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漢語多音節詞構詞分析

摘 要:關于現代漢語的構詞法有很多的研究，語義構詞和句法構詞的設想都有較強的合理性。本文采取抽樣的方法從《現代漢語詞典》中抽取了432個多音節詞，從多音節詞內部語素的句法結構關系和語義關系兩個角度進行了分析，并根據所得數據，說明句法構詞的合理性。

關鍵詞:多音節詞 句法結構 語素義 詞義

一、引言

本文的研究對象是現代漢語中多音節詞的構詞法，研究方法是抽樣調查法，所抽取范圍為《現代漢語詞典》第1135頁～1192頁。我們這里給詞下的定義很寬泛，凡三音節以上的詞、詞組、熟語和成語均在研究范圍之內。

關于構詞，目前大體有兩種說法:句法構詞和語義構詞。持前種觀點的學者認為，詞的結構和句子結構幾乎一致，通過對詞語進行句法分析就可以分析、解釋或者掌握該詞語。而持后種觀點的學者認為，詞是由語素構成的，詞義和語素義必然有著緊密的聯系，在大多數情況下可以由語素義推出詞義。

根據布龍菲爾德所言，“一個復合詞中成員的次序是固定的”[1](P286)，關于復合詞和短語的區別他有過較明確的論斷，雖然“詞法包含詞和詞的一部分的結構，而句法包含短語的結構。”[1](P256)但是他認為“復合詞可以分為兩類:一是‘句法式(syntactic)復合詞’，一是‘非句法式(asyntactic)復合詞’”[1](P291)。布龍菲爾德認為“對詞的結構進行一切觀察時，非常重要的是要遵守直接成分的原則。”[1](P276)“在許多語言中，一個合成詞的結構，若以其更為直接的成分而論，首先顯露的是外層的屈折結構，然后才是里層的構詞法。”[1](P277)“根據組成成分的性質可以分為三種形態結構類型——即復合結構、次要派生結構和主要派生結構——其中以復合詞的結構最像句法結構。”[1](P283)一個復合詞成員的特性可以憑借某種構詞法特性來表示，而這種構詞法特征是跟那種出現于獨立的詞中的構詞法特征有區別的。[1](P288)“我們可以根據跟復合詞成員并列的句法結構把句法式復合詞分出一些詞類”。他認為“句法式復合詞和短語不同的地方僅僅在于那些能把復合詞跟短語區別開來的主要特征上”，并且認為“句法式復合詞在詞匯上跟相應的短語不同，具有陳詞古義色彩。”[1](P291)而“句法式復合詞的成員之間的關系必然是含混的”，它們的結構要么“不出現于句法”要么“含有不明出處的成員”或者”獨特的成員”。[1](P293)

由此可見，布龍菲爾德是支持句法構詞這一觀點的。雖然他也承認句法式復合詞和短語中的句法關系不是全部相同，但是成員之間關系含混或者說存在不明出處或獨特的成員很多時候在漢語中可以得到解釋。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很多，可能是古語法的遺留，可能是外來詞的干擾，也可能是口語詞或方言詞帶來的解讀困難。

至于語義構詞，目前由清華大學智能技術與系統國家重點實驗室和煙臺師范學院中文系聯合建立的《漢語語義構詞數據庫》，就是針對語義構詞的研究成果。其思路是“按照一個統一的語義分類體系，分別建立現代漢語字、詞的語義分類信息庫，盡可能獲得全面、系統的字、詞的語義分布信息。”然后，“在字、詞語義分類信息庫的基礎上，通過統計比較說明字、詞語義分布的實際情況以及二者之間的對應關系，為進一步進行語義構詞規律的研究提供一個理論基礎。”[2]用量的信息來說明漢語字、詞在語義分布上是對應的，由此得出漢語詞的意義是由字的意義整合轉化而來的結論，并由此證明進行語義構詞研究的可行性。也有學者認為“由詞結合為詞組適用于句法原則，而由語素構成詞則不完全適用于共時的句法原則。”[3]因為我們這里的多音節詞包含短語，所以暫不論述其觀點。

還有學者認為“缺乏形態變化的語言，其復合詞結構相應地很少有明顯區別于句法結構的‘缺形態變化’的特征，因而單從成分的組合方式看，很容易形成近似于句法結構的情形”[4]，但是詞素序不同于詞序，因而不能不支持句法構詞。

由此可見，不管是句法構詞還是語義構詞，持兩者任一觀點的學者都有較嚴密的論證。

二、現代漢語多音節詞的句法結構分析

本文在《現代漢語詞典》第5版中抽出432個多音節詞并做出表格，從定中格、狀中格、支配格、遞續格、補充格、陳述格、重疊格和并列格這八種句法結構角度對這些多音節詞進行了詳細分析。而加綴詞和不能用句法構詞分析的單列一表，詳見表1和表2。

