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姚承,男,漢族,1970年2月生于遼南,16歲開始發表文學作品。在學生時代,小說《管中窺豹》曾獲遼南四市“遼河杯”賽一等獎。小說《艱難的開口》獲“五月文學全國文學新人大賽優秀獎”。先后在省級以上刊物發表小說、詩歌、雜文等百余篇。現為營口市社會治安綜合治理委員會辦公室綜合協調科科長,兼營口市政法綜治宣傳通聯工作站站長。
一大片黑云從西北方的天空急撲而來!
頭上的樹葉沙沙作響,陸倍洛忽然感覺到心臟一陣難受,似乎有某種無形的沖擊波在搓揉他的心肌,他的手捂向心臟,就在這時,腳下的大地忽然發生劇烈的震顫,伴隨巨大的爆炸聲傳來,樹林里的孩子們驚慌失措。他的腳開始受到劇烈顛簸,再也無法站穩。他摟住一顆樹,鎮靜了一下,看到有的孩子已經跌倒在地上,有的抱著樹干在那里哭叫。
對面山腳下的教室在震顫中一瞬間倒塌,塵煙中有幾個人影沖出來,但很快又被搖擺的大地掀翻在地。山上煙塵滾滾,一大群巖石轟隆隆呼嘯而下,整個小學很快就被滾石覆蓋了,半個操場都是山上落下來的巖石,沒有人逃出來,他眼睜睜看著校園變成一片廢墟,幾百個小生命和十幾個老師都被活埋在亂石下面。
幾塊巨大的巖石在操場上沒有停住,在強大的慣性作用下蹦跳著向操場這邊的樹林沖過來,孩子們嚇得直哭。這一刻,陸倍洛驚呆了,他大聲命令孩子們向樹林深處逃生??墒?,沒有人能穩穩地走上兩步而不跌倒。林邊的幾棵碗口粗的楊樹被巖石砸斷了,巨大的折斷聲和樹枝間的摧折聲傳到耳中,有樹枝掃破了一個孩子的頭,哭聲更慘了。
天迅速變黑,雨點啪啪砸下來,雨聲、滾石聲、來自地下的雷鳴聲掩蓋了四周的哀嚎。大震突襲,整個村莊已面目全非。
約一分鐘后,大地似乎平靜下來,四周如夜色降臨。雨越下越大?;薨抵?,他清點了一下人數,三十八個,一個都沒有少。除了一個受傷,其他都完好無損。他望了望教室的方向,原來的教室連影子都沒了,從山腰往下,直到操場邊的樹林,巨石堆砌成一個斜坡。教室就被深埋在這斜坡下面,想去營救其他人的念頭很快就打消了——巨大的山巖已經厚厚地壓在廢墟上,而且山上繼續滾落的巖石根本不給他接近廢墟的機會。
人到了這個時候,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家人,誰都有自私的救親心理,誰也不要把這種心理說得很狹隘,這是一個有感情的人與生俱來的正常念頭。在這樣劇烈的大震中,家里的房屋肯定也會變成廢墟,父母會怎么樣?他們會活著嗎,會受傷嗎?他心急如焚。好在他的家是木制結構的房子,倒下來會保留很多生存空間,而且離山腳挺遠,滾落的山石應該不會沖到那里。自己現在惟一想做的事就是跑回家看看,可是,又不能撇下這些孩子,他們顯然嚇壞了,有的死死抱著他的腿。他撕下自己雪白襯衫的一邊,為受傷的孩子包扎傷口,嘴里大聲說:“同學們不要怕,不要哭,這是地震,大家聽老師的話,都往樹林里面走?!?/p>
他說完這句話,心里忽然一沉。這些孩子的父母會有幾個活著?在這樣的破壞性地震中,生存率能有多少?他和他的學生能全部生存下來,這本身就是一個奇跡——這應該歸功于那個桌子上的指南針。
這一節是自然課,課前他把一個指南針教具放在講桌上。那是一個較大的指南針,下邊的基座像一個倒置的黑色的小喇叭,它的上面有一根尖銳的金屬針,針尖就起到轉軸的作用,扁棱形的磁針就在那個金屬針尖上自由旋轉,紅色和藍色分別代表兩個磁極。
在正常情況下,靜止的指南針不受外來影響是不會自己轉動的,這是因為地球磁場相對比較穩定,小磁針總是指向南北方向。
可是,就在他課程講了一半的時候,指南針無緣無故地轉起來!
