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江源地區宗教信仰的歷史與現狀
(一)遠古生民的神靈崇拜
據大量的出土文物考證,青海史前文化可追溯到距今3萬年前;舊石器時代的晚期,就有古羌人繁衍生息在這塊土地上。他們在嚴酷的環境中,不僅要適應自然,而且不斷地在改造自然和征服自然。而在改造自然和征服自然的過程中,便產生了對大自然的崇拜,出現了最早的原始宗教信仰。在古羌人看來,舉凡山川草木、日月星河、江河湖海,都有“靈”。又因無法解釋做夢、死亡等現象,產生了幼稚的靈魂不滅的觀念和對祖先和各種神靈的崇拜。例如,在青海柳灣墓葬中所出土的在死者旁邊放置的彩陶、生產工具和裝飾品,就充分地說明:他們相信肉體消逝后,靈魂依然不滅,會在來世享用這些物品。這種神靈崇拜至今仍在現代羌族中存在著。《西羌覓蹤》在記述“當代羌族”情況時說:
羌族的宗教信仰仍然停留在多神的階段,他們崇敬的神靈多達30幾種,大致包括以下四種類型:一是自然界的各種神靈,如天神、山神、地神、火神、羊神、樹神、牲畜神等。二是各種家神,有的地方家神很多,有歷代祖先“莫初”,男姓祖先“活葉依稀”、女性祖先“遲依稀”、平安之神“亦吉”等。三是勞動工藝之神,如建筑神、石匠神、鐵匠神等。四是羌族村寨的寨神,是一種地方神。有的地方是石溝,有的地方是羊,據說他們與羌族百姓的生產和生活有著密切的聯系。羌族所信仰的這些神靈中,地位最高、最神圣的當屬天神。(《西羌覓蹤》,青海人民出版社)
《西羌覓蹤》所記述的現代羌族的宗教信仰,是淵源有自的。《山海經》“西次三經”記載說:
又西三百五十里,曰玉山,是西王母所居也。西王母其狀如人,豹尾虎齒而善嘯,蓬發戴勝,司天之厲及五殘。
這雖然是神話,但所述的西王母,她的職司是司天之厲及五殘的天神,與羌人宗教信仰中所尊崇的天神,尚有一定的內在關系的。又《漢書·地理志》說:
(金城郡臨羌縣)西北至塞外,有西王母石室、僊海、鹽池。北則湟水所出,東至允吾入河,西有須抵池,有熱水、昆侖祠。莽曰鹽羌。
據今人的考證,西王母石室,其地當在今青海湖地帶。由“北則湟水所出,東至允吾入河,西有須抵池,有熱水、昆侖祠。莽曰鹽羌”的記載,不難想見當時的宗教信仰的概況了。在青海中古史上,吐谷渾曾在群羌之地,建立了一個地跨甘松之南,洮水之西,南極白南,東西三千里、南北千余里幅員的吐谷渾王國,且享國363年。吐谷渾原為遼西鮮卑的一支。李文實先生在《西陲古地與羌藏文化》中談到吐谷渾的宗教信仰時說:“鮮卑族在遼東、遼西時,所信為薩滿教,到隴上和青藏高原時,由于佛教的傳入和流行,都改信佛教。在中原立國的鮮卑拓跋氏、慕容氏等如此,在西陲的吐谷渾族、南涼禿發氏及西秦乞伏氏等都是如此。”所論極為符合三江源地區宗教信仰之實際。的確,在三江源地區雖然多宗教并存,但在歷史的發展過程中,藏傳佛教和伊斯蘭教始終是青海最主要的兩大宗教。
(二)藏傳佛教在青海的傳承與影響
“藏傳佛教是佛教的重要一支,因主要在我國藏族地區通過藏語傳播,也稱藏語系佛教。”(蒲文成:《宗喀巴與藏傳佛教》《文史知識》,2006年2期、41頁。)盡管目前學術界關于佛教進入藏區的時間說法不一,但我們認為至遲在公元七世紀中葉已經開始流傳,其中包括在青海地區的傳播。在藏傳佛教的傳播與發展過程中,公元七世紀中葉——九世紀中葉的“前弘期”和公元十——十七世紀的“后弘期”是兩個重要的時期。
眾所周知,宗教作為一種社會意識存在,它的產生與傳播,決定于它所存在的社會歷史條件,藏傳佛教的傳播亦不例外。在前弘期,也就是七世紀中葉,松贊干布統一了青藏高原,創立了通用的藏族文字,建立了吐蕃王朝。當時的吐蕃臣民信奉原始宗教——苯教,苯教尚咒術、重鬼神,也崇拜大自然,由于靠大規模宰殺牲畜以敬鬼神,這對崛起中的吐蕃王朝來說,落后的祭祀方式嚴重阻礙著社會生產力的發展。恰在此時,佛教剛剛傳入西藏,其五戒十善、禁惡揚善的教義思想不僅能贏得人心,漸次成為雪域人民的精神支柱,同時也十分有利于新建的吐蕃政權的鞏固與發展,因此,松贊干布下令禁止苯教,并通過法律條文強制規定其臣民必須信奉佛教。他迎娶的兩位王后,即尼泊爾的尺尊公主和唐朝的文成公主,均來自佛教盛行的王朝,她們進藏的同時,帶來了大批的佛經和佛像。松贊干布本人也在兩位公主的影響下皈依佛教,并修建了聞名遐邇的大昭寺和小昭寺以供奉佛經和佛像,這為佛教在藏族地區的發展和傳播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
隨著佛教在西藏的流傳,從內地及西域陸續來了一批佛教僧人傳播佛法。這一時期,佛教的傳播主要是通過迎請佛像、建殿修塔和引進有關止惡揚善的佛教思想等方式進行傳播。隨著佛教的傳入,藏族地區的譯經活動也初具規模。松贊干布之孫、金城公主之子赤松德贊(755—797)繼位后,先后迎請印度高僧寂護、蓮花生等大師入藏弘法,并建立了西藏歷史上第一座正規的佛教寺院——桑耶寺,又遴選了7名優秀藏族子弟出家為僧,號稱“七覺士”,成為西藏首批僧伽組織。蓮花生等大師還因地制宜地重新闡發了佛教思想,創造了符合藏族人民傳統信仰的佛學理論,使藏族群眾不再排斥佛教,為佛教在藏族地區的傳播掃清了障礙。不久,佛教被正式定為吐蕃王朝的國教,政治地位的提升,加速了佛教的傳播。與此同時,寺廟數量繼續增加,大批藏人出家為僧,大量佛經被譯成藏文,佛教文化進一步推廣。赤松德贊還舉行了一次大規模的印傳佛教和漢傳佛教之間的桑耶寺僧諍會,在他的支持下,印傳佛教取勝。自此,佛教在雪域高原大興。赤祖德贊(815一838)時期,僧人的地位進一步提高,不僅任命僧人為大相,還規定七戶養一僧人的制度。另外,寺院擁有土地、牧場和牲畜作為固定的經濟來源,佛教的地位得到鞏固和加強。
到了后弘期,赤祖德贊的繼任者達瑪贊普統治期間,在西藏本土大肆禁佛,寺院被毀,經典焚棄,僧侶慘遭逐戮,佛教一度瀕于絕境,幾遭滅頂之災。但百余年間內,其影響仍綿延不絕。尤其是以青海等地傳入的下路宏法和由阿里等地傳入的上路宏法為契機,佛教再度弘揚。1045年,印度高僧阿底峽到衛藏傳法,佛教開始了全面復興的后弘輝煌期,“標志著佛教在藏地本土化的完成,藏傳佛教正式形成。”(蒲文成:《宗喀巴與藏傳佛教》《文史知識》,2006年2期、41頁。)
