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德意志帝國時期,快速工業化進程使得勞工問題日漸突出,德意志帝國政府采取“立法”與“行政”手段對勞工問題進行了全面調節,形成了比較系統的勞工問題調節機制。德意志帝國對勞工問題的調節,緩解了社會矛盾,對德國經濟、政治、社會的整體協調發展產生了持久而深刻的影響。
關鍵詞:德意志帝國;勞工問題;社會調節;社會整體發展
19世紀末20世紀初是世界歷史發展進程中一個重要的社會轉型期,也是社會問題、社會矛盾的多發期。就這一時期的德意志帝國而言,工業化進程迅猛,經濟快速增長,社會急劇轉型,以“勞工問題”為集中體現的社會問題尤為突出。出于維護帝國統治的政治本能,德意志帝國政府在勞工問題調節方面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對德國以后歷史的發展產生了深遠影響。很大程度上講,正是由于德意志帝國政府充分調動和發揮政府的社會職能,對以勞工問題為代表的諸多社會問題進行了“社會調控”,才保證了帝國的異軍突起,保證了帝國工業化的順利實現,從而保證了德意志帝國迅速成為歐洲頭號資本主義強國。關注德意志帝國政府對勞工問題的調節,對于弄清楚德國19、20世紀之交的發展軌跡有著非常重要的個案意義。同時,由于德國在資本主義世界的典型代表性,它對于我們系統、科學地認識資本主義發展軌跡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為此,文章選取“社會轉型時期德意志帝國政府對勞工問題的調節”為切入點,試圖對19世紀末20世紀初處于重要社會轉型期的德意志帝國歷史進行考察和審視,探討德意志帝國政府社會調控與德國經濟社會整體發展的內在聯系。
一、德意志帝國時期快速工業化進程中的勞工問題
19世紀70年代以后,德國徹底完成了以農業為主體的經濟形態向以工業為主體的經濟形態的轉變,迅速駛上經濟發展的快車道。伴隨著快速的工業化進程,德意志帝國的人口迅速增加,農村人口和城鎮人口的比例也發生了逆轉性變化,出現急劇城市化的發展趨勢。
德國的高速工業化、城市化對社會發展產生的影響是雙重的:一方面,德國在大約30年的時間內,迅速完成工業化,將一個以農業為主的落后國家轉變為一個現代技術領先的高效率工業國家;另一方面,在從傳統農業社會向現代工業社會急劇轉型的過程中,社會內部各要素未必都能適應這種高速度,有時甚至出現嚴重脫節的現象,使得“19世紀80年代的德國面臨比19世紀60年代更嚴峻的社會問題”。而嚴峻的社會問題又集中表現為勞工問題。
德意志帝國時期的勞工問題集中體現在三個方面:勞工基本生活保障問題、住房問題、教育問題。第二次工業革命期間,更高科技含量的技術革新所推動的急劇工業化往往伴隨著嚴重的失業,“在本世紀(19世紀)中葉,正當工業化突飛猛進時,失業大軍人數劇增,以致最后和英國當年情況相似,技術和資本主義勝利進軍的背景把社會問題襯托得愈來愈險惡”。以礦業工人為例,1877年初,在多特蒙特礦區大約有6800名礦工被解雇。1876年在柏林就業的人數大約為57000人,到1878年減少為29000人。廣大勞工階層在勞動條件極其艱苦的情況下,實際工資僅在1874-1879年間就下降了17.5%。勞工階層的生活狀況也由于工業化進程中工傷事故的頻繁出現而更加惡化。“工業化新機械完全缺乏足夠的安全裝置,使得技術失誤造成的工傷事故變成了一種日益增長的危險”。以采掘業為例,在普魯士,1851-1860年間,采掘工人中因工傷事故喪生的占1.77%;1861-1870年間,上升為2.22%;煤礦工人的死亡率更高,1861-1870年間,因不幸事故喪命者高達2.82%。失業、實際工資的降低、工傷事故的頻繁發生,加劇了勞工階層生活狀況的不穩定性。
