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倪元璐(1594年—1644年)字玉汝,號鴻寶,浙江上虞人。明天啟二年進士,歷官至戶、禮部尚書。崇禎末年,李自威攻陷京師,自縊死。謚文正。
倪元璐自幼聰穎,讀書敏捷,5歲時詠讀詩篇過目不忘,17歲成舉人,夭啟二年成進士,并被選為庶吉士,后又授以翰林院編修,由此踏上仕途。倪元璐深受儒家思想教育,在他的意識里“忠”“孝”始終是賴以立身處世且高于生命的道德行為準則,他一生的榮辱沉浮乃至最終結局,無不與這兩個概念有著直接的聯系。倪元璐入仕途,正值宦官專權,國勢已極度虛弱,朝廷內外派別紛起,爭吵傾軋,魏忠賢閹黨與東林黨兩派對立尖銳。倪在翰林院中,盡管官卑言輕,但對朝中是非還是有著自己的判斷和見解。他利用出任江西鄉試主考官的機會,出考題諷之。崇禎元年又率先上疏評論時政,請求召回被閹黨排擠回鄉的宮員,并請恢復講學書院,這些主張得到新即位的崇禎帝的首肯。而他所表現出來的正直倔強、嫉惡如仇的品質,也為自己贏得了不小的聲譽。因而史稱“自元璐疏出,清議漸明,而善類亦稍登進矣”。
此后數年間,倪元璐歷任左諭德、右庶子、國子監祭酒、會試分考官和經筵日講官。面對朝中黨派相互攻訐傾軋,是非不斷的局面,倪既不甘心做庸才,又不會曲意逢迎、揣摩當權者的心思,遇事往往喜歡出頭議論,故而與前后首輔周延儒和溫體仁的關系緊張。其次,好友黃道周、文震孟等人相繼被罷官或凋離京城,這些都使倪元璐心中倍感失望和孤獨,因而也萌生求歸引退的念頭,心中充滿了焦燥、無奈、處在一種求退難遂,欲罷不忍的尷尬境地之中。盡管他有著強烈的忠君報國的愿望以及與此相對應的正直剛強品質,最后卻蒙讒言罷官而歸,自此深知朝政不可為,從此絕意仕途。
倪元璐回到山陰,開始了長達6年的賦閑生活,在這個階段,安靜閑適的自然環境,悠然散淡的田園生活,使他投注于藝術活動,開始整理刊印自己的著作,并且經常外出探訪朋友,游覽湖山,尋幽探勝。他的書法藝術這時達到成熟狀態,與黃道周、王鐸鼎足而立,成為明末書風的代表。
崇禎十五年,聞清兵大舉入關危及京城,求救兵于天下的消息后,堅守儒家忠君報國信念的他,毅然盡鬻家產以征兵,募得壯士數百人,馳赴北京。這一奮不顧身之舉受到崇禎帝的嘉許與重視,即被委以戶部尚書要職,掌管全國財政。然而倪元璐一介文臣,財政軍事并非所長,實在無法力挽狂瀾。而此時明朝政權已在農民軍與滿清軍隊的夾擊下一敗涂地,不可收拾。倪元璐面對如此局面,深感無能為力,“逾月,李自成陷京師,元璐整衣冠拜闕,大書幾上曰:‘南都尚可為。死,吾分也,勿以衣衾斂。暴我尸,聊志吾痛。’遂南向坐,取帛自縊而死”。以一死來表明心態,以傘名節,卒年52歲。倪元璐為明朝殉國,這一壯舉,為自己的仕途生涯贏得了一個壯烈輝煌的結局,而為歷來帝王將相所膜拜不已。帝王們最樂意看到的即是臣子殉節,忠心不二。
倪元璐不僅是地道的帝乇心目中最理想的為臣典范,他還書畫俱工。其書法學習顏真卿、蘇軾,上溯魏晉,傍通篆隸。倪元璐早年的書法學習,是以科舉為中心的書法技藝修煉,在他進入仕途以前,他的詩詞文章就名動四方。據《倪文正公年譜》記載,19歲,陳繼儒看到他的一件自書詩扇面時大為驚嘆,以為仙才,之后聲譽H隆。