隨著佛教的昌盛和不斷發展,在其內部也逐漸形成了以密宗傳承為主的多種教派,前期主要有寧瑪派、噶當派、薩迦派、噶舉派等四大派別,“它融合佛教大小乘和金剛乘的基本教義,結合高原的人文自然環境,形成既有一般戒律傳承、系統教義,又以中觀正見為指導、實踐金剛密法、注重理性和智慧開發、宗派見地與實際修持方法相結合的完整體系,具有濃厚的藏族文化特色。”(后期則以格魯派為主)十四世紀初,大師宗喀巴面對戒律渙散、學修不嚴、日漸式微的藏傳佛教,銳利改革,在噶當派教義的基礎上創建了格魯派。該教派興起后,逐漸將噶當派并入其中并發展成最大的一個派別,“其弟子根敦朱巴和克珠杰形成達賴和班禪兩大轉世活佛系統。格魯派后經三、五、七世達賴和四、六世班禪等大師的弘傳,在清代發展成在整個藏區最有影響、占統治地位的教派”,俗稱“黃帽派”或“黃教”。如今的藏傳佛教即以寧瑪、薩迦、噶舉、格魯四派為主。此外,還有一些較小的派別,如希解、覺宇、覺囊、郭扎、夏魯、珀東派等,均有一定影響。這些教派因其衣缽傳承的不同,對佛學理論、流傳狀況等進行了不同的詮釋,從而形成各具特色的佛學思想體系。它們不僅擁有各自的代表高僧、寺院組織、完備的教義思想、習經制度和修持重點,而且還是強大的政治、經濟實體。這些大小不同的派別相繼出現,并各依經典、自行傳承,構成了龐大的藏傳佛教體系,使藏傳佛教在藏族地區的政治和日常生活中最終確立了不可搖撼的統領地位。
佛教在藏族地區的最初發展,是通過藏族語言來接受和傳播的,因而也逐漸融入了大量的藏民族本身的文化內涵,尤其是與藏族的本土宗教——苯教之間的互相滲透影響更多。苯教亦稱“黑教”,是土生土長的藏族古老巫教,其各宗派大約形成于公元二世紀左右,除玉樹地區外,在三江源藏族聚居區均有不同程度的流傳。佛教作為一種異域文化傳入藏族地區后,為了拓展生存空間,不得不依賴于本土文化又不斷與其抗爭,而苯教為保住自己的生存土壤和政治勢力,對外來的佛教采取極端排斥的態度,因此,佛苯之間你傾我軋的對抗與斗爭愈演愈烈,先后出現過三次劇烈沖突,除松贊干布的第一次抑苯揚佛外,其繼任者赤松德贊和赤德松贊也相繼大規模興佛滅苯,第三次就是達瑪贊普的興苯滅佛。但兩教之間長期爭斗排斥的結果,卻是佛苯文化的相互影響、不斷融合和共同發展,尤其是對佛教而言迎來了一次又一次更大規模的發展浪潮,并逐漸發展壯大為堪與苯教相抗衡的宗教勢力,而且佛教的本土化傾向也日益明顯。另一方面,因佛教本身開放性的特點和傳教高僧因地制宜的傳播方式,使其更有利于被當地人接納和吸收,所以,藏傳佛教在貫穿和體現佛教基本精神的同時,也極濃厚地融入了藏族人民的信仰和文化傳統,從而最終在雪域高原形成了一個獨具特色的佛教流派,即藏傳佛教。隨著佛教藏族化的加深,人們信仰佛教成為一種自覺行為,藏傳佛教也逐漸取代苯教而確立了藏族聚居區主體宗教的地位,并因此成為藏族文化的代表。
佛教在青海的傳播幾乎與西藏同時,就在吐蕃向四周擴張勢力之時,青海藏族聚居區也陸續建起了一些小型的寺院、佛堂和佛塔。特別是河湟地區,許多吐蕃的戍邊將士,也將佛教的種子撒播到這里。而且,赤祖德贊曾北征青海,在今天的貴德縣城西北隅修建了乜納塔。公元640年,文成公主入藏途經青海時,不僅留下了日月山、倒淌河等的美麗傳說,而且在途經今天的青海省玉樹藏族自治州時,曾教當地百姓墾田種樹、安置水磨,并傳播了制陶、紡織等技藝,還在今天的玉樹縣巴塘鄉西北約四公里處的貝溝南端進行休整期間,命隨行工匠在當地丹瑪巖崖上雕刻大日如來與其八大近侍弟子等九尊佛像,并在扎隆溝的仁青楞寺附近和邦同灘各建一座佛塔,古跡至今猶存。后來,金城公主入藏又途經此地,命隨行人員建佛堂于佛像之上,后又派人專程到此摹刻佛像,修繕殿堂,成為今天所存的大日如來佛堂,又稱“文成公主廟”,是青海最早的佛殿。
但藏傳佛教大規模地傳入青海卻是在后弘期。公元九世紀中葉,吐蕃贊普達瑪滅佛興苯,雅魯藏布江南岸的藏饒賽、約格迥和瑪爾釋迦牟尼等三賢哲得知后,立即帶著大量佛經,尤其是一些被禁毀的經典逃離西藏,取道阿里,經南疆,輾轉到達青海的黃河谷地,先后活動于今尖扎縣的坎布拉和洛多杰扎、化隆回族自治縣的小積石山丹斗和東麻囊、樂都縣的央宗坪、互助土族自治縣及平安、西寧等地區,傳授佛法。后來,刺殺達瑪贊普的拉隆·貝吉多杰也逃到青海,主要在今循化撒拉族自治縣、同仁縣等地進行傳播佛法活動。由于甘青藏族地區遠離吐蕃本土,滅佛浪潮波及有限,故佛教僧人活動頻繁。這些高僧建寺修塔,廣收佛徒,虔心傳教,使青海成為這一時期藏傳佛教的發展中心。
十一世紀初的青海河湟地區長期處于戰亂狀態,吐蕃邊地守將和部族頭領互相混戰,干戈擾攘,天災人禍,民不聊生,社會危機嚴重。在此種情況下,河湟大喇嘛擁立的唃廝啰政權在今西寧建成。唃廝啰為西藏吐蕃王室后裔,在他執政期間,大力發展農牧業、手工業和貿易,政權強盛一時,幅員3000余方里,人口多達100余萬戶,使得河湟地區呈現出一片繁榮的景象。唃廝啰本人也篤信佛教,他大力發展佛教以鞏固統一的新生政權,如傳揚佛教勸善止惡、力戒殺生的思想,資助僧人建立佛祠,任命僧人為部落首領和軍事首領等,這些做法不僅迎合了普通民眾長期飽受戰亂的痛苦心理,而且對藏傳佛教在青海的廣泛傳播起了相當的促進作用。
隨著藏傳佛教各大派別的相繼形成,各派系的許多創始人及其弟子紛紛到各地傳經弘法,修建寺廟,因而青海藏族聚居區相繼出現了一大批寺院,著名的如玉樹縣的禪古寺、當卡寺、龍喜寺、卓瑪邦雜寺,囊謙縣的雜那寺、根蚌寺、達那寺,稱多縣的康覺寺、群則寺等,這標志著藏傳佛教在青海迅速地繁榮起來。特別是元朝建立后,八思巴掌天下釋教,為藏傳佛教,尤其是薩迦派的進一步發展傳播創造了良好條件。十三世紀中期以后,不僅薩迦派四祖在今貴德縣修建了珍珠寺,而且貴為元世祖國師的薩迦五祖八思巴本人也多次往返于西藏和大都之間,尤其是在經過青海的玉樹時,將一批其他派別的寺院改為薩迦派寺院,又命其弟子在今稱多縣和玉樹縣分別創建尕藏寺、邦夏寺、東程寺和昂普寺、隆慶寺等。他本人也親臨根蚌寺、宗達寺等各大著名寺院講經傳法,賜贈佛像,頒發法旨,大力支持各派寺院發展壯大。因此,寧瑪、噶舉、噶當及其各大支派也大建佛寺,傳播佛法,藏傳佛教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發展,并且在藏族地區逐漸形成一種新的政權制度,即政教合一制,這種制度直到新中國建立才被廢除,此亦足以說明佛教對整個藏族地區尤其是青海根深蒂固的影響。