城市人口的急劇增加,與城市容納能力的相對滯后形成了矛盾。1870年后,由于大工業的不斷增長,住房短缺問題非常嚴重。在柏林,“一套‘合租房’的平均居住人口從1880年的60.7人增長到1885年的66人。1880年的統計數據顯示,分租現象非常普遍,7.1%的住戶接納臨時住宿者,15.3%的住戶與臨時住宿者住在一起”。住房的嚴重擁擠狀態,使勞工階層的健康狀況根本無法保障。
勞工階層生存狀況的惡化,使得婦女經常被迫到工廠做工,她們勞動時間通常很長,有的甚至從事危險行業工作。艱難的生活條件促使使用童工的現象也較為普遍,兒童一般到8歲開始做工,工時可長達14小時,星期天和節假日也不例外。孩子們的健康狀況和文化程度——他們在勞動之余沒有時間上學——也就可想而知了。這樣一來,勞工教育也就得不到保障,這與工業化進程中社會發展對高素質勞動力的要求產生了矛盾。
嚴峻的勞工問題導致工人運動風起云涌地展開。工人運動的日漸高漲,工人階級政黨的出現,引起了帝國統治者極度恐慌,它迫使這個國家的統治者最后不得不進行一場新的社會組織化轉型。
二、德意志帝國政府對勞工問題的調節
德意志帝國政府采取“皮鞭”加“蜜糕”、主動調節與公開彈壓相結合的政策調節勞工問題。在聲勢浩大的工人運動面前,無論是俾斯麥還是威廉二世,都不得不弱化甚至廢止彈壓政策,廣泛推行有利于勞工狀況改善的政策,進而形成比較系統的勞工問題調節機制。
(一)構建社會保障機制
俾斯麥執政時期頒布的三項社會保險法構成德國社會保障機制的主要方面。1883年6月,“疾病保險法”的通過,使得礦山、采石、工廠以及每年收入在2000馬克以下的工人,遇到疾病時,從第一天起到第13周結束為止,享受免費醫療,失去工作時可領取疾病補貼,必要時可免費住院治療。保險費用的2/3由參保工人承擔,1/3由雇主支付。1884年7月,帝國議會通過了“意外事故保險法”。該法頒布后,適用范圍不斷擴大,凡因正常工作而受到意外傷害、失去工作能力3天以上或死亡者,都應得到賠償。賠償包括免費的醫療保護和現金撫恤。終身殘廢者的撫恤金額為其平均年收入的2/3,死者喪葬費為其年收入的1/15,另加總額不超過死者年收入60%的贍養費。②1889年6月的“老年與殘廢保險法”規定:凡年齡在16歲以上以工資為生者必須入保,入保者享有以下權益:成為永久殘廢者或喪失工作能力2/3以上者,每年給予殘廢贍養費;年滿70歲者每年給予老年贍養費。“投保費由雇主和工人各支付一半,國家對投保人每人投放50馬克的帝國津貼”。
社會保險法頒布后,在運作的過程中不斷加以修訂、拓展、補充,形成了比較完備的社會保險機制。1900年,意外事故保險法“將因工傷事故喪失勞動能力工人的養老金從其年收入的2/3提高為3/4”;同年,養老保險法也作了新的規定:“凡支付了24年投保費并年滿60周歲的投保人可以享受養老保險金,而以前必須支付30年投保費”;1903年,疾病保險法開始對工人家屬承擔醫療義務,并規定將病人無法工作兩天后支付給他的每日2馬克保險費的有效期由過去的13周延長到26周。1910年,帝國政府將所實行的各種保險法匯集成“帝國保險法典”。1911年,帝國政府專門設立社會保險管理和監督機構,加強對社會保險法實施的監控。
帝國政府還加強勞工保護的立法。1878年,“工商業法規補充條例”規定禁止婦女和兒童從事有害健康的勞動。1890年3月,德皇威廉二世專門在柏林發起了第一屆國際勞工保護會議。此后,帝國議會相繼通過了“關于工商管理條例修正案”和“勞資糾紛法庭法”,前者對童工、女工的工作時間、工作條件加以限定,后者決定建立由勞資雙方代表參加的法庭,仲裁勞資糾紛。1903年3月,帝國議會通過“童工法”,同時決定在全國范圍內設立勞工工作介紹所。
(二)改善城市居住環境