表1:能用句法構詞法分析的多音節詞

句法

結構詞法格

示例頻數各項

比例總比例

定中格裙帶n/菜n、群言v/堂n、群英n/會n、群眾n/關系n21650%89.8%

狀中格熱adj/處理v、熱adj/傳導v、熱adj/輻射v、熱adj/膨脹v163.7%

支配格繞v/脖子n、繞v/圈子n、繞v/彎子n、惹v/亂子n、惹v/是非n163.7%

遞續格群輕v/折軸v、惹火v/燒身v、人微v/言輕v133.0%

補充格卻之v/不恭v、忍俊v/不禁v、入木v/三分mq61.4%

陳述格鵲巢n/鳩占v、群龍n/無首v、群魔n/亂舞v、熱火n/朝天v、熱血n/沸騰v266.0%

重疊格熱烘烘、熱乎乎、熱辣辣、熱騰騰、軟綿綿、傻呵呵、傻乎乎71.6%

并列格群策n/群力n、群威n/群膽n、惹草v/拈花v、n/獸心n8820.4%

表2:不能用句法構詞法分析的多音節詞及加綴詞

多音節詞頻數比例

加綴前綴

后綴人格化、人民性、人生觀、人性論、腮幫子、沙漠化61.4%

不能用句法分析的多音

節詞含古漢語語法的詞人來瘋**、人莫予毒**、人云亦云**、忍無可忍**、任人唯親**、任人唯賢**、日理萬機**、日以繼夜**、如臂使指、如出一轍、如墮五里霧中、如法炮制、如虎添翼、如雷貫耳、如芒在背、如夢初醒、如鳥獸散、如日中天、如釋負重、如數家珍、如湯沃雪、如蟻附膻、如影隨形、如坐針氈、如喪考妣、如魚得水、若無其事、若有所失388.8%

術語人公里*、三一三十一*、溶解熱*/**、熔化熱*/**

外來詞賽璐玢*、賽璐珞*、薩其馬*、三明治*、沙彌尼*

方言山子石*

從句法構詞角度看，89.8%的多音節詞可以用句法分析的方法進行分析，僅有10.4%有1.4%是帶綴詞，那么剩下的8.8%才是不能用句法分析方法進行分析的。現在我們詳細分析一下這8.8%的多音節詞，主要有以下幾種原因:

第一，單純詞。其內部關系凝固不存在句法結構，像表中的“賽璐玢”“賽璐珞”“薩其馬”“三明治”“沙彌尼”;

第二，方言詞或口語詞。像“山子石”本身和“山子”意思一樣都是“假山”的意思，如果單從句法結構分析將其列為定中結構，是無法真正分析該詞的;

第三，術語。有的術語可以用句法分析而不改變原義，像“三下五除二”可以歸為遞續，而“三一三十一”也是珠算口訣的一種，是三等分的意思，但是按照句法結構分析從表層上將其歸為并列，大大遠離了詞的本義。“人公里”是復合量詞，是運輸企業計算客運工作量的單位，即“把1個旅客運送一公里”，這也不是單從并列關系分析就能分析清楚的;

第四，古漢語遺留。這一類數量最多。這里有語法的原因，像“人莫予毒”“任人唯親”“任人唯賢”等是古漢語中定語后置或狀語后置語法的遺留，造成了不熟悉古漢語語法的人理解上的困難。這點即使是從語義構詞方面分析，也需要訓詁學方面的補充。“日理萬機”中的“日”不是作主語而是作狀語，其實如果從這個角度再用句法結構來分析的話，可以將其歸為狀中，但這樣做和語義構詞就混在一起了，所以為控制研究對象，將其歸為不能用句法結構分析。“日以繼夜”“人來瘋”這兩個詞其實也可以按句法構詞方法分析為陳述格，但是這樣意思就和原意相差很遠，“日以繼夜”和“夜以繼日”是同一個意思，其實是日夜相繼的意思。而“人來瘋”一般是形容小孩在人多的時候過分地興奮或表現自己，“人來”其實是時間狀語。“忍無可忍”如果將其歸為并列格看似說得通，實則掩蓋了很重要的假設意味。而“人云亦云”，是針對“云”的詞性和意義來說的，“云”作為“說”這一動詞性在現代漢語里是不多見的，是古漢語用法的遺留。“如臂使指”“如出一轍”“如墮五里霧中”“如法炮制”“如虎添翼”“如雷貫耳”“如芒在背”“如夢初醒”“如鳥獸散”“如日中天”“如釋負重”“如數家珍”“如湯沃雪”“如蟻附膻”“如影隨形”“如坐針氈”“如喪考妣”“如魚得水”“若無其事”“若有所失”這些看似可以劃為狀中格，但是細看“如”字所統領的并不是“芒”“夢”“鳥獸”等，而是整個詞，其結合很緊密但又不同于單純詞，是古漢語構詞法的遺留，所以將其歸為不可用句法分析一類。

