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土奇葩:常州梳篦藝術

梳篦，即梳子和篦箕的合稱，古稱“櫛”。梳子齒疏，用以梳理須發；篦箕齒密，用以篦除發垢及蚤、虱等寄生蟲。

常州梳篦歷史悠久，工藝精良，造型優美，屬于傳統的民族民間藝術范疇，是名副其實的“鄉土奇葩”。一般認為，常州梳篦始自晉代，迄今已有1600余年歷史。到明末清初，常州梳篦已經是馳名南北，并進入了史籍記載。清光緒年間，常州梳篦作為貢品進貢宮廷，從此有了“宮梳名篦”的美稱，成為介乎“俗文化”與“雅文化”之間的傳統手工藝品。作為一種地方民間手工藝品，一把木梳需要經過28道工序，小小的篦箕卻需要72道半工序，再加上梳篦后期的特色裝飾工藝，足以讓我們驚嘆不已。

常州梳篦的裝飾工藝

從單純的實用功能來說，制成的梳篦不必再經裝飾美化即可滿足人們的需要了。但是，自古以來人們即有追求盡善盡美的理想，民間藝人不僅力求造物的實用與工巧，亦花費大量的心思放在造物的美化上。這些裝飾手法的采用雖然無助于造物實用功能的提升，但卻在精神和審美的層次得到了升華和飛躍。常州梳篦同樣如此。

雖然梳篦的紋飾、圖案的加工嚴格來說也是包含在梳篦制作工藝的大范疇之內的，但實際上，裝飾環節具有相對的獨立性，技術要求也比較高(技術性和藝術性需兼顧)，而且還是提高梳篦附加值的重要手段。常州梳篦的特色裝飾工藝主要有雕、描、刻、燙、嵌五種。

1 雕

常州梳篦采用浮雕手法。浮雕是指在平面上雕飾出有凹凸變化和高低起伏的形象，產生藝術美感。它主要有高浮雕、淺浮雕、鏤空式等幾種形式。

雕飾工藝主要用在木梳的背部、柄部和篦箕的梁上。舊時的梳篦工人手持特制的刀具，憑借嫻熟的刀工和巧妙的藝術構思在梳篦上雕飾出侍女、花卉、龍鳳、壽星等圖案，使梳篦的整體品質得到很大提升。

2 描

常州梳篦裝飾工藝中的“描”并非專指線描，它往往與涂繪結合起來使用，實際上可以稱為“描繪”。篦梁和梳背是描繪的重點，老藝人用各種型號的毛筆蘸顏料彩繪出人物、花草、吉祥圖案等形象，配上相應的背景，最后上一層蠟，使色彩和諧，表面光亮。舊時用的顏料主要是手工熬制的礦物質顏料，現在已經被廣告水粉色所代替。舊時代常州梳篦的描繪工藝是純手工，因此對藝人的技能要求很高，而且要具備一定的藝術修養和歷史文化知識。新中國成立后，隨著梳篦批量加工的需要，部分手工描繪已經為印花工藝所代替，或者采用半印半繪的方法。

目前，常州梳篦廠依然非常重視梳篦描繪工藝，設有專門的描繪車間。在我們去車間考察時，有十幾位藝人正在聚精會神地描繪梳篦。這些藝人以中年女性為主，男藝人占少數。使用的描繪工具主要有底紋筆、水粉筆、毛筆等，顏料為水粉色。由于梳篦廠現在主要以生產木梳為主，所以描繪車間大部分藝人從事的是木梳描繪。具體操作為：先在梳背上用水粉筆刷一層白粉底子，然后再在底子上用毛筆描繪圖案紋飾；或者采用半印半繪的方式，把制成模子的人物、卡通形象等的輪廓印在白粉底上，再以毛筆蘸各色水粉顏料依輪廓線涂繪。采用的色彩主要有紅、藍、綠、黑、白、黃等。描繪完的木梳最后要上一層清漆，以防水粉色見水溶解和磨損。