小磁針亂轉首先吸引了前排座兩個小女生的目光,倍洛停止了授課,敏銳地感覺到將要發生什么。他在師范的時候,閱讀過大量自然科學方面的書,他記得日本的一次大地震前,有商人發現磁鐵上吸附的鐵釘紛紛下落——磁性異常!這是臨震預兆之一,難道會有大震來臨?
他意識到可能會有危險發生,不管這種預感是否有科學依據,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眼前這三十多個孩子都必須遠離建筑物,他必須這樣做,這是一位老師的責任。但是,要在上課時間把孩子們拉到操場上,必須征得校領導同意。好在這是自然課,安排在室外上課,校領導也不會覺得奇怪。于是,他讓小學生站成一排,每人手中拿一本自然課本,有序地走出教室,向操場另一邊的樹林走去。
校長從玻璃窗中看見他把孩子拉到操場上,便從屋里走出來問:“倍洛,怎么回事?”
“校長,這節是自然課,我帶學生去外面制作標本?!?/p>
“哦,以后這種情況要先請示,去吧,要注意安全?!?/p>
陸倍洛走出幾步后,又轉回去對校長說:
“校長,我剛才發現了小磁針無緣無故亂轉,這是地磁異常,我懷疑要有地震發生,建議學生到戶外活動?!?/p>
校長大聲斥責他:“胡扯!你以為你是地震專家啊?”
校長好像不太滿意他的舉動,回屋的時候嘟囔了一句什么。
地磁異常是否意味著必然發生地震,陸倍洛不敢肯定,因此他沒敢進一步勸說這個思維麻木的校長。
值得慶幸的是,他的班級所有的孩子都因此得救了!
雨在下,樹林里的雨滴越來越密集了,孩子們的衣服淋濕了,還有人在哭。大家手扯著手,隨老師走入樹林深處。
有余震發生,山石不斷滾落。
有生存的村民在路上跑著,幾個幸存的家長趕往學校來,呼天搶地地哭著。也有人發瘋般撲向廢墟,可是,那人剛俯下身子搬動石塊,就有一塊巨大的滾石從他身邊掠過。陸倍洛心里明白,山坡下面不可能有人生還。以現有的幾個人,想把那些石塊搬開也得需要一兩個月。
他安頓好孩子們,立即跑向自己家里,他的親人生死未卜,他必須回去看一眼。他在布滿石頭的山路上跑著,自己家的房子已不復存在,五十多歲的母親抱著父親在木柁上呆坐著,她表情木然,好像沒有感覺到雨水淋濕了頭發和衣服。
倍洛沖上去,這才發現父親已經氣絕。母子抱頭痛哭。幸好母親沒有受傷,在房屋倒塌的那一刻,父親用身體護住了她。
雨水、淚水混合在一起。他知道,哭是于事無補的,目前最要緊的是迅速逃生。
“娘,河床已被滾石堆滿,山洪很快就會下來,我們快離開這里!”他說著,就去背父親的遺體。
母親制止了他,“兒啊,哪也別動,就讓你爹在這里安息吧!這個家是他親手建造起來的,他不能離開這個地方。你找床被子蓋上他,等天晴了我們再回來安葬他。”
他按母親的吩咐做了,末了跪地磕了三個頭,然后把生活必需品帶了一些,攜母親趕往那片樹林。
他知道樹林是村里最安全的地方,那里地勢較高且平坦,不怕山洪、不怕滾石。
村里活著的人大都聚攏到樹林中來,哭聲不絕,大約有三十幾個,其中有四個人在這里找到了自己的孩子。他們見到陸倍洛就扯著孩子一起跪下來,感謝老師救了他們的娃。
有幾個孩子還在哭。為了生存下去,大人們開始搭臨時帳篷,給傷者和孩子遮雨。大災中,幸存者好像成了一家人。
二十八歲的陸倍洛因為救了全班的學生而受到村民的尊重,加上他又是這些人中最有學識的人,所以此時一下子成了眾人的主心骨,大家對他言聽計從。陸倍洛說:“村里肯定還有人活著,我們必須救他們出來,現在是能救一個算一個,女人在這里照顧小孩子,男人都跟我去救人,挨家挨戶地搜,盡可能把活著的都救出來!”
