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馮道是著名的政壇“不倒翁”,五代文官的標志性人物。他從最初備享尊崇,到后世飽受詬詈,其間轉折正發生在宋代。北宋初期,馮道享有盛譽。中后期開始受到批判,但仍有褒揚。南宋期間,馮道被全面否定,蛻變成一個“奸愉無恥”的意識形態符號,并影響及后世。這些不同的評價,體現出兩宋不同的社會政治特點與文化思潮。
關鍵詞:馮道;北宋初期;北宋中后期;南宋
馮道是五代文官的標志性人物,他歷經四朝十君,曾受契丹封秩,一生貴顯,備享尊崇,但身后卻飽受議論,貶褒不一。可以說,馮道猶如一種符號,成了人們衡量價值觀念的重要尺度。故而長期以來,學界對馮道的研究多集中在是非之別和忠奸之辨。但評價馮道這樣的歷史人物:僅停留在價值判斷的層面顯然是不夠的,還應注意到他所代表的歷史形象是如何演變的,這對客觀認識馮道具有更重要的意義。兩宋是馮道形象變化的關鍵時期,這種變化反映了深刻的思想變遷,并大大影響了后世對馮道的評價。有鑒于此,本文力圖梳理出宋人對馮道的研究脈絡,澄清學界存在的某些理解誤區,并歸納出宋人研究馮道的若干特點,以期通過更廣闊的視野來認識“馮道現象”。
一、北宋初期的馮道形象
由于品德甚佳及為官有善政,馮道在五代備受推崇。宋初承五代余緒,社會價值觀念多有承續,對馮道亦很推重。范質“最敬馮道輩”,贊其“厚德稽古,宏才偉量,雖朝代遷貿,人無間言,屹若巨山,不可轉也”,其為人“蓋學馮道也”;王溥亦仿馮道《長樂老自敘》作《自問詩》。范、王二人為朝中重臣,均視馮道為榜樣,足見馮道對宋初政壇的影響。
然而,馮道評價的變化也正始于宋初。《舊五代史·馮道傳》不吝筆墨,用大量篇幅敘述馮道的美德,高度評價“道之履行,郁有古人之風;道之宇量,深得大臣之體”,但隨而筆鋒一轉,又頗有微詞:“然而事四朝,相六帝,可得為忠乎!”第一次從忠事一朝的角度對馮道提出了批評。
從秦漢至五代,士大夫對君臣關系的認識基本上持原始儒家的觀點,即“臣擇君而事之,有道順君,無道衡命”,死事一朝的觀念并不強。尤其在五代,“其臣子視事君猶傭者焉,主易則他役,習以為常”。不過,“忠”在五代仍然是頗受尊敬的品格,但更多是指恪盡職守,而非死事一朝。“以身徇義”乃是“古人之志”,“若立純誠,遇明主,一心可事百君,寧限于兩國爾!”馮道著《長樂老自敘》,深以其歷事數朝及契丹所賜勛階官爵為榮,認為自己“在孝于家,在忠于國”,不足者乃“不能為大君致一統、定八方”,實乃當時的正常言論。