明清時期,藏傳佛教在三江源地區的發展尤為迅速,而以格魯派的傳播最為廣泛。格魯派初創不久便首先在廣大蒙古族和土族人民中間傳播開來,隨后遍布整個雪域高原,成為許多部落首領和大多數普通百姓的主要精神信仰。后來格魯派在清政府的扶持下掌握了西藏的政教大權,達賴和班禪兩大轉世體系也在這一時期形成,藏傳佛教享有很大的特權。而且,青海不僅是宗喀巴的誕生地,也是第十四世達賴和第十世班禪的出生地,因此,格魯派對全省藏族、蒙古族等少數民族有著較為深刻的影響。《西寧府新志》說:“湟中本小月氏地,且屢沒羌戎,無怪釋氏多而道士少,而番僧尤眾。番漢僧眾,雖服制不同,而經教則一。今則又分道而揚鑣焉。一以涅槃為大,一以轉生為奇。是邊方釋氏又分為二矣。明初西寧番僧三喇為詔書降罕東諸部,建佛剎于碾伯南,以居其眾。……立西寧僧綱寺,以喇為都綱司,……由是形域勢區,盡為番僧所據。……故番人、土人有二子,必命一子為僧。且有寧絕嗣而愿令出家者。番、土人死,則以產業布施于寺,求其誦經,子孫不能有。故番、土益窮,而僧寺益富。其各番族,各有歸附,寺院儼同部落。”隨著僧人和信教群眾的不斷增加,寺院的規模和數量也在不斷擴展,這一時期青海修建了許多著名的寺院,被稱為藏傳佛教六大寺院之一的塔爾寺即為格魯派寺院的佛教文化中心。現在,格魯派遍布青海各地,包括較偏遠的牧區,是青海流傳最廣泛、影響最深遠的藏傳佛教派別。
此外,傳入青海的還有寧瑪派、薩迦派、噶舉派等重要的藏傳佛教派別。寧瑪派,俗稱“紅教”,是藏傳佛教最古老的一個派別,在今果洛、玉樹、黃南和東部農業區的邊沿地區分布廣泛,而在果洛更占較大優勢。薩迦派,又稱花教,對藏族文化的發展做出過重要貢獻,青海一些歷史悠久和規模較大的寺院,如同仁的隆務寺、樂都的瞿曇寺、互助的佑寧寺等,其前身都屬薩迦派。如今在果洛、玉樹、黃南仍有一定數量的信徒,尤以玉樹地區較為集中。噶舉派,又稱白教,是藏傳佛教中分支最多的一個教派,青海主要流傳塔波噶舉派,有“四大八小”之稱,遍布于藏族聚居區各地。格魯派興起后,噶舉派勢力漸消,如今僅在玉樹影響較大。至1995年底,青海省開放藏傳佛教寺院及活動點666座,其中格魯派343座、寧瑪派170座、噶舉派105座、薩迦派28座、覺囊派9座,在寺僧人24478人,活佛497人。藏傳佛教在三江源地區傳播廣泛,僧人信徒眾多,大大小小的佛教寺院遍布全省各地,便是顯例。
在雪域高原滋生、成長起來的藏傳佛教,已有1300多年的歷史,經過千年的沉浮磨礪,藏傳佛教已經成長為佛教史上經久不衰的著名流派。李文實先生在談到青海歷史文化時說:
除了羌人的遠古文化和羌人、吐蕃、唃廝啰以迄黨項各族在河湟地區的活動與影響外,在近世青海史上,以藏傳佛教的興起與其社會影響尤為突出。
他還進一步指出:
藏傳佛教的創立人,又是出生于青海湟中的宗喀巴大師;并且藏傳佛教又兼有轉生和政教合一的特殊制度,一直傳留到現代。同時藏傳佛教后弘期傳人又是今青海化隆丹斗寺的高僧喇欽貢巴饒賽。朗達瑪滅佛,佛教在吐蕃沉寂了一百余年,到宋初吐蕃僧人盧梅·喜饒楚臣等到青海師從喇欽大師受戒,學習佛法,返回吐蕃時收徒,進行傳習,史稱“下路弘法”;結合由阿底峽大師從阿里傳入印度佛教,是謂“上路弘法”,佛教因而又在吐蕃復興。這是藏傳佛教史上一宗大事,而傳人之一便是青海的喇欽大師,為青海藏族史放射異彩。明清之間,三羅喇嘛、西納國師“率修善道,陰助王化”;而章嘉國師且以藏傳佛教化導蒙古,促成清王朝最終完成了統一的多民族國家的新格局,真正達到了“內安諸夏,外撫四夷,一視同仁,咸期生遂”的安定團結、統一富強的宏偉目標。在這個歷史階段里,青海地區的名僧大德,比肩相望,著述事功,炳炳朗朗,不僅為別的藏族聚居區所未有,也是中國史上極為輝煌的一頁。(李文實:《西陲古地與羌藏文化》 青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327頁 )
尚需進一步闡明的是,藏傳佛教傳入青藏高原后,不斷結合青藏高原的人文地理和歷史環境,在更多地保持了佛教的原始面貌和基本精神的同時,它又有著自身鮮明的特點,如眾多的教派組織、完備系統的佛學理論、嚴密的寺院僧侶組織、規范的習經修持制度等。另外,藏傳佛教中特有的活佛轉世制度更使其充滿了較強的神秘色彩。藏傳佛教作為一種兼容并蓄的文化信仰體系,經過世代的發展,大量融入了古老而悠久的藏民族文化,包羅了天文地理、醫學歷算、文學藝術,甚至語言文字、倫理道德等諸多方面的內容,是藏族人民對自身歷史與文化的詮釋和積淀,它不僅是藏族、土族等人民的精神寄托,更與他們的日常生活息息相關。對于他們來說,文化和宗教并無明顯的分界限,整個藏族文化的核心價值觀即源自佛教,離開了佛教,藏族文化也就無從談起。所以,佛教對三江源地區的社會影響是全方位的,有藏文化的地方即有佛教文化的身影,二者如影相隨。正因為有如此之魅力,近年來,藏傳佛教已從雪域高原走向了世界各地,信仰和喜愛它的人越來越多,關注和研究它的人逐年增加,研究性著作更是層出不窮。
(三)伊斯蘭教在三江源的傳播與民族間的信仰
伊斯蘭教是與佛教、基督教并稱的世界三大宗教之一,也是三江源地區影響較大的宗教。三江源地區信仰伊斯蘭教的民族有回族、撒拉族、東鄉族、保安族等,主要分布在省會西寧市、湟中、大通,海東地區的民和、循化、化隆、平安,海北州的門源縣、祁連縣,海西州的格爾木市、烏蘭縣,黃南州的尖扎縣,海南州的貴德縣等地。而其中又以回族和撒拉族為主。截止2000年底,全省有回族823463人,撒拉族95815人,東鄉族、保安族1200人。全省穆斯林人口共82.3余萬人,其中伊斯蘭教徒共有78.4萬人,占全省總人口的16.3%。由此亦可以看出,伊斯蘭教在青海的影響之大和地位之重要。
伊斯蘭教于公元七世紀初由穆罕默德創立于阿拉伯半島,它是當時阿拉伯部落社會為適應社會經濟變動、實現政治統一、建立民族國家的愿望要求在意識形態中的反映。
“伊斯蘭”,意為“和平”、“順從”,即順從真主安拉的意志。故伊斯蘭教的基本精神為相信安拉為唯一神,承認穆罕默德為安拉的先知或使者。其經典為《古蘭經》。伊斯蘭教徒統稱為“穆斯林”,為阿拉伯語的音譯,即順從真主安拉者。因此它是集宗教、政治、文化為一體的精神意識形態,又是影響信仰者的一種生活方式。
據史料記載,伊斯蘭教于公元七世紀初的唐代傳入中國,主要由阿拉伯、波斯以及中亞地區來華的信仰伊斯蘭教的穆斯林商人傳入,這些地區在當時被稱為大食國。《新唐書·西域下》記載了這些大食國人之特征及習俗曰:
男子鼻高,黑而髯。女子白皙,出輒鄣面。曰五拜天神。銀帶,佩銀刀,不飲酒舉樂。有禮堂容數百人。”
而且并由此開始與唐王朝正式建交。《舊唐書·西戎》記載:
大食國,本在波斯之西,……永徽二年,始遣使朝貢。……其俗勇于戰斗,好事天神。……長安中,遣使獻良馬。景云二年,又獻方物。開元初,遣使來朝,進馬及寶鈿帶等物。