眾人一致贊同。他們從東頭到西頭,又救出了十多個傷者。幸好衛生所的那個趙小楠還活著,她是到鄉親家里出診回來的路上遭遇地震的,所以人沒有受傷,背包里還有一點急救藥品,大家把有用的物品都集中在樹林中,準備自救。
雨不停地下著,雷閃不斷,余震不斷。
大家忙到晚上,伸手不見五指的時候,樹林里仍然有孩子的啜泣聲。眾人都在臨時搭建的避雨棚中休息,沒有人睡覺。陸倍洛獨自一個人來到樹林邊,那里臨近河邊,他到那里是察看山洪會不會危及這片樹林——這可是目前惟一能棲身的地方了。他倚在林邊一顆大樹上,全身透濕,水順著褲筒流進鞋坑里。
他聆聽著河水中石頭滾動的聲音,淚水、雨水,模糊了眼睛。雷閃、余震,撼動著他的心。
那么多人死了,自己竟然活著,自己竟然帶著一大群孩子神奇地躲過一劫,想一想都覺得后怕。
神奇的磁針!
作為一個師范畢業的小學老師,他深知磁針無緣無故自轉,表明地下有大規模電場活動。因為他懂得“磁現象的電本質”是物理學已經證實的,只有地下發生大面積的電場遷移,才會產生長距離的磁場,才會影響到一米多高的講桌上的磁針。
地下有大面積的電場遷移,然后發生地震,這是為什么呢?地震和地下電場究竟存在怎么樣的關系呢?他想起剛才地震發生時,腳下傳來的巨大的爆炸聲和劇烈的顛簸。這一切現象似乎表明地震發生的原因不會像書上說的那么簡單。
河水還在上漲,已接近這片樹林的邊緣。奇怪,在倍洛的記憶中,河水從來沒有漲到這個高度。從目前的水位來看,他家肯定被水淹沒了,父親!倍洛想到這里,淚水涌出,和雨水一起嘩嘩地往下流。他跪下去,沖著家的方向。
他忽然意識到什么,不對,河水漲到目前的高度,只能說明一點:村口的河道被泥石流阻斷,整個村子將變成一個水庫,這片樹林也面臨被淹的危險。
有人走過來,站在他身旁。是村里的衛生員趙小楠,她說:“陸老師,你真行,竟然救出了全班的孩子!”
陸倍洛沒有說話,他一直對這丫頭沒有好感。她比自己小兩歲,是市衛校畢業的。有人曾經給他二人介紹過對象,當時倍洛也同意,可是這丫頭卻不同意,原因只有一個:她嫌倍洛家太窮。倍洛對嫌貧愛富的女孩都很憎惡。
小楠安慰他:“倍洛,不要為死者難過……我們都活著……”說著說著,她自己也哭起來。
倍洛站起來又開始安慰她,她哭得花枝亂抖,十分悲切——她的父母、兄嫂全死了,家里只有她一個人活著。
哭著哭著,她就依向倍洛的肩,雨水中,他們抱頭痛哭。
忽然,倍洛發現腳下有水涌聲,用腳在地上一劃,才發現水已漫上來。本以為這樹林是一片可以生存之地,但此時,水已逐漸浸入,即將被淹。一面有水迫近,一面有滾石來襲,六十多名幸存者面臨新的威脅。
情況危險,必須撤離這片樹林了!
可是,逃向哪里呢?
