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游戲

編者語:

情感世界突然坍塌，女人會怎樣?《城市游戲》給你描述了一幅別致的情感風景畫，男人出軌了，女人一定不會閑著。只是，她在做什么?報復?墮落?抑或是別的什么?本篇的女主人公的所作所為令人大為驚異。而《大年除夕》和《我的班長我的花》書寫的都是人生中的真善美與真性情，但風格又各有不同，值得一讀。

那天年玉瑩在麻將桌上打著打著牌，驀地就覺得心里仿佛有一顆炸彈炸開了。

這時刻，年玉瑩正把注意力全都貫注在出牌上，所以就把李太太的一句耳語給忽略了，就是壓根兒沒有聽到心里去。直到李太太再次重復了一遍，她才激靈一下警覺到什么。李太太說:“有人在給你穿灰褲頭!”年玉瑩一愣怔，隨之在心里問了一問:什么意思?對于穿灰褲頭的說法她雖有所耳聞，卻真的沒有仔細想過到底是何意思。可是，她旋即就想起了“戴綠帽子”，她知道男人的老婆被人睡了，就會送那男人一頂綠帽子戴，那是一種恥辱和尊嚴的喪失，一旦戴上如此一頂帽子，這個男人從此就別想抬著頭做人了。于是她忽然就悟出了穿灰褲頭的蘊意，騰地一下漲紅了臉，氣得手都有些抖了，啪地把手中的牌甩在麻將桌上，拉起李太太的手走出去了。

其實，在這之前她早就有所察覺。隨著老公公司的發(fā)展和壯大，老公的徹夜不歸由偶爾變?yōu)闀r常繼而變?yōu)槿缃竦慕?jīng)常，理由也由加班、開會、出差，漸漸地演變?yōu)椴粴w本身就是理由了，在性生活上，也由應付、推脫，終于連應付也懶得應付了。為此，年玉瑩哭過鬧過，但最終也未能阻止老公的行為。他死活就是不承認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為了事業(yè)我整日整夜地忙又怎么了，你和全家吃的誰喝的誰?他居然會理直氣壯地責備起她來。對于性生活，他居然也有一番道理做解釋，我忙得連那種事情也顧不上了，有什么錯嗎?所以鬧的結果倒成了年玉瑩無理取鬧?？鄲乐畼O她想過離婚，自己還不到四十歲，姿色尚未褪盡，總不至于沒人要吧?？蛇@念頭在腦際一閃就滑過去了。一對兒女正在讀中學，離婚的結果首先會是毀了他們的一生，其次便是承受由此而帶來的艱難生活處境。于是，經(jīng)過一番認真思考，她決定把苦痛和屈辱咽到自己肚子里，然后用淚水和演員的微笑換來家庭的幸福和平靜。幾年來，由于她出色的演技，還真沒有人懷疑過她家庭幸福的真實性，她的笑容那么燦爛，話語那么甜蜜，生活怎么會不美滿呢。這種表層的家庭幸福不但迷惑了所有人的眼睛，換來了一對兒女的美好生活，還維持了整個家庭的地位和尊嚴，同時也保住了她作為張?zhí)粋€大款夫人的尊嚴和榮耀。然而，在她的內(nèi)心深處卻始終處在一個危險狀態(tài)，總像是裝著顆炸彈似的，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把自己和整個家庭炸成一片廢墟。只要獨自一人呆在家里的時間一長，思維無法抑制時，她就似乎聽到導火索咝咝的燃燒聲，就仿佛會引爆那顆看不見的炸彈。她之所以在麻將桌上把自己搞得精疲力盡，就是為了在疲憊中讓自己忘記所有的煩惱和憂愁。李太太有意無意透露出的這個信息，一下子擊中了她的要害，使她支撐家庭幸福的精神支柱呼隆倒塌了，同時也是對她這種偽裝的揭穿和曝光，把她從心理到精神徹底擊垮了。既然用痛苦換來的美好包裝已被撕破，那自己也就實在沒有必要再這樣苦下去，不到四十歲的自己，任何生理功能和需要也沒有減弱，如今的生活狀態(tài)真的比遭受酷刑的折磨和煎熬都厲害。她原本想裝出個燦爛的笑容并編出句漂亮的謊言給李太太聽的，以便消除影響。但是，她深知這種事情一旦有了傳言就不是一己的力量所能夠維護的了。她禁不住為自己過去的努力和犧牲深深地感到惋惜。這樣一想，她再也難以展露出美麗的笑容了，一張俏臉上便有兩行淚水小溪般沿著面頰淌下來。倒是把李太太驚了一跳說:“你這樣頂什么用，還不趕快想個辦法!”