據此可知,當時中國與大食國交往之頻繁,因此,伊斯蘭教即在這些留居中國各地的波斯、阿拉伯商人中流行。而且,在唐代時,這些來自西域的穆斯林商人被稱為“番客”,至宋時被稱為“白衣大食”或“黑衣大食”。其傳播路徑主要是絲綢之路。唐代形成了陸路絲綢之路“吐蕃道”。“這條道路的大體走向是從河州境內北渡黃河,到達今青海樂都,而后沿著湟水西行,至現在的青海湖以西地方,再轉而西南行,經都蘭、格爾木、越昆侖山口、唐古拉山口進入西藏,經安多、那曲進抵拉薩,再由拉薩西南行,經日喀則,由聶拉木進入尼泊爾。”
經過兩宋,至蒙元時代而形成了“元時回回遍天下,及是居甘肅者尚多”的局面。而當時青海東部地區隸屬甘肅,因此伊斯蘭教傳入青海也主要是在元朝時期。據說西寧南禪寺的拱北(圓頂墳墓)是元朝的西寧王速來蠻為紀念當時來青海的天房圣裔故土布·蘭巴呢·爾卜都來·海嘛呢修建的。他是在西寧一帶最早的傳教士。此外,蒙元時期成吉思汗在西征過程中,征服了中亞的廣大地區,并將其大批阿拉伯人、波斯人和中亞各族穆斯林遷徙到中原。其中有商人、軍士、婦孺、百姓。元朝統治者出于統治中國的軍事與政治的需要,對這些“回回人”加以優待,他們參與元朝軍政,進行生產勞動,元朝政府為這些長期居住的穆斯林修建了清真寺。例如著名的西寧東關清真大寺, 就興建于元朝時期,而且當時駐守西北地區的蒙古王室如忽必烈之孫阿南答、及所部十五萬蒙古軍隊的大多數人皈依了伊斯蘭教。又有“西平王奧魯赤、察合臺后裔、元西寧王、威武西寧王、邠王出伯及其后裔西寧王速來蠻部眾也多是伊斯蘭教徒。”再加上十三世紀信仰伊斯蘭教的撒馬爾罕人即今日的撒拉族移居青海循化、化隆甘都一帶地區,使得伊斯蘭教在青海河湟地區得到了廣泛的傳播和發展。
此后,在明清時期,由于當時的遷徙政策,有大批內地穆斯林人口移居青海,以及一部分蒙古、藏、土、漢等青海其他民族改信伊斯蘭教,使伊斯蘭教得到進一步發展,成為青海地區較有影響的宗教形式,一直延續至今。
伊斯蘭教雖屬于世界性的宗教,但它在青海以回族、撒拉族等民族作為自身存在與發展的載體而得以傳播延續。同時,青海地區的回族、撒拉族等穆斯林,雖然身處漢文化與藏文化的影響下的生活環境與社會土壤中,但因其對伊斯蘭教信仰的執著,使得他們自身具有了不同于漢、藏、蒙古、土等民族的特殊性,亦即在青海的伊斯蘭信徒中自始至終保持著伊斯蘭教的宗教信仰,履行著伊斯蘭教的宗教義務,持有伊斯蘭教的道德觀念與價值體系。時至今日,不論處在城鎮還是農村,不論回族還是撒拉族,他們都自覺地遵循著伊斯蘭教的六大信仰:相信安拉是唯一的神,相信穆罕默德是安拉的使者,相信天使,相信《古蘭經》是安拉啟示的經典,相信世間一切事物均由安拉前定,相信后世及末日審判。簡稱“六信”,即信安拉、信使者、信天使、信經典、信前定、信后世。同時日常生活中要履行伊斯蘭教的義務——念、禮、齋、課、朝“五功”。“念”即教徒要經常宣讀清真言:“萬物非主,唯有真主,穆罕默德,是主的使者”。“禮”即做禮拜,是伊斯蘭教最經常性的宗教活動,每日五次,叫“五時拜”。每周五舉行的一次聚禮,男子都到清真寺去作禮拜,叫“主麻拜”。禮拜是穆斯林向安拉表示感恩、贊美、懇求和稟告的一種宗教儀式,也是每個成年穆斯林的天職。“齋”即齋戒,在伊斯蘭教歷九月的全月里,每個成年的、理智健全、身體健康的穆斯林(除孕、乳婦女以及旅客、病人之外),每天在太陽出來前一個半小時至當天的太陽落山,要禁止飲食、色欲及任何非禮的行為,戒除一切惡念,一心只敬念真主,表示懺悔和贖罪等。它是伊斯蘭教徒重要的功修之一。“課”即納天課,又稱濟貧稅。本義是通過交付天課而使自己的財產更加“潔凈”。這亦是伊斯蘭教以安拉的名義向穆斯林征收的一種宗教課稅,目的是要使富裕者把自己的財富拿出來同窮人、不幸者分享,以實現濟困扶貧的愿望,以便養成人人樂善好施的美德。“朝”即朝覲,伊斯蘭教規定,凡身體健康、經濟允許的穆斯林,一生當中至少要去圣地麥加朝覲一次,完成所規定的巡游“克爾白”神廟、撫摸廟中的一塊黑石、參拜穆罕默德生前去過的麥加附近的小山等活動,最后宰殺牛羊、駱駝,舉行大型的祭奠活動。以上這些教義教規是信仰伊斯蘭教的穆斯林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內容,影響著伊斯蘭信教群眾的生活方式與行為習慣。
(四)三江源地區的其他宗教信仰概述
除藏傳佛教和伊斯蘭教在青海影響較大外,漢傳佛教、道教、苯教、基督教、天主教在三江源地區也有一定程度的流傳。青海的漢傳佛教,在上世紀前期曾形成一定的影響,現在主要在西寧和少數縣城及鐵路沿線的部分漢族群眾中流傳。道教是土生土長的中國宗教,明清時期,先后有少數道士來青海,在西寧、大通、湟源、樂都等地傳道,著名的北山土樓觀即為青海道教的文化勝地。苯教是青藏高原的原始宗教,俗稱黑教,產生于藏族原始社會時期。該教崇拜多神,信奉自然界中各種超自然力量。佛教傳入藏區后,對苯教的影響日益凸顯,一部分佛經被改為苯教經,并繁衍成該教的教義,苯教最終以建立佛教化的理論體系得以生存。現在,苯教的影響范圍已逐漸縮小,只在部分地區有一定活動。基督教在青海傳播始于清光緒十一年(1885年),六年后,西寧成立了基督教支會,英國籍基督教牧師胡立理夫婦在西寧、湟源、湟中、化隆、循化、樂都、大通、門源、同仁、貴德等地建立教堂進行傳教,后在東部農業區建立了許多教堂。現在全省批準開放了4座教堂供基督教信眾禮拜,有教徒約5000人。天主教在青海傳播始于清光緒五年(1879年)。清宣統二年(1910年),比利時籍神甫康國泰被派遣到西寧、樂都、互助、湟中、湟源、貴德等地傳教。1937年,青海成立獨立的天主教區,擁有完備的宗教組織體系,由羅馬教皇直接管轄。經過數十年的傳播發展,截至1995年底,政府先后批準開放了西寧朝陽天主教堂、大通城關天主教堂、湟中黑嘴兒天主教堂、互助大泉圣母堂等4座教堂,基本滿足了信教群眾日常宗教活動的需要。現有教徒約3000余人,主要分布在西寧、大通、互助、湟中、樂都、平安等地的農村地區。
二、三江源地區宗教的特點與文化意義
(一)三江源地區宗教之特點
1、宗教的本土化、地方化
