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戲劇學院最近上演了英國劇作家本?艾爾敦的名作《爆玉米花》。這部巨作曾在1998年獲得英國戲劇的最高獎——勞倫斯·奧立弗獎,又在2001年以巧妙的構思、幽默的語言,在愛丁堡藝術節上成為了最受觀眾歡迎的演出,并榮膺該年度“必須要看的劇目”。演出之后,劇中所提出的那些個關于貧富懸殊、就業困難、生活重壓、名利誘惑、影視影響、媒體傳播、青少年教育等等諸多深刻的社會問題,令觀眾回味良久,無法平靜,尤其是那個邪“惡”的“花”季少女斯考特,更是縈繞在幾乎所有的觀眾心中,揮之不去。
1857年,法國象征主義詩歌的先驅夏爾?波德萊爾發表了他的詩集《惡之花》,用批判的眼光正視“惡”、剖析“惡”、玩味“惡”所開出的“花”。在此,我們可以借用波德萊爾的“惡”與“花”,對《爆玉米花》中斯考特這枝開在“惡”中的“花”作一番評判。
確實,斯考特一出場就帶著些邪“惡”之氣。觀眾看到的是一個發型夸張,體態微胖,缺乏教養,還不時爆出粗話的“花”季少女。她是一個冷酷的殺手,絲毫不把殺人當成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而且“一向都不在乎警察”。她對布魯斯和南希自豪地自我介紹:“我們就是購物中心大血案中的殺手!”當她把布魯斯控制在地上時,對他說:“我不想殺你。可是如果你不服從我的命令的話,我會的。”當她的照片登在了“全美特級通緝令”上后,她更是因自己盡顯殺手本色而感到十分驕傲和自豪,尤其是當南希稱贊說“斯考特在那張照片里看上去美極了”時,斯考特簡直是心花怒放。
斯考特說話時會不時冒出幾句方言,這也許暗示她所受的正規教育不夠,講話用詞很不規范。就是這么一個文化水平低下、審美水平不高的人,才會過分地沉湎于充滿色情和流血的電影,才會那么癡迷地愛上像杰克那樣的殺手。這是因為,她崇拜英雄主義,錯誤地把杰克的殺人行為作為“壯舉”來看,對他崇拜得五體投地。盡管杰克對她反復無常,時而“陰沉了臉”“兇惡”地看她,時而“似乎真的要打她”并粗暴地把她摁倒在地上令她害怕得尖叫,時而又要粗魯地與他做愛并講些下流不堪的話,但她還是“愛他勝過愛自己的生命”。她說:“如果,他想要天上的星星,我會給他摘下來的。如果,我有一塊像電視機那么大的鉆石,我會把它獻在他的腳下……我對他的感情比大海還要大,比墳墓還要深。”
應該說,原本這一切“惡”行會是遠離一個“花”季少女的,但這并不足以令人驚心、警醒。相反,當這些“丑”在一個“花”季少女和骯臟污穢的“惡”中同時出現,卻能給人以強烈的反差,更激發起人們去呼喚“美”、向往“美”。于是,“惡”之“花”由此而獲得養分,得以絢爛開放。
不論斯考特是一朵冷艷的“花”,帶刺的“花”,還是有毒的“花”,必定是有其“花”瓣與“花”心的,必定具有“花”的特質。請看,在劇中,她的確是一朵含羞的“花”——當杰克不停地用粗話說要“干”她時,她卻要說“做愛”,因為“干”那個字太“粗俗”了;當她與杰克在布魯斯的寓所做愛之后,她的表情也是“羞怯”的,并多次試圖阻止杰克向南希打聽那些裸體模特是怎樣處理她們的陰毛的;尤其是當南希贊美她漂亮時,她竟總是那樣“羞怯”。她單純地追逐自己的偶像布魯斯,甚至包括布魯斯的妻子法拉;她追逐模特南希,只因后者實在是太美了;她全身心地愛著杰克,勝過愛自己的生命;她還像所有一切愛美的女孩那樣,當她和杰克導演的一場真人秀即將上演之際,她居然要求杰克派一個化妝師進來為她“化化妝”。如此種種,斯考特的一切行為舉止怎么看怎么都是一朵單純的“花”。當然,她更是一朵奇異的“花”——整場演出,她帶給觀眾的笑聲最多,卻沒讓人感到厭倦;她與杰克不一樣,不似后者那般冷酷無情;她與南希不一樣,不似后者那般妖媚;她與法拉不一樣,不似后者那般世俗;她與布魯斯不一樣,不似后者那般深刻;她與戴麗婭不一樣,不似后者那般可愛。也正是這許多的不一樣,才造就了她的與眾不同。
所以,斯考特原本純凈的“美”,都被蒙上了“丑”;可這朵開在“惡”土中的“花”,卻因失去了純凈而顯得更獨特、更襲人。也許她是一朵急需關愛的“花”吧,所以本?艾爾敦并沒有為她安排一個死亡的結局,而是讓她“到了一個安全的精神病醫院”“徹底皈依了宗教”。觀罷演出,大家都會發現,自己對斯考特這個“惡”女絲毫也恨不起來,倒是那一分惋惜、同情抑或心痛,令人郁結心中、難以言表。
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陽光下,凄雨中,微風里,你——會發現身邊那些個斯考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