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俗講是唐、五代時期在三長月舉行的勸俗人施財輸物的佛教法會。俗講包括講經和受齋戒,俗講儀式與之相對應。佛經、講經文、變文、因緣文和受八關齋戒文等都可以是俗講的話本,但它們并非只是俗講的話本。目前學術界對俗講的界定有泛化之嫌,對俗講話本的認識則有窄化之失。
關鍵詞:唱導;俗講;三長月;講經;佛教法會
中圖分類號:G256.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4106(2010)04-00118-07
20世紀30年代向達先生率先發表《唐代俗
講考》,稱俗講“專為啟發流俗的通俗講演”,俗
講就一直受到研究者的重視,成為敦煌學、唐五代
中國文學甚至唐代文化研究領域的一個熱門論
題。20世紀40年代向達先生最后定稿發表的《唐
代俗講考》,提出了“俗講之與唱導,論其本旨,實
殊途而同歸,異名而共實者爾”的觀點,不僅被
奉為“確論”,亦被認為是此文的第一個成就。
而此文稱俗講話本“為敦煌所出押座文變文一類
通俗文學作品”的觀點,經孫楷第先生公開肯
定后,至今未見不同意見。大多數學者都認為,
俗講是“通俗講經或通俗化講經的通行簡稱。
向達先生在撰《唐代俗講考》時,曾抱怨有關俗
講的記載太少,讓人對俗講了解不多。筆者在查閱敦
煌遺書目錄后,發現5萬余號敦煌遺書中。明確提到
俗講的材料僅有3號,與記載正相印證。這說明俗講
在唐代并非佛教的主流,所以才記載不多,保留下來
的實物資料亦極為有限。重新考察有關俗講的材料
后,可以發現所謂俗講,其實是唐、五代時期一種在
三長月舉行的勸俗人施財輸物的佛教法會。俗講有
講經、受八關齋戒兩種方式和相應的俗講儀式。佛
經、講經文、變文、因緣文和受八關齋戒文等都可以
是俗講的話本,但并非只是俗講的話本。向達先生對
俗講的理解。一方面將其內涵泛化,另一方面則將其
話本內容窄化。

由于唱導和佛教法會儀式均需專文討論,故
本文只是大致參照向達先生《唐代俗講考》,分別
從什么是俗講、俗講儀式和俗講話本三方面進行
考察,對筆者上述觀點進行論證。
一什么是俗講
有關俗講的記載,在歷史文獻中盡管有限,但
已經明確告訴了我們什么是俗講。《資治通鑒》卷
243《唐紀·敬宗紀》:“己卯,上幸興福寺,觀沙門文
激俗講。”胡三省注釋說:“釋氏講說,類談空有,而
俗講者又不能演空有之義,徒以悅俗邀布施而
已。”此說俗講只是“悅俗邀布施”的一種宗教活
動。這一說法在日僧圓珍《佛說觀普賢菩薩行法經
文句合記》卷上可以找到支持:
凡講堂者,未審西天樣圖;若唐國
堂,無有前戶,不置佛像,亦無壇場及以
床座。尋其用者,為年三月俗講經;為修
佛地、堂塔,勸人覓物,以充修飾……講
了閉之以荊棘等,若無講時不開之。言
‘講’者,唐土兩講:一、俗講,即年三月就
緣修之。只會男女,勸之輸物充造寺資。

故言‘俗講’,(僧不集也。云云。)二、僧
講,安居月傳法講是,(不集俗人類也。若
集之,僧被官責。)上來兩寺事皆申所司,
(可經奏外申州也,一月為期,)蒙判行
之。若不然者,寺被官責。(云云。)
圓珍將僧講、俗講并舉,稱僧講是僧人安居月
不集俗人的傳法講,而俗講則“為年三月俗講經,