宗教是人類文化的最初源泉,它隨著人類歷史的發展,并隨著不同社會形態和不同歷史時期,宗教的內容、性質和形式都有不同程度的變化。從前面對三江源地區主要宗教的闡述中我們得知,不論土生土長的宗教,還是外來宗教,在它的發展過程中,都與三江源固有文化融為一體,呈現出本土化、地方化的特點。譬如,藏傳佛教傳入青藏高原后,不斷結合青藏高原的人文地理和歷史環境,在更多地保持了印度佛教的原始面貌和基本精神的同時,它又有著自身鮮明的特點,如眾多的教派組織、完備系統的佛學理論、嚴密的寺院僧侶組織、規范的習經修持制度等。同時,藏傳佛教中特有的活佛轉世制度更使其充滿了較強的地方特色。三江源地區的回族,是以伊斯蘭信仰為紐帶,經過數百年的遷徙定居、繁衍生息、融匯組合,于元末形成的。“從歷史上追溯源,回族先民自唐宋以來踏上中國的大地之時,便開始接受了以儒家文化為主體的漢文化的行程。為適應新環境,進一步生存和發展,面對歷史悠久、博大精深的漢文化,回回人以開放的胸襟投入到中國文化的熏陶中,開始了自我文化的再造。回族人民在與漢族及其他民族的交往中,不斷接受其影響,漢文化從各個方面滲透回族社會生活中,甚至伊斯蘭的教義、教法之中。此亦說明了伊斯蘭教在三江源地區的本土化、地方化之情況。”
2、多種宗教并存,同時受到尊重
從文化形態上來看,青海是多民族聚居的地區,雖然各民族都有獨特的宗教信仰和風俗習慣,但由于歷史上三江源地區處于絲綢之路和唐蕃古道的交匯處,加之多次民族的遷徙,政權的變更,各民族之間的不斷融合,雜居共處,互相依存,逐漸形成了多民族絢麗多彩的宗教文化。如果你在西寧街頭上行走,你就會發現,身穿紅色僧袍的喇嘛和頭戴白色小帽的穆斯林同時出現在你的視野。此一現象說明,青海各民族在宗教文化上持有著開放的心態,多種宗教并存,同時也表明了青海人在宗教文化方面的共融性,亦即在三江源地區多種宗教同時受到人們的尊崇。它主要表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1) 道教與藏傳佛教的兼奉并祠
甘青地區道教和佛教的互相采借有時會達到互相結合的程度。如在三江源土族居住的地區,除大量的藏傳佛教寺院外,土族地區還有娘娘廟、老爺廟、三官廟、龍王廟、城隍廟、文昌閣等道教廟觀。土族群眾家中比較多地供奉灶神、財神、門神等。民和地區土族群眾奉二郎神為佑助風調雨順、人壽年豐的保護神。這是道教與藏傳佛教兼奉并祠、兼收并蓄的一個典型案例。又據民國時期姚鈞著《貴德縣志》云:貴德城西的文昌廟“依山傍水,河流縈繞。漢番信仰,士民供奉。每逢朔望,香煙甚盛,有事祈禱,靈應顯著,久為漢番信仰祈福消災之所。同治六年毀……光緒初年,官紳漢番重修。其規模雖小復舊,而金碧輝煌,形勢巍峨,為一邑福神第一”。
(2)宗教活動儀式中多種宗教并行不悖
與內地相比,三江源宗教文化的獨特處在于:在三江源的宗教活動儀式中呈現出多種宗教并行不悖的現象。如:土族的宗教信仰設施“俄博”和“蘇克斗”也可清楚地證明土族多元文化組合的特征:“俄博”所用的柳枝、白石和弓箭是薩滿教的遺存;其地下起作用的東西則是薩滿教、漢族民間信仰和道教慣用的驅邪避鬼等降物的混合;嘛呢桿則是藏傳佛教的常見標志,而它們的修建可以由喇嘛負責,也可以由陰陽先生負責,說明土族地區多種宗教信仰地位的平等。就這些信仰的功能而言,藏傳佛教超度人的靈魂,為人們消災祈福;陰陽先生幫助人們對重大事物如婚姻、建房、喪葬等做出決定,同時兼有道士驅除惡鬼并為人消災祈福的功能;法拉(男巫)替神行事,代表神解決人的問題而趨利避害;法師演藝娛神,代表人在達到期望后對神的回報。四者分別滿足人生不同階段的各種需求,在土族的生活中并行不悖,雍正年間在今青海循化境內黃河邊敕建“河源神廟”,原住有青衣僧4人。乾隆元年,因漢僧“不通番語,土番不能信服”之故,改選黃教高僧堅參八些率19名藏族僧人主持廟內事務,由朝廷發給口糧衣單。這種現象在河湟地區民和縣的廟會中表現的十分明顯。在河湟地區民和縣的廟會中,道教陰陽師的清醮道場貫穿始終,但在誦經開始時有藏傳佛教的“升幡”儀式。民和中川鄉的朱家廟村廟供奉著民和縣三川地區的總神二郎神,但殿前有藏傳佛教禮拜的陳設煨桑爐,且二郎神身披哈達,該廟管也是藏族喇嘛。2006年,貴德縣縣城附近的一個漢族人家的家長為其亡父舉行逝世十周年的祭奠儀式,他們既請了兩三位陰陽師(即道士),也請了五六位藏傳佛教的喇嘛。陰陽師們在東房為其亡父按道教的儀式進行祭奠活動,喇嘛們在南房為其亡父按藏傳佛教的儀式念經及做超度活動。兩教各就其位、各司其職,井水不犯河水。而在青海的民和、樂都、循化、貴德等地的漢藏雜居區,或臨近藏族的漢族,為了超度亡靈,在舉行祭奠儀式時,既有陰陽師,又請喇嘛,按各道場,按各自的儀軌,念經做超度活動,有些漢族家庭還有自己供養的喇嘛,藏語稱“阿卻爾”,漢語稱“家喇嘛”。
(3)各民族互相尊重宗教信仰的自由
如前面所述,三江源是個多種文化交匯的地區,這里存在著許多宗教信仰,苯教、薩滿教、伊斯蘭教、漢傳佛教、藏傳佛教、道教等,或曾經被人們所信仰,或至今仍被人們所信仰。而各民族互相尊重宗教信仰的自由,是歷史發展的主流。在文化事相、文化交流與文化發展中,尊重及平等是各文化友好相處的根本原則。青海各民族在宗教文化中有許多尊重他文化的事例。譬如:西寧東關清真大寺的大殿脊頂中心,豎立著三尊鎏金金筒。據說,這三尊金筒是當年由甘肅夏河拉卜楞寺院的嘉木樣活佛派眾僧人用牦牛馱運到西寧,作為贈送給大寺落成的禮品。不僅如此,在該清真大寺的“喚醒閣”(宣禮塔)落成時,塔爾寺的主持和僧眾還持珍貴禮物前來參加落成典禮,表示祝賀。這是藏傳佛教尊重伊斯蘭教的生動例子。而在后來這個清真大寺二次改建時,需要二人合圍的高大棟材。人們得知,在離西寧市不遠的樂都縣勝番溝(今引勝溝)墳院內的范家有棵參天巨樹,主持工程的地方頭面人物馬麒即派副官洽商。范家認為:“回族修寺,漢族修廟,都是行善功德。”因而情愿獻出。馬麒聞訊后,即派代表拉馬搭緞,攜帶銀元,登門致謝。時至今日,一提起此事,伊斯蘭老教胞們還念念不忘漢族人民的這一友情。這是漢文化對待伊斯蘭文化的態度,亦是青海各民族對待不同文化的態度。
3、宗教文化呈現出豐富多彩