宋之初興,事新朝者基本為后周的舊班底,所持忠節觀念自然一脈相承,這對政權的鞏固無疑十分不利。因此,北宋帝王在振作忠義之氣方面做了不懈的努力。宋太祖褒獎忠于后周的韓通和忠于北漢的衛融;贊揚忠于南唐的徐鉉、張洎為忠臣;對預成禪代之詔的陶觳終身不予大用;對叛南唐投宋的杜著、薛良,或處斬,或配隸廬州牙校,如此種種,均意在提倡忠節。誠然,太祖對節操的提倡亦有矛盾之處,但君臣關系的重整畢竟已經開始。因此,盡管《舊五代史》史臣對馮道充滿敬意,卻仍要加上一句“可得為忠乎”,這正昭示出宋初政治風向的轉變。宋太宗對忠節的要求更為嚴格,嘆息“真宰相”(太祖語)范質“但欠世宗一死”。真宗則第一次否定了馮道,斥“馮道歷事四朝十帝,依阿順旨,以避患難,為臣如此,不可以訓也”。歷事多朝且依阿隨順,正是北宋中后期批判馮道的兩條基本思路。
不過總體來看,在宋初三朝,甚至仁宗早期,馮道還是很受敬重的。時人所著《五代史補》、《五代史闕文》等對他毫無貶斥之意,《閑談錄》還于“下帙多載馮道行義”。對他的否定性評價主要來自君主意志,而非臣民的普遍意見,且并未在實際政治層面予以確認。如仁宗明道元年(1033),朝廷還錄用馮道、王樸的后代,可知馮道的地位是與名相王樸相等的。
宋初三朝的馮道形象之所以正面居多,是因為當時社會價值觀念與五代相差不大,品評人物基本上是以個人品行及有無善政為衡量標準。同時,馮道寬厚謹慎,“為政閑澹,獄市無撓”,“以持重鎮俗為己任,未嘗以片簡擾于諸侯”。這種閑澹持重的政治作風,與黃老思想盛行的宋初三朝較為契合。太祖“慎罰薄斂,與世休息”;太宗聲稱“清靜致治,黃老之深旨也。夫萬物自有為以至于無為,無為之道,朕當力行之”;真宗在位初年為政簡易,澶淵之盟后更“以無事治天下”。在這種氛圍下,加之五代舊習,“士君子務以恭謹靜重為賢”,“以沖晦自養”。如趙普為相時,于廳事坐屏后置兩大甕,凡有人投利害文字,皆置其中,滿即焚于通衢,不欲施行;呂端認為“國家若行黃老之道,以致升平,其效甚速”;李沆人稱無口匏,“四方言利事者未嘗一施行”。寬厚謹慎被譽為君子美德,銳意進取則被視為輕躁浮薄。在這種循默安靜的政治風尚之下,宋初士人對馮道的推重也是可以理解的。
二、北宋中后期關于馮道的爭議
皇祐三年(1051),馮道曾孫馮舜卿上馮道官誥二十通,乞請錄用。然而,這次仁宗卻依據死事一朝的標準,對馮道的功業及節操予以徹底否定:“道相四朝而偷生茍祿,無可旌之節。所上官誥,其給還之。”這是最高統治者在實際政治層面給出的正式否定,具有深刻的時代和學術背景。
首先,馮道地位的下降是與五代地位的淪落相伴隨的。宋初三朝對五代史相當重視,不僅以五代為正統,開國時的種種舉措也充分汲取了五代的經驗教訓,時人著述對五代也多有正面描述。然而,隨著這些經驗教訓,尤其是教訓被汲取融匯到政治制度等層面,“五代亂離,事不足法”,“五代之亂極矣”開始成為共識,五代成為極端負面黑暗的代表,作為五代文官的楷模,五代地位的淪喪勢必累及馮道。而宋人對五代士風的鞭撻,也必然會以馮道為靶子。
