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外漢語形聲字教學中的“見形知音”與“見形知義”

摘 要:漢字發展到今天已經產生了大量形聲字。聲旁表音，可以啟發留學生類推示音;形旁表義，可以幫助留學生掌握一些形聲字的類別意義;另外，聲旁的相關表義功能對留學生識記漢字也具有不可忽視的作用。在對外漢語形聲字教學中，要運用好形聲字“見形知音”和“見形知義”的特性，盡力幫助學生走出“漢字難學”的困境;還要注意培養學習者的聲旁意識和形旁意識，教會留學生自覺運用聲旁策略和形旁策略解決字音和字義問題。既然是形聲字教學，形和聲都需要重視，尤其不要忽略聲旁表義。

關鍵詞:形聲字 聲旁 形旁 見形知音 見形知義 對外漢語教學

一、緒論

形聲字作為現行漢字的主體，其表音、表義特點對漢字教學有重要指導意義。《漢語水平詞匯與漢字等級大綱》中也以形聲字為主體，一般認為占三分之二以上，相關的比例分析如馮麗萍(1998)的《對外漢語教學用2905漢字的語音狀況分析》，邢紅兵、舒華(2002)的《<漢語水平詞匯與漢字等級大綱>中形聲字聲旁表音特點分析》。對外漢字教學，無論采用隨文識字還是獨立設課的方法，教材編寫者和教師都應該非常重視形聲字的教學。“形聲字在現代漢字中比例高，覆蓋率大。且形聲字以形符表義類，以聲符揭示讀音，具有拼音文字和其它類型的漢字無可比擬的優勢。”“抓住形聲字這一主體，引導學生找到學習與記憶漢字的有效方法。”

形，即形旁(意符)，形旁表義，教學中要以高表義度的形旁為重點，教學習者運用形旁線索猜測字義;聲，即聲旁(聲符)，教學中要教學習者認識到聲旁的表音作用，并教其運用聲旁類推示音;形旁和聲旁組合，成為具有形、音、義的形聲字。反之，從形聲字整體呈現形式看，形即字形，包括聲旁和形旁兩部分，表達整字的讀音和意義。“見形知音”之“形”可以理解為字形中的聲旁，即聲旁表音;“見形知義”之“形”則可以從字形的形旁和聲旁兩方面來探討，即形旁表義或聲旁表義。

二、“見形知音”之聲旁表音

(一)“見形知音”之難

對外漢語教學的對象是母語為非漢語的漢語學習者，其母語多屬于非漢字圈語言，即能夠“見形知音”的拼音文字。漢字帶給他們最普遍的困惑是:漢字表音度相對而言較弱(如“漢字和讀音無關”;“見到字讀不出音”)。聲旁表音，相當一部分只是間接提示，存在同一聲旁表示多種讀音的情況，留學生很難將“形”與“音”有效地對應起來，“見形”而不“知音”。

(二)“見形知音”難的可能原因

1.漢字本身的原因。漢字是以形聲字為主的表意文字，所以漢字又叫意音文字，形旁主要表義，聲旁主要表音。但是，大部分形旁和聲旁不能準確表義和表音，即表義表音很粗疏。留學生在看到聲旁的時候不一定能準確地知道字音。

2.各類字典、詞典運用部首檢字法，固化了形旁的地位。部首檢字法是一種常用的漢字查字法，廣泛應用于工具書編纂、漢字信息處理及其他領域的漢字檢索。從東漢的《說文解字》到今天的《現代漢語詞典》，部首檢字法是最常用的檢字法。留學生在依據部首查字的同時容易造成漢字形旁更重要的錯覺，學習中不自覺地重形輕聲，不利于自覺地運用聲旁策略識記漢字。

3.學習者母語和漢語間的差異。漢字是表意體系文字，表達讀音的聲旁又不同于拼音文字的字母，漢字的聲旁與形聲字讀音關系具有多樣性。而且聲旁數量比較多，記憶量大，學習者為了在短時間內識記漢字，會把更具表意功能的形旁作為學習重點。聲旁“見形”而不容易“知音”，容易被學習者甚至教師所忽略。