這里本來有一條過境公路的,但村口現在橋斷路塌,山洪急瀉,河水暴漲,無法通過。順公路方向往上游走,也不行,山石早把路阻斷,有一道隘口已經全部封住。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除了爬山,再無逃生之路。可是,四周都是崩塌的山,山坡上泥石松動,山上隨時都在滾落石塊,沒有攀爬的條件。
電閃雷鳴,余震不斷。
倍洛扯一下小楠,返入林中,他大聲說:“河水馬上會淹沒林子,大家叫醒小孩,盡可能多帶糧食,帶上必需品,其余東西全部丟掉,我們必須向山坡轉移。”
“上山坡?石頭會砸死我們的。”有人提出反對意見。
倍洛說:“石頭只能順坡滾,我們順著山梁走,就能避開大多數的滾石。”
山梁是指從山腳下通向山頂的突起山體,山梁上的石頭即使有滾落,大多也會滾向兩邊斜坡,很少會順山梁滾下,這是倍洛根據力學原理得出的結論。
一行人手扯著手,從林里轉移出來,小心地向一個山頭摸去,因為上了這個山頭,就可以順山梁逃向遠方。倍洛除了帶上糧食,還拎了一把鐵鍬,他知道這也是翻山的必需品。
果然如他所料,山頭下面的滾石確實很少。他用鐵鍬一步一步挖下腳窩,后面的人按他挖出的腳窩前進。
黑暗中,有一塊石頭滾下,向人群襲來,倍洛知道這群老弱病殘根本躲不開,便立刻飛身上去,把鐵鍬向地上一插,整個身體就頂在鍬把上。石塊砸在鍬把上,喀嚓一聲,鍬把斷了,石塊砸到了倍洛的腿,他受傷了,幸虧鍬把擋了一下,才沒有骨折。濕褲子立刻粘到傷口上,疼痛加劇,他索性挽上了褲筒,讓傷口暴露在外面。
拂曉時,他們終于全部爬上了山頭。借著朦朧的曙光,他們看到原來的村子已全部淹沒在水中。原來那片樹林,只有幾根樹梢露在水面上。
好險,如果不果斷撤離樹林,他們恐怕誰也逃不出來。可是,現在逃出來了,下一步應該怎么辦?在這兇險的山梁上,帶一幫老弱病殘,每走一步都十分艱難。已經有個人不小心跌下去了,下去就沒有生還的可能了,因為這山坡經過大震和暴雨,表層全部滑脫,沒有任何植物的影子,沒有手抓的地方,只能一滑到底,跟滾石的命運一樣,跌入山下面的深水中,轉瞬即逝。
全村六百多人,現在只剩下不到七十人了,其中三十多個學生,有二十多個是外村的——他工作的那所小學,匯聚了附近三個村的孩子。
不能讓任何人再跌下去了,倍洛心里想,一定要讓這些人活著走出去。他再次要求大家注意腳下,手扯著手,不得松開。一行人緩慢地向山頂移動。
雨小了許多,只有零星的雨點,但黑云還是不散,偶爾能聽到遠處的雷聲。其實,人們根本就分不清這雷聲是來自天空還是地下。
濕衣服就在身體上粘乎乎地裹著,沒有人能分清是雨水還是汗水。天色放亮,他們接近了山頂,大家都因為脫離險境長出了一口氣,人群中斷了哭聲,倍洛感到心情好轉。
倍洛手握鐵鍬一路開道,早已累得精疲力竭,加上腿部受傷,一到山頂開闊地,精神一懈,身體一軟,坐到地上。
有個年輕人一躍上了山頂,在上面喊道:“都上來吧,這上面地方很大。”
話音未落,他頭上的黑云吐出一道閃光,直射他的頭頂,整個人頃刻倒地,滾落到山下去了。眾人大驚,有小孩子嚇得大哭。倍洛大叫:“誰也別上山頂!雷雨云就在頭上,等天晴了再走。”
可是,天根本不晴。小雨淅瀝后,一場中雨又把這里蕩滌了一遍。
隨身帶的干糧很快吃盡,剩下的是生米,沒有生火的柴,沒有煮飯的鍋,只能接雨水解渴,只能用生米充饑。
原地待援,等于原地等死。
無論如何也要越過幾道山,向鎮上走,這才是活路??墒?,雷雨云就在山頂上彌漫著不肯離開,輕易走上山頂就容易送命。
一位老者沖天大喊:“天啊!為何不給我們活路?”