明代書法基本上為元人書法的延續,故而明前期、中期書法作品的個性不強。明代書法雖不及漢晉、唐代那樣繁榮鼎盛,但明代以書、畫家集于一身的現象較前代更為突出,以及作品的樣茸H趨成熟,書法“尚姿”的風氣更濃。明代后期徐渭、董其昌、黃道周、張瑞圖、倪元璐、王鐸、傅山等人的書法,不同程度地受到個’陸解放思潮的影響,在書法藝術的個性化、書法作品形式感方面,都有十分可貴的探索,從而創作出大量風格鮮明、率意放任的作品來,在吳門、華亭二派之外自成派系,形成了晚明浪漫書風。
倪元璐于30歲時與黃道周、王鐸為同年進士,進入翰林院。3人私交甚厚,于詩文書畫經常相互切磋。在翰林院時相約攻書,從晉唐入手,“取法高吉”,以雄強、險勁的風格,于時風中另樹一幟,被時人稱之為“三株樹”“三狂人”。倪元璐學顏真卿,黃道周學鐘繇,王鐸學王獻之,倪、黃、王3人各自在傳統中尋找立足點,雖各自追蹤不同,然主張面貌獨立的思想是一致的。他們的書法實踐和努力,給書壇注入了新活力和生機,為其日后的書風形成打下了基礎。
湖北省博物館藏有多幅倪元璐作品,我們從中可窺見·斑。
1 倪元璐行書《瀾園詩冊》。此冊是19s8年武漢市義物管理委員會撥交過來的。紙本,縱31.8厘米,橫57.8厘米,1冊10頁,共36行,尾3行。
“亦為數合解風煙,得入名園似輞川。刑雞而盟范少伯,騎鯨欲去李青蓮。大儒俱出景州道,清論如吟秋水篇。想見山公能啟事,竹林尚有驛招賢。僑札推襟非素歡,相逢不奈有其肝。世間幾士聞雞舞,月下孤舟即雉壇。除是求羊無客到,并將李郭擬仙看。請為文字三更飲,莫問鲇魚曾上竿。集范吏部瀾園之二,元璐。”鈐“倪元璐印”“太史氏”朱白二印。
書冊行書以側鋒取勢,露峰鋪毫,每下筆處即用力著紙,著眼于線條的完整和力量的貫通。其墨濃而厚,筆畫重而沉,給人以剛勁暢達之感,方整中見婉道,可窺篆、隸之意趣。蘇軾的書風對倪元璐有較大的影響,線條敦厚,如“亦、數、輞、清、水、事、尚、文”等字。在章法上,倪元璐將行距留得較為寬松,注意每字之間的上下貫通。結體率意,無雕飾之痕。提按頓挫的動作較平緩,轉折處多用圓轉,如“為、園、形、而、伯、論、篇、想、尚、有、更、魚”等字,少有作方峭之勢,顯得平和穩健。
2 倪元璐行書《九同有賦軸》,紙本。縱218厘米,橫70厘米,徐行可捐贈。
“使得一天紅葉飛,青山略較白云肥。更元寫意圖如此,豈有登高賦者非。招五人夫松其飲,勒六從事酒無歸。醉來不覺身如蝶,去與黃花打一圍。九日有賦,元璐。”鈐“倪印元璐”“太史氏”白朱二印。左下角鈐“徐恕鑒賞”,右下邊鈐“恕經眼”朱文二印。
此軸書法結體率意,點畫銳利爽健。瀟灑、沉著、利落,蘸一筆,揮灑不斷,贏至無墨,每每此起彼伏。筆法秀逸。