總之，“見形知音”之難，與我們對漢字性質的認識和對聲旁表音狀況的觀察不全面有關，與當前漢字教學中重形不重音的偏向有關。

(三)教學中的聲旁表音

在對外漢語形聲字教學中，不應該因聲旁表音的粗疏而忽略其教學價值，直接表音的聲旁雖少，但大部分聲旁可以提示表音。邢紅兵、舒華對《漢語水平詞匯與漢字等級大綱》中形聲字聲旁表音特點的分析很能說明問題。《大綱》中形聲字占72%，其中，聲旁完全表音的占23%，部分表音的占42%，總共占65%，其余35%聲旁與整字讀音沒有關系。舒華等學者早些年就指出，人在讀漢字時有直接提取、利用聲旁字以及類似字(同聲旁字)推理三種加工方式，明聲旁確實為漢字讀音認知提供了便利，其表音作用是漢字識別和漢字讀音加工過程中所需要的。認知心理學對人們通常采用的漢字認讀策略總結有三:提取法，一般對高頻字可以由心理詞典中直接提取;規則法，對規則字(指聲旁字與形聲字讀音相同者)可以直接按聲旁字讀音讀出形聲字的讀音;類推法，用同聲旁字類推某個形聲字的讀音。這與舒華等學者的研究相吻合，同時也證明聲旁表音的價值對形聲字教學有指導意義。裘錫圭先生對聲旁表音的闡釋值得借鑒，“從絕對數量來看，跟聲旁同音的形聲字還是相當多的”，“形聲字和聲旁的聲母和韻母即使不同，在多數情況下總還是比較接近的”，“總之，我們一方面要注意防止‘讀字讀半邊’的錯誤，一方面仍然應該盡量利用聲旁來幫助記憶字音。”

形聲字教學中，培養學習者的聲旁意識，既利于口語交際能力的發展，又利于漢字識記能力的提高。實驗證明，聲旁語音信息在留學生漢字學習中具有表音和記憶漢字的雙重作用。常用的偏旁部首教學法、歸納對比法都積極地運用了聲旁的表音作用。例如，將聲旁為“青”的字歸納出來，“清-請-情-晴-氰-靜-精”，結合形旁和聲旁教學，對比音同字或音近字之意義不同，有利于留學生了解漢字構形的系統性和理據性，有利于了解聲旁的表音作用及形旁的表義作用，幫助他們解決“見形”卻不“知音”之難。

三、“見形知義”之形旁表義

形旁是否具有表義功能，學術界一直持肯定態度。李蕊《對外漢語教學中的形聲字表義狀況分析》和《留學生形聲字形旁意識發展的實驗研究》，對形旁分類，依據分類確定教學側重點，并通過實驗證明留學生形旁意識的發展有一個從“學習到的知識”發展為“習得的知識”的自動化過程，與二語習得的發展路徑有類似之處。

形聲字教學中有兩種截然不同的觀點，一種認為應該充分利用形旁的表義性;另一種則認為現代漢字形旁的表義度相當低，不具有教學價值。形旁的表義似乎只是“點到為止”，漢字圈的學習者多少能夠“意會”，但對于拼音文字的學習者來說，“意會”有一定難度，要“言傳”于他們，就更需要漢語教師掌握教學技巧。

何為“點到為止”，諸如“病”“爸”“草”這些字，形旁所表之義與整字意義基本相同，但這樣的字畢竟占少數;像“癥”“斧”“花”等大多數形聲字形旁只能大概地表示粗疏的意義，有些研究者認為是“表示一種類別意義”。例如，“扌”一般和手部動作有關，“疒”和疾病有關，“氵”和水有關，“撈”“癆”“澇”三個字聲旁相同，不同的形旁使它們從屬于不同的意義類別。但這如果單從形旁來分析，只是點明“氵”和水有關，“溪”“河”“澇”等都和水有關，而差別之處仍是留學生學習的難點，也是詞匯教學中釋義的重點，釋義不清，留學生就會誤用。