她不想說什么，踉蹌地走回家。

她回到家里，一下?lián)涞乖诖采?，任憑淚水無聲地流淌著。與此同時，長期壓抑的情感湍流頃刻沖破了理智和道德的堤壩，在全身蔓延開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她體內(nèi)激烈地翻卷起來，也不知道該恨該怨還是該怎樣。想叫喊卻又發(fā)不出聲音，想發(fā)泄卻又找不到發(fā)泄的方式，她把身子攤開來，只想此刻有個流氓把自己狠狠地糟踏一頓。其實她應該首先弄清楚這個人是誰，然后再想想解決的辦法。然而，失去理智的她，實在懶得去搞清第三者的情況，退一步說即使弄清了對方的情況又能怎樣呢?哭、鬧、上法院其結局只能是把如今的家庭葬送掉，可這卻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她像死尸一般躺在床上，心里的火苗子一躥一躥地燃燒著，禁不住憤憤地想，他給自己穿灰褲頭，自己為何不給他戴一頂綠帽子呢?也許這是解決問題的惟一途徑，這樣既不至于把目前的家庭毀滅，卻又可以讓自己出一出氣，另外還能解決生理上的苦悶。她這樣一想，立刻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釋然和輕松，仿佛許多的煩惱和憂愁全部從這想法里流瀉了出去。

自從產(chǎn)生了這樣的想法之后，她便十分珍惜這想法給自己帶來的快樂。所以，她不敢往深處想，生怕想多了會把自己再次推向痛苦的深淵。有了這樣一個想法，她便經(jīng)常有意無意地把身體攤在床上軟軟綿綿地躺著，有時候竟然赤裸裸地一絲不掛，好像如約等待久別重逢的情人似的。老公好像也覺察到什么，早已斷絕了性生活的他們，他竟然一連幾次好像為了安撫她似的把沒有揮灑干凈的一點體能施舍給了她，這分明是為了遏制她的婚外情。然而，這種具有陰謀性的安撫，不但沒有使她回心轉意，反而激起她更大的憤慨:這么安撫幾次就想讓人回到苦苦維護家庭幸福的從前，做你的鬼夢去吧!年玉瑩如今覺醒了，要針鋒相對地懲罰他。這樣想著，便更加堅定了給他戴綠帽子的決心和意愿——既然你可以為所欲為，我為何就不能隨心所欲。然而，實踐這想法的心理障礙雖然掃除了，可是一時間卻難以找到實踐這種活動的合作伙伴，找個情投意合的顯然不是說找就能找到的，而且，這類的合作伙伴雖然可能給予自己更多的生命愉悅，然而卻容易陷得深了導致婚姻糾紛。像她這樣一位家庭主婦型的女人，假若真的出現(xiàn)婚姻問題實在如同掉進萬丈深淵，等待她的將會是粉身碎骨的下場，對此她是比誰都清楚。反正此事的目的主要在于回擊對方，至于自己的生理需要，只要對方是個男人而且覺得不怎么討厭就可以了。然而，這仍不是說解決就能解決的，總不能大街上隨便拉過一個男人來就上床吧。在找到合作伙伴之前，體內(nèi)的那種騷動不安經(jīng)常把她搞得心煩意亂六神無主，在這之前，體內(nèi)種種來自心理的生理的情欲洪流是被理智和道德的堤壩禁錮著的，如今，這道堤壩已經(jīng)被拆毀，所以情欲洪流的泛濫便勢不可擋。有時候，她把身子攤開在床上，竟然會情不自禁地念叨著:“來吧，來吧，快來這里施暴吧，只要是個雄性就行啊。”她這樣念叨著，竟然會像唱催眠曲似的，很快就睡踏實了。