三、現代漢語多音節詞的語義分析

現代漢語中語素的數量遠遠少于詞的數量，這種情況在其他語言中也是一樣。這不但符合“省力”原則，而且便于漢字教學和詞匯教學，使人們能夠根據掌握的語素及構詞法在較短的時間里掌握更多的詞。這樣看來，詞義和語素義的關系十分密切。堅持語義構詞的學者就是根據語素義推出詞義的可能性或者說概率，來證明語義構詞的設想。如果從語義構詞的角度考慮(這里暫且不論外來詞和單純詞)，詞義是語素義構成的，那么語素義不明的詞義也不明，而詞義不明卻不一定是因為語素義不明。如果該多音節詞能夠用句法分析方法分析，即其內部結構關系清晰，這時語素義不明就是音譯詞的原因，如表2中的加*詞。如果該多音詞不能用句法結構分析方法分析，那么語素義不明的原因或為方言詞中語素或為音譯。從表1和表2可以統計出，語素義不明的比例為5.6%。

詞義不明的原因除了上面提到因為方言或者口語造成的語素義不明之外，也可能是古漢語已消逝的語素或者構詞法在詞中的遺留或者再現。從表1和表2可以統計出，詞義不明的比例為7.4%，在表中由單星號和雙星號共同表示。這里的詞義不明不考慮語素義明確但是組合后產生新義的情況，因為產生新義不代表語義不明。那么單看語素義和詞義都明確的多音節詞，其關系有大體相等和不相等兩種。“大體相等”主要是說語素經過組合后詞義是語素義的直接整合，而“不相等”又有語素義多詞義少和語素義少詞義多兩種情況。一般情況下語素經過組合進入詞中后，詞義相對于組合的語素義從一定程度上說是減少了，但是這里語素義多詞義少特指的是語素義組合后部分語素義變弱甚至消失，只體現出部分語素的意義;語素義少詞義多是對語素組合后產生語素原本沒有的新義來說的，我們認為是語素義少而詞義多了。另外，還有一個可能是詞義中減少了部分語素義卻因結合產生了新的語素義，因為產生了語素原本的意義，我們也歸為語素義詞義多一類。以《同義詞詞林》[5]為基礎對比從《現代漢語詞典》抽取的432個多音節詞，可以得出表3中的數據:

表3:現代漢語多音節詞的語素義和詞義關系

項目比例

語素義和

詞義關系大體相等35.3%

不相等語素義少詞義多62.2%64.7%

語素義多詞義少2.5%

可以看出，只有35.3%的多音節詞可以根據語素義得出詞義，而剩下64.7%的多音節詞則不能根據語素義直接推出詞義。雖然建立盡可能完備的漢字義類信息庫可以解決一部分問題，但是不斷產生的新詞新義使語義構詞還存在很多需要克服的難題。

四、結論

我們在討論句法構詞考慮其內部關系時，其實已經在一定程度上涉及到語素的語義，但是在劃分能不能用句法分析時，雖然能夠用句法構詞分析但是涉及到訓詁學時，我們已將其歸為不可用句法構詞分析。即使如此，在我們調查的432個多音節詞中，89.8%還是可以用句法構詞的方法分析的，因而可以說運用句法構詞的方法分析多音節詞還是有一定的可行性的。

由此可見，從語法角度看，句法構詞有較強的規約性。

注 釋:

[1][美]布龍菲爾德.語言論[M].袁家驊，趙世開，甘世福譯.北京:

商務印書館，1997.

[2]亢士勇，徐小星，孫茂松.現代漢語語義構詞規則初探[J].Journa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Computing，2005，(2).

[3]王寧.訓詁學與漢語雙音詞的結構和意義[J].語言教學與研究，

1997，(4).

[4]劉叔新.復合詞結構的詞匯屬性——兼論語法學、詞匯學同構詞

法的關系[A].劉叔新.語言學和文學的牽手(劉叔新自選集)[C].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04.

[5]梅家駒等.同義詞詞林[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3.

(李蔭 山東煙臺 魯東大學文學院 264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