帝國政府從解決快速城市化帶來的住房問題人手,積極采取措施改善勞工階層的城市居住環境。1891年帝國政府頒布的“征用法”規定,“政府鼓勵城市各社區通過購買征用土地,轉租給建筑合作社用于住房建設”,“各地在進行住房建設時,必須積極考慮勞工住房”。這樣一來,各邦城市當局及社區通過大量征用土地的方式,購進充足的建房用地,直接轉賃給建筑商,解決建房用地問題。為解決建房資金問題,1901年后,帝國政府每年投入建造工人住房的資金達400-500萬馬克。“從19世紀90年代到1914年止,用于建造工人住宅而通過官方渠道和公共建筑住宅合作社投入的資金達5億馬克左右”。政府還采取為建筑協會貸款的方式,促進建房貸款,解決建房中的資金問題。帝國政府通過設立專門管理城市衛生的機構、強化和拓展公共醫療體系、加強對生活垃圾的處理與污水排放的管理、重視公園與娛樂場地的建設工作等措施加強城市居住環境的管理工作,改變勞工居住區的擁擠臟亂狀態。1876年,帝國衛生保健委員會成立,協助帝國內政部長處理公共衛生保健事務。各邦衛生保健事務由內政部長或教會、教育、醫藥事務局處理,地方市政當局要求組成協調公共衛生保健法實施的專門委員會。19世紀末期,公共醫院實際上幾乎成為窮苦病人的專用醫院。社會保險立法通過后,向工人提供醫療服務的需求增加,公立醫院得到大規模擴建。1885年,“疾病保險法”生效不久,德國公立醫院為1706家,能提供病床75 000張,1907年,公立醫院的數目增至2222家,提供病床138000張。病床與人口的比率從1885年的1:616,增至1907年的1:450。1900年6月30日,帝國法律規定,社區醫院必須對一些類型的傳染病病人提供隔離和治療。對于生活垃圾的處理,帝國各市政當局基本上都采取了集中存放、專人清理的政策,每戶每年收取不超過房租1%的費用。著名的城市規劃專家魯道夫,沃爾查為柏林設計了科學實用的污水處理系統,并很快在全國得到推廣。另外,帝國政府還高度重視公園與娛樂場地的建設,各城市在規劃時充分考慮公園與娛樂場地的建設,公園與娛樂場所占新建居民區面積比例一般不少于5%。
帝國政府一系列政策使得勞工住房條件和居住環境有了很大改善。以工人集中的柏林為例,1875年時,在所有住房中,有一間可供暖房間的占53%,有兩間可供暖房間的占23%,有更多可供暖房間的占22%。到1911年時,以上相應比例已經變為44%、31%和25%。1875年的統計比例中,尚有2%的住房沒有可供暖房,而1911年消除了沒有可供暖房的現象。1908年,一個專門考察和研究德國社會保險機構的英國工會代表團曾在一份給英國政府的報告中作了如下描述:“所訪城鎮的工人住宅區沒有貧民窟,其他地方也是顯而易見的,事實上,代表團沒有在任何地方看到一個可劃作所謂貧民窟的住宅區。”
(三)重視勞工教育
隨著工業化進程的進一步展開,大眾的需要,工業的發展,人口的快速移動等,“需要對職業的和具有判斷能力的男男女女實行教育和培訓”,人數眾多的勞工階層作為德意志帝國職業群體的重要成員,他們的發展與教育問題得到了帝國各級政府的關注與重視。
1、強化初等義務教育
德意志帝國時期,普及初等義務教育工作得到鞏固與發展,主要表現為:其一,進一步鞏固了初等義務教育工作。1872年德意志帝國政府決定對6歲兒童實施8年制強迫義務教育,對違反此項規定的父母予以法律制裁。初等教育普及率有了很大提高。以普魯士為例,1848年普魯士的初等教育入學率為82%,1871年時實際入學率為86%-90%,19世紀80年代后則達到了100%。為了提高初等教育的質量,德意志帝國政府加大對初等教育的投資力度,改善辦學條件。以柏林為例,從19世紀90年代起,政府向初等教育的投資不斷增加。1890年時政府負擔初等教育的費用為每生2英鎊8先令,1900年時為3英鎊5先令,1910年時為5英鎊10先令6便士,1912年為6英鎊8先令。