其次,與宋初更加注重現實政治制度的措置相比,禮義倫常被提到突出的層面。經過幾十年的汰舊換新和對士人氣節的涵養,一個嶄新的士大夫群體及相關思潮在仁宗年間產生。又因春秋學大盛,建立新型君臣關系的呼聲日高,一批直言讜論的官員奮然而起,“于是中外縉紳知以名節相高、廉恥相尚,盡去五季之陋矣”。而領風氣之先者,乃為范仲淹。“范文正開宋學之端,不務明心見性而專尚氣節,首斥馮道之貪戀”。慶歷之際,諸家并起,對馮道的批判不再限于最高統治者,士大夫群體內部亦出現自覺的反思,關于馮道的爭議開始產生。
對馮道的批判最先產生較大影響者為歐陽修。他說:“禮義,治人之大法;廉恥,立人之大節。蓋不廉,則無所不取;不恥,則無所不為。人而如此,則禍亂敗亡,亦無所不至,況為大臣而無所不取,無所不為,則天下其有不亂,國家其有不亡者乎!予讀馮道《長樂老敘》,見其自述以為榮,其可謂無廉恥者矣,則天下國家可從而知也。”歐陽修對馮道的嘉言懿行多所記錄,雖然質疑其“矯行”,但并未多作批評。他所嚴厲批判的是馮道的政治節操,直斥其“視喪君亡國亦未嘗以屑意”,為“無廉恥者”。
歐陽修還指責馮道無所諫諍,唯諫周世宗親征一事。實際上,馮道常常勸諫君王居安思危,節制欲樂,多行仁政。對此歐陽修也有記錄,但顯然在他看來,真正能稱為諫諍的應該是關乎國是、影響時局的大事。五代宰相權輕,馮道之諫諍無關國家宏旨,看似情有可原。然而,晉高祖一度廢樞密使,并歸中書,將院印付與馮道,馮道卻“依違兩可,無所操決”。唐明宗與晉高祖以兵事問馮道,馮道亦無所進言。反觀馮道罷后,桑維翰任中書令兼樞密使,“數月之間,朝廷差治”,所諫之事亦多系國家命脈。王夫之曾斥馮道“摘小過以炫直,自飾而藏奸”,雖言過其實,但馮道的確難免圓滑避事之嫌。犯顏納說、直言讜行,是這一時期宋人十分重視的氣節。桑維翰雖力助石敬瑭乞位契丹,篡奪后唐社稷,為相愛財,戀棧,任人唯親,睚眥必報,但卻深得宋太祖、王禹傅等人贊譽,論事嚴苛如歐陽修、司馬光,對其態度也相當溫和。這固然與桑維翰僅事石氏一朝有關,但他勇于任事,不避嫌怨,也是重要原因。相比之下,馮道老于世故,全身避禍,顯然是不能為歐陽修輩所認可的。
司馬光對馮道更為嚴厲,認為“自古人臣不忠,未有如此比者”。相比《舊五代史》對馮道嘉言懿行的不吝鋪陳、《新五代史》相對克制的取材,司馬光多取馮道依阿隨順之事,直指“道之為相,歷五朝、八姓,若逆旅之視過客,朝為仇敵,暮為君臣,易面變辭,曾無愧怍,大節如此,雖有小善,庸足稱乎!”斥為“奸臣之尤”。他并未否定馮道有嘉言篤行,但認為這些只是“小善”,并不能為馮道洗脫奸臣之名。
仁宗退官誥之事與歐陽修、司馬光之論,標志著對馮道這種大節有虧而私德甚佳、有惠于民者,帝王與士大夫之間的態度開始有了呼應。如果說宋初三朝士大夫并沒有貶斥馮道的意識,或只是違心附和君主意志的話,那么,這一時期他們開始有了發自內心的自覺意識,反映了不同于五代宋初的嶄新氣象。