為修佛地、堂塔,勸人覓物,以充修飾”、“俗講,即
年三月就緣修之。只會男女,勸之輸物充造寺資。
故言‘俗講”’,不僅說明了俗講的重要特點是“悅
俗邀布施”,俗講是勸俗人輸物充修飾或充造寺資
的宗教活動,而且明確說明俗講舉行的時間是在
“年三月”。俗講的俗,指的是聽眾是俗人,并非通
俗的講經說法。
“年三月”指正、五、九三長齋月。有關舉行俗
講的材料中,有確切時間的都在這三個月。如唐時
入華的日僧圓仁《人唐求法巡禮行記》記當時的俗
講說:
[正月]九日五更時,拜南郊了。早
朝歸城。幸在丹風樓,改年號——改開成
六年為會昌元年。又敕于左右街七寺開
俗講。左街四處:此資圣寺令云花寺賜紫
大德海岸法師講《花嚴經》,保壽寺令左
街僧録三教講論賜紫引駕大德體虛法師
講《法花經》,菩提寺令招福寺內供奉三
教講論大德齊高法師講《涅槃經》,景公
寺令光影法師講。右街三處,會昌寺令內
供奉三教講論賜紫引駕起居大德文溆法
師講《法花經》——城中俗講,此法師為
第一,惠日寺崇福寺講法師未得其名
……從大和九年以來廢講,今上新開。正
月十五日起首,至二月十五日罷。
[(會昌元年)九月]一日敕兩街諸
寺開俗講。
會昌二年歲次壬戌正月一日家家
立竹桿,懸幡子。新歲祈長命,諸寺開俗
講。
(會昌二年)五月日奉敕開俗
講。兩街各五座。
圓仁稱“從大和九年以來廢講,今上新開”,則
開俗講有時略稱開講。文獻記載中在三長月求化
修補寺宇功德的開講,無疑就是開俗講。王溥《五
代會要》卷12(后唐天成)“三年六月七日敕”說:
此后如有修補寺字功德,要開講求
化,須至斷屠之月,即得于大寺院開啟。
仍許每寺只開一坐……其坊界及諸營士
女,不因三場(長)齋月開講,亦不得過僧
舍。
斷屠之月即三長齋月。這段文字亦說明,五
代時開俗講的時間在三長月。
云辯名圓鑒,是五代時俗講僧,他的《圓鑒大
師二十四孝押座文》及《十慈悲偈》等著作見于敦
煌遺書。宋代《洛陽捂紳舊聞記》有文記述他開
俗講的時間亦在五月,屬三長月:
時僧云辨能俗講,有文章,敏于應
對,若祀祝之辭,隨其名位高下,對之立
成千字,皆如宿構,少師尤重之。云辨于
長壽寺五月講,少師詣講院,與云辨對
坐,歌者在側。
日本學者荒見泰史認為,俗講并非只在三長
月舉行。因為上引《資治通鑒》卷243唐敬宗觀文
激俗講的時間,是六月的己卯日;唐孫棨《北里志》
中,保唐寺有講席的時間是月之八日(即初八)、十
八和二十八這三八日,都不符合三長齋月。另外,
敦煌遺書S.3475《凈名經集解關中疏》和臺北中
央圖書館藏本潘重規目錄4737《凈名經集解關中
疏》題記,也證明俗講的時間是三長月以外的其
他齋日。不過,我們對這些材料的理解與他人
不同。
首先,如果《資治通鑒》卷243記載的唐敬宗
觀文激俗講的時間確實是己卯日。那么當非六月
而可能是五月。《資治通鑒》卷243記載唐敬宗觀
文激俗講的原文,即前文所引者。向達先生引該段
文字作“寶歷二年六月己卯,上幸興福寺觀沙門文
激俗講”,荒見泰史引作“寶歷二年(826)六
月己卯,上幸興福寺,觀沙門文激俗講”,都對
原文作了增補,即將“己卯”擴展為“寶歷二年六月
己卯”,雖明確了己卯日的年月,但已非《資治通
鑒》原文。查陳垣先生《二十四史朔閏表》,唐敬宗
寶歷二年六月一日的干支為丁酉,該月無己卯
