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性生命的培育:審美教育的價值意蘊

摘要：審美教育最基本最深刻的現代意義是感性教育。在以理性占主導的文化教育中，審美教育保護和發展人的感性，使人感性和理性平衡協調發展，培育既充滿活力又明晰有序、即有主體性的感受又有自主性的理性化的感性生命。

關鍵詞：審美教育 感性教育 感性生命 感性理性化 理性感性化 感性

中圖分類號：G 40-01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623X(2010)06-0057-04

一、感性教育：審美教育之座駕

在教育理論中，審美教育具有獨特的現代內涵。首先是工具理性一統天下，理性主義片面狹隘性危機日漸呈上，感官解放成為應時必要，審美教育針對人類生存危機和文化危機而被倡導；其次，倡導審美教育是試圖在理性占主導的文化和教育中保護和發展人的感性，以使人獲得感性和理性協調平衡，由此，審美教育最基本和更深刻的現代意義是感性教育，感性教育因而成為審美教育之座駕。

1 審美教育通過直接感知來激發、豐富人的感性

自然科學法則：用進廢退。一種能力，如果長期閑置不用，就會退化；人的感官長期不去感知，也將遲鈍退化。審美教育通過作用人感官可達到“神與物游，”“聯類不窮，流連萬象之際，沉吟視聽之區；寫氣圖貌，既隨物以宛轉；屬采附聲，亦與心而徘徊，”“思接千載”、“視通萬里”。審美使生命鮮活感官敏感，情感和情趣日漸激發，人的想象力也日漸豐富。同時，審美教育不斷地刺激人的感知，喚醒人無意識領域中沉睡、積聚了多年的欲望和本能，使其從暗無天日的黑暗深處走到光天化日之下，并為其提供了廣闊的、自由的想象空間，使其得以充分地抒發、自由地表現。

2 審美培育人的直覺體驗能力和情感交流能力

感性意味著以情感為核心的心理能力，人的感性能力主要包括感覺、知覺、想象、情感、直覺等等，它們在審美活動中作為綜合性的直覺體驗能力和情感交流能力而起作用。直覺體驗能力是個體的一種感受性，亦即生存體驗，它是個體的自我價值和價值觀念形成的基本條件；情感交流能力對于人與人之間的非詞語化的溝通和理解是至關重要的。特別在創造性活動中，直覺體驗能力和情感交流能力往往發揮著關鍵性的作用，能力的高低直接關系到個體的生活質量。從這個意義上講，審美教育就是培養和發展個體能力和素質的教育，與理性教育一起在情與理的統一中使人實現和諧發展的教育。

3 審美教育保護和提升個體的生命活力

感性意味著個體生存的具體性(個體性)，審美教育也可以講是“個性教育”。人的生存，就其活生生的狀態而言都只能是具體的、個別的。人的自由、解放、幸福歸根到底應該體現于每一具體個人上，所以，美好的社會應該使每一個體都充分地得到發展，這就要求作為感性教育的審美教育根本性宗旨要尊重個體、發展個性、充分調動和發揮個體的能動性。同時，感性以人的本能沖動和情感過程為特征，感性的發達意味著生命活力的充沛和創造力的活躍，因此，審美教育就是激發個體生命活力的教育。現代文明人日益遠離自然，理性發達和物質富足使人感性在萎縮，生命活力在衰減，沒有生命活力就沒有人類的創造力，審美教育更應該發揮保護和提升個體的生命活力作用。

4 審美教育激發和升華人的感性

審美教育是超實用的和超功利的，它對人的感官的觸發、對人的情感的激發、對人的想象的開啟具有提升功能。審美教育基于實際對象，又能超越實際對象的實用價值之上。如欣賞梵高的《向日葵》，并不只是讓人聯想到向日葵結了多少瓜籽、結的瓜籽好吃不好吃；參觀一座古代建筑，也不只覺得它是否方便實用。動物感官不能擺脫其生理本能的約束，對對象的感知，總是與其生存目的直接相關；而人在審美感知時，會暫時割斷主客體之間的實用關系，感知對象達到一定的自由度和深刻度時，人的感性就從無意識的深處提升到表層，使人的感知從獸性的層面提升到了人性的層面，建立了人性的內涵。