3 刻

刻在技法上和雕聯系比較緊密，但是刻主要側重于對線的運用，多用于陰刻字和紋飾。梳背、梳柄、篦梁都可以使用刻的技法，如刻出不同風格的字體，刻出梅、蘭、竹、菊等花卉草木，以及吉祥圖案紋樣等。刻刀的運用是一門技巧性很強的技術，用力輕重、線條深淺、筆勢急緩等都需要全面掌握，這離不開日積月累的實踐經驗來支撐。刻刀做的是減損成型之技藝，不允許出現絲毫差錯，一旦出錯就不可修復，因此，舊時對刻工的要求非常高。

4 燙

燙也就是“烙”，是常州梳篦一直保留下來的傳統裝飾工藝。過去藝人使用的是鐵筆，在炭磯球中燒紅，再用鉗子夾住鐵筆在梳背、篦梁上燙繪人物、花鳥、山水等不同題材的形象。黃楊、棗木等硬質木很適合燙繪工藝的應用。經燙繪后，木質因受熱炭化，色澤呈淺褐色，不僅從審美感官上古樸典雅，而且無毒無味，永不掉色。新中國成立后，燙繪工具得到改良，現已使用直流電筆，不僅溫度可隨意調節，而且有多種規格的筆頭可供選擇。燙繪技法也發展出潤色、細描、烘暈、渲染等多種，從而使這一傳統技法獲得了更強的表現力，藝術效果也更加穩定。常州梳篦廠今天的燙繪工藝已經采用了電腦刻燙和手工電筆修飾相結合的方式進行。梳篦上的基本形象輪廓由電腦刻燙，而諸如人物的眼睛、頭發等細節部分則用手工燙繪加工。

5 嵌

嵌即“鑲嵌”，指將一種或幾種材料填塞到器物的孔隙中作為裝飾。鑲嵌的材料主要有金屬、玉石、珍珠、珊瑚等。在梳篦上采用鑲嵌裝飾工藝的歷史起源很早，自史前時期開始出現，至明清仍沿用。考古發現，江蘇武進村宋代墓葬中就有背脊環嵌細珍珠的木梳，這是證明歷史上江蘇常武地區木梳鑲嵌工藝存在的直接材料。現在常州梳篦博物館還陳列有螺鈿鑲嵌木梳、象牙鑲嵌工藝梳、彩貝鑲嵌工藝梳、銀絲鑲嵌工藝梳等品種。精致的篦梁裝飾也采用嵌銀工藝，不過民間往往以汞、錫代替純銀，經精心打磨后，亦光亮如真銀。一般來說，梳篦鑲嵌工藝的選擇和梳篦本身的材料、造型、紋樣題材等密切相關，沒有固定不變的形式。

上述五種裝飾工藝是以前常州梳篦制作都曾使用過的技法。不過自清末民初以后，常州梳篦的發展幾經興衰，漸走下坡路。近代機器大工業生產和新材料、新技術的采用，使得傳統梳篦手工業制作處境艱難。許多舊有的工藝手段已經漸漸遠離了人們的視野。就目前常州梳篦廠保留下來的裝飾工藝來看，只有“描”和“燙”兩種，其他的工藝手法皆已不再使用。由于掌握這些技藝的老藝人早已過世，技藝傳承已經出現斷層，在市場經濟背景下又受到材料、成本、產量、銷路等限制，所以很難再恢復。但是，作為歷史上曾經創造出梳篦精品的傳統技藝，它們理應被人們所識解，并盡力探討研究其恢復和改造利用的可能性，讓傳統工藝通過合適的途徑得到延續和再生。

常州梳篦的裝飾題材

在不同造型的梳篦上裝飾精致的紋樣圖案，是民間藝人在實踐過程中的智慧創造，它反映了民間藝人較為高超的藝術創作技能，使小小的梳篦在實用功能之外具有附加的藝術價值。我們在前面已經講到傳統常州梳篦的裝飾工藝，即雕、描、刻、燙、嵌五種。雖然僅有五種裝飾工藝，可是由此創造出來的藝術效果卻千變萬化。不同形態的梳篦，融合特色裝飾工藝，給我們呈現出來的是一個藝術氣息極濃的梳篦王國。而且，不少裝飾紋樣的背后都有著深厚的文化寓意，很多題材都反映出中國傳統文化的精華。

