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湘文化和書院傳統下的湖南高等教育之發展

[摘要]湖湘文化源遠流長，它從深層次影響了湖湘教育思想的近代嬗變，孕育了湖南特質的人才教育思想。經世致用、敢為人先的湖湘人才特質之所以能夠傳承不絕，主要依靠湖南地區的書院教育。湖湘書院的傳統精華：教育宗旨、自由自主精神和獨立辦學模式，可以為湖南高等教育的現代轉化提供契機。滌蕩于湖湘文化和書院傳統下的湖南高等教育，必須在目的、內容、方法、思想等方面形成特點，才能走出一條富有湖湘特色的現代化之路。

[關鍵詞]湖湘文化；書院教育；湖南高等教育；書院精神

[中圖分類號]G64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0717(2010)0143014－06

一、湖湘文化孕育了湖南特質的人才教

育思想

1.湖湘文化與湖湘教育思想的近代嬗變

湖湘文化源遠流長，它孕育于炎舜的苗蠻文化，萌芽于荊楚的騷辭文化，形成于兩宋的湖湘學派①，發展于明末清初的王夫之，繁盛于近代的經世學派，革新于清末的戊戌維新和“五四”前后的新文化運動，經過一代代湖湘士人的吐故納新，逐漸形成了獨樹一幟的學術傳統和基本特征…。

鴉片戰爭爆發后，秉承著經世致用思想的湖湘志士，為改變社會現實而求索。他們用相對清醒的頭腦來分析當時西方國家的先進之處，并得出了大致相同的結論：中國要強大，必須向西方學習。在這樣的背景下，湖湘文化通過對異質文化的學習、借鑒、吸收、融合，孕育出了新式教育思想，在幾番挫折中完成了“經世實學教育思想——洋務教育思想——維新教育思想——資產階級教育思想”的發展嬗變歷程。

湖湘文化歷來都根植于湖湘教育者的思想和教育方式之中，在近代民族矛盾無法調和、階級矛盾日益突出的時候，它更是進發出了強大的生命力，為湖湘教育思想的近代嬗變指明了方向。

首先，湖湘文化中強烈的愛國主義精神是近代湖湘教育思想形成和發展的出發點和歸宿點。湖湘教育思想嬗變是迫于改變國家分崩離析，民族受人欺凌的現實，用一腔的愛國熱情在生存的夾縫中孕育出了新的教育思想。其次，經世致用的學風是近代湖湘教育思想發展嬗變的基石。湖湘學派一個鮮明的特點就是將“傳道”與“濟民”緊緊結合在一起，傳習理學的教育活動同治國平天下的理想密不可分。近代涌現出來的大批政治家、教育家都洗禮于這一思想中，他們提出的蘊含務實精神的教育思想，倡導的面向現實的課程改革，都衍生于經世致用的湖湘傳統。再次，湖湘文化中圖變求新的變革思想是近代湖湘教育思想發展嬗變的力量之源。湖湘文化自古以來就是由不同民族、地域、學派之間的意識文化相互碰撞交融而形成的。它破除了固步自封的保守觀念，具有廣納百家、博采眾長的變革創新精神。近代湖湘文化兼容并包的博大胸懷更發展成為積極向西方學習的對外開放精神。正是這種敢為人先的變革精神引領湖湘教育思想踏實前行。

在異質文化的沖擊下，湖湘文化經歷了解構、融合、重聚的過程。這一變化促使湖湘教育思想在內憂外患的時代背景下，以“中西貫通，古今匯合”為指向，發生根本性的轉變。首先，統治了中國千年的“德上藝下”的人才觀念在西方物質文明的摧殘下逐漸松動。塑造一批實學實用的人才，挽救國家于危難之間，成為了當時的迫切需要。其次，教學內容隨著人才觀念的變革而更新。西方自然科學知識逐漸沖破民族壁壘融入湖湘教育之中。東西方文化在碰撞中產生了多元化的人才價值理念和人才培養模式，這種多元化的趨勢要求現實衍生出與之相適應的教育內容，迫使湖湘教育思想家們不斷順應時代的需要除舊更新。再次，教學形式也發生了一些變化。許多仁人志士廣開書院，以此作為傳播湖湘文化的基地。承衍道統、注重修身、經世致用、以及致知力行、論辯式教學、講治結合、學思并用、學貴有疑等優良教風、學風承繼下來，在湖南地區的書院發揚光大。