這天吃午飯的時候，也許是因覓不到合作伙伴而又難以抑制心中騷動不安的緣故，她竟然有意無意地多喝了幾杯酒，然后又去沖了一個澡。也許是天氣太熱了，要不就是內(nèi)心深處那個隱隱的渴望在作怪，沖完澡之后竟然赤裸裸地一絲不掛就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剛睡過去不一會兒，就夢見自己找到一個很中意的合作伙伴，而且是個童身，她實在無法抑制心里的振奮和激動，情不自禁地擁倒在一片綠草地上演練起來。沒想到這個童身居然會技法純熟無比，不一會兒就把她弄得只想呼天喊地?？删驮谶@魂丟魄散的時刻，她忽然間感到身子被沉重地壓迫著，激靈一下清醒過來，忽然就察覺到這并不是夢，而是正實實在在地發(fā)生著的事情。然而她沒有感到任何震驚，也知道一定是老公又在安撫自己了，于是眼睛也懶得睜一下，因為她實在不愿意看到那充滿陰謀的神情。可是，感覺中這一次卻分明與以往任何一次都不相同，她情不自禁地陶醉在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新鮮和刺激中，兩條胳臂蛇一般把身上的尤物繞緊了。然而，美好的感覺突然終止，身上的尤物倏地掙脫開滾下床去。

她大聲問道:“你是誰?”

那尤物飛快地奪門而去，一個意味深長的強勁背影一閃就消失了。她面對著空無用力喊了一聲:“你站住!”

然而，回答她的卻是盛夏午后的長長靜寂。

她沒有去追趕，身子一動未動地躺在那兒，細細地體味著那已經(jīng)逝去的生命歡愉和溫馨浮想聯(lián)翩起來。誰呢?是小偷還是來串門的客人?是早有預謀還是突然至此?這是她無論如何也無法猜測和判斷的。忽然轉念又想，何必要知道是誰呢?重要的在于這件事情本身所產(chǎn)生的效果和意義，不但自己得到了生命歡愉而且給自己男人戴了綠帽子這就足夠了。至于是誰，是相識還是陌路又有什么關系呢?即使是好朋友，因為未謀面今后的交往中任何尷尬也不會產(chǎn)生的。所以，她不再想這個尤物是誰，只是切切地盼望他再次來光顧。為了不錯過任何一次再會的機會，遇到再緊急的事情，她也總要在午飯前的時間趕回家里，而且午飯時總要喝上幾杯酒，然后再學著那天的樣子去沖個澡，再然后便赤裸裸地攤倒在床上等待著。然而，一天又一天過去了，令人焦躁不安的是，那個尤物卻始終沒有來，仿佛和時光一起一去不復返。隨著時間的一點點拉長，心中的期望變成了一種難耐的煩悶和焦躁，這煩悶和焦躁苦苦地折磨著她，使她簡直什么事情也做不下去了。她魂不守舍地想:他怎么會不來呢?他怎么可能會不來呢?過了一會兒，她情不自禁地又想:那件事情做得那么美妙，他肯定是用全部的激情和生命力來完成的，他一定愛自己的身體愛到了瘋狂的地步，才把事情做得那么完美的。她堅信他也毋庸置疑地得到了一次有生以來登峰造極的性歡愉。他應該不顧一切地前來復習這終生難得的美遇才合乎情理呀，奇怪的是竟然連個蹤影也沒有。也許，都怪自己那聲太大的喝問，把他給嚇住了?？墒?，她細細地回味一番那聲喝問，其中的柔情和纏綿實在多于疑問，不但沒有半點責備的意思，實在是一種難舍難別的挽留，他怎么能夠覺察不出來呢，難道他會忘了自己用雙臂緊緊攬住他身子的情形嗎，如果不是心甘情愿期盼已久，又怎么會那么配合呢?可是，如果不是被嚇著了，他又怎么會不來呢!唉，要是知道聯(lián)系電話就好了，有什么誤會就可以通過電話解除了，即使需要自己先發(fā)出邀請也是可以的呀。