徐行可(1890年—1959年)湖北武昌人。名恕,號強誃。1907年留學日本,1908年回國后,絕意仕宦,以治學藏書為樂事。自名書齋為“箕志堂”“藏棱齋”“知論物齋”。精于經史考證、錄略、金石之學。解放后,先于1956年將4萬余冊古籍捐贈中國科學院武漢分院。卒后,其子嗣徐孝宓及其兄弟姐妹又將余下藏書獻出。其中古籍、善本圖書歸湖北省圖書館收藏;書畫、碑帖、古器千余件則歸湖北省博物館收藏。以下幾幅倪元璐書法均是徐氏家族捐贈于我館的作品。
3 倪元璐行書《楚詞句軸》。絹本,縱149厘米,橫516厘米。
“屯余車其千秋(乘)兮,齊玉轪而并馳。駕八龍之婉婉兮,載云旗之委蛇。元璐。”鈐“倪元璐印”“太史氏”朱白文印。左下角鈐“武昌徐恕審定”“江夏徐氏文房”朱文二印。下有黃侃跋。
結構安排上欹斜交錯,險峻恣肆,多姿而奇偉。在提按與枯濕變化中不著人為痕跡,而顯出蒼渾的效果。常以一筆蘸墨而疾書,無墨也要擦出痕跡,頗具飛自的奇妙,風格獨標。
黃侃(1886年—1935年),近代著名文字、音韻、訓詁學家。字季剛,號運甓,自號量守居士。湖北蘄春人。黃侃與徐行可交往甚深,徐氏家中圖書及收藏書畫作品許多都與黃侃過目。
4 倪元璐草書《戊辰春作詩軸》。絹本,縱163厘米,橫45.3厘米。
“每承長者責,蒙亦有區區。馬閱五何罪,龜藏六巳愚。海潮音不女,戎服射為夫。所以蹶然起,登山求貘貐。戊辰春作十二之一,似劉君道史,元璐。”鈐“倪印元璐”“太史氏”白文二方。
筆法俊逸遒勁,結字欹側多姿,似乎在不暇思索中,聽任行筆自由頓挫,其書字字緊密,秀潤流美。
5 倪元璐行書《老竹嶺軸》。紙本,縱184.5厘米,橫81.7厘米。
“喜不身如瓠子肥,隨風吹上最峨巍。峰俱九轉神仙藥,云只五珠天女衣。若種庾梅應有夢,欲燒蜀棧示無歸。倘容化作山頭鳥,誓取環山不住飛。老竹嶺,元璐。”鈐“倪印元璐”“太史氏”朱白文二印。
整幅氣勢連貫,首尾銜接,運筆使轉,獨具特色。自然、舒暢、賞心悅目,嫻熟的技巧,達到快心暢神之境。
倪元璐在植根傳統的同時,又在竭力尋求變化。其受益蘇字,卻能將蘇字的扁平結字特征,化為偏長狹瘦的自家構字法則,使其能自出新意。集形、意、氣為一體,依意而生、率真天成,體現明人行書流便、秀雅的特點。康有為曾評曰:“明人無不能行書,倪鴻寶新理異態尤多。”這里所謂“理”者,即指書法創作的規律;所謂“態”是指形態,如結字、章法、墨色等。倪元璐在具備運筆迅猛縱肆,結字宕逸奇崛,章法聚散分明這些明末書家所共有的特征外,點畫的銳利爽健,字形的緊密欹斜則是其獨有的個性。這就超越了他源出的帖學、碑學書法,將所學融入自己的創造。他突破了明末柔媚的書風,創造了具有強烈個性的書法。清吳德璇《初月樓論書隨筆》評曰:“明人中學魯公者,無過倪文公。”其書深得魯公厚實勁健之筆意,呈欹側之勢,以險寓正,風格奇倔剛毅,于明末自成一格。
綜觀其一生,他對書法的投入遠不如科舉、政事、文章和詩歌。他視書法為余事,在他的著述中見不到任何論書法的文章,書法純為清娛。他一生揮毫無數,但幾乎都不署年月,似乎并無以書傳世之想。而史書在向人們展示這位杰出人物的生平事跡時,也極少提到他的書法藝術,但是人們并沒有忘記他對書法的杰出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