可見，湖湘文化總是緊跟時代的步伐，在東西方文明的交融對抗中擇善而從，在兼容并蓄的開放精神指引下一步一步修正、完善，在跌宕起伏的大背景中曲折地完成了破除封建主義的歷史進程。具有湖湘文化底蘊的湖湘教育思想由于有著悠久的廣納百家的優良傳統，使其在近代的嬗變中做到了“上法三代，旁采泰西”的毫不偏廢，并跟隨湖湘文化與時俱進，逐步走出傳統的禁錮。

2.湖湘文化與經世致用、敢為人先的特質人才培養

湖湘文化與經世致用、敢為人先的人才培養是一種互動關系。一方面，湖湘文化是經世致用、敢為人先的人才培養的優質土壤，湖湘文化的特質鑄成了這種人才培養的特色。另一方面，經世致用、敢為人先的人才培養又以其特有的方式，保證了湖湘文化的傳承、創新，從根本上確保了湖湘文化的綿延。

“經世致用”，亦稱通經致用，是中國儒家哲學的基本特征之一。它在人生價值上，追求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理想抱負；在學術風氣上，推崇既通曉經典，又學以致用的教育宗旨。經世致用的求學宗旨比較集中地反映了以儒家思想為主體的中國文化的務實品格，是傳統文化的優秀結晶，更是湖湘文化的一大基本價值取向?！案覟槿讼取笔呛媸咳嗽谥杏^上的實踐品性。在人才培養上，湖湘文化十分強調知行統一，一方面強調學生要知“天下之事”，向社會實際學習，要求泛觀博覽以增長才干和見識；另一方面更強調踐履和勇氣，提出了“居敬窮理”、“涵養心性”、“學貴力行”等觀點，因而書院培養了一批批崇學術、重經世、尚力行的德行與學問并重，做人與治學結合的匡時濟國之才?！敖浭乐掠谩焙汀案覟槿讼取边@兩大品性，集于湖湘士人的身上，其人才群體在政治、軍事、學術，尤其是在政治領域以學報國，大多居于改革進取、開風氣先的地位。

湖湘學派的先驅胡安國將“康濟時艱”立為自己的立身治學宗旨，盡畢生之力治《春秋》，其意在宣傳經邦濟世、抗金復國的主張。湖湘學派的創始人胡宏、張栻，不僅以精湛的學術思想見稱于世人，更以堅持經世致用原則為時人稱道。張栻之后，岳麓諸儒繼承了張栻力倡的經世致用學風，大多躬身力學，不尚空談。受這種傳統的影響，明朝中期，在湖南傳播的陽明心學也打上經世致用的烙印，注重實事求是，倡導躬身力學。明末清初，王夫之直接繼承和發揚了湖湘文化經世致用的傳統，并把理學推上了一個新的高度。在學術上，他深人探討了性理哲學，并把經世致用與這種性理哲學結合起來，提出“天下惟器”、“據器而道存”、“離器而道毀”的樸素的唯物觀，對理學走向玄虛荒誕起了一定的抑制作用。

近代，以經世致用、敢為人先為特征的湖湘文化出現了空前的繁榮，先后涌現出了信奉經世致用、濟世圖強之學的五個人才群體。第一大人才群是以陶澍、賀長齡、賀熙齡、魏源、嚴如煜等為代表的政治改革派；第二大人才群是以曾國藩、左宗棠、胡林翼、郭嵩燾等為代表的湘軍集團；第三個人才群是以譚嗣同、唐才常、沈藎、熊希齡為代表的維新派；第四個人才群是以黃興、宋教仁、蔡鍔等為代表的資產階級革命派人才群體；第五個人才群是以楊倡濟、毛澤東、蔡和森等為代表的無產階級革命派人士。

上述五個人才群體均出現于中國處于最水深火熱的時候。湖南人此時大步走向歷史舞臺的中心，性格中特有的銳意進取、不甘落后的特質必然決定了他們在國家大難中勇于擔當，脫穎而出。而湖湘文化經世致用的優良學風鑄就了湖湘士子以學報國、經邦濟世的心理情懷。因而，到了近代，雖時局動蕩不穩，但經世致用、敢為人先之學非但沒有遭到歷史遺棄，反而發揮著巨大的育人報國的實際作用。它在湖湘文化的滌蕩中，孕育了一大批為蒼茫大地奮舉沉浮的濟世之才。