另外,一些經濟發達的城市重視校園美化,在校園內建設“校內公園”。1875年柏林開始營建“校內公園”,1888年,萊比錫、布雷斯勞、曼海姆等城市校園內建有“學校公園”,馬格德堡規定各校用于建設學校公園的土地在1英畝到60英畝不等。這一時期的義務教育雖然是強制性的,但學生的入學往往是自覺的,政府很少采取過強制措施。其二,初等義務教育后增加了強制義務進修教育。工業化的進一步展開,使得8年初等義務教育遠遠不能滿足工業化發展對有知識、高素質勞動力的需求,德意志帝國政府規定,學生小學畢業后,凡未滿18歲者必須到職業進修學校繼續就讀。這類學校利用業余時間學習,具有強制性和義務性,主要學習職業知識與技能,學習時間為3-4年。1912年,德國大約有9600所各類職業進修學校,在校學生714000人。德意志帝國的義務教育不僅使工人完成了初等教育階段的基礎教育,提高了基礎文化素質,而且掌握了有用的技術知識,適應了工業化對工人的高技術要求。
2、加強職業技術教育
19世紀下半葉,為適應工業化對高技術、專業化工人的需要,帝國政府加強職業技術教育,初步形成了企業內部培訓與職業學校培訓相結合的“企業一學校雙重職業教育培訓體系”。70年代末,普魯士首先在鐵路維修工廠內推行工場訓練模式。這種訓練突出專業與道德教育,學徒通常被置于一名可信的師傅經常性的監督和指導之下,訓練期通常為4年,前兩年在訓練工場活動,訓練結束時制作一個試件,以檢驗訓練的合格程度,后兩年在熟練工人監督下參加不同部門的生產活動。每天工作時間為10小時,享受日常生活補貼。四年的工場訓練后,工人的技術得到提高,紀律觀念得到了進一步強化,這種模式很快被一些大企業仿效和推廣。技術進步與勞動分工的進一步發展,使職業技術學校在這一時期獲得很大的發展。以普魯士為例,1900年,通過地方行政法規讓青年工人、學徒、手工業者到職業技術學校學習。1903年,普魯士有172所工業技術學校,1914年則達到2564所,學生455937人。全德范圍內,1910年職業技術學校在校生135.6萬人。職業技術學校有高等和初等兩種類型,勞工子弟完成八年義務初等教育后進入初等技術學校學習一至三年,通常成為領班工人或是有較高水平的技術工人。
3、重視公共文化建設
德意志帝國政府通過多種途徑加強對勞工階層的公共文化素質教育,其中一個表現是重視公共圖書館的建設。1912年,總人口為200多萬的城市,圖書館與閱覽室建設的投資人均近2.9便士,德國329個城市擁有圖書館,其中168個城市建有公共閱覽室。政府鼓勵圖書館利用空閑時間為工人安排課程學習,通常講授自然科學、文學、歷史等課程,同時積極支持工會或其他工人組織利用圖書館組織多種活動。帝國政府還對公共文化娛樂活動給予關注和支持。地方政府通過向劇院直接補貼或支持建設等方式,鼓勵劇院為勞工階層提供一定場次的低價或免費演出。1912年,德國超過50個城市擁有劇院。這些劇院的支出往往大于收入,1912年,曼海姆的劇院開支超過盈利25030英鎊,斯特拉斯堡為8600英鎊,米爾海姆為5580英鎊,基爾為13460英鎊。弗賴堡“積極支持城市劇院運營,使它在更高層次上提高民眾的藝術欣賞水準,是城市委員會的重要職責”。這使城市每年對劇院投入不低于1.6萬英鎊的補貼,人均接近4先令。政府資助劇院的主要目的是為了使一定數量的演出保持在大眾化水平上,讓廣大勞工階層以及其在初等學校接受教育的子女能夠承受。
三、德意志帝國政府對勞工問題的調節與德國經濟社會的協調發展
社會保障機制的構建、勞工城市居住環境的改善、對勞工教育的重視,是這一歷史時期德意志帝國對勞工問題進行社會調控最具代表性、最有成效的方面。這三個方面相互聯系、相互作用,不僅為勞工問題的緩解起到了非常明顯而有效的調控作用,而且使德意志帝國擁有了一大批高素質“技術工人”群體。這批高技術工人群體的出現,對德國經濟、政治、社會的整體協調發展產生了持久而深刻的影響。