為了用一個具有活力和魅力的身體接待他的到來，她已經(jīng)好長時間沒有去打麻將了，在麻將桌上搞得精疲力盡的，怎么會贏得他的歡心呢!在等待他到來的日子里，她幾乎是整日整夜地沒有離開過居室，誰又敢保證他在其他的時間不會光臨呢。這些日子雖然也充滿了太多的枯燥乏味，可她卻并沒有感到怎樣的苦悶，因為心里一直裝著一個美麗的期盼，這期盼像太陽一樣給了她溫暖和光明，即使真的痛苦也感覺不到了。然而，如今這期盼幾乎變成了渺茫不可及的事情，居室也就變得如同牢籠一般了。她呢，像一頭發(fā)情的母獸被困在里邊，煩躁和苦悶使她感到窒息，一種被禁錮的壓迫感像大山一樣難以承受。她的心像一頭脫韁的野馬，無法阻攔地去想那個人到底是誰了。只有猜出了是誰，才有可能知道他為什么不來，她想?？墒?，這是許多天來一直困擾著她卻又一直未能解決的問題，怎么可能突然在記憶里有了新發(fā)現(xiàn)呢?然而，就在她感到絕望的時候，卻突然有一扇塵封的記憶之門悄悄地敞開了:那是幾年前的一天，她回老家看望患病的母親歸來，剛下車就有一輛出租車開了過來，司機是一個很英俊的小伙子，他很熱情地招呼她說:“大姐，我們是鄰居快上車吧，我送你回家!”她雖然不認識這個人，由于快到家的緣故，便毫無戒備地相信了他。上車之后，她才知道小伙子就住在自己樓下東側的打工族住區(qū)，所以也就放下心來。也許因為路途勞累，要不就是快到家的緣故，她竟然在車上迷迷糊糊地打了個盹兒。待睜開眼睛時，自己已經(jīng)被拉到了郊外的僻靜處。她又震驚又憤怒地大聲叫嚷道:“你要干什么?趕快把我送回家去，否則立即報警。”沒想到小伙子噗通跪了下去，接著說出了一段感人肺腑的故事。他說，她每次出門買菜都從他門前路過，自從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深深地愛上了她，他說為了這份情曾經(jīng)徹夜不眠地在床上翻過來滾過去，僅僅為了看她一眼經(jīng)常茶飯不思地站在家門口木偶一般整晌整天地等待著。有一次，他在她家門口的垃圾堆前意外地撿到她收拾房子時扔掉的一張舊照片，于是就把這張照片一直保存在貼胸口的口袋里，想念時就掏出來看一看，夜里總是貼在胸前睡覺。這次把她拉到郊外，只是想訴說一下心里的這份情，祈求她送他一個吻，當然是在她同意的情況下，如果不同意，他會馬上送她回家。聽了這個故事，她感動得流下了熱淚，真想撲到他的懷抱里讓他親個夠。然而，她還是努力克制自己，在小伙子的眉額上輕輕吻了一下說:“你這份情令我好感動!可是我已身為人母身為人妻，我們還是盡快相互忘記吧?！蹦翘煨』镒影阉突丶視r，她久久地望著漸漸駛遠的出租車，再次流下了熱淚。與此同時，她感到背上芒刺一般有兒女和老公的目光在看著，急忙張惶地回到家，并發(fā)誓再也不許想起這件事情，否則便是犯罪。也許她發(fā)的誓太重了，以致真的忘記了他。

