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幾百年來,昆曲主要以廳堂和古戲臺演出為主。進入二十世紀,鏡框式舞臺漸成主流,傳統的昆曲演出方式慢慢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古戲臺版《牡丹亭》,試圖回歸到古戲臺演出方式,同時運用現代舞臺技術手段,為觀眾呈現一臺既傳統又現代的昆曲演出,這如同一次“返老還童”。
最早提議在三山會館演昆曲的是電影導演黃蜀芹。十年前,她在此為昆劇表演藝術家梁谷音排演了新編昆劇《琵琶行》,演出了十余場,古典的劇場與優雅的昆曲,讓人留連忘返。十年后,由她的兒子、電影導演鄭大圣來排三山會館古戲臺版《牡丹亭》,是巧合,也是緣分。
這是一個不同于傳統敘事的《牡丹亭》版本,以“夢幻”為主題,關注的焦點集中在對愛情的想象上,詮釋青春花季少年對愛情的渴望與想象。演出分為對偶的上、下兩闋。上闋命名為“春夢”:懷春少女“游園驚夢”,從旦角的視角展現夢中之情;下闋命名為“情幻”:鐘情少年“拾畫叫畫”,從小生的視角展現幻想之情。以一幅“寫真”勾連起兩個從未見過面的戀人,上下闋合成一部愛情的相對論——“夢中人”原來確有其人,“畫中人”可以幻化成真,在愛情的王國里,夢幻比現實更真實。
導演鄭大圣認為,以往的《牡丹亭》演出,都是講述“情不知所起,一往而生,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的故事,我們可以從“生死”的角度來解讀《牡丹亭》,也可以從“夢幻”的角度來解讀它。
從這種敘事角度出發,劇本縮編只保留了杜麗娘、柳夢梅、春香三個主要人物與九個花神,在考慮經典折子戲《游園驚夢》與《拾畫叫畫》與經典文本的場上與案頭關系外,對花神的處理,則借鑒了前輩老藝術家俞振飛與慧珠的演出版本。花神在戲里不但是愛情的精靈,還承擔了幕后伴唱、傳畫串場、結構全劇等功能。下半闋柳夢梅“拾畫叫畫”,杜麗娘從畫中走出,花神幕后唱道:“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大花神吟誦:“夢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豈少夢中之人耶!”全劇就此結束,再次點題,強化了“夢幻”之感,這是具有東情調的浪漫。
三山會館雕梁畫棟,建筑精美,它的格局與四合院類似,中間很大一塊是露天的。對長期演出來說,這是一個致命的缺陷。而且,根據文物保護的要求,布景搭建不能在建筑上釘一個釘子。為了解決這個問題,舞美總設計劉元聲教授設計了一個帶頂篷的桁架,一可以防雨,二可以掛燈光與投影設備,三可以重新定義三山會館的演出空間。
鄭大圣根據演出空間的特點,將演出從古戲臺上延伸至臺下庭院,觀眾在小庭深院與淺斟低唱的氛圍中,體驗園境與曲境的混然天成。
戲一開始,杜麗娘在簾子后梳妝,影影綽綽,營造出一種“半簾花影月籠紗”般的朦朧意境。當杜麗娘走下戲臺來到花園時,春香指道:“小姐,這是金魚池。”這時庭院出現一個投影的金魚游弋的池塘,荷葉上的水珠還在滾動。柳夢梅見到杜麗娘,發出驚嘆:“小姐,咱一片閑情愛煞你哩!”,戲臺兩側的彩色燈籠頓時綻放出一片春光燦爛。接著,他們夢中歡好時,花神翩翩歌舞,地上的花兒朵朵綻放,超現實主義地鋪滿了整個庭院,似花非花,似夢非夢。這些效果,交待了環境,烘托了氣氛,增加了演出的看性與趣味性。
服裝與造型上,古戲臺版《牡丹亭》采用了一個折中的方案——杜麗娘、柳夢梅與春香是傳統妝面與服裝,花神采用融入傳統元素的現代妝面,服裝去掉了水袖,露出了演員的手指,指甲上描畫了朵朵花瓣,左手中指戴上了美麗的小蝴蝶飾品。這些精心設計的細節,加上為花神新編的富于表現力的手部舞蹈動作,讓花神充滿了花中仙子的飄逸感,不是傳統做法,卻又在傳統理念之中。
音樂方面,根據總體呈現的要求,按照保留昆曲音樂的特點,既不龐大,也不簡陋的原則,創作者對音樂進行了重新編曲、配器。昆曲名家顧兆琳和國家一級作曲李樑經過反復考慮,確定了9個樂器的編制:鼓、笛、笙、小鑼、琵琶、楊琴、古箏、中阮、二胡,讓每一個樂器都有表現其音域特色的機會。
排演古戲臺版《牡丹亭》,把上戲昆五班同學推上了舞臺。他們十七、八歲,與劇中人一樣處于“如花美眷”的年齡,最小的一位演員,飾演杜麗娘的姚徐依今年才15歲。這是他們排演的第一臺大戲,他們很幸運,不僅有翁佳慧、丁軼、姜凌等青年老師的悉心教授,還得到了蔡正仁、岳美緹、張洵澎、王英姿與顧兆琳等昆曲藝術家的指導。
可以說,古戲臺版《牡丹亭》不是重新整理一出傳統劇目,而是根據古戲臺演出的特點,從劇本縮編、音樂、導演、表演以及舞臺美術各方面進行了一次全新創作,也是一次難得的昆曲教學實踐機會。
三山會館是晚清會館建筑的標本,也是市級文物保護單位,世博會前政府投入資金整治了內外部環境,不僅修繕了老館,還在邊上新建了一個新館——上海會館史陳列館,將老館騰出用于古戲臺版《牡丹亭》的駐場演出。
今年首演時,面對這一個全新的三山會館和古戲臺版《牡丹亭》,黃蜀芹不由地感嘆道:“這次可比當年輝煌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