倍洛的母親也跪在地上慘凄凄地哭著,兩手拍著地面。
倍洛扶起母親,勸她止住哭聲。眾人在雨水中靜靜地等待著山頂的雷雨云漸漸遠去。
直到下午大約三點左右,他觀察了一下云層,斷定沒有落雷的危險了,才領著大家通過山頂,順山脊向遠方轉移。
大家走到傍晚,也沒有找到去鎮上的道路——根本就沒有路,他們只能憑感覺辨別著方向,在山脊上找尋出路。夜色中,他們終于找到一片有樹林的山坡。
倍洛心里清楚,他們所處的位置太偏遠了,等待外援的生存機會太小了?,F有的糧食很快就會吃完,老人、孩子、傷者,他們需要食物。
人群中有孩子開始感冒、發燒,這是淋雨時間太長的緣故。小楠的藥品箱很快就沒藥了。
雨后的林中,有些冷。幾個年輕力壯的男人都沒有吃東西,在這個特殊的人群中,他們不僅擔負起保護弱小的責任,同時也主動把糧食留給他們。也許這就是人類的天性,也許原始部落的男人在遇到這種情況時也是這樣做的,肯定是他們把這種基因一代一代傳了下來。
他們去林中找吃的,哪怕是野菜、是塊莖,都會采回來,供大家充饑??墒牵瑤资说酿囸I隊伍,仿佛有多少食物都不夠吃。
山上太難走了,第五天天已放晴,他們還在山脊上前進,找不到食物,天晴之后,連干凈一點的水都找不到了。小楠懂得一些醫學知識,她知道如何處理河里的渾水,如何在山坡找到草藥。她把在衛校學到的很多知識都應用在危難中。
知識就是力量!
倍洛對她的好感漸漸多起來。就在第五天的晚上,倍洛也開始發燒,他已經幾天沒有吃東西了,只吃過一點野菜,喝過一點雨水。體力不支,他依在一棵大樹的樹干上,慢慢地下滑,只好坐下來。他閉上眼睛,腦袋里似乎有一個漩渦在轉。
他想起那個旋轉的磁針,自然就想起一個問題:地震是怎么產生的?
關于地震成因,主流的假說都是說板塊擠壓、巖層折斷發生地震??墒?,地震光、電磁異常這些臨震異常都難以用主流的假說來合理解釋。他看過有關的科學書籍,監測表明,地表以下720公里深的地方也會發生地震,但是那里根本沒有巖層,只有軟乎乎的熾熱熔巖,那又有什么固體來折斷呢?當時他就對“斷層假說”心存疑惑?,F在,真切的體驗重新激活了他當年的疑問。地震的成因根本不可能是巖層斷裂,所謂的斷裂應該是地震的結果,而不是原因。
他蹲在那里陷入沉思。他知道科學界做過實驗,要想在地層深處制造一次“人工地震”,需要引爆一顆當量很大的核彈。核彈的爆破力僅僅可以引發中度地震,那么,這次劇烈的大震,會相當于多少核彈同時引爆呢?他又想起了地震時腳下的顛簸,想起從地層深處傳來的爆炸聲。在短短的時間內釋放巨大的爆破力,這絕對是一種爆炸現象。在自然界,只有雷暴才可以產生這樣的爆炸。
他在高燒中仿佛對地震的成因有了深切的領悟。地球有磁場就必有電場源,地層深處必然存在電場,地球表層就必然感應出局部電場,地層、云層中感應出局部放電現象,這是合情合理的事。那么,雷電和地震,將是同一原因的兩種狀態。
他心里忽然產生一絲興奮,這是一種解開自然謎底的興奮,他仿佛忘記了大災,忘記了自己在發燒,忘記了身處險境。
不知道什么時候,小楠出現在他身邊,用手摸了一下他的頭,叫了一聲:“這么燙!”