由于篦箕和木梳結構不同、功能不同，所以它們的裝飾手法和題材各有側重。在這里，我們將篦箕和木梳的裝飾分開來看。

1 篦箕裝飾

由于篦箕結構的特殊性，篦箕的裝飾部位主要是篦梁。篦梁本身有材料的變化，即竹梁和骨梁，裝飾效果也就不同。就篦梁本身的色彩來看，有白、紅、黑三種。從常州梳篦博物館所藏篦箕的篦梁裝飾來看，可以將題材分為人物、動物、植物、吉祥圖案、山水花鳥、刻印文字等幾類。所采用的裝飾手法主要有刻、描、嵌三種。

人物紋篦箕主要有侍女、八仙、嫦娥等。人物紋篦箕主要是采用在骨梁上描繪彩涂的裝飾手法，以人物形象為表現主體，輔以花草木石等藝術元素，色彩有濃淡變化，色調清新，整體氛圍淡雅精致，藝術性較強。

動物紋篦箕比較少，可見的有熊貓、公雞等形象。

植物紋篦箕主要有梅、蘭、竹、菊等反映文人雅趣的題材。植物紋飾主要采取刻繪結合的方式制作，多在竹梁篦箕的篦梁上作藝術加工。此種紋飾一般刻繪在黑漆竹梁上，構圖均衡，質感穩重，色彩明快，體現出民間藝人的高超技藝和藝術修養。

吉祥圖案是我國傳統藝術中的精華，它是自初民的生命意識開啟以后，在祈愿生命的延續和發展過程中形成的一種藝術形式，帶有濃郁的泥土芳香。在民間手工藝作品中，吉祥圖案的運用隨處可見。在常州篦箕工藝中，也可見以納福求吉為追求的吉祥圖案。如平升三級、百年和合、劉海吊金錢等。這其中包含了一種樸實的民間信仰和愿望祈求，如夫妻和合、祈子、發財、做官等理想。

山水花鳥也是篦箕的重要裝飾題材之一。雖然篦梁寬度有限，描繪山水、花鳥受到很大的限制，但還是難不倒心靈手巧的篦箕藝人。民間藝人吸收了中國文人畫的元素，在有限的表現空間里，創造出了具有無限意味的山水花鳥小品，使篦箕成為集實用與審美于一身的工藝品。

刻印文字主要在竹梁篦箕上進行，刻印的文字包括梳篦店字號、壽字、喜字等內容。如有一張篦箕篦梁上刻著“山竹牌常州盛家灣28號恒大昌出品”的金字，把篦箕的品牌、店名、地址等信息都刻在篦梁上；也有刻有“中國制造常州202篦箕”字樣的篦箕，此類篦箕主要供出口。

現在常州梳篦廠所用的篦箕裝飾手法主要是模印圖案或字號。廠里的工人師傅將現成的模版沾上墨汁，在每個篦箕的篦梁上印按一下，進行批量生產。

2 木梳裝飾

木梳的裝飾手法比較多樣，雕、描、刻、燙、嵌五種裝飾手法可根據梳子的造型、紋飾自由選用。按照紋飾和木梳造型的結合方式，可以分為型紋獨立型和型紋結合型兩類。

型紋獨立型木梳，是指木梳的造型和所采用的裝飾紋樣沒有必然的關聯，裝飾紋樣主要依附于梳背、梳柄等位置，可以采用不同的裝飾主題。這類木梳主要是以實用為主的橫長形木梳和半圓形木梳。其裝飾題材有珍珠鑲嵌、螺鈿鑲嵌、彩貝鑲嵌、山水、人物、風景、植物、幾何圖案、吉祥圖案、印字等幾類。