然而，她到底還是記起來了。而且在記起來的時候，那張英俊的面孔便親切清晰得似乎面對面一般，她左想右想感到那次給自己快樂的就是他無疑了。即刻心里便如潮一般涌動起來，再也無法控制自己了，毅然決然地向東側打工族住區(qū)走過去?？墒?，當走進那個令她怦然心動的房子時，小伙子卻沒有在家，迎接她的是一位抱著嬰兒的少婦。這少婦身體單薄而羸弱，看上去挺讓人可憐的，她身上那股農(nóng)村女子的質樸和善良之氣像勁風一樣直襲到她的內(nèi)心深處，使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顫。也許少婦已經(jīng)預感到什么，用乞求般的眼神怔怔地看著她，好像在說:求你不要毀了我們的家庭好嗎?在少婦具有穿透力目光的注視下，她惶然不知所措直冒冷汗，一種犯罪感像巨石一般壓迫得她喘不過氣來，當少婦問她有什么事情的時候，她竟然結結巴巴地什么也沒有說出來。少婦一邊抱著幼子，一邊費力地為她沏茶，請她坐下。她卻無地自容得連站也站不住，趕忙婉言謝絕了少婦，惶惶然逃命似的跑回家來。回到家，在沙發(fā)上坐了好一陣子，還是連呼吸也喘不勻，心里不停地顫顫跳著。她想，自己這是在懲罰自己呢，還是懲罰老公?看來這個戴綠帽子的游戲也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得了的，她實在不忍心為了自身的那點生命歡愉而傷害那一對柔弱母子毀壞另一個家庭。她沉思了好一會兒，終于決定通過另一個途徑解決目前的婚姻苦難:等老公回到家來，好好地與他談一談。然而，剛這樣想定立刻就否了:每次與他談到這個問題時他總是矢口否認，自己又如何與他展開話題呢?思來想去實在找不到問題的解決辦法，于是焦躁痛苦得眼淚都快下來了。沒有解決問題的辦法，她又無奈地陷入痛苦和煩惱的深淵中，為了排遣這痛苦和煩惱，她只好再次回到麻將桌上。

和李太太一見面，她就被緊緊地拉住手說:“哎呀呀，這些天你都干什么去了?我正要去找你呢。”

她預感到什么，問:“有什么事情嗎?”

李太太十分急切地說:“你怎么這樣健忘呢，那回說的事情找到解決的辦法了嗎?”

她搖了搖頭，嘆口氣說:“隨他的便去吧。”

李太太急切中多了一分氣憤說:“哎呀呀，你可真是的，這種事情咋能隨他的便呢!你可知道穿灰褲頭是什么意思嗎?”

“什么意思?”

“是說你那塊寶地不行了?！?/p>

她驀地震驚了，一種恥辱感整個地攫住了全身心，禁不住忿忿地想:怎么會延伸出這樣的意思來?

李太太就湊到她耳邊說:“這回我終于有解決的辦法了，只要讓你侄女趕快離開我老公，我馬上讓你老公回到你身邊?！苯又谒呧止玖艘魂嚒?/p>

年玉瑩聽得心驚膽戰(zhàn)只覺渾身起雞皮疙瘩，一下沒有醒過神來不解地問道:“你怎么知道?”直到對方把一把鑰匙塞到她手里才驀地醒悟到什么，禁不住騰地漲紅了臉。她實在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耳朵——才幾時沒有與李太太一起打麻將，怎么仿佛一夜間就發(fā)生了如此荒唐的事情。世界為何這樣狹窄?世上的事情又為何如此神鬼莫測飄忽不定?然而，她又不能不按著李太太說的去做，也許這是解決問題的惟一途徑和辦法。

