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有大美

【引言】

與植物交流，傾聽植物的心聲，就會理解生活，理解生命，感受到生命的大美。

【美文一】

生命的大美

樂天

去年夏天出差去西北，在峭壁上，見到一種草本蕨類植物，大大小小，一簇一簇，干枯蜷縮著，像一團團生銹的鐵絲，用手摸摸，硬得扎人，還掉下點點碎末。當時根本沒想到這東西還會有生命。那些峭壁和巖石，棱角銳如尖刀，年年月月沐浴在利劍沸油一般的風沙烈日下，干燥得四處龜裂，傷痕累累，裂縫之處甚至露著白色的鹽跡，只要看一眼，就會有喉嚨冒煙的感覺。放眼望去，四周荒蕪，沒有一點生機，更看不到有什么活物，只有流沙與野風斷斷續續跳著蒼狼之舞。沒有土壤和水分——這里雨水極為稀少——生命根本無法立足。這里是生命的禁區。

然而那天，天空竟十分稀奇地飄下了一點小雨。雖然雨水瞬間就被燥熱蒸發掉了，但奇跡也在瞬間發生了。我們在山里兜了一圈回來時，峭壁上原先銹鐵絲似的東西已全然改觀，干枯的絲團蓬松地散開，一點一點地由黃轉綠，由硬變軟，變作一簇簇舒展的草，生動地招展在蒼涼荒蕪的峭壁上，使那些死寂的山巖土溝頓時有了一點生動的氣息和漂亮的景致。當地人說，這叫“還魂草”。瞧，它們不是活過來了嗎?還魂了嗎?只要有一丁點兒水，它們就能復活，若來一場透一點的雨，它們還會迅速躥高，變身為一株株綠色的小樹，把這一片峭壁都染綠呢。

我們這些來自城里的人都驚嘆不已，贊嘆這不可思議的生命奇觀。然而在山里人看來，“還魂草”是極為平凡的草。山里人常常順手采一把回家，用一點兒水浸著，它就能活生生地挺起來，粗壯起來，水靈起來，帶給人一蓬婀娜多姿翠生生的耀眼的綠。

這真是絕境中的生命。環境造就生命，造就性格。越是艱苦惡劣的環境，越能造就生命頑強的風骨和卓絕的奇跡。

這使我想到塔克拉瑪干大沙漠的胡楊。在那里，炎熱的正午氣溫高達67.2攝氏度，冬季最低溫度低于零下30攝氏度，年降雨量僅百十毫米，有時甚至連年無雨。鋼銼一樣的風暴，沸油一般的烈日，狼牙虎爪一般的寒流……古戰場的悲壯氣氛彌漫天地間。這就是胡楊林的家園。

而胡楊林像一群身披鐵甲的戰士，挺著被沙暴劈斬得破裂斑駁的樹身，不仰天呼喊，不跪地乞求，它們沉默著，挺立著，堅守在死寂的大漠深處。千萬年了，歷史風云瞬息萬變，不變的是它們的雄姿。那些死去的樹木，有的橫躺在地，有的仍屹立在那里，完成著它們的使命。傳說胡楊三千年不死，死后三千年不倒，倒下三千年不腐!胡楊以其生命和身軀填補著大地母親的貧瘠，以其永恒的精神邁進一個又一個歷史紀元。

還魂草和胡楊都有著滄海桑田的宿命。千百萬年來，烈日狂風將它們的皮肉汁血掠走吸干，只留下這鋼鑄鐵澆的筋骨。時間是最鋒利、最堅硬、最冰冷的東西，它主宰著創造和毀滅。而胡楊和還魂草，都以最頑強的生命，與時間抗衡:身陷絕境而不放棄，死死咬住腳下的沙石，死死咬住一線生機，幾年，幾十年，幾百年甚至幾千年，只為等待一個時機，枯木逢春，得以重生。這是最博大的生命，最本質的生命。看到它們，人們會聯想到男子漢的堅韌脊梁，感悟到“天地之大德曰生”。正是這種體現生命本真的實質，才能把生命演繹得如此徹底，如此完美。這是生命的大美。有時候，只有在荒漠野嶺，在險惡的死亡地帶，才能看到生命頑強而執著的本真，盡管它們隨時都有可能被拋棄、淹沒、擊倒。這種悲愴和堅守，正是世界和生命的性靈之光。