日。大概由于這個原因,荒見泰史認為“現在《資治
通監(鑒)》里所寫的具體日期已經沒法知
道”。不過,寶歷二年五月一日的干支為戊辰,
五月十二日為己卯;七月一日的干支為丙寅,七月
十四日為己卯。因此,如果《資治通鑒》所記唐敬宗
觀文激俗講的時間為己卯日不誤。由于寶歷二年
六月無己卯日,只有五月和七月,那么六月己卯日
就不可信從。根據《資治通鑒》卷243所記該條上
下文來看,似可作七月己卯。但農歷七月在中國俗
稱鬼月,該月開俗講的可能性不大。最大的可能是
五月十二日已卯,屬三長月,與其他材料對俗講開
講時間的記述一致。總之,就《資治通鑒》卷243唐
敬宗觀文激俗講的時間而言,還沒有足夠的理由
認為不在三長月。
其次,沒有證據證明“有講席”就是俗講。孫綮
《北里志》首條記載“保唐寺有講席”的時間是月之
八日,即每月初八、十八和二十八。但“有講席”并
不就是俗講,俗講最大的特征之一是勸人輸物充
修飾或充造寺資,由于沒有發現這類證據,所以沒
有理由將《北里志》中“有講席,多以月之八日”作
為俗講研究的一手資料,更沒有理由據之推斷俗
講舉行的時間不是三長齋月。
最后,雖然講經是俗講的一種形式,但并非講
經就是俗講。在荒見泰史所引S.3475《凈名經集
解關中疏》和臺北中央圖書館藏本潘重規目錄
4737《凈名經集解關中疏》題記中,不見有勸
人輸物充修飾或充造寺資的信息,故用這兩種講
經文的題記來推斷俗講的時間,證據并不充分。
還有一條荒見泰史沒有提到的材料需要討
論。唐代人華日僧宗叡《新書寫請來法門等目錄》
(一卷)中,著錄有《授八戒文一卷》,下注:“俗講法
師文”。說明這篇文獻,既是《授八戒文》,又是法師
俗講的底本。授八戒就是授八關齋戒。按照佛教的
說法,“一月六齋持八戒”,即受持八關齋戒的時
間是每月“六齋日——月八日、二十三日、十四日、
二十九日、十五日、三十日”。如果授八關齋戒都
開俗講則俗講的時間就不僅限于三長月,而可能
是每個月的六齋日。但目前尚未發現平時(非三長
月)開俗講以及平時授八關齋戒開俗講的證據,所
以盡管宗叡的這條著錄沒有說明該《授八戒文》使
用的具體月份,也應該理解為,這里記錄的《授八
戒文》是一篇開俗講那三個月的六齋日中使用的,
而非三長月以外的六齋日使用的《授八戒文》。由
于俗講的目的是勸人施財輸物,它與平時用的《授
八戒文》略有不同,所以宗叡特別予以注明。敦煌
遺書P.2807有《朝(嘲)辭》說:“月六說八關,年三
勸道俗。積寶向如山,眼滿心不足。”“月六”與“年
三”互文,表明俗講僧人不停地勸世俗信眾施財輸
物的六齋日,是三長月的六齋日。因此,就目前所
見材料來說,宗叡著錄的俗講法師的《授八戒文》,
其使用時間只能是三長月的六齋日。
總之,就現有可考材料來看,所謂俗講,只是
指唐、五代時期一種在三長月舉行的勸俗人施財
輸物的佛教法會。俗講的地點,在佛寺和講院:俗
講的方式,或者講經,或者授八關齋戒;俗講的目
的,則是勸人施財輸物,充造寺資。
二俗講儀式
有關俗講儀式的材料較為有限,目前只有敦
煌遺書P.3849和S.4417為我們展現了俗講儀式
的程序。
P.3849正面為《新定書儀鏡》,背面為《佛說
諸經雜緣喻因由記》,并抄有這樣的文字:
夫為俗講,先作梵了,次念菩薩兩
聲。說押坐了,素/舊《溫室經》,法師唱釋