她無心吃飯，修飾打扮一番，捏捏兜里的鑰匙便匆匆向長順街119號走去。走到那里一看，這里的房屋都是平房，而且地勢很隱秘，東西南北都有一座座商業(yè)大廈遮擋著，好像專門為偷情者遮羞蓋臉似的，單單這樣個地勢就會讓偷情的人感到一種心理安全。她情不自禁地詛咒起建筑師來。她按著李太太說的方位，走到一座房屋前，顫顫抖抖地掏出鑰匙，不知道因為緊張還是氣憤，好一陣子才把鑰匙插進鎖孔里。開門一看，這里竟然比家里布置得還要闊氣舒適，她忽然明白自己無論如何費盡心機地去布置房間老公連看也不看的原因。她懷著滿腹的痛苦和屈辱，按著李太太的吩咐切掉了室內(nèi)的電源，然后在黑暗中悄悄地脫衣上床鉆進了被窩里。就在鉆進被窩的剎那間，她覺著自己仿佛走進一種世界上最殘酷的刑罰中。她覺著心在疼，身上的每一個地方都在劇烈地疼痛，心中有一個聲音大聲叫嚷著:“事情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與此同時，淚水像瀑布一樣流淌下來。然而，為了完成這次戴綠帽子的游戲，她必須按著李太太的吩咐收斂全部的苦惱和氣憤，然后讓一種少女的情懷入駐全身心。屈辱感無論怎樣無法忍受，她都必須這樣做，因為這是目前惟一解決問題的辦法。然而，這真的是一件很難做到的事情:明明在受辱，卻又強迫自己生出一種少女懷春般的涌動和激情，這實在比讓一位喪失生育力的老嫗流出奶水來還要難?？墒菦]有辦法，只要想解決問題，就必須強迫自己做到這一點。于是，她開始想辦法，她努力使自己忘記心中的屈辱和悲憤，全心全力地去回憶新婚之夜的美好和激動。那時候，自己老公是何等愛自己，說是要把自己像心肝一般捧著，呵護著，直至地老天荒海枯石爛。入洞房的那一刻，自己突然提出個要求，要他跪在地上再背誦一遍愛情誓言，于是他真的跪著背誦起來，于是自己就用舌頭堵住了他的嘴，后來他忽地一下就把自己抱倒在床上，記得他剛一上身自己就呻吟起來。想到這些，她漸漸地激動起來，為了抵制其他思維入侵，她接著就去想給自己生命歡愉的那個小伙子，于是就假想自己現(xiàn)在等待的正是他。于是，那張英俊的面龐漸漸地就來到了面前，她體內(nèi)真的就像大海漲潮似的浪起浪涌，就在這時刻，屋門響了一下，有腳步聲來到床前。突然有聲音說:“怎么沒有亮燈?”她趕忙用兩只手緊緊地捂住了耳朵，不讓自己聽到任何聲音，同時傾情傾力地想著小伙子那張英俊的面孔，假想著來人就是那小伙子，心里就激動得顫抖，說:他來了，他果然來了!

她被擁抱住的那一刻，兩條胳臂隨之蛇似的把對方繞緊了，物件進入體內(nèi)時，她激動得渾身顫動著，他用力，她更用力，最后兩個人全都叫喊起來。忽然兩個軀體倏地分開了，激情迅速落下潮去。

“怎么會是你?!”

“為什么就不能是我?!”

接下來是沉默，如同死寂一般的沉默。這沉默像一顆拉開弦的炸彈似的隨時都會把這間屋子炸毀。

“你還有什么話說!”過了一會兒，她打破沉寂地說，“為了孩子，為了整個家庭，我們回家去吧!”

他乖乖地站起身來，邁出了第一步。隨后兩人默默地走出了這間屋子。一路上，兩人默默無語，腳步沉重而緩慢。漫漫長夜把他們回家的路拉得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