回到嘈雜紛亂的都市，有時會忽然想起甚至眷戀那蒼涼荒蕪的西北。在萬籟俱寂的深夜，大西北那強悍卻深情的風，有時會忽然吹進你的夢中，那些頑強而英勇不屈的還魂草，構成了大西北山巖上最生動、最瑰麗、最精致的風景。這是一種生命的張揚和展示，以渺小向廣闊的展示，以卑微向比它們更高級人類及其他生命的展示，這是對神圣的渴望和追求，是對生命意義的感悟。一簇簇小小的干枯得掉下粉末的還魂草，讓我看到了大西北的風骨、靈魂和精神。

(選自2009年07月25日《南方日報》)

【感悟】

“像一團團生銹的鐵絲”一樣的“還魂草”因一點小雨，“由黃轉綠，由硬變軟，變為一簇簇舒展的草，生動地招展在蒼涼荒蕪的峭壁上”;“像一群身披鐵甲的戰士”一樣的胡楊林，“不仰天呼喊，不跪地乞求，它們沉默著，挺立著，堅守在死寂的大漠深處”，這是“最精致的風景”，這是生命的大美。在這大美的生命面前，風沙烈日只不過是演繹生命的背景。

【美文二】

獨樹的追求

楊勃森

我曾去過云南西雙版納的打洛鎮。

打洛鎮有一株大榕樹，左右兩側的主干上生有30余條氣生支柱根，垂直而下，扎入土地，儼然一片蔥蘢挺秀的小樹林。站在它的面前，你不得不為大自然的睿智和機巧而嘆服。它似乎不再是一株形態奇異的樹，而是大自然的精靈。

當年，向大地垂下第一條氣生根的時候它想的是什么呢?或許只是對生的本能的渴望。垂下第二條、第三條時，或許除了求生的欲念之外，它還萌生了要結束那難捱的孤獨和寂寞的想法。隨著一條條根的形成壯大，它的生命王國堅固了，便很精心地有意識地編織著每一條新的根，追求一種自然、協調的美，于是便在生存的內核里生發出藝術的光環。人們便稱頌它營造了一道風景，并為它起了一個別致的名字——獨木成林。于是參觀的人絡繹不絕。

十多年前，我也曾在內蒙古的戈壁灘上看到另一棵孤獨的樹，那是胡楊。

茫茫戈壁無邊無際，像是永遠也走不到頭，殘陽如血，潑灑下來，為凄泣的秋風染上幾分悲壯。我們5個人擠在一輛吉普車內，在黃土地上已經走了整整一天，口干舌燥，精疲力竭，昏昏欲睡。不知誰喊了一聲:“樹!快看，樹!”果然，在茫茫戈壁灘上閃出一絲蒼翠。

我們跳下車，奔過去，被面前的場景驚呆了。它曾經遭過雷擊，傷口仍然焦黑。那粗糙的軀體一半橫陳在地上，另一半仍然挺立著。那倒地的一半幾乎與砂石融為一體，另一半依然昂揚向上擎著幾許蒼翠。它的根幾乎全部裸露在地面，像傳說中龍的爪，奮力地抓著碎石和堅硬的地面。在褐黃和血紅的烘染中，這棵胡楊像披著鎧甲遍體鱗傷的斗士，悲壯而又慘烈。

或許幾十年、幾百年前這里曾是一片胡楊林，為保護人類及一些高貴的樹種抵御著風沙。然而，它在人們的眼中是低賤的，人們或者為了滿足一點點貪欲，或者只是為了最簡單的目的——當柴燒，而將它們一批一批地砍伐。胡楊林變得稀疏了，在風沙中一排一排地倒下去……最后只剩下這棵身經百戰、歷盡滄桑，依然傲立的胡楊。它用生命凝結成一座墓碑，或許為了警示人類，或許只是為了生存……

生存和追求有時是很難分辨清的，那棵榕樹給人以新奇的愉悅，那棵胡楊給人以悲壯的警示，很難說哪個更有價值，哪個更完美，但都留下了令人遐想的空間。

最終是成為一道風景，還是成為一座墓碑，取決于自己——生命的價值始終握在自己手中。

(選自2009年7月26日《今晚報》，有刪改)

【感悟】

作者通過對兩棵“獨樹”的描寫，告訴人們“生命的價值始終握在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