3.湖湘文化蘊育了湖南書院的教育特色

湖湘文化孕育出傳道濟世、務實求新、成就人才的湖湘教育思想。湖湘學統之所以能夠長期傳承不絕，主要是靠湖南地區的書院教育。此時在湖湘各地書院中講學的大師已有數十百人之多，實大有補于官學在數量上不足之效。而且，書院在教學方式方法方面有了新的建樹。因此，書院促進了人們思維發展的新變化，促進了構成湖湘文化內核的湖湘學的產生與傳播。湖湘學與書院的結合，當然不是一蹴而就的。它是由許多學者幾代人的努力，眾多鴻儒奮斗的結果。書院建立了一整套辦學和教學模式，特別是學規更是書院這種學校形式成熟的標幟，意味著湖湘學與書院結合的完成。

胡適于1923年應邀在南京東南大學做的題為“書院制史略”的演講中，認為“一千年以來，書院實在占教育上一個重要位置，國內的最高學府和思想的淵源，惟書院是賴。”書院的這種地位，加之其官私并行的特殊性質，決定了其在教育體系上必然獨具特色。這種特色首先表現在書院的教育目標上。官學是把培養統治階級子弟入仕作為學校的唯一使命，以科舉利祿為辦學之宗旨。書院則不一樣，胡氏父子開辦的碧泉書院與官學的主要區別在于人材培養規格的不同，胡宏把有體有用的經邦治國人材作為書院的培養目標，并把道德教育的“成人”、“修身”擺在教育目標的首位。這一思想深深影響了張}式對岳麓書院的管理。張栻在《潭州重修岳麓書院記》中，要求士子們把仁、道的追求與日用常行的躬行實踐和經邦濟世的致用統一起來，并提出了“得時行道，事業滿天下”的教育理想。

其次，在教育內容方面，湖湘文化中的書院也逐步走出了自己的特色道路。在道德教育的引領下，湖南書院形成了兩大教學內容。一是儒家經典，包括歷代經與史的學習。學習經典，集中到一點便是學習儒家的“民為邦本，本固邦守”的傳統思想，質言之就是“致君澤民”。二是重視對“時務物理”的學習?！皶r務物理”也就是指天下萬事萬物。張栻認為純粹至善的本性，本身就包含著人倫日用的萬事，并且就在于人倫日用的萬事之中。通過講學，人學會行天下之事，即在經邦濟業、周旋食息、視聽言動的萬事之中遵循封建道德標準，則使人的先驗本性得到發揮。強調教育要以“行天下萬事”為教學內容，成為書院教育在教育上“務實”的一大特色。由此可見，岳麓書院在教學內容上注重把儒家經典和實事實物統一起來，這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了不少理學家空談心性的虛浮風習。

再次，湖南書院的教育方法因重視學生主體精神的培養而備受推崇。其中最受肯定的一點就是書院重視對學生磨練，強調吃得苦中苦，方能“成就人材”，達到“傳道濟斯民”的目的。此外，強調知行結合也是湖南書院的一大特色。張栻曾把為學劃分為“小學”和“大學”兩個階段，但是他不滿于小學注重力行，大學注重致知的教學方法，他主張格物在踐履過程中進行。因此，致知力行的原則完全適應于“小學”和“大學”兩個不同的階段，并證明致知力行的教學法具有普遍的意義。在培養學子主動精神的教育過程中，書院還凸顯了“學思并進”和“疑誤力爭”的方法。張栻認為思只有在學的基礎上才會得益，而且思也是為了學；學只有在思的條件下才會得益，學離不開思。只有“學思并進”，才可能有學習上的主動性和創造性。對于“疑誤力爭”，王文清理解為學子對老師的講授不光要聽，還要加以思考，要“辨難”。遇到不解的問題，記在本子上，求救于四方高明，千萬“不可畜疑于胸中也”。強調學生要善于提出疑問，要有當仁不讓于師，師弟朋友相與析疑問難，以求義理之精當的精神。

書院這種獨具特色的教育體系，根植于本土文化之中，因地制宜，因材施教，造就培養了大量湖湘才子，為湖湘文化的繁榮發展奠定了基礎。

二、湖湘書院的傳統精華：湖南高等教育

的現代轉化

1.承載書院教育傳統的學規——教育宗旨

湖湘教育思想的歷史實踐主要體現在眾多的湖湘書院的學規之中。長沙的岳麓書院和城南書院，湘潭的碧泉書院，衡山的南岳書院，湘鄉的漣濱書院等，都是以“溯五峰(胡宏)之道脈，緬廣漢(張栻)之流風”為教育宗旨，即長期以湖湘學的學理和學風教育士子，培養了一代又一代崇理學、重經世的湖湘人才。這里僅以岳麓書院學規為例，闡釋古代湖湘書院的教育宗旨。