型紋結合型木梳，是指木梳的造型和木梳的紋飾互補互融，不能分開來欣賞。這類木梳選材廣泛，表現自由，是目前常州梳篦廠重點發展的梳型。其裝飾手法主要是采用描繪和烙燙兩種。這類木梳主要用于禮品開發和旅游產品開發，在形態分類中大部分屬于不規則的有機形木梳，定位是具有地方特色的裝飾品和紀念品。其題材可分為人物、動物、卡通、靜物、吉祥圖案五大類。每一大類又可以再細分為若干小類。

人物造型梳。人物造型梳是指木梳的整體造型就是既定的人物外形，梳齒和人物造型緊密結合，依人物形象的需要進行彩繪或烙燙，創造出藝術效果。總體來說，人物造型梳品類繁多，主要是以系列梳形式出現，其主題涉及面較廣。人物造型梳可細分為：歷史人物、小說戲曲人物、傳說人物、戲劇臉譜、民族風情人物、侍女、宗教人物等幾類。

動物造型梳。動物造型梳以各種動物形象為梳體基本形，梳齒和動物造型緊密結合。主要有貓、熊貓、魚、蝴蝶、斑馬、牛、羊、兔、鳥、企鵝等。總體來說，這些梳子的造型簡潔洗練，主要裝飾手法是線條的描畫和色彩的涂繪暈染，色彩豐富多樣，善于把握動物的主要特征。這類梳子的主要市場在于旅游景點，隸屬于中低檔次的梳篦，物美價廉，受到了人們的喜愛。

卡通造型梳。卡通造型梳是以各種卡通形象為元素而設計制作的木梳，梳背上面的卡通形象占據了整把梳子絕大部分面積，而梳齒已經被弱化到僅僅1厘米左右。其功能已經發生了顛覆性的變化。這是隨著動漫產業的崛起，梳篦廠開拓年輕人市場的必然結果。這類梳子的卡通造型有恐龍、青蛙、熊、福娃、人物等。

靜物造型梳。靜物造型梳是以琵琶、花瓶等靜物為造型設計制作的木梳。其品種少，但很有特色。琵琶、花瓶等造型梳一般設計成聯背形，梳齒比較密，可以稱為“篦梳”。

吉祥圖案造型梳。吉祥圖案造型梳是指木梳造型采用中國傳統吉祥文化中的元素設計制作的木梳。如龍、鳳、和合二仙、嬰戲圖、十子戲佛等內容。這一類木梳，裝飾精美，色彩明快，很符合民間大眾的審美趣味。

常州梳篦屬于中國傳統的手工藝術，其造型和裝飾紋樣始終帶著濃厚的鄉土氣息，傳達著當地工匠們的傳統審美觀念。從題材上看，它一方面吸收傳統文化中的精華，反映民眾趨吉納祥的心理追求；另一方面則迎合部分文人清高淡雅的情趣，將山水、梅蘭竹菊等富有象征意義的事物納入裝飾視野。這充分表現了常州梳篦藝術的開放性和包容性，能夠把傳統樸實和清秀淡雅兩種風格靈活運用，從而滿足不同層次的消費者需求，也在藝術裝飾上取得了突破。從色彩表現上來看，常州梳篦艷麗明快，以傳統的紅、黃、藍、綠為主，平涂與暈染相結合，充滿了生命的活力。這種色彩是一種象征語言，不僅寓意著吉祥、歡樂、喜慶，而且也象征了勞動人民淳樸火熱的情感和積極向上的精神。

總之，常州梳篦在造型和裝飾上，大都秉承了中國的傳統文化，又結合特色裝飾工藝，不乏造型得體、裝飾到位、功能優越的手工藝精品。時下，傳統手工藝已經越來越受到人們的喜愛，它的樸素、綠色、人性化正成為人們追逐的對象。可是現在卻是傳統手工藝最脆弱的時候，常州梳篦也不例外。由于中國小農經濟的解體以及機械化大工業和市場經濟的發展，包括常州梳篦在內的傳統手工藝的發展規模和技藝傳承已經受到嚴重影響。2008年，常州梳篦工藝進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這既說明常州梳篦作為傳統工藝得以被重視和保護，也同時證明其生存已經出現了危機，如不保護則會有斷代消失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