(一)德意志帝國政府對勞工問題的調節與德國經濟的發展
德意志帝國時期,最引人注目的方面、最令人驚異的篇章之一,就是經濟快速發展的奇跡。德意志帝國政府通過調節勞工問題而產生的一個高素質、高技術的“技術工人”群體所發揮的作用是德國出現“經濟奇跡”,并使這一奇跡保持長久不衰的更為重要的原因之一。我們知道,帶給德國經濟起飛契機的第二次工業革命是“科學和技術緊密地、富有成效地結合的產物”。“技術進步是德國經濟最重要的因素”。然而,科學技術只有滲透于生產力各要素之中,才能轉變為現實的生產力。生產力作為人們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的能力,最活躍、最能動的要素是勞動者。勞動者素質的高低,既是衡量生產力水平的標志,更是促進社會生產力變革的動力。德意志帝國政府通過強化基礎教育、加強職業教育、重視公共文化教育等措施極其有效地提高了勞工階層的文化素質與從業技能,促進了勞工階層與科學技術的適時、有效結合,使得“德國擁有一個熟練的技術工人群體以及一個極具競爭力的管理人員階層,能夠迅速地引進先進的技術和發明,在整個工業化拓展進程中,它沒有被過時的裝備、落后的工藝所制約”。工人素質的提高,使得德國工業產品的質量大幅度提高。1876年,德國工業品在美國費城世界博覽會上被評為低劣產品,1887年,英國政府特意在德國產品上加注“德國制造”字樣,以便消費者識別劣質商品。然而,出乎英國人的意料,這一商標很快就成了無人不爭的優質商品的標志。產品質量的提高,刺激了對外貿易中工業品的出口,1872年德國工業品占出口總值173250000英鎊的38%;1914年工業品占出口總值5381515000英鎊的63%。德意志帝國內政部長庫特·帕塞達斯基(Cout Posa-dousky)充分肯定了勞工階層對德國經濟發展做出的貢獻,“如果德國在這一時期經歷了一場更大范圍的、其他國家元可匹敵的工業擴張的話,這主要是由于它的工人的競爭力”。
(二)德意志帝國政府對勞工問題的調節與德國政治民主化
德意志帝國時期,帝國政府對勞工問題的調節,改善了廣大勞工階層的生活狀況,尤其是由于政府對勞工教育的高度重視,一個高素質、高技術的“技術工人”群體脫穎而出,政治覺悟越來越高,對政治權利的追求越來越強烈,參與政治生活的意識明顯增強。1871年,帝國剛剛成立時,參加帝國議會選舉的公民僅占全體擁有選舉權公民的50.7%,而1912年則達到84.5%;1890年以后,工會會員人數逐年增加,到1913年,工會會員總數已超過300多萬人;1890-1910年間,德國工人的罷工次數從226次增加到了3228次,增幅達到13倍以上,參加罷工工人數由不足4萬人上升到了近37萬人,增加近8倍;德國社會民主黨在帝國議會上占的議席數基本上處于增加的態勢,這個帝國建立時在帝國議會內只有兩個議席的政黨,1912年,贏得110個議席,成為帝國議會第一大黨,尤其是進入19世紀90年代后,增加的幅度特別明顯,該黨的人數也增加極快,1905-1906年,其成員共38萬多人,1913-1914年時則達到108.5萬多人。