當然，這里所講的“感性”是作為整體人的感性，感性包含著理性，理性中滲透著感性，目的是要達到感性與理性的協調和融會貫通，就像鹽溶化于水中一樣。

二、感性自我：審美教育之旨趣

審美教育通過個性情感解放和發展來促進感性自我的成長。感性自我是指個體生命的感性方面。“感性自我”主要包括：一是審美需要的感性自我；二是審美能力的感性自我；三是審美體驗的感性自我；四是審美意識的感性自我。審美教育作為感性教育，它與偏于理性的教育相輔相成，目的是為發展個體感性素質和能力。人作為感性的存在，個體又有不同層次劃分：生理自我、實利自我、道德自我、理智自我、感性自我。不同層次的自我處于統一自我整體中，感性自我須在超越上述所有“自我”的不斷提升過程中得以建立。

1 生理自我與弗洛伊德所說的“本我”類似是人的本能

從歷史的角度說，人類活動是從純粹的謀生活動發展到社會的、文化的活動，從物質實踐活動發展為精神活動，從混沌的精神活動分化出各種相對獨立的精神活動形態。這種發展歷程表明人類活動方式的多樣化發展帶來了人的需要和能力的豐富性，并使之形成不同的層次和水平。同樣，人的審美需要也來源于生理本能，在悠久的歷史發展中，隨著審美活動的產生和發展，人的審美需要也不斷地豐富和提升，具有了遠遠比生理性本能更豐富深刻的內容，達到人所特有的本能，即馬克思所說“作為人的需要”。審美使自我超越生理本能，從受欲望驅使的被動狀態躍入自主狀態，這種超越實現了人從生理本能向精神文化本能轉化。具體地說，審美教育使人克服生理本能的盲目性、混亂性、受動性和強制性，使之升華為既充滿活力又明晰有序、即有肉體的感受又有自主性的感性生命。

2 實利自我是從生理自我派生而來對現實世界的功利性欲望

實利自我以功利性態度對待現實世界和自身，排斥和蔑視無利害感的審美情感。在現代高速發達的文明社會，實利自我很容易抑制情感自我表現和成長，對實利自我而言，審美教育尤為必要。審美教育使人在關心實利的同時，重視內心情感生活的價值；在追求外在物質利益的同時，注重內心精神價值的創造。通過無利害性的審美活動，審美教育使個體的情感沖破功利網的束縛，超越實利自我的壓抑，獲得自由的成長，由此養成寬闊的胸懷，躍入新的生存境界。

3 道德自我、理智自我應與感性自我相互協調

目前，教育體系特別是以邏輯思維和知識積累為主導，又十分強調道德的約束，這使得道德自我在行使權利時，總是把個性情感過多地管制起來，或使之服從于普遍的現實原則。理智自我排斥個性情感，因為邏輯思維總要求把對象的豐富性和個別性抽象掉，把主體的情感抑制住。而在審美教育活動中，審美主體以感性個別的非概念形式為情感的充分表現提供了機會，進而使人的個性情感得以解放，這就意味著它超越了道德自我和理智自我的壓抑性而實現了感性自我。同時我們必須明確，審美的道德性或超道德性不是反道德或不道德，審美的非理智性也決非反理智或非理性，實質上審美的情感解放不僅對道德與理智無害，而且對它們的發展有利，真正的感性自我是與道德自我和理智自我相互協調的。

4 實現感性自我的四個層面

第一是真誠的自我。不以社會角色來確立，不帶面具的真性情，純真如童心一般。純真的感性自我已不是初生時期的天真，而是超凡脫俗去除了蔽障的天真，是心靈返璞歸真，故而既單純又豐富深厚。第二是高度個性化的自我。超越了狹隘的生理的和實利自我，具有普遍的交流和理解能力，既向他人開放，又向自然開放，無私而坦蕩；在個體的人格中，既向本能開放，又向更高的精神境界開放；因而是豐富、完整、充滿著生命活力的自我形態。第三是自由的自我。克服了自然、社會、內心、外界的壓抑。自由地呈現著、成長著，同時又不失自主性，與宇宙規律保持著高度的暗合關系。它像一朵花，充分伸展著自身的生命，又把宇宙萬物的生命規律動映現于自我形象中。第四是充滿創新精神的自我。自發積極地涌現自我的能量，在不斷地創造審美世界的過程中實現和提升自身。