地處三江之源的青海,是一個多民族聚居的地區,在全省72萬平方公里遼闊而神秘的高原大地上,世代生息繁衍著漢、藏、回、土、撒拉、蒙古等40多個民族。到2000年,全省的人口中,漢族人口為2823305人,占54.49%;少數民族人口為2358255人,占45.51%。其中,藏族1134236人,占總人口的21.89%;回族823463人,占15.89%;土族199470人,占3.85%;撒拉族95815人,占1.85%;蒙古族88829人,占1.71%;其他少數民族16442人,占0.32%。據此可知,青海是我國56 個民族大家庭中民族成分最多的省份之一。青海不僅民族眾多,而且歷史文化悠久。各民族大多有自己的宗教信仰。漢族普遍信仰道教、漢傳佛教、基督教、天主教;藏族信仰藏傳佛教與苯波教(藏族原始宗教);回族和撒拉族全民信仰伊斯蘭教;早期的土族信仰薩滿教,后改信藏傳佛教。早期的青海蒙古族信仰薩滿教,現代蒙古族又多信仰藏傳佛教。此外,在青海還存在著一些民間信仰,但比較分散。在我們的研究中還發現:在青海各民族中,藏、土、蒙古族群眾幾乎全民信仰藏傳佛教,而回族和撒拉族則全民信仰伊斯蘭教。因此,藏傳佛教和伊斯蘭教成為青海信教群眾數量最多的兩大宗教,其影響遍及全省各個地區。又據1996年8月底的相關資料統計表明:全省建有寺、觀、教堂共計2085座,宗教職業人員2.68萬人,信教群眾達228.6萬人。同時,特殊的地理環境,眾多的民族種群,多姿多彩的宗教信仰狀況,形成了青海復雜的、具有鮮明民族特色和地域特色的宗教文化。在三江源地區,宗教文化、宗教藝術是民族文化、民族藝術十分重要的內容,民族文化藝術的精品往往集中在與宗教有關的地方。這充分說明,宗教文化豐富多彩是三江源文化的又一大特色。這種宗教文化不僅體現了三江源地區古老而獨特的歷史文明,而且至今仍影響著該地區各民族人民的日常生活和文化心理乃至社會的和諧穩定與健康發展。
(二)藏傳佛教在三江源文化上的獨特性及其文化意義
如前面所述,青海地處三江之源,其特殊的地理位置與文化背景,在藏傳佛教文化的形成、發展、傳播的歷史過程中,一直起著十分重要的作用,尤其是公元843年郎達瑪滅佛,佛教遭到重創之后,青海便成為了后弘期藏傳佛教發展的重心,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說,三江源地區是藏傳佛教文化的一個重要源頭。
同時,藏傳佛教在長期的發展過程中,對三江源地區的政治、經濟、社會生活各方面所產生的影響是極其廣泛的。僅在文化方面,它為構建具有地域和民族特色的三江源文化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比如,藏傳佛教博采漢、印等各民族文化之長,同時融入自身對世間萬物的獨到的理解,兼收并蓄,形成了自己豐富多采、極富民族韻味的宗教文化,從而在三江源宗教文化中占據了重要地位,使得三江源文化具有了宗教性和民族性的特質。其次,包括三江源地區在內的歷代高僧遺留給后世的浩如煙海的佛教典籍,不僅充分顯示了藏傳佛教文化遺產的豐富性,而且也極大地豐富了三江源地區的文化內容,成為祖國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例如清康熙十九年刻成的北京版《大藏經》,共收入各類典籍4577部,清雍正八年刻成的《大藏經》共收4673部,同時,藏傳佛教各族高僧還將部分藏文經籍翻譯成其它民族文字。如元明清時期大藏經《甘珠爾》、《丹珠爾》的蒙文譯本和滿文譯本,這些都是藏傳佛教文化豐富三江源文化乃至祖國文化的歷史見證。
在三江源地區,藏傳佛教文化主要集中在各類大大小小的佛教寺院中,這些寺院遍布于整個藏族聚居區和廣大蒙古族、土族等民族聚居區。寺院不僅是僧尼進行誦經修持、舉行各種宗教活動和供信徒們頂禮膜拜的場所,更是該地區佛教文化和民族文化的中心。在這里,佛教信徒們既能精研佛理,弘揚佛法,又可研磨藏族的語言文字、天文歷算、醫藥衛生、工藝美術、舞蹈雕塑等各學科的學問。同時,藏傳佛教寺院大都有一整套嚴格的經院教育制度,培養出的高僧活佛,代不乏人,他們不僅佛學造詣精深,而且多才多藝,在文學藝術、雕刻技藝等諸多方面均有極高修養。這些不斷涌現的高僧大德立身學林,著書立說,為弘揚藏傳佛教文化和促進三江源地區的民族文化交流做出了卓越貢獻,極大地推動了三江源地區民族文化的發展歷程。
不僅如此,藏傳佛教寺院更像一座座精美的藝術寶庫,其殿宇建筑雕梁畫棟,氣勢雄偉;眾多佛像姿態逼真,形神兼備;各種佛經刻版,工藝精湛,獨具特色。至于彩繪畫像、壁畫堆繡、藥泥油塑等,更以其精美絕倫、纖細入微的高超技藝贏得世人矚目。其中有的不僅是藏族人民的藝術珍寶,亦堪稱中華文化的瑰麗奇葩,如塔爾寺“三寶”:堆繡、壁畫和酥油花,隆務寺歷史悠久的“熱貢”藝術等等,展現了藏傳佛教文化精美絕倫的一面。
在三江源地區,以漢、藏和伊斯蘭三種文化的交融匯通為核心,形成了具有鮮明地域特色和民族特色的三江源文化。盡管從總體上來說漢、藏和伊斯蘭三種文化相互影響、相互滲透,又相互吸收與融合,但三種文化的相對獨立性十分顯著,特別是藏傳佛教文化,因其信仰的長期性、穩定性和深入牢固性,已成為藏、蒙古、土等信教民族自身文化的主體,它以獨具一格的鮮明特色不可避免地影響著該地區其他人們的行為方式和思想準則。應該說,這種文化形態在多民族聚居、多宗教并存的三江源地區,格外能引起人們的關注與研究的興趣。
(三)伊斯蘭教的經濟觀與藏傳佛教的雪山崇拜
1、伊斯蘭教的經濟觀
伊斯蘭教不僅對三江源地區的民族團結、社會穩定具有影響,而且也為三江源地區的經濟與社會進步做出了杰出的貢獻。在長期的歷史發展過程中,三江源地區的回、撒拉等民族具有從事商業的行為習慣和善于經商的民族性格,從而為三江源地區的經濟發展產生了深遠影響。“從高原古城西寧到長江源頭的沱沱河岸,從藏北萬里草原到喜瑪拉雅山腳下的樟木口岸,無處不有回族商人的足跡”。形成了以西寧、大通、湟源、湟中、互助、平安、民和、樂都、化隆、循化等為主的青海東部地區民族商業網,(各地區的民族經濟情況)從事飲食服務、皮毛收購、屠宰、建筑、交通運輸等多種行業。他們的這種經商行為除了來自于他們祖先的經商歷史(伊斯蘭教最初就是由信仰伊斯蘭教的阿拉伯、波斯商人帶到中國的,使其經商行為及意識代代相傳)之外,更是受到伊斯蘭教的影響。伊斯蘭教鼓勵經商,允許通過買賣獲取利益。《古蘭經》中稱:“真主準許買賣,而禁止重利。”(2:275)這種以宗教神學啟示所倡導的經濟思想深深地滲透在穆斯林的意識領域中,對他們的經濟意識和經商行為起到潛移默化的作用,故而認為經商是神圣而光榮的職業,通過自己的努力經營,獲取經濟利益是合理的,是在享受真主賜予的幸福。因此,在三江源地區從事商業活動的人員中,穆斯林占有很大比例。例如在對整個湟中縣商人人數的統計中,“回民約占百分之六七十”,而且“魯沙爾、上五莊的回民男子幾乎都做過小生意。”除了從事飲食商品的營銷之外,他們在與青海地區其他民族,尤其是與農牧民群眾之間的交流中,開拓了廣泛而豐富的市場領域。或從事農牧土特產品的營銷,或從事民族用品的營銷等,為繁榮民族貿易、促進青海經濟的發展起著不可估量的作用。