經題了,念佛一聲了。便說開經了,便說/
莊嚴了,念佛一聲。便一一說其經題字
了,便說經本文/了,便說十波羅蜜等了。
便念念佛贊了,便發愿了,/便又念佛一會
了,便回[向]發愿取散。/
夫為受齋,先啟告請諸佛了,便道一
文表嘆使主了,/便說贊戒等七門事科
了,便說八戒了,便發愿施/主了,便結緣
念佛了。回向發愿取散。/
講《維摩》,先作梵,次念觀世音菩薩
三兩聲,便說押/坐了,便素唱經文了。唱
日法師自說經題了,/便說開贊了,便莊
嚴了,便念佛一兩聲了。/法師科三分經
文了,念佛一兩聲,便一一說其經題/名
字了,便入經,說緣喻了,便說念佛贊了。
/便施主各各發愿了,便回向發愿取散。
S.4417亦有相近的文字:
夫為俗講,先作梵了,次念菩薩兩
聲,說押坐了,素唱《溫室經》。法師唱釋/
經題了,念佛一聲了,便說開經了,便說
莊嚴了,念佛一聲,便/一一說其經題字
了,便說經本文了,便說十波羅蜜等了,
便念/佛贊了,便發愿了,便又念佛一會
了,便回向發愿取散。/
夫為受齋,先啟告請諸佛了,便道一
文表嘆使主了/便說贊戒等七門事科了,
便說八戒了。便發愿施主了,/便結緣念
佛了。回向發愿取散。/
講《維摩》,先作梵。次念觀世音菩薩
三兩聲,便說押坐了,便素/唱經文了,唱
日法師自說經題了,便說開贊了,便莊嚴
了,/便念佛一兩聲了,法師科三分經文
了,念佛一兩聲,便一一說其/經題名字
了,便入經,說緣喻了,便說念佛贊。
如上所引,P.3849和S.4417的文字幾出一
轍,故可視為同一文本。就其內容來看,它們都有
從作梵請佛至回向發愿取散的程序,完整地表現
了三個內容不同的法會儀式。(見P.3849、S.4417
法會儀式程序名目表即表1)
荒見泰史根據文字內容,認為它們分別是俗
講(《溫室經》講經)、八關齋會、《維摩經》講
經。我們則認為這三段文字記述的是
俗講的講經和受八齋戒儀式。
《溫室經》為《佛說溫室洗浴眾僧經》的略稱。
《歷代三寶紀》卷4、《開元釋教錄》卷1等以此經
為后漢安世高譯。《出三藏記集》卷2、《法經錄》卷
1則謂系西晉竺法護所譯。敦煌遺書P.3919B。署
“宋時求那跋陀譯”,但內容與《大正藏》第16冊所
收署“后漢安息三藏安世高譯”相同。故其譯者有
不同說法,暫時不能確定哪一種說法可信。該經講
述醫王耆域請佛及眾僧于所設溫室洗浴,佛乃為
說澡浴之法,當用七物,除去七病,而得七福報。
P.2044《真言要訣》卷3有文說:
《溫室》之經,多說利養,至于講說,
歲有百千;《遺教》之經,專明禁戒,至于
講說。未見一人。以此參驗,足明心跡。
化誘取物,剝脫貧窮,不問有無,唯多即
喜。
“《遺教》之經”即鳩摩羅什譯《佛垂般涅槃略
說教誡經》,又稱《佛遺教經》。該經宣傳“戒為第一
安隱功德之所住處”。佛入滅后,當尊重珍敬波
羅提木叉,持凈戒。按照《真言要訣》的說法,《遺教
經》由于強調戒律,所以很少有僧人講說;《溫室
經》由于多說利養,故常被僧人用來宣傳福報,勸
化信眾布施。P.3849和S.4417記載開俗講時講
《溫室經》,既與該經多說利養的特點相符,又與俗
講勸人布施輸物的目的相符。
但俗講并不只是講《溫室經》。圓仁《入唐求法
巡禮行記》記載開俗講還講《華嚴經》、《法華經》、
《涅槃經》。P.3849和S.4417所記《溫室經》講經