學規又稱院規、教規等，主要揭示書院的教育宗旨，也包含為學的方法和目的。因此，學規是書院辦學方針的具體體現，是書院精神的實施載體。岳麓書院最著名的學規是嵌刻于講堂北壁的“岳麓書院學規碑”。此學規由兩部分構成，前一部分規定了學生應遵循的道德規范和行為準則，后一部分制定了學生的學習內容與讀書方法?？梢哉f，此學規是對岳麓書院德育與智育的完整闡述。學規中，道德品質是放在第一位的。它以“孝”開篇，沿承千百年來的傳統美德，把“孝”作為了學問之基礎，接著從謙虛、自省、簡樸、戒躁等諸多方面樹立起學子修行的道德標桿。而讀書方法與治學態度是學子品德的具體行為標尺，因此，它滲透于學規第二部分智育方針中。學規于智育方法的闡釋主要是基于前人的教學經驗與優良傳統。它一方面嚴格規定了學生的作息時間、讀書方法，另一方面又為學生的自學自省提供了充足的空間。這種張弛有度、自由修為的教學風格成了湖湘書院獨具特色的精神財富。

從學規中我們可以體會到，書院自立教育宗旨，并營造出了濃厚的尊道重德的學風。這與儒家所倡導的培養“士”的教育目標相一致。在學規的嚴格規范下，書院培養了一代又一代的楚才，為湖湘文化的傳承與發展提供了強大的智力保障。

2.湖湘文化中的書院精神——自由自主

書院教育，之所以歷經千年弦歌不絕，其中一個不容忽視的原因就在于其教育教學的自由自主精神。即使作為“規矩禁防”之用的學規，其宗旨也在于揭示書院的教育方針，闡明書院對學生進德廣業的要求，關鍵在于使學生自知自覺，而非他人設之而使學生有所持循的強制性意味。湖湘文化中書院的自由自主精神，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書院在功利盛行的年代依舊能堅持育德為先的教育方針。清代以來，科舉制度日益深入人心，官學日漸成為其附庸，官學教育一味沉淪于追求功名利祿，對于培養志士賢才而言已形同虛設。基于此，書院當仁不讓，“輔學校之不及，而范之以仁義倫理之歸，申之以詩書禮樂之教，將俾天下人材陶冶而成就之，處為學儒，出為名臣，由此其選取也。”①可見，書院教育在于講求內在的精神，培養“內圣外王”的君子。

其次，書院的以自學為主的教學方法。在書院的教學過程中，教師只擇其一二精講，主要由學生自修思考。朱熹曾說：“書用你自去讀，道理用你自去究索，某只是做得個引路底人，做得個證明底人，有疑難處同商量而已”②。這種以自學為主的教學方法不僅用于學生知識的傳授，更用于學生仁德的修養。書院在對學生施教的過程中，教師的作用主要在于引導點撥、提示啟發，特別注重學生的自主性、積極性的發揮，師生辯究共商，心交神會。

再次，書院教育中的教與學多方面互動。在書院教育中，并非只有師生間的互動，師與師，生與生也以多種形式交流探討，教學的自由開放性極具影響力。大師之間的對話交流，最著名的當是朱熹與張栻的“中和之辯”。他們平和開放的心態生成輕松和諧的氣氛，不僅促進了閩學和湖湘學的交流融合，也開創了書院自由、民主、開放的學風。而學生“以文會友，以友輔仁”的交流，更易于理解、溝通，從而尊重容納不同的觀點，接受彼此的差異性。

上述書院精神對現時代具有重要意義。一方面，書院教育本著對個體德性的深切關照，乃至對生命的終極關懷，體現了“以人為本”、“人文化成”的精神實質和價值選擇，具有深厚的人文底蘊。不管是以道德涵養為核心的教育目的，還是其體現在教育過程中對人的自由自主精神的關照，都值得我們重新解讀。另一方面，當前教育最讓人詬病的就足其急功近利、追求短期效應的觀念。在這種觀念的影響下，教育演變成了一種“材的教育”，其最大的失誤就是忽視了學生自由的心性。受這種教育影響越多，人的思想和精神生活便越加貧乏枯萎。為此，從書院中吸取經驗就顯得尤為重要。

誠然，我們不可能退回到書院時代以經、史、詩賦作為學校教學的唯一內容。但在多元化的社會里，面對價值的失落、道德的滑坡，人們仍需要共同崇尚的人文精神，也許我們能夠從古代書院那里找到其精神源泉。