歐陽修與司馬光先后為士林領袖,其論影響很大,得到了二程、唐介等人的贊同。南宋吳曾甚至說“(馮)道自為歐陽公所詆,故學者一律不復分別”,現今論者也普遍認為馮道從此被定性。然而,事實卻是,在這一時期仍然有相當多的人完全或基本肯定馮道,且不乏知名的學者與能臣。在北宋中后期,對馮道的爭論從未停止過。
宋初三先生對馮道的評價相當高。石介高度肯定馮道:“五代之亂,則瀛王扶之也。”,胡瑗亦持寬容態度:“當五代之季,生民不至于肝腦涂地者,道有力焉,雖事仇無傷也。”均肯定馮道惠及生民的功績,對其歷事多朝的事實不予苛責。
王安石是推崇馮道的代表人物。“荊公雅愛馮道,嘗謂其能屈身以安人,如諸佛菩薩之行”,并為此與唐介發生過激烈的爭論,史載:“時宰相有舉馮道者,蓋言歷事四朝不渝其守。參政唐公介曰:‘兢慎自全,道則有之。然歷君雖多,不聞以大忠致君,亦未可謂之完。’宰相曰:‘借如伊尹,三就桀而三就湯,非歷君之多乎?’唐公曰:‘有伊尹之心則可。況擬人必于其倫,以馮道竊比伊尹,則臣所未喻也。’”王安石秉承的是原始儒家“從道不從君”的忠節觀,這與唐介是大不相同的。“自熙寧、元豐以來,士皆宗安石之學”,王安石的新學在北宋后期據有官學的獨尊地位,他對馮道的推重應有相當的影響,否則南宋不會將推崇馮道作為他的一大罪狀。
與王安石政見不同者也不乏肯定馮道之人。如吳處厚認為“道未嘗依阿詭隨……道跡濁心清,豈世俗所知耶?余嘗與富文忠公論道之為人,文忠曰:‘此孟子所謂大人也。’”富文忠公即名臣富弼,他曾與范仲淹、歐陽修力倡新政,也同司馬光等人反對王安石新法,但仍然給予馮道以極高評價。
也有論者給予馮道以基本肯定的評價,他們更多地考慮到了馮道所處的歷史環境,對其功德予以肯定。如蜀學代表人物蘇轍認為馮道“權不在己,禍變之發,皆非其過”,肯定他有“盛德”,比于晏子。他還將賢相王旦比于馮道,“蓋旦為人類馮道,皆偉然宰相器也。道不幸生于亂世,生死之際不能自立;旦事真宗,言聽諫從,安于勢位,亦不能以正自終,與道何異”,顯見蘇轍對馮道瑕不掩瑜之意。蘇門四學士之一的晁補之認為“君子遭此為不幸”。晁補之慕司馬光之為人,曾從其學,但仍認為“馮道功高而名節非也,當以管仲為比”。石介的政敵夏竦則賦詩“文懿艱危際,虛心自晏寧。依違慚問戰,閑淡貴無刑。鎮俗懲浮躁,尊儒鏤典經。忠誠虧美湓,良足愧幽靈”,基本肯定馮道。此外,在同時期的宋人筆記中,諸如“馮瀛王道,德度凝厚,事累朝,體貌山立”、“性仁厚”等贊揚之詞也不鮮見。
總之,肯定馮道者散見于不同的學術流派與政治派別,可知馮道的形象雖然開始惡化,但亦不至于十分不堪。徽宗崇寧至大觀年間,張彥直一家有四人相繼金榜題名,“州刺史榮之,取馮瀛王所賦常山竇氏‘丹桂五枝,靈椿一樹’之句表其間,日椿桂坊”。若馮道已然聲名狼藉,則斷不至于用他的詩句表彰張家。不過,君臣關系的重構畢竟是一股大的時代潮流。隨著忠節觀念的步步深入,馮道的聲名呈現每況愈下之勢。如靖康元年(1126),蔡京勢敗,孫覿等上疏彈劾“使京尚在相位,安知其不開邊賣國如馮道輩乎?”