儀式之末有“已后便開《維摩經》”數字,說明《維摩
經》即《維摩詰所說經》同樣用于俗講。開俗講時,
如果講完篇幅短小的《溫室經》,還可以繼續講經,
比如另講《維摩經》,但只是在內容上增加,而不會
按照P.3849和S.4417所記講《維摩經》的程序來
進行,因為在同一個儀式程序上,不能有兩次相同
的開頭和結尾。
比較上列《溫室經》和《維摩經》講經儀式程序
名目.可以發現其主要程序(念佛是可以隨機補入
的環節,故略去)是:作梵一說押坐一素舊(唱)經
名(經題)-法師唱釋經題一贊經一說莊嚴一科
三分經文一說經題字-入經(說經本文)一說十
波羅蜜(或說緣喻)等一念念佛贊一施主發愿一回
[向]發愿取散。除經文內容不同和說十波羅蜜與
說緣喻不同外,其他程序完全能對應。由于講《溫
室經》的程序為俗講程序,故可推知與之程序相同
的《維摩經》講經儀式,也是俗講講經儀式。俗講講
《華嚴經》、《法華經》、《涅槃經》等經的程序,亦當
與此相同。
“受齋”一詞并見于P.3849和S.4417,但以
往或被識作“虔齋”,或被解作“受座”,屬
于釋讀錯誤。漢文文獻中,受齋有兩個不同的意
思。一是受供或受齋供,指施主設齋食供養僧人。
義凈《南海寄歸內法傳》卷1“受齋軌則”,就是對
印度、東南亞和中亞等地施主設齋食供僧的詳細
記載。二是齋戒或受齋戒,為“受齋戒”或“受齋
戒會”的省稱,意思是按照齋儀領受戒法。我們贊
同荒見泰史的看法,認為P.3849和S.4417中的
“受齋”,是指受齋戒,即受八關齋戒。
受八關齋有專門的《受八關齋文》。敦煌遺書
中,俄藏敦煌寫本中ф.109、P.3697背、BD.00038等
文字比較完整。其內容都包括“七門分別”,即有關
八關齋會的七個程序:第一贊戒功德,第二啟請賢
圣,第三懺悔罪障,第四歸依三寶,第五正受八戒
羯磨,第六說其戒相,第七回向發愿。大致相當于
P.3849和S.4417記“受齋”時提到的“贊戒等七門
事科”、“說八戒”等,說明P.3849和S.4417中
的“受齋”,確實是指受齋戒,即受八關齋或受八關
齋戒。
綜上可以看出,雖然敦煌遺書P.3849和
S.4417與俗講有關文字都分為三段,但只是記述
了俗講講經和授八關齋戒的儀式程序。這兩種儀
式程序,與僧人為滿足施主愿望而舉行的齋供儀
式的程序(容另文詳考)完全相同,表明就儀式程
序來說,俗講與齋供儀式程序并沒有明顯的區別。
三俗講話本
討論俗講話本,離不開對俗講的理解。這一點
冉云華教授已經指出:
變文和其它唐代宗教的講唱文學,
是“俗講”的文字話本一點,現在已為學
者們所接受。因此想要查探變文的起始
和它們的性質,都得從“俗講”談起。
道宣《續高僧傳》卷30說:
釋寶巖,住京室法海寺,氣調閑放,
言笑聚人,情存道俗,時共目之說法師
也。與講經論,名同事異。論師所設,務存
章句,消判生滅,起結詞義。巖之制用,隨
狀立儀,所有控引,多取《雜藏》、《百譬》、
《異相》、《聯璧》、觀公導文、王孺懺法、梁
高、沈約、徐、庾,晉、宋等數十家,包納喉
衿,觸興抽拔。每使京邑,諸集塔寺肇興,
費用所資,莫匪泉貝。雖玉石通集。藏府
難開。及巖之登座也,案幾顧望,未及吐
言,擲物云崩,須臾坐沒,方乃命人徙物,
談敘福門。先張善道可欣,中述幽途可