隨即她取出僅剩的半瓶生理鹽水,拔開塞子,把瓶口對準倍洛的嘴,讓他喝了兩口。
倍洛睜開眼,有氣無力地說:“小楠,我悟到了,我敢肯定,地震是一種地下雷暴現象,這與地震前的一切異?,F象精確相符?!?/p>
“地下雷暴?”小楠疑惑地反問。“哦,要是這樣,就可以合理地解釋地震光現象了?!?/p>
“這次地震是發生在白天,沒看到地震光也正常,就像白天看不到北極光一樣?!北堵逭f。
“傳統假說好像解釋說,是巖層擠壓的壓電效應產生了地震光?!?/p>
倍洛忽然發現這丫頭竟然也是有學識的。他說:“壓電效應產生的帶電離子是正負同時出現的,在地下幾公里深的地方如果產生這種壓電效應,正負兩種電荷也不可能同時穿越淺表的含水層而到達幾千米高空的,含水層是導體層啊,只有單極電性的大量電荷才會穿越導體層?!?/p>
“可是,地下有條件產生同一種電荷嗎?”小楠反問。
倍洛說,“你忘記了高溫熔巖與地殼之間存在的巨大溫差嗎?你知道巨大溫差會產生大量電荷遷移嗎?這種作用會產生大量電子群?!?/p>
“你認為電磁異常,正是這些大面積移動的電子群產生的?”
倍洛說,“正是,我見過一則科學報告,有科學家追蹤一大片雷雨云,發現在雷雨云的上方會產生極光一樣的電現象,這種現象與地震光極其相似。移動的雷雨云可以在上方產生電離光,那么地下電場移動也會在地面以上產生電離光,也會產生磁場異常?!?/p>
“你的想法太好了,我也讀過幾個國家的科研成果,很多權威部門發現大地震發生前,對應空域會發生電離層電擾現象?!?/p>
“電離層電擾?”倍洛對這個名詞卻很陌生。
“這種現象與其下方發生雷雨云移動和颶風移動是等效的?!毙¢才d奮起來?!叭绻@次大震仍然存在電離層電擾現象,那么,你的假設就被驗證了!天哪,看來你有重大科學發現了!”
小楠興奮地抓住他肩膀,搖晃著說,“你不會死的,我是醫生,我會想辦法讓你活下去?!?/p>
小楠把一塊濕巾放在他腦門上,并把采來的野菜喂給他,整個晚上都在照顧他。
早上,他支撐著虛弱的身體繼續前進。他們走到一個山頭上,向前一望,兩股河水匯聚在前方,沒有辦法通過河水。倍洛一陣眩暈,高燒、饑餓、絕望,他倒下了,所幸的是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小楠及時扯住了他,否則他會滑下山坡,跌進滾滾的河水中。
小楠把瓶底剩下的一點點鹽水滴進他的嘴里,她的眼里含著淚,倍洛的母親在一邊流著淚。人群中有人發出哀嘆:“沒有路了,我們沒有活路了!”
都說天無絕人之路,但現在,活路已絕,死亡威脅著這群人。經過幾天的跋涉,本以為接近鎮上就會有活命的機會,到頭來卻望河興嘆,插翅也難飛過河去。
絕望,表現在每個人臉上。
已經有七八個人處于昏迷狀態。這個數目還在增加,沒有食品,沒有藥品。
倍洛的意識也有一點模糊,他知道這是饑餓和傷口炎癥共同作用下產生的。他抓住小楠的手說,“小楠,我病得不輕,可能走不出去,如果我死了,請你答應我兩件事:一是照顧好我的母親,二是找到新聞媒體,告訴他們地震是一種地下雷暴產生的爆炸現象,證據確鑿,不會錯的,請有關部門按照這個思路尋找預測地震的方法。不要再偏信那個斷層假說了,那個假說與實際不符,永遠不會指明預測地震的方法……”他已無力再說下去。
“天啊,誰來救救我的兒子!”倍洛的母親沖著天空哀叫著,聲音牽動一大片人的心,幾個小學生也圍過來跪在地上,叫著“陸老師”。
小楠的眼中含著淚,她不知道有什么辦法能救這些孤立無助的人們。
天空的烏云正在消散,但人們心里的陰云卻越聚越厚。
哀聲一片,在山頂回旋。
就在人們陷入絕望的時候,忽然,天邊傳來飛機引擎聲。
有人大叫了起來,“飛機!”“飛機!”
在云層的邊緣,出現了兩架草綠色直升機的影子,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責任編輯 喬 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