馮道受到的批判是順應新的時代思潮產生的。北宋尚氣節,倡“尊王”,無氣節者自然受到鞭撻。然而,馮道的情況比較復雜。他私德極佳,在“民命倒懸”之亂世,獨能“以救時拯物為念”,“公正處事,非貌為長厚者”。因此批判者有之,擁戴者亦有之。而批判者大多也只限于對其氣節的批判,對其個人品德與惠民善政雖然有所質疑,但并未全盤否定。這正表明了北宋多種學派和思想的爭鳴。
三、南宋對馮道的負面定性
宋室南遷后,對馮道的負面評價成為朝野上下的共識。這不但與北宋對忠節的提倡有關,更與兩宋之際的時局、學術思潮有關。
南宋在反思北宋滅亡的教訓時,將責任推給了王安石,而“王安石之罪大者在于取揚雄、馮道”。“馮道左右賣國,得罪萬世。而安石于漢則取雄,于五代則取道……則奸偽百出,僭亂之萌,實由此起”,“安石乃曰:道在五代時最善避難以存身。使公卿大夫皆師安石之言,宜其無氣節忠義也”。同時,借助高宗否定王安石的有利時機,理學的影響力得以擴大,幾經浮沉,終在理宗年間確立官學地位。理學的深入推進,在理論上為馮道被徹底否定鋪平了道路。
相對于北宋大多聚焦在馮道忠節與否的問題,南宋不僅全面否定馮道,且批判極為激烈。范浚將馮道與李振、蘇循并稱,斥其“傾巧亂人,謀身賣國”,將后唐、后晉與后漢的滅亡,歸因于這類官吏的大量存在。呂祖謙指馮道依違拱默,“中立之罪為大”。朱熹以“鄉原”稱之,認為“有無窮之禍”。諸如“大帝四朝咸敗事,惟君賣國作功臣”、“亂臣賊子”等記述,俯拾皆是。南宋后期,家鉉翁為馮道故鄉瀛洲一位節婦作傳,記“瀛南之交河,習俗篤厚好禮,義夫節婦,比世間見,無慕于馮也”,可見南宋士人“欲人之知慕乎古,毋羨乎馮”的努力,取得了明顯效果。
這一時期,馮道的個人品行及惠民之舉基本被忽略,只有樓鑰、謝采伯、陸游、胡三省寥寥數人,在總體否定馮道的基礎上,對其私德或功勞予以部分肯定。為馮道大力辯護者只有吳曾:“夫管仲降志辱身,非圣人不足以知其仁,彼元結烏足以論之。求諸后世,狄仁杰、馮道庶幾焉。”然而,吳曾黨附秦檜,人品為人指摘,只能為批判馮道者增加反面例證而已。馮道由五代人人稱頌的元老,淪為禍國殃民之元兇。忠節成為評價臣子的最高標準,遮蔽了馮道杰出的個人品德與惠民善政,也遮蔽了他對五代歷史所做出的積極貢獻。
在批判馮道的同時,南宋對馮道現象產生的原因及相關問題進行了思考。范浚認為唐末忠節之士以朋黨之名慘遭屠戮,才使馮道之流充斥朝廷。項安世認為,馮道遵循楊墨之道,所以才“有篤行嘉言,而不恥于事亂君,行亂政”。南宋遺民胡三省則認為,僅死事一君還不夠,更要“持危扶顛”,才符合馮道的身份。宋元之際,馮道對契丹的態度也成為批判內容:“亡國降臣固位難,癡頑老子幾朝官?朝唐暮晉渾閑事,更舍殘骸與契丹。”但綜觀兩宋,馮道為人所指者主要還是忠節問題,這大約是由于他在這方面最為突出的緣故。
南宋時期,馮道不僅被蓋棺定論,對他的評價也成為大是大非問題。此后歷代學者都對馮道大加撻伐:“癡頑無恥馮瀛王,更夫易主同娼妾”,“奸愉頑靦若張禹、馮道、秦檜之徒”,“千載而下,談之猶令人發上指冠,恨不得食其肉而寢其皮”,“道之惡浮于紂,禍烈于跖矣”。雖然有李贄等人為其辯護,但絕構不成主流意見。經過兩宋的漸變,馮道遠離了歷史的真實形象,而蛻變成為一個“奸愉無恥”的意識形態符號,陷于萬劫不復。直到近二三十年,學術界才陸續有文章肯定他在五代所起的積極作用,這又說明了時代思潮的新變化。
責任編輯:李洪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