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風冷,無聊地等人更感覺到冷。
緊縮著脖子,把戴著手套的手插進衣兜里。蜷縮著身子,靠著墻,看著十字街匆匆來去的人流,僵直地穿梭在買與賣的討價還價中。
拐角里跑出幾個年輕人,頭發染著冬日不常見的一抹暖色——黃色,爆炸式的發型讓我一直在想著該用“另類”還是“異類”來形容而思維糾結。他們外套的拉鏈沒有拉上,露出單薄的線衣。狂笑的同時,還不時地把頭往上抖啊抖的,讓我看不出他們究竟是冷得哆嗦,還是因為那樣看起來比較酷。不過我倒是覺得那架勢和金毛獅王謝遜的“獅吼功”的某些招式比較類似。
我覺得他們很虛偽。
“虛偽”,這一個詞瞬間從我腦子里飄過,心里卻猛地一顫。低頭看著自己,覺得自己也很虛偽。以太舊和過時的名義,拋棄了去年剛買的外套。花了好幾張老頭票,買了自認為不錯的衣服,還有燙得筆直的褲線和那雙沒有陽光不發光而又擦得干干凈凈的皮鞋。呵呵,人啊,總是以滿足虛偽為榮。
路邊的音像店里飄著周杰倫的《千里之外》,那幾個謝遜的徒弟一路狂奔地擠過去。周杰倫的歌兒永遠比語文、數學重要,或許,是那些歌詞里有著他們永遠也追不完的夢吧!
擁擠的人群中徘徊著一個乞丐,左手拎著一個袋子,右手端著一個瓷碗。可能是職業習慣,他的眼神始終沒離開地面和路邊店里的人,目標出現:一個被踩得很臟的香煙包裝盒,只見他把瓷碗迅速遞到左手,彎腰、拾起,放進口袋,回手從左手拿回瓷碗,眼神又回到地面,回到人群里,繼續搜尋目標。整套動作嫻熟、連貫,不拖拉,我估計在丐幫中他至少得是二袋長老!我也看明白了,這是位兼職乞丐,既討要,又拾破爛賣。唉!都是金融危機惹的禍,乞丐也不得不兼職。
我位置的旁邊就是小賣部,又一個紙盒出現在眼前。正當他要拾起時,很不巧,店主的剛學會走路的兒子,蹲在門口要小便,小孩子看到紙片后,突發奇想跑到紙片上蹲下就尿。我以為乞丐會走開,但他沒有,等小孩子尿好后,他毫不猶豫地拾起沾滿童子尿的紙片,放進袋子里
這時,他看到了我,并向我走了過來。眼里除了疲憊和無奈之外,還是眼屎。手烏黑,衣服也黑得發亮,和我的新外套一樣亮得刺眼。他向我走過來的同時,我也感覺到自己即將扮演上帝的角色,要飯碗很快伸到我跟前,“阿門”,我掏了一元錢的硬幣,“當”的一聲落到那瓷碗里。就在他轉身時,瞅著我手里半截香煙說:“你那半截煙,給我吧!”說著,便伸出那只烏黑而又沾著童子尿的手……
我僵住,無語。
我掏出一整根給他。他憨笑著說:“你,真是好人!”雖然我知道,他這句僅是臺詞而已,但喜歡被人夸就是我的弱點,我居然有著還想再給他一元錢的沖動。這時母親過來,把我拉開,他全然不顧母親眼光里的鄙夷,仍憨憨地笑著走開。自尊的存在或許是乞丐生活最大障礙,顯然他超脫了。
我還有一個發現,就是乞丐牙很白,白的牙和我們這些貌似不是乞丐的人的牙齒一樣白。
乞丐很快消失在涌動的人潮中,母親把我拉開,就是想把我和乞丐區別開。只是同樣生存在一個地球上,同樣是人,同樣黃皮膚、黑頭發,又怎能區分得開呢?
其實,生活中的我們何嘗不是在乞討呢?
愛情靠乞討,死皮賴臉地狂追,討得一個微笑,幸福一生,名日:癡情!
生活靠乞討,死乞白賴的笑臉,客戶一個點頭,財源滾滾,名日:富有!
前者是精神需要,后者是物質需求。如果討得了精神升華、物質富足,你覺得人生美好;反之,你只有暗地里嗟嘆現實無奈。
以虛偽為動力,我們都在努力地實現著一個又一個所謂的理想,乞討出自己的一片藍天,乞討并享受著生活給你一個個驚喜。我們像乞丐一樣活著,卻用虛偽保護著可憐的自尊。悲哀的人生,悲哀的人性!
望著冷冷的街口,等的人仍沒出現。
點一根煙,吞吐著思緒。伸直蜷縮的腰干,抬起虛偽的頭,嘆一口氣,心里開始總結我在虛偽的生活中,靠乞討度過的三十載。
(摘自《檔案界》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