3.湖湘文化中的書院辦學模式——獨立辦學

湖南書院在湖湘文化的浸潤中形成了較為統一的辦學模式。這種辦學模式歷經千年風雨而不衰，不得不引人深思。書院的獨立辦學，不只是具體的教學方法，更涉及山長、生源、經費、考試等等的管理。

(1) 書院山長的選任。書院的山長一般由學有專攻、德高望重的學者擔任，其就任的形式一般有兩種：自任與聘任。自任式山長多為書院的舉建者，他們中的許多人都是當時的名師大儒。他們以書院為平臺開帳授徒，宣傳自己的學術觀點，培養地方學子。由于自任山長在時間和空間上存在諸多局限性，因此自任山長并不是山長選任的主要形式。聘任山長是指地方創建書院并聘請名師大儒主持。此外，書院如果具有了一定規模并要長期舉辦，聘任山長也是書院不可回避的現實選擇，因此聘任山長(而不是任命)是山長任選的主要方式。

(2) 書院生徒的管理。相對官學來說，書院對生徒入學的條件是比較寬松的。官學中，上至國子學下至縣學，由于每年招生名額有限，導致有權有勢的官紳子弟占據了全部的教育資源，底層勞動人民沒有接受教育的機會。而以傳道濟民為己任的書院擇生只有品德和學業上的基本要求，無年齡、身份和地域的限制，大大放寬了入學的條件，不僅接受地主子弟，還可以容納一些貧家學子。此外，書院對生徒籍貫的限制也不太嚴格。府州縣學一般只準當地士子入學，外地士子是不容易跨入學府的。但是書院對生徒籍貫卻沒有嚴格的限制，士子來自四面八方。

(3) 書院經費的渠道。書院辦學經費的來源渠道很多，其主要形式有學產、撥款和基金。學產主要以學田為主。而土地的來源，主要是地方政府撥給的荒閑地、無主土地，另外還有私人捐獻的土地。一所書院是否興旺，學田的多少是其主要標志。撥款系地方政府從官銀中撥出?？疃ㄆ诠┙o書院。撥款一般都比較穩定，書院的應撥之款都會固定在官府某項開支項下?；鹗侵笗簩⒏鹘缂澤叹杞o的銀錢投入某一商家，每月按一分五厘至二分的利率領取息銀。這種現象十分常見。一般的書院是多種籌款途徑并存。書院的經費除了應付山長、教職員和勤雜人員的工薪外，還需要養士，這為貧苦人家接受教育提供了極為難得的機會。

(4) 書院教學的特色。書院發展道路是漫長而曲折的，其教學情況也因不同的時期而有所變化。但從總體情況來看，書院在教學上呈現以下特點。第一，教學與學術研究相結合。書院真正實現教學與學術研究相結合是始于南宋理學成熟與分化之時。自此以后，教學與學術研究相結合的教學原則始終貫穿在書院發展的歷史長河之中。第二，自由講學，自由聽講。書院不同于官學的重要區別，就在于它具有自由講學的特點。南宋時期，岳麓書院就是一個開放性的教育基地，各個不同學派的學者均可以在這里講學，以張栻為代表的湖湘學派、以朱熹為代表的閩學派、以陳傅良為代表的浙東事功學派等，均在岳麓書院講過學。第三，學生自學為主，教師講授為輔。書院教學一般以學生個人讀書鉆研為主，教師的講授一般少而精，或提取要領，統括全篇，然后由學生自己深鉆細究；或選取重點，著重發揮，闡明精義，使學生領悟義蘊；或略作啟示引導，指明思路，講明方法，令學生習讀深鉆；或指定書目，令學生熟讀精思，細心究索，教師從旁指點；或反復質疑詰難，解答問題，師生共同講習、論辯等。第四，尊師愛生，情誼深長。書院中師生關系十分融洽，他們在長期的教學活動中，建立了深厚的感情。這個優良傳統，在當時的官學中也是很少見的。