而且受伊斯蘭教的教義教規的影響,他們形成了良好的經商素質。伊斯蘭教提倡人們在經濟貿易中必須公平交易、信守契約、合理獲利、真誠待人、合法經商。禁止放高利貸、克扣稱量、商業剝削、詐騙等行為。《古蘭經》上說:“你們應當用足夠的升斗,不要克扣。你們應當以公平的秤稱貨物,你們不要克扣他人所應得的財物。”(26:181—183) “你們不要借詐術而侵蝕別人的財產”[3](P61)這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關系中平等、自愿、公平、誠實、信用的商業原則并行不悖,相輔相承,將是構建三江源乃至我國商業文明的重要文化資源。
2、藏傳佛教的雪山崇拜
一個歷史悠久的民族,它所積淀的文化也是豐富而美麗的。當宗教這個蘊含人們某種精神寄托的社會產物還在孕育之時,一些自然物已經成為那些拜物民族的崇高信仰。藏族是一個古老的民族,世代生活在聚集著眾多高山雪峰的世界屋脊上,荒寒的高原給了他們粗糙而健壯的筋骨,神秘的雪山又賦予了他們隔絕塵俗的靈魂。山是藏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對山的崇拜早就成為藏族的一種傳統。在藏族人民眼里,雪山是神,這不僅僅是因其擁有一般山脈的雄險偉峻,更因為它神秘的意蘊和圣潔的內涵,因此,雪山是神圣、莊嚴、高貴、潔凈、優美的化身,歷來的藏族人民都對它充滿了的敬畏。
佛教傳入藏區后,藏民的雪山情結也作為一種文化連同其他文化一并融入其中。在傳統的佛教經典中,有許多關于雪山的神奇傳說,如佛經《俱舍論》中提到,從印度一直往北走,要經過九座山,其中有一座是“大雪山”,傳佛祖釋迦牟尼在世時,守護十萬之神,諸菩薩、天神、人、阿修羅等通通云集在大雪山周圍。時值馬年,因此馬年成為“大雪山”的本命年。這座“大雪山”就是岡底斯山的主峰岡仁波齊峰,在藏語中就是“雪山之寶”的意思,藏傳佛教中的這種雪山崇拜使藏文化更充滿了神秘與傳奇的色彩。其實,與其說藏民的雪山情結是對神靈的崇拜敬畏,毋寧說是他們對自然的一種禮贊、感恩和回報。
在遼闊的高原大地上,行走在任何一個地方,目力所及的便是皚皚的雪峰,我們經常可以看到高高飄揚的經幡和堆起的嘛呢石,每個藏族人經過時,莫不對其頂禮膜拜或在心中默默禱頌。如果說叩長頭是藏族人民對佛教的虔誠,禮拜雪山則是對孕育他們民族的大自然的崇高贊禮。其實,相比于其他民族,尤其是自以為文明程度越高的民族,藏族人民更懂得人類與自然和諧相處的原則。這不僅是藏民族在漫長的歷史發展中,了解到自然萬物與他們的生存發展息息相關,是他們生存的根本和源泉,更在于藏傳佛教中以生命為本的道德觀念,使他們認識到雪山草地、江河湖泊、花草鳥獸等也是與他們共存的生命系統,因此,他們不僅尊重一切生命、善待自然,而且對這些不能言語的生命個體倍加珍視。古老的藏族人也許并不了解雪山是孕育整個中華民族的生命之源,但他們對雪山等自然物的崇拜與敬畏已經開啟了現代人所謂的“環保”之門。
三、宗教信仰的多元性特點及其對政治文化的影響
通過對三江源地區各主要民族宗教信仰狀況的梳理,我們可以看出:(一)青海的宗教文化呈現出多元化的特點,即以藏傳佛教、伊斯蘭教為主,漢傳佛教、道教、基督教、天主教以及藏區的原始宗教——苯教等多種宗教,共生于三江源地區,共同在發展著。(二)在青海的宗教文化中,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主要是青海特有的地域文化、歷史文化和多民族文化長期共存發展的結果。在漫長的歷史發展過程中,青海由于地處高原,交通不便,社會經濟發展雖然相對滯后,但各民族間的頻繁交往和以藏、回、撒拉、土、蒙古等少數民族為主的極具特色的宗教文化,卻極大地豐富了整個三江源文化,使得青海的區域文化呈現出色彩繽紛的多元性特點。
三江源地區獨特的多元性宗教文化特點,決定了它在這一地區的影響是廣泛而深遠的,包括對社會政治、經濟、文化,乃至人們的倫理道德和日常生活等多方面。藏傳佛教和伊斯蘭教在長期的傳播發展過程中,早已深入人心,對藏、回、撒拉等各信教民族影響尤為深遠,即使在一些邊遠地區,信教群眾的宗教觀念也相當濃厚。因此,實行正確的民族與宗教政策,發掘宗教文化中的有利因子,是構建和諧青海、保持社會穩定、促進經濟發展的關鍵所在。
1、維護社會穩定,構建和諧青海
青海地處青藏高原東隅邊緣,是連接西藏、甘川藏區、新疆與祖國內地的重要紐帶,歷史上一直是內地通往西藏的主要通道和絲綢之路的南路干線。三江源頭的青海地處川、甘、疆、藏的核心位置,青藏鐵路開通后,更成為出入西藏的咽喉要道,其地理位置的重要性愈益凸現。無論是歷史的因素還是現實的狀況,宗教的影響力已經滲透到社會政治、經濟和文化、生活的方方面面,宗教作為一種社會紐帶,具有加強民族團結和社會穩定的重大作用。
對于藏傳佛教在整個藏族地區的地位,歷代統治者絕不敢等閑視之。不同于傳統意義上的佛教,藏傳佛教更強調積極入世,渴望參與到社會政治生活當中去,這體現在歷史上藏傳佛教的政教合一制度尤為明顯。正是通過這一制度,才成功地解決了歷代中央王朝對西藏主權的歸屬問題,繼而成功地實現了對藏族地區的管轄與治理。因此,歷代中央政府都會出于對藏族地區地方行政管理的策略需要,而借重在藏區具有普遍影響力的藏傳佛教,實現對藏族地區的有效管轄。例如,元初中央政府在西藏尚未建立和完善地方政治體制之前,闊端與薩班·貢噶堅贊就進行了著名的涼州會見,從而使廣大藏族地區避免了一場刀兵之災而順利納入元朝版圖,為祖國統一大業做出突出貢獻。清代更是針對藏族地區藏、蒙古、土族人民普遍信仰藏傳佛教的實際,采取封授達賴和班禪等藏傳佛教上層人物的策略以控制西藏,從而堅定地維護了大一統的王朝統治。