三、感性生命：審美教育之升華

感性生命是感性和理性平衡協調發展，是充滿活力又明晰有序，是主體感受性與理性自主性統一的完整生命。如果說體育、智育、德育主要為了發展人相對獨立的本質力量，那審美教育則通過感性自我的培養，使具有高度個性化的感性自我處于協調平衡狀態。協調即克服彼此的對立或限制；平衡是克服了顧此失彼的片面。審美教育培育感性生命的秘訣在于：通過感性自我培養，審美教育使個體的肉體與精神之間、諸多心理功能之間處于協調狀態。

首先，審美教育既以感性為特征，又具有理性的品格。審美心理結構是感覺、知覺、想象、思維等諸心理功能以情感為中介的綜合結構，審美是一種高度復雜而綜合的活動，如審美知覺、審美體悟等其中包含著感性的形式，但感性形式本身又滲透著理性的內涵；理智力作為一種理性功能的性質，以非壓抑性的形態給審美等形式以秩序，賦予審美體悟深刻的理解力，使審美教育介于感性實踐與理性認識之間。審美教育兼有兩者性質又克服了感性與理性的對立，因此，審美教育不僅發展著個體的感性功能，而且發展著個體理性功能，使受教育者人格的各方面得到整體性發展。

第二，審美教育開發心理意識與生理發展的全面性功能，并使之處于內在協調平衡狀態。事實證實，審美不僅促進心理和諧發展，而且有利生理技能協調平衡；通過對各種媒介的掌握與運用，審美使運動神經、肌肉與視覺協調。弗農說：“在音樂欣賞中，很多非聽覺的因素都能發生效應，都能有助于欣賞，它們并不是非音樂的因素。”T·門羅指出：“人格中藝術和審美傾向的發展不是純粹主觀和心智的過程，它應包含在運用藝術技巧時，對手、四肢、聲音和身體其他部位日益發展的控制力，以使它們服從起支配作用的心靈、想象和目的的引導。”席勒指出：“審美判斷是在心意諸能力的活動中的協調一致的情感。”審美可消除個性人格的分裂，使人達到“人性的整體的心境”，即“審美狀態”。

第三，審美教育把感性和理性互相融合，是感性的理性化和理性的感性化。由于感性自我的成長基于個性情感的釋放和構造的相互作用，就情感溶入具有理性品格的形式而言，那就是感性的理性化，整個過程包括無意識向意識形態的轉化、感覺和知覺獲得理性內容、自由的想象受理智等方面的引導、個性意識獲得社會性意識的滲透等等。就理性突破邏輯、概念形式，直接呈現以感性生命為內容的直觀形式而言，這就是理性的感性化。這個過程包括意識從無意識獲得原動力，理性溶化于感性之中，理智力直接以知覺、想象、體驗、直覺等形式獲得認識，社會性意識成為個性意識中的一部分等等，由此而產生的綜合性的審美心理結構，是感性與理性協調平衡的感受能力。

第四，審美教育始終與情感生命培育保持著直接緊密聯系。審美教育能激發情感的力量，通過審美教育，人的情感會日益敏感和豐富起來。審美教育不僅使人遲鈍的、麻木的感性能力變得日益敏感和豐富，還能使人的獸性升華到人性的水平，使之真正成為人的感性和情感，即情感的人化。在審美中，通常被理智抑制的人的感知、情感、想象、情趣等重獲釋放，審美中人渴望自由與發展的心靈得到了對現實不自由的超越，這種超越既升華了審美者的創造性，又凈化了審美者的心靈，審美的這種超越和創造、瞬間的自由為人的感性生活提供了廣闊的空間，也是對人心靈的撫慰；有了這樣的撫慰，苦難人生也不至于太沉重。總之，審美所實現的是以人的情感、想象和創造力為核心的人的各種心理功能的自由運動，是人生命的全部啟動和自由的進發，是人性的全面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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