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零度和偏離是修辭學的基本概念,也可以作為語言學領域的重要方法來考察語言各個層面的現象和規律。方言是共同語的偏離,進入網絡聊天室的方言可能出現二次偏離,這其中有語言學方面的原因,也有來自網絡世界和交際者心理的原因。
關鍵詞:襄樊方言 零度 偏離
一、零度偏離
在中國語言學界,零度偏離作為語言學、修辭學的最基本的概念范疇是王希杰在其專著《修辭學通論》中首先提出并進行嚴密、系統、辨證的理論闡述的,隨后成為新的修辭學體系的三大理論支柱之一。那么零度與偏離的具體含義是什么?“‘零度’是適應理想化的一個最基本的概念。‘偏離’就是面對現實的策略和手段。”[1](P184)人對萬事萬物都有一個零度,這是人認識、描寫、分析、評價一切事物的標準。如某人說:“我們的學校很大很大。”這時,他的頭腦中顯然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學校的存在,這就是零度。他是用他的常識中的零度來評價偏離了的事物的。所以說,偏離就是零度的對立物。
零度和偏離作為修辭學的一組相互聯系和對立的概念,在整個語言世界是普遍存在的,可以把它作為語言學領域的重要方法來考察語言各個層面的現象和規律。語言世界的偏離就是對語言規范的超越、突破、變異、反動。在交際活動中,語音、語義、詞匯和語法各個語言層面都不可避免地出現偏離現象。
《語言和語言學字典》對“規范”下的定義是“指口語或書面語中人們所供認的標準形式。”[2](P15)所謂規范,就是標準。而標準又是什么?無非是語言的各種零度。那么,所謂語言的零度即是指語言的正常的、中性的、規范的狀態。規范的或標準的現代漢民族共同語是以“北京語音為標準音,以北方話為基礎方言,以典范的現代白話文著作為語法規范”的普通話。[3](P3)在語言分化和統一的復雜歷程中形成的方言是共同語的地域變體。方言可以邊音、鼻音不分,可以舌尖前音、舌尖后音不分,可以顛倒語序,可以創造新字。可以說,方言是對規范的共同語的偏離性運用。盡管漢語方言分歧嚴重,但是在長期的發展過程中,各大方言已形成了相對獨立和完整的體系。如果說,某地通用的方言是此地方言的規范和標準的話,那么在言語交際中,方言會不會出現偏離現象呢?
言語交際的過程大體上分為“編碼——發送——傳遞——接收——解碼”五個階段。這一過程有三個基本條件,即交際雙方——說話人和受話人、發送器——發音器官、接收器——聽覺器官。除了這種現實生活中的口語交際外,隨著計算機的使用和網絡的出現,網絡世界逐漸成為一種重要的交際方式。這種新興的交際方式仍然有交際雙方,但發送器和接收器已演變為鍵盤操作和文字輸入系統。文字輸入和傳統手寫方式迥然不同,其有限的速度形成了計算機輸入中特有的錯誤形式。這樣的客觀條件也導致偏離現象的出現頻率大大提高。
二、聊天室中的襄樊方言
對處于網絡時代的人來說,上網聊天已不再是什么新鮮事,各大網站都開通了名目繁多的聊天室,或以年齡分類,或以地域分類,或以話題分類等等,以滿足不同人群的聊天需要。如新浪網的“同城有約”,QQ的“同城聊天”,Tom的“城市相逢”,263聊天網的“城市同盟”就是以地域分類的。這樣,同一個城市的人,即使是現實生活中的陌路人,也可在這樣的聊天室里盡情地聊些感興趣的話題。身在異鄉的人,走進家鄉的聊天室,雖然滿眼都是陌生人,但也倍感親切。既然大家是老鄉,說話就不必那么中規中矩、一本正經了。適當的方言反而成了大家消除隔閡、增進友情的紐帶。走進各個城市的聊天室,我們都會發現一些異常活躍的方言詞,給虛擬的網絡增添了濃郁的生活氣息。但是同時我們也發現聊天室的方言和現實生活中的方言存在一定的差異。本文以在聊天室里出現頻率較高的幾個襄樊方言詞為例進行分析。
1.撒
襄樊方言里有個使用頻率很高的語氣詞“啥”,在聊天室里一般被寫作“撒”。“撒”和“啥”一般用在句末表示疑問語氣和祈使語氣。
(1)表疑問語氣。如“你說撒子撒”,即“你說什么?”。也可以和“咋”搭配表示疑問,如“你咋在說話撒”,即“你怎么在說話呢?”