勞工階層參與政治的積極性的提高、工會領導下的工人運動的進一步發展、社會民主黨力量的壯大與在帝國議會中影響的增強,使得德意志帝國政府不得不在政治上做出某些適應性調節,德國社會民主黨占多數席位的帝國議會在帝國事務上的作用增強。帝國宰相卡普里維(Caprivi)反對威廉二世和普魯士總理大臣博托·歐倫堡(Bertto Olumburg)提出制訂一個特別法令來對付社會民主黨,原因是這樣的法令在帝國議會中得不到多數議員的支持;1895年5月11日帝國議會否決了帝國宰相霍亨勞厄(Chlodwig zu Hohenlohe-Schillingsfust)1894年12月提出的“防止顛覆法案”;1899年5月,新任帝國內政部國務秘書的阿圖爾·馮·波薩多夫斯基一韋納爾(Atuer yon Posadufsky-Wenner)伯爵根據威廉二世的提議,提出的“長期監禁法案”遭議會反對而流產;1900年10月,帝國宰相兼普魯士總理大臣伯恩哈德·馮·比洛夫(Bernhard yon Bttlou)侯爵從反對社會主義工人運動和社會民主黨的法案不會得到帝國議會中多數派的支持而流產的事件中得出結論:要進行有效的統治,必須要贏得議會中多數派對政府的支持;1906年起,帝國議會議員開始領取薪水,這對收入偏低的德國社會民主黨議員有利。以上說明,帝國議會的態度在威廉二世統治時期確實已經成為帝國政府在施政時必須考慮的一個重要因素,帝國議會的地位較之帝國初期已經有了很大的提高。正如美國史學家羅伯特·赫恩頓·法伊夫(Robea Hemdon Fife,Jr.)所說:“威廉二世統治時期,向議會制政府、尤其是大臣對帝國議會負責制正在發展,進步是極其緩慢的,然而卻是實實在在的。”另外,社會民主黨人依據帝國議會為斗爭舞臺,為廣大勞工階層爭取到了許多現實的權利。他們迫使威廉二世贊同某些特殊的工作區在必要的情況下取消星期天加班;限制14歲以下的兒童參加工作;同意政府支持工人一雇主委員會和政府督察員合作討論制定工廠和礦業細則;建立方便勞工階層工作生活的儲蓄銀行、學校、醫院和孤兒院。
德意志帝國政府對集中代表當時社會矛盾的勞工問題進行了成功的調節,在經濟上采取積極措施促進勞工階層生存狀況明顯改善、整體素質明顯提高的同時,政治上強化社會民主黨占多數的帝國議會在帝國事務中的作用,為廣大勞工階層維護和爭取本階層的經濟和政治利益提供了一個合法斗爭的平臺,社會民主黨利用這個平臺為廣大勞工階層爭取到了許多現實權利。德國社會民主黨內部出現了一些變化,修正主義出現并“漸漸地占有黨(社會民主黨)和工會中極有影響的職位,越來越強烈地決定著黨和工會的政策”。受修正主義的影響,德國社會民主黨爭取權利斗爭的方式出現了變化,主張在現有制度的框架內通過議會的斗爭爭取自己的權利,這無疑增加了德意志帝國政府統治的政治基礎,為德國以后的發展提供了較為和諧的政治環境。當然,這種和諧的政治環境是以德意志帝國政治民主化傾向為前提的。從這個意義上說,代表廣大勞工階層政治利益的德國社會民主黨內部“修正主義”的出現,是對德意志帝國政府對勞工問題的調節而產生的政治影響的肯定。然而,我們不能過高地估計德意志帝國的政治民主化,“從整體上說,在整個德意志帝國時期,君主專制統治始終是德國政治體制的最基本的特征”,相對于經濟的高速發展來說,政治的發展仍然呈現出明顯的滯后性。
(三)德意志帝國政府對勞工問題的調節與德國社會的整體發展
社會整體發展是構成社會系統的各個要素之間相互關系協調、全面、持續地進步、改善、優化的過程。19世紀中葉以前,西方各國的資本主義發展是以勞動者,尤其是產業工人的貧困化為條件的。在德國,帝國建立之初,國家面臨著工業化帶來的嚴峻的勞工問題。勞動者基本生活的無法保障、勞動條件的惡化、勞工們自身發展的限制使得資本主義社會發展的整體性遭到破壞,資本主義工業社會的進一步發展受到嚴重影響與制約。德意志帝國政府對勞工問題的調節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這些矛盾,使得資本主義工業社會各個層面的發展進入相對協調的整體發展狀態。
