓的字一筆一畫注明路線順序:先沿著北口的商店街一直走，然后在正骨院處向左拐等等，啰里啰嗦的。擔心我嗎?真寒磣人。我都二十歲了，媽媽還把我當成獨自一個人就會害怕傷心的不懂事的孩子呢。媽媽準是在我睡了之后，在昏暗的客廳里寫這些的，還自認為這就是母愛吧，我心里竊笑著。

我用拇指把因濕氣而變得皺皺巴巴的信紙刮平。字跡已經模糊了，我又用手掌來回刮個幾回，結果弄成了一片灰色。

今天早上，我和媽媽在新宿分的手。“注意身體啊。”她說著摸了摸我的頭和肩膀。我不知道該看哪兒好，一邊撓著屁股，一邊“嗯、嗯”答應著。我們倆站在檢票口前面，被進出站的人撞來撞去，還遭了白眼。我碰碰媽媽的胳膊，想換個不擋道的地方，她卻忽地挺直了身子，裝作沒意識到我的動作，朝進站口的電子屏幕望去，好像要跟我說什么，我朝她擺擺手，像要甩掉她一般，說了聲“加油啊”，就小跑著穿過檢票口，下了樓梯，上了電車。電車開動之后，我還感受到背后媽媽投來的視線。

從車站出來，我和三個中年婦女擦肩而過。看樣子她們是去超市買東西，里面穿著寬松的白色圓領衫，外面套了件有襯肩的外衣，都走到馬路上去了，三人還是并肩走著。經過我身邊時，飄過來一股濃濃的香水味。我并不討厭這個味兒，人工的，香甜香甜的，是我懷念的那種氣味。我突然覺得寂寞起來。我老是這樣，剛剛還沉浸在懷念中，轉瞬間就會覺得不安。她們三人都穿著拖鞋樣的鞋子，看上去很舒適。無意中一轉臉，瞧見旁邊鞋鋪里擺著好幾雙那樣的鞋子。

影像

《時間旅行者的妻子》

導演:羅伯特·斯文克

制片國家/地區:美國

上映年度:2007年

時間旅行者的妻子并不是棄婦，然而從6歲認識他的那天起，就開始了她漫長的等待，等待他的隨時出現，同時不得不習慣他的隨時消失。一種不可思議的生活方式，一種超越時間的真摯情感。如果人生是一場旅行，他是被迫的旅行者，卻幸運地邂逅了真愛，那個用一生來等待他的她。結局雖然不圓滿，卻是一種溫柔的感傷。2008年大衛·芬奇的大片《本杰明·巴頓奇事》(或譯為《返老還童》)也有類似的奇異情節，總有那樣一份蕩氣回腸。人總有被動地跟著時間漩渦行走的時候，當你無法改變這種不由自主的命運的時候，一份堅守的愛，可以讓你獲得勇氣。

等待死

沒人期待死，除非死是解脫。人無不面臨一個無法抗拒的悲劇時刻。是的，但請不要告訴我那個時間!當你驀然面對這樣的絕境時，生命突然變得純粹，世俗生活中的種種恩怨都不重要了，你只想高喊“給我時間!我要活!我還有很多沒有完成的事!”從一個人如何看待愛、看待生死中，是可以判斷其人的本質的。

《遺愿清單》

導演:羅伯·雷恩

制片國家/地區:美國

上映年度:2007年

剛看到一個朋友給自己定下的2010年目標，包括買個單反相機和手機，帶著兒子出一趟遠門，堅持一項運動。如果生命只剩下幾個月，會怎么過呢?兩個不同地位不同性格不同信仰的六十幾歲的人，由此也列出了一個計劃，包括“幫助一個陌生人”“大笑到流淚”“欣賞最壯麗的風景”等洗滌靈魂的愿望，也包括瘋狂的刺激項目，“親吻世界上最美麗的女孩”“紋身”“跳傘”“去埃及看金字塔”“獵獅”等。在這次意義非凡的旅行或說探險中，他們更接近了真實的自我。在一步步接近死亡的過程中，用幽默來化解淚水，用行動來探索內心。在情節架構上，和1992年公映的名片《聞香識女人》有異曲同工之妙。后者同樣是兩個來自不同世界的人通過一次旅行，通過互助來獲得彼此的重生。在表演上，因了老戲骨杰克·尼科爾森和摩根·弗里曼的精湛演技，我們依然能夠收獲感動。

《十月圍城》

導演:陳德森

制片國家/地區:中國

上映年度:2009年

“我過去的十七年，似乎就在等待這一刻。”他是家中獨子，剛考上美利堅耶魯大學，父親希望他繼承家業成為商人，他卻選擇了革命，并義不容辭地承擔了任務。他只是亂世中的一個熱血青年，卻如古代的士一般以生命來實踐信仰。不是不害怕，當屋外乞丐以一擋百，以血肉之軀換得艱難而寶貴的十五分鐘時，他雙手顫抖難掩內心恐懼;不是不勇敢，當大敵當前，手拉車從臺階上向后飛快滾落時，他有淚更有笑。他是英雄群像中年輕的一個。《十月圍城》，一群小人物為了一個目標而獻身的英雄贊歌。所有人都是知其不可為而為之，那份勇毅感天動地。這群人與其說是在等待死，不如說是在等待一個民族的重生。

(本期供稿:浙江省東陽中學盧菲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