總之，形旁表義毋庸置疑，形聲字教學之初就要告訴留學生形旁可以表義。形旁要不要作為教學對象的爭議，不在于形旁是否表義而在于形旁的表義度。已經有研究深入到表義度細分的層面，將形旁分為高表義度形旁、高構字能力形旁、低表義度形旁、低構字能力形旁四類。前者是教學中的重點，而后者可以不作為教學對象，最多是把少部分構字較多、表義度一般的形旁作為形旁表義局限性的代表來教授，幫助學習者全面、正確地認識形聲字的現狀。形旁數目不是很多，劃分比較有可行性。將表義度高的和構字能力強的形旁歸納出來重點教學，一方面可以減輕留學生初級階段的學習任務，另一方面也讓留學生認識到形旁表義的局限性，不至于一味地依賴形旁釋義造成“重形旁，輕聲旁”的錯覺。

結合以上分析，筆者認為對外漢語形聲字教學中有兩個方面值得注意:

一方面，教學中可教學習者借助形旁釋義，并以高表義度的形旁為教學重點，對聲旁相同的一組形聲字借助形旁來區分意義，使學習者集中掌握一些形旁的類別意義，逐漸培養學習者自覺運用形旁釋義的策略。

另一方面，適時講解一些漢字發展演變的語言史知識，借助古人造字時賦予漢字形旁的原始意義來降低留學生識記漢字的難度。最初的漢字是表義的，甲骨文中形聲字占很少一部分，經過簡化整理的漢字成為以形聲字為主的意音文字，聲旁多為成字部件，可以獨立成字。從這一點講，聲旁各有各的意義。

四、“見形知義”之聲旁表義

由于上面提到的種種原因，對外漢語教學界對漢字聲旁教學重視不夠，和形旁相比至少是“重形旁，輕聲旁”。裘錫圭指出，為一個字的引申義加注意符分化出來的形聲字的聲旁有表義作用。有的學者認為，許多形聲字的聲旁有直接表義作用，認為聲旁表音而不表義是對造字法和表示法認識不清而產生的誤解。所以，知道字音和了解字義密切相關。

“右文說”打破了以形釋義一統天下的局面，開聲旁表義之先河。沈括《夢溪筆談》卷十四:“凡字，其類在左，其義在右。如木類，其左皆從木。所謂右文者，如‘戔’，小也。水之小者曰‘淺’，金之小者曰‘錢’，歺之小者曰‘殘’，貝之小者曰‘賤’，如此之類，皆以‘戔’為義也。”結合造字法等漢字理論來看“右文說”，“右”指聲旁，“右文說”僅適用于形聲字，即形聲字的聲旁表義，聲旁相同則意義相通。

下面引用段石羽所著《漢字中的中國古代哲學思想》中的“臽部”“化部”字為例具體分析:

(一)臽部

臽xiàn:同“陷”。

陷xiàn:①陷阱。②陷害。③穿。④攻破。

餡xiàn:包在食品中的心子。

萏dàn:菡萏。荷花的花骨朵。

啗(啖)dàn:吃。

窞dàn:深坑。

掐qiā:用指甲刻入或切斷。

臽，甲骨文是一個人陷入坑中的形象。《說文》:“臽，小阱也。從人在井上。”實為“陷”之初文。從“臽”的字都有“陷入”義。

《說文》:“陷，高下也。一曰也。從阜，從臽，臽亦聲。”“陷”即“墮”，即“墜落”。“陷”有“陷入”“陷阱”“陷害”“攻破”“缺少”“不足”等意思。

“餡”，從食、臽聲。“餡”也是一種陷入的形式。“啗”指“吃”。人的嘴巴也好似個陷阱，食品一送到嘴邊就“陷入”了。

“萏”，從草、從臽。菡萏指荷花的花骨朵。“菡”指“包含”，“萏”字的意思與“餡”相同，指花朵包在中間。

“掐”指用指甲刻入或切斷。“掐”“陷”二字都有“入”的含義。

(二)化部

化:1.huà①改變;變化。②死。③消化;融解。④造化。⑤感化。⑥風俗;習氣。2.同“花”。消耗;用掉。3.同“貨”。

訛é:①錯誤。②敲詐。③變化。④謠言。⑤同“吪”。動。

吪é:①動。②化;教化。③同“訛”。錯誤。

囮é:捕鳥人用活鳥誘捕其他鳥的裝置。

貨huò:①貨幣。②財物;商品。③買進。④賄賂。

“化”在甲骨文中是“人”字的一正一倒之形。意謂人向相反的方向變化，故而“化”又指死。“化”的字形，似是通過人的存在和消亡，表現“產生”“變化”“造化”“教化”“消亡”等等一系列意思。《說文》:“化，教行也。”“教行”即行教化。“化”有“感化”“轉變人心、風俗、風氣”等意思。

《說文》:“貨，財也。從貝，化聲。”段玉裁注:“《廣韻》引蔡氏《化清經》曰:‘貨者，化也。變化反易之物，故字從化。’……形聲包會意。”

《說文》:“吪，動也。從口，化聲。”吪又同“訛”。“吪”“訛”二字都有“動”的意思，改變、變化即變動，這還是與化的本義有關。“訛”即“改變事實真相”。改變事實真相的話是謠言，是錯誤的。因而，“訛”有“改變”“謠言”“欺詐”“錯誤”等意思。

囮:即捕鳥人用活鳥誘捕其他鳥的裝置。囮子，即鳥媒，捕鳥人用活鳥誘捕其他鳥的鳥。在“欺詐”這一意思上，“囮”與“訛”是一致的。

段石羽將漢字分為不同的意象，每種意象再根據字根分成不同的部，“同一部的字，不但字形上有聯系，而且字音、字義上往往亦有聯系”，所謂字根即漢字部件，書中以作為形聲字聲旁的部件為主要分析對象，如所舉“臽部”和“化部”字，這樣的字還很多很多。由上面的意義分析可知，形聲字中大部分聲旁具有表義作用。

在對外漢語教學中，要摒除“重形旁，輕聲旁”的觀念。聲旁表音但不局限于表音，聲旁表義不直接，但至少是相關表義。教學中將聲旁表音表義與形旁表義相結合，培養學習者的聲旁意識，有利于漢字識記效率的提高，有利于聽說讀寫能力的提高。李俊紅(2009)以DSICP小班學生為測查對象，通過DSICP學生對于聲符和形聲字意義之間自主聯結的描寫，發現他們在學習形聲字過程中、尤其是對形聲字意義認知時利用了聲符策略，對對外漢語漢字教學具有參考價值。聲旁對于形聲字的意義認知效應，僅從“見形知義”的角度來說也是不可忽視的部分。

五、結論

形聲字具有聲旁表音、聲旁形旁共同表義的特點。對外漢語形聲字教學中，首先，要重視形、音、義結合，發揮聲旁的“見形知音”以及聲旁和形旁的“見形知義”作用;其次，要培養學習者的聲旁意識和形旁意識，同時將部件教學與聲旁和形旁教學結合起來，經常采用對比的方式區分形似部件，并歸納總結含有同一部件的一組字之間的聯系，有意識地培養留學生利用部件學習漢字的策略。另外，形聲字教學和文化教學相融合，形聲字釋義過程可以結合漢字字源、詞源涉及的歷史文化知識幫助學習者識記漢字，有利于提高學習者的學習積極性，有利于發展學習者結合漢語特點理解漢字的思維，有利于漢語、漢字走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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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黨靜 江蘇徐州 徐州師范大學語言科學學院 221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