(2)表祈使語氣。如“你快走撒”,即“你快點走呀”;“來撒”即“來吧”。
2.老
普通話中的助詞“了”和語氣詞“了”在襄樊方言念lao,仍然是輕聲。但輕聲“lao”沒有相應的漢字,如何在以文字為載體的聊天室里顯現出來?聰明的聊天者又投機地選擇了“老”。如“你多大老”,即“你多大了?”;“我老老”,即“我老了”;“你吃飯老嗎”,即“你吃飯了嗎?”。
3.克
襄樊方言把“去”念成“[k‘щ]”。[k‘щ]在普通話中也沒有相應的漢字。在聊天室里如果仍說成“去”,好像抹殺了聊天室的地域色彩。虛擬網絡中的人們總是能找到合情合理的變通方式,他們以“克[k‘γ]”替代“[k‘щ]”,不動聲色地處理了這個很棘手的問題。如“等你半天老,克哪兒老”,即“等你半天了,去哪兒了?”“明天克上課嗎”即“明天去上課嗎”;“剛克公司老”即“剛去公司了”。
三、偏離原因分析
提出零度和偏離理論的列日學派認為零度與偏離是一對對立概念,而王希杰先生堅持零度與偏離既是對立的,又是統一的,兩者會互相轉化。也就是說,當偏離被重復使用時,就會成為某種語用常規,從而建立新的零度,并在此基礎上不斷偏離。因此,如果說襄樊方言是普通話的偏離,那么聊天室里的襄樊方言也可以理解為襄樊方言的偏離。它們之間的關系可以用下表體現出來。
表1
零度:普通話偏離:襄樊方言
啥shasa
了lelao
去qǜ[k‘щ]
表2
零度:襄樊方言偏離:聊天室的襄樊方言
sa撒
lao老
[k‘щ][k‘γ]克
表1的偏離現象我們可以找到語言學上的原因。漢語大多數方言中,舌尖前音和舌尖后音不分,一般是以舌尖前音替代舌尖后音,所以,“啥”偏離為“sa”也就不足為怪了。“了le”偏離為“lao”,是以二合復韻母替代了舌面后半高不圓唇單韻母。
“去[k‘щ]”是襄樊方言比較典型的方言特征詞。“所謂方言的特征詞,指的是能夠比較充分體現本方言特征,并且有可能把本方言與其他方言,尤其是周邊方言區別開來的標志性詞匯條目。這個詞匯條目應該具備三個基本特點:1.必須是口語里常用的基本詞匯;2.在本方言內部有非常強大的凝集性和統一性;3.對其他方言有很大的外向性或排他性。”[4](P8)“去[k‘щ]”是襄樊人口語中常見的詞語,在周邊方言中很少出現。襄樊人把“去”念成“[k‘щ]”,這其中有一定的規律可循。少數聲母是j、q、x的字,在襄樊方言中被念成g、k、h,當然韻母也發生相應的變化。如表3:
普通話街屆階杏鞋薤去
襄樊方言gāigàigáihènháihài[k‘щ]
相比較而言,表2的偏離現象則受到諸多因素的制約與影響,有來自漢語本身的,更重要的是來自網絡世界和交際者心理的。
首先,這種偏離是依存于計算機操作而產生的,不能脫離網絡環境而存在。在網絡交際中,文字輸入的速度對溝通會產生重大影響。方塊漢字的書寫以各種筆形為基礎,而以字母為主導的鍵盤設計顯然不適應漢字輸入。所以,比起使用拼音文字對話的聊天者,中國網民的信息輸入速度要慢得多。這一內在矛盾迫使網民為追求速度的快捷,而不惜犧牲文字的精致和準確。同時,這也反映了網絡交際并非人們所期待的那樣毫無阻礙,毫無羈絆。思想是流暢自由的,文字表達卻是有限的。這種為外物所困的不自主,可以轉化為為突破困境所進行的各種有意無意的努力,從而為方言的偏離提供內在的張力和空間。網上聊天者一般采用的是拼音輸入法。在常用的拼音輸入法如智能ABC輸入法、搜狗拼音輸入法中,s和a組合時,“撒”字排在第一個。網上聊天講究的是快捷迅速,一個輸入很慢的聊天者,很快就會被人冷落。追求快速的聊天室的人們懶得再去選擇正確的文字,按一個空格鍵,“撒”字就跳上了屏幕。
據有關資料顯示:網絡人群的主體是男性(69.56%),未婚(62.93%),年齡在30歲以下(74.95%),文化程度主要是高中以上(91.24%)。這些人有一定的文化知識,思想活躍,不愿循規蹈矩,對傳統權威和常規有叛逆心理和反抗精神,喜歡標新立異、插科打諢。他們打破語言常規,偏離語義編碼解碼規則,在語言世界里橫沖直闖,以宣泄自己的生命力和創造力。所以,和傳統表達方式相比,網絡的自由寬容使語言少了一份凝練,多了一份隨意。明白了這一點,就不難理解為什么方言在文化程度不低的網民中竟然如此流行,并且有意使用拼音輸入錯誤而造成偏離。有人將網絡中偏離的方言叫網絡方言。網絡方言與某一方言區的方言沒有必然聯系,其廣泛的運用和傳播與時尚的年青網民的心理特征有一定的關系。他們以自我的、主觀的想象將方言的發音特點訴諸于文字形式,便于模仿與傳播的同時,也成為網絡語言的一道修辭風景線。
四、結語
方言是對共同語的偏離,網絡方言是對共同語的二次偏離。但是,網絡方言的存在非但沒有成為交際的樊籬,反而給交際增添了更多的彈性空間。理論上的零度是絕對的,事實上的零度卻是相對的。因為語言系統內部處處充滿矛盾,任何規律都可能有特殊情況。所以,人們進行交際活動時運用的是語言的種種偏離形式,而非語言的零度形式。可以說,這是正常的語言現象,它暫時性的存在不會影響語言的規范性。
(本文系湖北省教育廳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項目編號:2008q276)
注 釋:
[1]王希杰.修辭學通論[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1996.
[2][英]R.R.K.哈特曼,F.C.斯托克.語言與語言學詞典[Z].上海:
上海辭書出版社,1988.
[3]黃伯榮,廖序東.現代漢語[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
[4]張振興.閩語特征詞舉例[J].漢語學習,2004,(1).
(劉群 湖北襄樊 襄樊學院文學院 441053)