德意志帝國政府構建的社會保障機制對緩解廣大勞工階層生活狀況的不穩定性起到了重要作用,這從社會保險的拓展以及保險費支付額的增加上可以體現出來。從疾病保險的拓展情況看:1913年與1885年相比,受保總人數增加近2,5倍;法定保險費收入增加近7倍,法定保險支出增加近7.5倍。意外事故保險的拓展情況是:1910年與1886年相比,意外事故保險的受保人數增加近6.6倍,受保人數占總人口的比例從7.9%增加到42.6%,增加4倍多。老年與殘廢保險的拓展同樣迅速:受保人數從1891年的11490220人增加到1899年的12836100人,而殘廢金領取者從1891年的44人增加到361564人,養老金領取者從132917人增加到218649人,增加非常明顯。社會保險的快速拓展,一方面體現出人們對社會保險的認可,另一方面也看出,社會保險在帝國內部的作用明顯增強,對投保者保險費支出額一直處于增長狀態更說明這一點。事實上,“社會保險法給工人以安全感,他們不再擔心突發的工傷事故和無休止的疾病會將他們的家庭拖入貧困,工人的健康狀況整體上有了好轉”。
德意志帝國時期,勞工階層無論名義工資,還是實際工資均有所增長。名義工資1913年比1871年增加1.3倍多,實際工資增加近一倍。雖然實際工資相對于生活費用指數的增加略顯滯后,但和帝國初期相比,工人的實際收入還是明顯增加了,加之社會保障機制的構建基本上消除了生活的不穩定因素,勞工階層的生活整體上還是相當安定的。帝國初期在勞工階層中較為廣泛存在的赤貧現象基本上消除,“大街上不見衣衫襤褸的乞討、羸弱之人,任何地方都看不到我們所稱的那種最壞意義上的貧困”。資本主義工業化初期那種赤貧狀態的消除,為社會的發展注入了穩定因素。
德意志帝國政府對勞工問題的調節,緩解了社會發展中的制約因素,使德國社會得以在整體協調的狀態中持續發展。德國出現了“普遍的幸福安寧狀態”以及“當時德國所有階級的人們似乎都表現出來的普遍的滿足感”。
余論
人類社會有矛盾有沖突,就會相應地有調節有控制。從這種調控角度看,社會歷史的發展過程可以認為是一種調控過程。對于社會發展來說,“與其說發展的速度、規模及其效益決定于發展過程中最快的那個層面與環節,倒不如說是決定于發展過程中最遲緩、最薄弱的那個層面與環節”。德意志帝國初期,廣大勞工階層作為社會發展中最遲緩、最薄弱的環節,曾極大地制約著德國工業社會的深入發展,為此,帝國政府不得不在多個領域、多個層面對勞工問題進行調控,從而形成了系統的調控機制,并取得了很大的成效,對德國經濟、社會的整體發展產生了深遠而積極的影響。
馬克思曾預言:“無論哪一個社會形態,在它所容納的全部生產力發揮出來以前,是決不會滅亡的。”德意志帝國政府在維護資本主義統治的前提下,通過一系列“立法”和“行政”手段,緩解了勞工問題,促進社會各個層面、各個環節在相對和諧的狀態下發展,并保持蓬勃生機,這說明處于轉型時期、向壟斷過渡的德意志帝國所容納的社會生產力還沒有得到完全釋放。尤其是德意志帝國政府對勞工問題的調節而產生的占在職工人絕大多數的“技術工人”群體,為德國的經濟發展提供了潛在而持久的動力,盡管德國歷經一戰、二戰,其仍能迅速恢復和發展。
當然,通過社會調節而產生的社會發展的整體協調狀態是相對的,不協調是絕對的。在德意志帝國生產力各要素處于協調狀態,經濟飛速發展的情況下,政治調控的深度和廣度還不夠,使得德國社會的整體發展依然保持著大量的不協調因素,在隨后的發展中,伴隨著新的矛盾也還會不斷地產生新的不協調因素,正因為如此,德國以后的發展遇到了很大挫折。
以德意志帝國政府對勞工問題的調節為著眼點,考察處于轉型期的德國這段歷史,我們會有一個強烈的感知,國家作為“從人類社會中分化出來的管理機構”應該密切關注經濟社會發展中的各個層面、各個環節,充分發揮社會調控職能,惟其如此,經濟社會的各個層面、各個環節才能在協調狀態下獲得整體發展。
責任編輯:宋 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