厭,后以無常逼奪,終歸長逝。提耳抵掌,
速悟時心,莫不解發撤衣,書名記數,克
濟成造,咸其功焉……以貞觀初年卒于
住寺,春秋七十余矣。
如上所述,俗講為三長月勸俗人舍施的宗教
活動。寶巖通過“談敘福門”,使人“解發撤農,書名
記數,克濟成造”,與俗講僧“悅俗邀布施”、勸人輸
物充修飾或充造寺資行實相同。他唐初圓寂,說明
類似俗講的宗教活動,在唐代以前已經存在,只不
過人們當時沒有使用“俗講”這個名,也不稱這類
僧人為“俗講僧”而已。
《續高僧傳》載寶巖談敘福門時所用文本材
料,《雜藏》即《雜寶藏經》,《百譬》即《百喻經》,《異
相》即《經律異相》,《聯璧》即《法寶聯璧》,都屬于
講述緣喻故事的佛經或類書;“觀公導文”當指僧
人真觀(538-611)撰《諸導文》(今不存),“王孺懺
法”當指梁時王僧儒撰懺文(今存。《唱導佛文》、《歸
佛發愿誓文》等),都是懺文和唱導文。梁高指梁高
祖蕭衍,沈約為齊梁間著名文人。徐庾為徐摘與庾
信,他們都為齊、梁時期著名文士,均曾撰導文和
懺法。因此,就寶巖談敘福門的文本材料的構成來
說,與敦煌遺書中發現的變文、講經文、押座文、緣
起、唱導文、懺文相近。這就是說,為了勸人施財輸
物,俗講所用話本,不僅包括以前認為是俗講話本
的變文、講經文、押座文等,還包括懺文、唱導文,
幾乎是敦煌遺書中的所有講唱體文獻。
不容忽視的是,作為只在三長月舉行的勸俗
人施財輸物的佛教法會,俗講只是佛教宗教活動
的一種。因此,盡管幾乎所有的敦煌遺書中的講唱
體文獻,都可以像寶巖所用文本材料一樣用于俗
講,但它們并非只是用于俗講。換句話說。開俗講
時,佛經、講經文、變文、因緣文、押座文、莊嚴文和
受八關齋戒文等都可以是俗講的話本,但是,正如
寶巖所用文本最初并沒有專門用于俗講一樣,不
能認為它們只是俗講的話本。由于它們同樣可以
用于僧人為滿足施主愿望而舉行的宗教活動即齋
供儀式,而且其儀式程序與齋供儀式并無區別,故
俗講與齋供儀式的區別,一是舉行時間,二是舉行
目的。只有實際應用于三長月勸人輸財的文獻,才
能確定為俗講話本。
四結論
上文的考察表明,我們與向達先生對俗講的
認識有如下不同點:
(一)俗講不是通俗的講經。俗講是唐五代時
期一種在三長月舉行的勸俗人輸財的佛教法會。
(二)俗講儀式與齋供儀式在程序上沒有明顯
的區別。二者的區別在于舉行的時間和目的,俗講
是僧人出于勸人輸財的目的而只在三長月舉行的
儀式,齋供儀式則是僧人為滿足施主的需要而應
緣舉行的儀式,不限于三長月。
(三)俗講話本與齋供儀式話本的文本并無區
別。俗講可以使用佛經、緣喻故事和懺文或唱導
文。當佛經、講經文、受八關齋戒文和唱導文被用
作勸人輸財的場合中,就能稱為俗講的話本。
總之,從目前對俗講材料的了解來說,俗講不
是通俗的講經或通俗化的講經。俗講的目的是勸
人輸財,只要能達到勸人輸財這一目的,不論是講
經還是授八關齋戒,都可能出現在俗講中,并不存
在專門的俗講儀式或俗講話本。講經文、受八關齋
戒文、唱導文等被用來勸人輸財時,就可以稱為俗
講的話本。向達先生對俗講的理解,一方面泛化了
俗講的內涵,另一方面則窄化了講經文、受八關齋
戒文、唱導文的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