從上面的論述中可以看出,歷代王朝對藏族地區采取的行政政策,充分考慮了藏民族的宗教感情,并合理利用了這一信仰,不僅有利于中央的管轄,使遙遠的藏族地區同祖國的關系愈來愈密切,而且,藏族地區人民對祖國這個統一大家庭的向心力和認同感也愈久彌堅。新中國建立后,黨和政府采取了更英明更合理的政治舉措,采取了宗教信仰自由的政策,不僅促進了西藏的和平解放,而且,經過半個多世紀的發展,藏族地區的經濟取得了舉世矚目的非凡成就,藏族人民的生活更是經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同樣,作為青海第二大宗教的伊斯蘭教在長期的歷史發展過程中,也成為維系回族、撒拉族各民族之間的社會關系與相互聯系的重要紐帶,使其在生活習俗與思想意識等方面具有強烈的凝聚力。他們通過參與共同的宗教活動以及節日禮俗,形成同一的思想觀念與民族情感,從而加強了群體成員之間的認同感和親密感,使廣大穆斯林群眾緊密團結在一起,也為整個社會的穩定提供了基本保障。同時,在維系一定的社會生活秩序方面,伊斯蘭教也有著重要作用。因為《古蘭經》是伊斯蘭教的根本經典, 它不僅是指導穆斯林宗教生活的準則,同時也限制了他們的日常行為規范。《古蘭經》中要求人忠信、誠篤、善良、公平,嚴禁飲酒賭博、崇拜偶像、求簽算命、淫穢欺詐、放高利貸等不良的行為,否則將會受到火獄之刑,遭到“末日審判”和“來世報應”。這種帶有濃郁的宗教神學色彩的懲除約定,有時比社會法律更具有一種控制與約束力。因此青海地區回族、撒拉族等穆斯林群眾在伊斯蘭教的信仰之下,遵照宗教的教義、教規自覺約束自己日常生活中的的言行舉止,協調個人與周圍穆斯林同胞以及其他民族成員之間的相互關系,運用宗教約束與社會法律雙重手段共同維持著青海的穩定與發展。
而且,宗教力量也會在社會上引起一些重大的社會斗爭與政治運動。例如,明末清初,青海地區伊斯蘭教內產生的“門宦制度”所引發的教派之爭,導致了一系列嚴重的相互仇殺事件。例如,清高宗乾隆四十六年(1781)初,循化撒拉族地區新老教由于兩派之間的矛盾,發生械斗、殘殺,使“新、老教眾在事件中死亡很多,人口減少。”而且,由這種宗教斗爭也演變或引發過一系列的政治斗爭。尤其是在青海歷史上,由于明清時期統治者對伊斯蘭教的限制鎮壓以及對廣大信教徒的歧視迫害,使青海地區信仰伊斯蘭教的穆斯林群眾與明清政府之間產生了強烈的矛盾沖突,甚至引發了一系列規模較大的回族、撒拉族反清武裝政治斗爭和流血事件。例如清光緒二十一年(公元1895年)循化地區的伊斯蘭教的新老教之間的教派之爭由于陜甘清軍的殘酷鎮壓而最終演變為回族、撒拉族的一次抗清斗爭。 “這種武力反抗斗爭甚至在包括青海在內的整個西北地區引起強烈反響,也造成了社會的巨大動蕩。”
在三江源地區,民族成分復雜、宗教意識濃厚,宗教既是一些民族的主要精神信仰,也是他們的文化傳統、思想行為和日常生活的歷史積淀,其本身具有一種推動整個民族生存和發展的原動力。另一方面,由于社會的進步、經濟的快速發展和人們交往的頻繁,在這個特殊區域,宗教已不僅僅是民族內部加強團結、密切聯系的紐帶,更是協調社會各方面、促進共同進步的強大力量,因此,我們必須予以高度的正視和尊重。歷史證明,只有合理利用宗教“普遍具備的內部一致性對社會的統合作用”,制定正確的政策措施,才能夠獲得和平的環境來求得生存發展,否則就會引起動蕩和不安,甚至導致流血沖突,嚴重威脅社會的穩定發展。
2、倫理道德方面的積淀與傳承作用
“在人類文明史的絕大部分,在各個時代和各個國家,宗教是文化統一的核心力量。它是傳統的保護者,道德法則的維護者,智慧的傳播者,人們生活的教育者,可以把社會控制在一個確定的文化范疇中。”而道德是維系社會生活秩序的重要因素之一。因此,作為一種特殊的社會規范體系的宗教,它與社會主義精神文明有相通之處,我們完全可以把宗教的合理內核納入到新時期的社會主義道德建設中去。
宗教對信眾的倫理道德影響十分明顯,它對個人在日常生活中的行為思想制定了明確而詳盡的細則,對修行者個人的品行有具體而嚴格的規定,這種傳統的宗教文化熏陶、教育和約束著人的一切行為思想,成為宗教社會實際的倫理道德規范。同時,各種宗教不僅制定了調節內部個人或團體間關系的原則,還提出了如何正確處理整個集團與外部世俗社會關系的相關問題。例如,藏族傳統文化不僅要求人與自然的協調發展,更注重人與人之間的和諧相處。藏傳佛教教義中有“五戒十善”道德要求,五戒即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飲酒;十善法即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言、不綺語、不兩舌、不惡口、不慳貪、不嗔恚、不邪見。這些理論既是宗教社會成員恪守的倫理道德,又是他們的法律準繩,千百年來始終為廣大信教民族所遵循。此外,佛教中奉勸人們去惡揚善、扶弱濟貧、關注眾生、施舍助人、多行善事、戒絕惡行,甚至反對戰爭、要求和平等等,都是佛教信徒的做人原則和行為準則。絕大多數佛教徒能夠胸懷佛、法、僧三寶,強調人與人之間友愛、寬厚、仁慈、信任、禮讓的情感關系,反對人與人之間形成憎恨、殘酷、猜疑、競爭、貪欲的利益關系。伊斯蘭教教義中也有提倡節儉、鼓勵施舍、反對強暴、主張互相幫助的道德準則。《古蘭經》中提倡要講仁義:“不義的人,絕沒有任何援助者。”(2:270)要幫助他人、無私奉獻:“如果你們公開地施舍,這是很好的;如果你們秘密地施濟貧人,這對于你們是更好的。這能消除你們的一部分罪惡。真主是徹知你們的行為的。”(2:271)行善功、做善事:“信道而且行善,并謹守拜功,完納天課的人,將在他們的主那里享受報酬,他們將來沒有恐懼,也不會憂愁。”(2:277)“勸善戒惡,爭先行善,這等人是善人。”(3:114)不得強權掠奪:“信道的人們啊,你們不得強占婦女,當作遺產,也不得壓迫她們。你們當善待她們。”(4:19)“你們當孝敬父母,當優待親戚,當憐恤孤兒,當救濟貧民,當親愛近鄰、遠鄰和伴侶,當款待旅客。”(4:36)這些具體要求,與社會主義精神文明所提倡的道德規范相一致。并且“誰行善誰得入樂園”(4:124),樂園“將有金盤和金杯,在他們之間挨次傳遞。樂園中有心所戀慕、眼所欣賞的樂趣,你們將永居其中。”(43:71)“這是你們因自己的善行而得繼承的樂園。”(43:72)而“罪人們將來必居于火獄的刑法中。”(43:74)
宗教正是通過止惡揚善、因果報應、末日審判等的方式來約束和控制人們的言行思想,使其成為推動社會發展的和諧力量。對信教群眾來說,宗教戒律與所有的社會倫理道德一樣,是監督個人行為和調節社會行為的規范。尤其在三江源地區,藏、蒙古、土等民族普遍信仰藏傳佛教和回、撒拉族全民信仰伊斯蘭教,漢族信仰道教,宗教的價值觀和人生觀更強有力地在整個三江源地區的社會生活中占據了主導地位,因此,遵守宗教倫理的共同準則,倡導和平與寬容的倫理原則,引導宗教和社會主義相適應,發揮宗教道德在現時代的積極作用,進而全面貫徹和執行黨的宗教政策,切實保障公民的宗教信仰自由,是構建和諧青海和建設富裕文明和諧新青海的重要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