(5) 書院的考試制度?？荚囀菚河靡詫σ迾I生徒進行德行與學業考核、評定優劣、確定升降、給予獎懲的一種制度。它源于傳統的舉察考選制度，吸取了官學考試和科舉考試的諸多優點，在長期的發展中形成了自己的特色，成為中國考試制度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從內容上看，這種考試可分為德行考核與學業考課兩大類，前者對學生的道德品性、日常行為舉止進行檢查，后者則測試其學業水平?？荚囍螅u定優劣，確定升降，給予獎懲。獎勵的形式多樣，有月課獎賞，積分升級，有精神獎勵，也有物質刺激，而最好的辦法莫過于將優秀之作發院中諸生傳閱并刊刻成書公開發表。這對追求學問的青年學子是莫大的鼓勵，可以養成書院濃厚的問學之風與學術氛圍，將學生引入治學成才之路。

三、湖湘文化滋養下湖南高等教育的展望

湖湘文化傳統是湖湘大地沿襲下來的具有悠久歷史的文化特質和文化模式。湖湘文化的精神是剛勁、務實和敢為人先。湖湘文化傳統與湖南高等教育現代化既是對立的，又是相互適應、協調和促進的。一方面，湖湘文化傳統是湖南高等教育現代化的基礎和土壤；另一方面，湖南高等教育的現代化需要對湖湘文化去粗取精，去偽存真。可以肯定地說．沒有湖湘文化的滋養就不可能出現湖南高等教育的現代化。

湖湘文化對湖南歷史的發展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它以個體的生命關懷為出發點，以維護現存的社會秩序為基礎旨趣，以立身達人的道德感、責任感、使命感和人格陶冶為核心內容，從而形成了能夠實現自我滿足、自我平衡的深層文化機制。在它的庇佑下，湖南的教育在歷史上留下諸多燦爛的篇章。而今天，我們在推進湖南高等教育現代化進程的時期，有必要吸取這一傳統文化的合理內核，以加快自身前進的步伐。

第一，從湖湘文化中提煉現代高等教育目的。教育現代化的實質是人的現代化。我們需要什么樣的人，高等教育要把學生培養成什么樣的人，這是實現教育現代化首先要回答的問題。從湖湘歷史中我們可以發現，有體有用、德智并舉、敢為人先的經邦治國人才一直是書院所追尋的教育目標，在這一目標指引下，書院培養出了燦若星河的獨領風騷的湖湘人才。隨著時代的進步，我們可以為這一目標賦予更加切實的內涵，如堅忍不拔、自強不息的主體精神，和諧統一的價值取向，重義輕利、顧全大局的行為規范，憂國憂民的理想抱負等等，都為湖南高等教育現代化的發展提供了可資借鑒的培養目標。

第二，從湖湘文化中思索現代高等教育內容。科技的發展使高等教育的內容越來越偏向于物的探究，而忽略了人之為人的思索，人文精神、人文氣質在高等教育中日漸式微。這樣的高等教育內容離現代化的目標越來越遠。透視湖湘文化與書院精神，我們發現，書院修德為主、通識為本的教育內容為湖湘歷史貢獻了許多德業雙馨、博曉古今的名師鴻儒。以此為鑒，我們的高等教育內容應該更突顯學生品德的磨練，囊括更加豐富的人文知識，塑造學生更完整的人格與知識體系，以應對未來的挑戰。

第三，從湖湘文化中尋求現代高等教育方法。教育現代化過程同時也是教育方法不斷改革完善的過程。如今，灌輸式、填鴨式的高等教育方法已與學生愈加張揚的性格和愈益強大的創造力格格不入。如何改進教學方法適應現代人才的發展，成為高等教育轉型的當務之急。從書院自由自主的學風中我們可以得出啟示：自行領會、質疑問難、精思善疑、互相切磋、循序漸進等教學方法不僅有利于學生自身主體性的發揮，也利于增進師生感情，凸顯人文情懷，這些正是現代化高等教育方法所崇尚的理念。

第四，從湖湘文化中凝煉現代高等教育思想。如今，固步自封的門戶之見在社會上已越來越明顯，這種思想不僅阻礙了學術的正常交流，也逐漸影響了高等教育的傳承與發展。書院時期所涌現出的師生感情甚篤、精神自由往來，以及課程少而研討多，百花齊放、學術爭鳴現象已難以見到。隨著學術的封閉，高等教育必將走向衰落。要改變這一狀況，就要激勵不同學派之間相互探討爭辯，辨析異同，貫通以禮，破除門戶觀念、“山頭主義”，在思想上不囿于己見、陳見，能兼容并蓄，采納百家，有容乃大。

總之，湖湘文化延綿千年，經歷史洗滌，留下了許多寶貴的經驗，是湖南高等教育現代化進程中值得借鑒的。沐浴著湖湘文化的湖南高等教育一定能走出一條富有湖湘特色的現代化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